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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情湖,飲下湖水,忘卻最刻骨銘心的一段情。愛、恨、情、仇,皆消逝。
因承載太多欲念,湖水周圍始終郁郁蔥蔥,無論四季怎樣轉換,這里總是一派祥和寧靜。
徐長卿的手指觸到湖水,有一點涼,他呆呆地看著湖面蕩起細碎的波紋。
他并沒有真正咽下湖水,因為與紫萱的感情并不是非忘不可,他不想因此失去其他應該保留的部分。
她追隨了自己兩百年,放下神的身份與尊貴,換作任何人,都會覺得感動和愧疚。
但沒有愛上她就是沒有愛上她,徐長卿是徐長卿,顧留芳是顧留芳,憑什么要一個陌生人來承延全部的依戀與責任?至于林業(yè)平,那純粹是個笑話。
徐長卿站起身,看著左手掌心一道淡淡的痕,他當日成心用了大力,不讓它消去。
“哼!真是晦氣!”
徐長卿循著那聲不滿回過頭去,魔界至尊重樓雙手抱胸,直直看著遠處湖水與天際的交界,不快直白地寫在臉上。
徐長卿皺了皺眉,轉身離開。
“你這道士,居然對本座視而不見!”重樓兇煞地瞪向徐長卿的背影。
徐長卿停下腳步,微側頭看向地面,語氣淡漠:“若在下沒有理解錯,魔尊大人應該是討厭看見在下,多說無益,在下這就先走一步。”
“你倒很有自知之明。”徐長卿的禮數(shù)讓重樓很受用,糟糕的心情被拯救了一些:“你來這里做什么?”
既然魔尊想繼續(xù)交談,徐長卿只好奉陪,他側身賞了重樓一眼:“應該和閣下的目的一樣!
“我?哼!”重樓用鼻子發(fā)聲:“我不過是要去找景天,路過這里罷了!
徐長卿不想與他糾纏在“既然是路過,為什么非要停留”這個問題上,他糾正自己給重樓造成的錯覺:“我也不是!毙扉L卿停了停,盡量使言辭里不顯露情緒:“在閣下的眼里,恐怕我也沒有這個資格!
重樓冷笑:“是不配,你根本沒愛過她,不過是惺惺作態(tài)!
徐長卿并不惱,對方說的是事實:“沒愛過她不代表不能來這里,她畢竟為我付出這么多,說來我也對她有愧!
“別自作多情了!敝貥遣恍嫉亟由希骸八恍枰愕耐,她要的是你的愛情,你給不了,并沒有錯,但你若自以為如此便可以施舍者的心態(tài)來可憐她,未免太惡心。”
徐長卿怔住。
重樓眼看那位紫衣道長一臉錯愕愣在原地,不禁為自己小小的得勝而得意,卻不料對方于他不防中拋來一句:“那你呢?”
“我純屬倒霉,又不是我自愿的!敝貥遣荒蜔┑負]揮手,鋒利的刀刃劃開了綠水青山的絕美畫面。
徐長卿自嘲地笑起來,帶著點釋然。
重樓本還想嗆上這個看不順眼的人幾句,但一回頭卻看到那個道貌岸然的家伙笑得落寞又解脫,沒想到他嚴肅的時候一本正經(jīng)的,笑起來卻這么傻,重樓也便不好開口了。
徐長卿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轉身離去。
白云繚繞的山間,青石鋪就的平整廣場上,蜀山弟子的白色道袍隨風而行,混合劍光與云彩融為一體。
凈明長老看著這整齊劃一的身形,把著胡子欣慰地笑。
“好了,就到這里,大家休息吧!遍L老下令,弟子們集合施禮后散去。
“掌門。”凈明長老對緩步走來的徐長卿點頭。
“我道日興隆,多虧長老了。”徐長卿微笑。
“還是掌門的功勞,新來的弟子聰慧勤奮,都很努力啊!
凈明長老轉身正想繼續(xù),忽然有弟子急奔來報:“掌門,長老,弟子們剛才去后山散步,忽然有數(shù)人昏迷,完全查不出原因!
昏迷的弟子看來與平日無異,脈象也正常,卻不論用什么方法,始終不見醒來。
一籌莫展中,天色忽然暗了下來,徐長卿和眾人走出正閣抬頭望去,變幻無常的影象在深紫色的天空中猖狂大笑:“臭道士,等你們?nèi)渴ヒ庾R,鎖妖塔便可被推倒!”
“你休想!”元神長老大喝一聲,不待他繼續(xù),徐長卿已騰身而起。
金光爆漲,震開紫色天空一隅,蜀山掌門凝神靜心,八卦幻象在他周身若隱若現(xiàn)。妖異的嘯聲忽遠忽近,白色的煙氣如流星劃過天穹,穿梭流轉,虎視眈眈。
徐長卿符令既出,長劍橫平,撞上來的白煙瞬間長嘯著散去。
“掌門,那里!”元神長老話音剛落,徐長卿的劍已釘向某處虛空,眾人扯開縛妖網(wǎng),口中誦念不斷,網(wǎng)中異物拼命掙扎,卻不能脫去。
徐長卿伸手,劍回到掌中,他指向不可名狀的妖物,厲聲道:“說,這是怎么回事?”
魔尊剛踏進蜀山大門,看到的便是這一幕,蜀山掌門一襲紫色長袍,站得筆直,眼中的浩然正氣已足可殺妖,手中長劍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
蜀山眾人未料到魔尊也來湊熱鬧,心思轉得快的已然把他想成幕后主使,背上立即汗?jié),不禁腳下移動排成御敵站位,只怕魔界至尊發(fā)難,要夷平整個蜀山也不是難事,這絕對是一場浩劫。
徐長卿持劍絲毫不動,眼角瞟了那邊置身事外的重樓一眼,待要再嚴詞逼問解決弟子昏迷之法,妖物忽然將整張網(wǎng)團了進去,身形漲大數(shù)倍,頃刻間撲到徐長卿眼前。
“掌門當心!”眾人驚呼聲中,徐長卿左手食指搭劍點出,刺目的白光震退眾人數(shù)步,妖物如閃電般稍縱即逝,天空恢復淺藍,似乎連云的形狀都沒變過。
蜀山弟子們放下心,徐長卿劍尖指地,踏前一步朗聲道:“魔尊大人駕臨,蜀山有失遠迎,失敬。”
沒有問出解救昏迷的辦法,徐長卿心里有些遺憾。
整個蜀山都處在警覺中,懷疑地盯著重樓,他倒是一派悠閑,左右看看,好似一個觀光客。重樓擺擺手,不以為意:“本座是來看好戲的!
“你!”眾人更怒,這般幸災樂禍確實不合時宜。
徐長卿伸手示意眾人少安毋躁,心平靜氣地問:“精彩么?”
“沒意思!狈凑龥]花錢,戲碼絕妙或演砸了,重樓都不介意,他很大度。
“既如此,魔尊大人還請回吧!毙扉L卿對門口一攤手,擺上個送客的淡笑。
重樓不多廢話,剛一轉身,身后卻響起怒喝:“慢!蜀山突發(fā)意外,你怎么能及時知道?你和這事真的沒有一點關系?”
重樓拿出一個蓮花狀的儀器晃了晃,眾蜀山弟子變色:“蜀山專用通訊儀!你怎么會有?”
重樓不耐煩了,斜睨了徐長卿一眼:“問他!
四下狐疑和憤怒的目光立刻將蜀山掌門團團包圍,徐長卿臉上還是淡笑著,心里卻僵硬,該死的魔尊只為懶得費口舌,便把亂攤子都推給別人。面對七嘴八舌的“掌門這是何故”詢問之聲,徐長卿一個頭變?nèi)齻大,不知如何解釋。
“身為掌門,還這么丟三落四,本座為蜀山的未來感到擔憂。”重樓誠意地嘲笑了一句,把通訊儀拋給徐長卿。
重樓對蜀山科技產(chǎn)品的蔑視打擊了眾人,在一片怒視中,徐長卿走上前將通訊儀遞回:“魔尊大人還請收下吧,就算是蜀山的紀念品好了。”徐長卿大概是氣糊涂了,這話說得自己都好笑。
重樓也訝異,他伸出手,卻不是去接通訊儀,而是扶住了徐長卿:“逞強!
妖物剛才突襲身前的瞬間已用毒霧侵入徐長卿體內(nèi),他不想眾弟子擔心,才勉強撐到現(xiàn)在。
重樓向來我行我素,不過該懂的他也并非一無所知。照顧到掌門的身份,他的姿勢看來是禮節(jié)性的攙扶握手,實際上已將一股真力輸送給徐長卿,片刻便讓蜀山掌門恢復了活蹦亂跳——如果他愿意。
徐長卿收回手,身后一直擔心著魔尊會耍陰狠的蜀山弟子才稍稍放下心。徐長卿沉默了片刻,看向魔尊那雙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睛,聲調(diào)變了:“可否請魔尊大人救治我蜀山昏迷的弟子?”
“你們剛才不還說本座是幕后主使么?”重樓背手,冷冷地看向別處。
徐長卿拱手低頭:“剛才事發(fā)突然,同門弟子受難,大家不免焦急,出言不遜,還請魔尊大人見諒!
“哼!”重樓不輕不重地哼聲。
救完人,重樓招呼也不打,振翅便飛。徐長卿微一愣神,急忙御劍追上。身后的蜀山眾皆以不解的目光看著一道紫影急追那只黑色大鳥而去。
“魔尊大人,”徐長卿喊道,“我相信你只是來還通訊儀的,今天的事還是要多謝你!
“本座不稀罕!焙邙B的聲音沒有溫度。
“那魔尊大人稀罕什么?”
徐長卿也不過就是隨口一問,卻見重樓忽然停下,回復人形,他搖頭慨嘆:“一個對手。可惜景天不是飛蓬,他不能打,也不喜歡打!毖哉Z中盡是但求一敗的遺憾。
“那在下可否一試?”徐長卿罵自己今天好勝又沖動,回去得好好念一下經(jīng)了。
重樓看了徐長卿一眼,頗玩味地笑起來,伴隨笑容而來的是一道紅光,徐長卿猝不及防,全力舉劍擋住,紅光砸到兩儀護盾上,雖未令徐長卿受傷,還是使他后退數(shù)步才穩(wěn)住。徐長卿抖腕,劍氣幻化成數(shù)把光影,放射狀散開又聚集一起,直沖重樓而去,重樓隨手一抬,輕松化去。
魔尊還只是小試身手,徐長卿臉色很難看。
重樓沒說話,還是那么笑著,他其實很英俊,這越發(fā)顯得笑容很可惡,徐長卿擺著進攻的姿勢,一時也不知道要說什么。
重樓擺了擺手里的蜀山通訊儀,對面的徐長卿理解他的意思后收劍點頭,轉身離去。
重樓看著那個越來越小的背影,后悔自己如此給他面子,其實是很討厭徐長卿的。
回到蜀山,確定弟子無恙,五長老在無極閣商定各項事宜,散去時天都黑了。
常胤遲遲沒走,待其他人離開,他才欲言又止:“掌門……”
徐長卿嘆了口氣:“前幾日我去過忘情湖,魔尊重樓恰巧也路過那里!
常胤一愣,旋即明白過來。他沉默著,徐長卿也不說話。兩人都猶豫地看著案上的燭火,窗外的夜越來越深。
常胤還是開口道:“掌門還是少與魔界來往為好。”
徐長卿苦笑:“我明白的。今天之事確實和他沒關系,他反而還救了我。那句‘丟三落四’也沒說錯,當初景兄弟也是這么拿到通訊儀的……”
“大師兄——”常胤看著微笑而不自知的徐長卿,又聽他話里多有袒護之意,情急之下失口。
“我明白的!毙扉L卿收了笑,重復一句,他鄭重地看著常胤:“那些事……我早忘了!敝貥屈c醒自己的關鍵,徐長卿干脆也不說了,常胤是聰明人。他拍拍元神長老的肩,寬慰地笑笑:“我這掌門還是不太稱職,幸好有你在身邊!
“掌門也都是為了蜀山,常胤定當全力相助!背X伏c到即止,拱手施禮后告退。
徐長卿走到窗邊,深青色的天空里浮現(xiàn)一雙紅色的眼睛,襯著一份孤傲和瀟灑。
蜀山掌門揉了揉太陽穴,鎮(zhèn)定心緒開始打坐。
渝州城郊外的不知名小酒鋪,露天的桌椅旁坐著一人一魔,正就著比油燈還亮的星光喝得舒暢。
鑒于魔尊大人每次上門都用踹的,景老板心疼得都快心絞痛了,再加魔頭那不折不扣的噩夢造型,景天決定還是和他來郊外人少處喝酒比較好。
“紅毛,你怎么會有這個東西?”眼尖的景天把通訊儀拿過來翻來覆去看,“這不是蜀山豆腐們專用么?”
“這有什么奇怪?你不是也有?”重樓不以為然,繼續(xù)喝著。
“我有是因為白豆腐是我的手下嘛,他又不是你的手下,何況蜀山和你的魔界,有什么好聯(lián)系的!本疤煊每曜影淹肜锏牟税莵戆侨,調(diào)戲得好不快樂。
“白豆腐?”重樓明白過來景天說的是誰,脫口而出:“我不喜歡他!
“我知道我知道,情敵嘛!本疤觳徽(jīng)地笑著。
“什么情敵?我又不喜歡那女人!敝貥遣豢斓匕櫫税櫭迹拔矣憛捤歉奔傩市实臉幼,不喜歡就直說,何必裝得很同情很內(nèi)疚,好象愛他的都犯賤似的!
“唉,不是我偏心自己的手下,”景天湊過來摟著重樓,好為人師狀,“白豆腐嘛,你也知道的,他們那一山豆腐都覺得天下秩序要靠他們來維護,隔壁大媽的雞丟了,他們也能老子說小子說的掰上一大通道理,從小就這樣被洗腦,你讓他別這么緊張別這么好管閑事,他反倒不習慣。所以紫萱姐那事,白豆腐自然也覺得是自己理虧!
這番夾槍帶棒的辯護詞無懈可擊,重樓完全沒領會景天的中心思想,相反他還很認真地抿唇思考了一下,點頭表示同意:“說的有理!
一人一魔碰杯,景天為自己的好口才得意,重樓為他們的志趣相投快意。放下杯子,重樓想了想又說:“這么說來,他也沒那么討厭!
“還好啦,除了喜歡講大道理,愛耍帥以外也沒什么了!本疤鞂π值芎軐捜荩氚岩恢荒_蹺上凳子,但一想到自己現(xiàn)在的新安當老板身份,還是忍了。他回過神來看看重樓:“紅毛,你怎么突然對白豆腐感興趣了?他是我手下,你可別搶,你有那么一大堆手下,我可只有這一個!
“你又胡扯什么,誰對他感興趣,不是你剛才念了他一通的么?”重樓瞪了景天一眼,一口喝干杯中的酒:“本座找你打架,你又不愿意,害本座現(xiàn)在這么無聊!
“嘿嘿嘿……”景天展示他最無敵的混混笑,眼珠一轉,靈光乍閃:“難道你想找白豆腐打?他可打不過你,你這是欺負人。”
“是他找本座的。”重樓沒好氣地解釋:“跟他打是我比較累才對,一個沒控制好就把他打飛了,真麻煩!
“哈哈,沒看出來魔界至尊也會憐香惜玉……嗯不對……”景天自覺這個詞用得不妥,他想換一個,想了半天未果,干脆作罷,就當重樓憐香惜玉吧。
重樓也沒閑心管他說什么,自顧自喝酒。自從上次在忘情湖見到徐長卿后,心情就有點怪,自己也不理解。蜀山分別后,更是時不時沒理由的就想起他。重樓記得初次見徐長卿是他趕來救景天,他們打了好幾回,不是為了景天,就是為了紫萱。重樓記得女媧后人拿回她的心時,徐長卿那一眼“蒼生會感激你的”鄭重其事,忍不住就好笑。
“紅毛,你一個人在傻笑什么?”景天在重樓面前晃手。
“沒什么!敝貥勤s蒼蠅般揮開景天的手。
“你不會吧,想白豆腐想到笑,你變態(tài)啊!”景天口沒遮攔。
徐長卿徐長卿徐長卿徐長卿徐長卿……怎么連草叢里的蟲子都在叫這個名字,真麻煩。重樓猛灌了自己一口酒,只可惜他從來不醉。
“喂,常常沒道理的想起一個人,是為什么?”重樓承認他不了解人的感情,這方面他愿意虛心向景天請教。
“不是因為很愛他,就是因為很恨他嘍!本疤觳患偎妓。
“哦!敝貥谴舸舻貞耍骸拔乙渤3O肫鹉愕。”
景天彈開三尺遠,蚱蜢都自愧不如:“你……你想我是正常的,我是救世大俠,英俊瀟灑,富甲一方……以下省略三千字,總之,你對我有崇拜之情是可以理解的。你想白豆腐……自然是因為你討厭他嘛!睘榱吮苊庵貥怯窒肫饹Q斗的事,景天把“是唯一可以與你抗衡、旗鼓相當?shù)膶κ帧边@句忍痛給掐了,掐得他好辛苦。
“這樣……”重樓摸摸鼻子,謙虛地看向景天,“但我,也不是那么討厭那個道士的……”
景天重新坐下,捧住重樓的腦袋左右搖了搖,又彈了彈他的角,好象恨不能打開看看重樓今天究竟吃錯了什么。重樓被搖得莫名其妙:“你干什么?”
景天還沒說話,身旁憑空出現(xiàn)了一個魔,他對著重樓就跪了下去:“主人,魔界出事了,一大群妖堵住了神魔之井,說你上次破壞他們推倒鎖妖塔的計劃,要來報仇!
“哼!”重樓摔開景天,起身冷笑:“就憑他們?”
酒鋪老板嚇得縮進了桌子底下。
“喂,沒事吧,紅毛,要不要我去幫忙?”景天爬起來,兄弟義氣他當然要講的,反正價錢可以事后再談。
“你就別去添亂了!敝貥菫t灑地一振翅膀,和手下一起飛走,扔下氣得半死的景天。
“這個紅毛,居然敢看不起我,也不想想當初他是誰的手下敗將!”景天嘀嘀咕咕嘮叨個不停。
“死菜牙!”一個紅色影子怒生生奔放過來,尖亮的女聲震得景老板心臟停跳半拍。他想找個地方躲起來,但最佳位置已經(jīng)被酒鋪老板搶占了,他只能無奈地接受自己的命運。
“這么晚了也不回家,你不想活了!”猛烈的拳打腳踢暴風雨般招呼到景天身上,這個富甲一方、英俊瀟灑的救世大俠只剩下討?zhàn)埖姆荨?br>
“是紅毛,是紅毛,都是他不好,他要來喝酒,我不想他再踹壞我的門,才帶他來這里的!”景天護著自己的臉,一邊呼痛一邊推卸責任,此時不出賣兄弟,何時出賣?
打過癮的唐雪見回頭一看縮在桌子下面發(fā)抖的老板,連忙把人扶起來遞上一張銀票,溫柔又貼心的模樣與剛才判若兩人:“老板,真是不好意思,這個臭豆腐和他的狐朋狗黨給你添麻煩了,這個請你收下!
“姑娘真是大慈大悲呀!崩习宀坏氐乐x。
唐雪見轉頭又變成一個母夜叉,拎起景天往回扯:“跟我回去!”
“你怎么能說是狐朋狗黨呢,紅毛他是魔……哎喲哎喲!”重樓甘愿跟著景天來郊外喝酒,原因之一也是受不了唐雪見活力四射的吵吵鬧鬧。
“其實紅毛今天有心事嘛,你也別這么不近……魔情!本疤鞂π值軅儺斆鏇]好話,背后又總一副他好我好大家好,唐雪見見慣了。
“近你的大頭鬼!他是魔,哪來的情?”唐雪見白了景天一眼。
“沒情也會有煩惱嘛,他今天就一直提起白豆腐!本疤熳煊。
唐雪見這回聽不懂了:“他提徐大哥干嘛?”
景天把話源源本本說了一遍,末了補充一句:“那你說他是怎么了?”
“這還不簡單?”唐雪見美目一閃,“他看上徐大哥了唄!
景天像被踩到尾巴的貓那樣跳了起來,嚇得結巴了:“你你你,這話你可不能亂說啊!
唐雪見一把揪住景天的衣襟:“是不是亂說,咱們走著瞧!”
魔尊一回來,混亂就平息了,重樓隨手揮去兩招,區(qū)區(qū)妖亂又能奈何。
“魔尊大人,小的不自量力,求您饒了小的這次吧,小的再也不敢了。”妖異哀哀凄凄,連聲求饒,怪異的聲音聽得魔尊耳朵發(fā)癢。
“你走吧,你想再來也無妨,”魔尊重樓背手傲立,“不過下回要是功力還不精進,就別怪本座無情了。”重樓放聲長笑,似乎心情極好。
小妖連聲應喏,往魔界外逃去。
眾魔正要對魔尊唱頌歌,一道金光乍起,困住了已經(jīng)到出口處的妖。
重樓回頭看清情況,皺起眉。紫袍道長嘴里念念有辭,巨大的金光八卦陣護住他周身,妖與他糾纏不休,掙扎扭曲。
“釋!”念完最后一個字,徐長卿的拂塵揮向網(wǎng)中的妖,一切都消失了。
眾魔并不領情,吵吵嚷嚷的,質問叫罵此起彼伏不絕于耳:“你是怎么進來的?”
“臭道士,快滾!”
“你來搗什么亂!”
有幾個沖動的已經(jīng)按捺不住要沖上前,重樓喝了一聲,眾魔這才噤聲,齊退到后面。
徐長卿氣定神閑,拂塵披在手臂上:“在下不是有意冒犯,只是在下從通訊儀里知曉這里的情況,剛才那個妖企圖潛伏在神魔井入口,迷惑往來的生靈,使你們自相殘殺,在下已經(jīng)將它超度!
重樓挑了眉,懶懶的聲音里滿是桀驁不馴:“真麻煩,只有你們這些低等生靈才這么麻煩!
徐長卿也沒打算聽到重樓對自己道謝,他不過是來還個人情的。徐長卿平靜地等著重樓把話說完,便要走了。
“咳,謝謝!敝貥强人砸宦暎曇魪谋皇盅谥淖炖锏偷桶l(fā)出。
這下倒出乎徐長卿意料,他愣了一下才回:“魔尊大人言重了。”他施一禮,便要轉身離開。
“你隨我來。”重樓只管發(fā)話,不由分說帶頭飛起。
徐長卿只好嘆口氣跟上。
他們停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徐長卿還沒搞清楚這是哪里,就聽見重樓的聲音從四周包圍過來:“小道士,讓我看看你精進了多少。”
紅色光球倏然炸裂,徐長卿反應奇快地召出兩儀盾,轟然的光影散去后,他好端端、穩(wěn)當當?shù)卣驹谠,下一刻他已拋起拂塵,揮去數(shù)道金光。徐長卿進魔界時自知會引起眾魔不滿,所以沒有帶劍。
重樓沒有忽略這個細節(jié),這個道士嘴上不說,心下處事卻十分得體。重樓只守不攻,手刀輕巧地擋開徐長卿的進攻。
這里是妖魔領地的交界處,時空混沌,眩目的氣流像糾纏在一起的蛇般狂舞著,全無時間的概念。徐長卿用道光護住雙目才能看清重樓的位置,多少影響了他的招式。重樓正好有了不主動出手的借口,貴為魔界至尊,他何時這般在意過一個人?
徐長卿的心情不怎么好,他知道要打敗重樓就是個笑話,再修煉八百輩子都沒戲,但重樓的囂張態(tài)度太可恨了。
“破!”徐長卿雙眼放出怒火,全身而進,手中的拂塵筆直如利劍。
重樓被對方突如其來的盛怒干擾,他稍稍分神,一片黑羽從眼前劃過。重樓瞇起眼睛,徐長卿的怒容鮮活地占據(jù)了整個視界,工筆畫般賞心悅目。
“經(jīng)常想起他,不是愛他,就是恨他!
景天那沒正經(jīng)的腔調(diào)適時響起,重樓確定自己不恨徐長卿,那就是……
徐長卿沒工夫照顧重樓的內(nèi)心分析,他正全力攻來,魔尊的行動比思維更快,他側身避開一招,抓住徐長卿的雙手,往后急退卸去他的力道,剛一停穩(wěn)便貼臉湊了過去。
徐長卿大吃一驚,在被吻到的前一瞬大力推開了重樓,他怒火萬丈,幾乎可在腳下變出一對風火輪來,沖著重樓就是一連串狠招直殺過去,似乎他和重樓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
重樓將自己隱沒在混沌里,讓徐長卿對著虛空連施了好幾招,才突然現(xiàn)身抓住他的拂塵。徐長卿惡聲:“我知道我打不過你,也不配和你打,但對盡全力的對手,你應該尊重,而不是侮辱!
重樓沒想過自己的行為還可以被這樣理解,他放開對手的武器,轉開頭不耐煩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徐長卿顧不得自己這般怒火沖天是犯了什么戒,他等著重樓道歉,卻等來一句表白:“我喜歡你!
如果說這話的不是魔尊重樓,徐長卿會施舍一個笑,以表示他很欣賞這個笑話,現(xiàn)在徐長卿只想把重樓碎尸萬段。
重樓左躲右閃,偶爾抓住拂塵迫使徐長卿停下聽自己解釋:“你不開心么?”
“開心你個頭!”徐長卿從牙縫里擠出一句,清秀的眉擰成厲鬼狀,臺詞也不符蜀山掌門身份了。
“。俊敝貥且苫罅,隱沒一刻后又再度抓住拂塵,認真地對上徐長卿的眼睛:“本座從來沒主動愛過誰,這是你這凡人的榮幸!
“老子說……”徐長卿七竅生煙,到嘴邊的諄諄勸導被狂野的怒火碾碎,他氣勢十足地大吼一聲:“我殺了你!”
一人一魔激戰(zhàn),金紅色的光芒相撞、炸裂、褪色又再起,混沌時空里像有人在放煙花,不時地被點亮,幾度暗淡又燃起。
徐長卿殺紅了眼,重樓又火上澆油問了一句:“你這么生氣,是不是因為你也喜歡我,被點破了心事?”
徐長卿猛地停手,未及防備的重樓剎不住地飛出去好一段才停住。
這個魔界至尊,其實是魔界至傻吧。徐長卿看著那副英俊高大的外表,棱角分明顏色詭異的唇,再看那雙無辜的眼神……他搖頭嘆氣,重樓一直沒進攻過,或許他是認真的……可笑!
徐長卿知道他是等不來重樓的道歉了,他重重地一甩拂塵,轉身欲走。
“喂,你怎么不回答本座的問題?”重樓不滿地喊住他。
徐長卿定了定神,側臉看著腳下,笑得很好看,也很冷:“你才別自作多情了,你以為誰都稀罕被你喜歡么?”
重樓的瞳孔驟然變成深紅,尊嚴被冒犯的魔尊在自己意識到之前已殺氣迸發(fā),雙刀相撞的瞬間他明白自己反應過度了,他下意識伸手,徒勞地想要挽回。
徐長卿早有防備,仍被攪亂了氣息,他知道再糾纏下去也沒有意義,他始終不是重樓的對手,何況自己心浮氣躁,剛才打得毫無章法,滿身都是破綻,還是先撤為妙。
徐長卿頭也不回地跑了,留下重樓獨陷混沌里,滿腦袋的混亂就和這時空一樣,千頭萬緒無法整理。
“多謝惠顧,歡迎再次光臨!
景老板笑臉送走最后一位客人,看看天色,準備打烊了。
他沒請幾個伙計,都是親自上陣,除了他喜歡干這些,也因為少請人就少付工錢,這是景老板的風格。
“老板,還有一位客人!被镉嬛赶蜷T口。
“哎喲我們這就要打烊了,不過既然我們有緣,就絕不能掃您的興,這位貴客,您看中什么,買二件打九折,您看怎么樣?”
景老板瞬間進入狀態(tài),啟動標準的商人笑臉,可惜撞上了一身肅穆的紫色道袍。他的巴結表情讓來客笑了出來:“景兄弟。”
“白豆腐,原來是你啊。”景天看清來人后,立刻收起熟練的行商面孔,恢復了熟人前才有的吊兒郎當:“害我空歡喜一場,浪費我表情。”
“景兄弟是不是不方便?”徐長卿禮貌地站在門口。
“當然不是!本疤鞜崆榈乩⌒扉L卿,“知道你在蜀山上事務繁忙,來看我一次肯定不容易,怎么會不方便呢。”他一面吩咐伙計關門,一面拍著徐長卿的肩膀表示親熱,又往里面喊了一聲,“豬婆,白豆腐來了,我和他出去吃個飯!
“死菜牙,誰是豬婆?!你也不讓我和徐大哥打聲招呼!”
女孩子氣呼呼的聲音飽滿地透門而出,景天一臉壞笑,徐長卿搖了搖頭:“景夫人還是這樣,一點都沒變!
“她可不是什么景夫人!本疤爝B忙糾正,“我呢,是看她無依無靠,又受她爺爺臨終所托,這才讓她在我這兒打下手混口飯,該照顧的呢絕對不少,管她頓頓吃飽,長得白白胖胖,工錢也不差。但如果她要偷懶,我可絕不會輕饒!”
“景兄弟公私分明,長卿十分欣賞!毙扉L卿知道景天吃哪一套,“可為什么不娶了雪見姑娘呢?”
“我還沒玩夠呢!本疤旌⒆託獾匾慌ゎ^。
徐長卿正色:“景兄弟,這你就不對了……”
景天抱住腦袋:“哎呀你就饒了我吧,難得見回面,別對我講大道理了!哎,”景天指向前面,“那家店的菜很好吃,我們走吧,我請客!”
說著便先跑了起來,徐長卿也只好對他笑著搖頭。
兩人在餐館里坐定,點好了菜,景天看看這個正襟危坐的手下,討好地說:“今天我喝點酒,你不介意吧?”
“我不介意。”徐長卿微笑,“其實我來找你,也是來喝酒的。”
“咦?你開竅啦!”景天喜出望外,笑得眼睛都花了:“那太好了,我們今天就不醉不歸!”
月亮爬上屋頂,又隱沒在云后,菜色香氣一道道彌漫開來再散去,熱氣蒸騰的餐館漸漸涼了下來,客人已經(jīng)走得差不多了,這兩人的醉意卻滿了上來。
“白豆腐,你還沒醉啊,怎么這么厲害了?”景天好奇地湊近了徐長卿,傻笑著翻開酒壺蓋子看他喝的是不是茶。
“是么?大概經(jīng)常跟你一起喝,鍛煉出來了吧!毙扉L卿不自覺地也笑,有了點底氣。
“這是什么?”景天伸出兩根手指,調(diào)皮地在徐長卿面前晃了晃。
“這是‘耶~~~~~~’”徐長卿半睜著眼睛,掰過景天的手指仔細看。
“你果然醉啦!本疤炷竽笮扉L卿的臉。
“我沒有醉,”徐長卿拂開景天的手,不服氣道,“那你說這是啥?”
“這是剪刀啊!本疤炖碇睔鈮训刈寖筛种敢婚_一合。
“哈哈哈……”徐長卿傻笑起來,那咧開的嘴讓景天確認他醉了。
“你可別醉得太過分啊,我可不想再背你上一次蜀山!本疤炖扉L卿的袖子,趕緊搖他,“喂,白豆腐,你清醒點。對了,聽說你們蜀山現(xiàn)在修葺得很漂亮,富麗堂皇的,你哪里來這么多錢?”
徐長卿聽不明白似的,對著景天,兩人一起傻笑。
景天忽然想起什么,試探地問,“最近紅毛是不是一直找你打架?”
徐長卿被這么一搖,更醉了,他稀里糊涂地點頭:“對!
“哦,那打得怎么樣?”景天好奇地瞪大眼睛,他酒量畢竟要比徐長卿好一點,外加有八卦聽,他醉了也得清醒過來。
“他……他混帳!”徐長卿突然站起來怒拍了一下桌子,酒杯菜盤連景天都一塊兒抖了抖。
“哎喲喂,祖宗,我知道你討厭他,那你也不用這樣,拍疼了手是你自己難受,拍壞了東西可是我賠錢啊!”景天扯著把徐長卿的衣襟把他按下,心疼地摸了摸桌子。
徐長卿轉瞬又忘了剛才的情緒,他迷迷糊糊地看了景天一會兒,坐著閉上了眼睛。
“喂喂,別睡別睡,”景天急忙又搖醒他,“但是紅毛好象并不討厭你啊,他打傷你了嗎?”
“沒有,他……”徐長卿努力從昏昏欲睡中拔出一絲理智,但記憶中的畫面讓他開不了口。
“他怎么了?”景天追問。
“他說喜歡我。”
景天差一點把嘴里的酒噴出來,拼命念著“這酒很貴,不能浪費”才忍住了:“你不是在和他決斗么?”
“是,他看我打不過他,就戲弄我!毙扉L卿再怒。
“呃,這個……”景天把徐長卿摟進懷里,好聲安慰,“紅毛不是這種……魔,他如果討厭一個人,那是連看一眼都懶得,更別提花心思去戲弄了,他才沒這份閑心,我估計他也沒這智商……”景天小聲對自己咕噥,“總之,他要是說他喜歡你,那八成是真的!
“哦!毙扉L卿也不知道聽進了多少,他靠在景天肩頭,含糊應著。
“那你呢?你對他什么感覺?”景天托起徐長卿的下巴,讓他看著自己露出八顆牙的標準笑容。
“我不知道……”徐長卿的答案竟然不是“我討厭他”,景天多少有點意外。
“你怎么會不知道呢?你就告訴我你是討厭他,還是喜歡他嘛,啊?”景天對著徐長卿使勁眨眼睛。
“怎么叫喜歡?”徐長卿微抬起頭,皺著眉不解。
“就是……”景天捋著下巴,“看見他就高興,想和他在一起,見不到時就會想他。”
“那不對啊,”徐長卿擺手,“我看見他就害怕,和他在一起就緊張……”
“那,可能,喜歡男人和喜歡女人的感覺不一樣吧!本疤炷~頭的汗,自己逗自己開心,“其實你們倆挺配的,你看你也很呆,他也很呆,都很好騙!
徐長卿戳了景天的額頭,反駁:“你才很呆!”
景天就著歪腦袋的姿勢繼續(xù)竊笑:“雖然你是我手下,但我心里還是敬你為大哥的,這樣一來,紅毛不就是我的嫂子?嗯……嫂子是魔界至尊,這名頭說出去也蠻響亮的哦!
徐長卿沒聽懂他的話,景天自顧自笑了個暢快,笑完了他稍微認真了點,“總之,不管你是不是喜歡他,我還是希望你們倆和好嘍,你們都是我的兄弟嘛。”
徐長卿看了景天一會兒,直起身坐好,用手托著腦袋,看起來很嚴肅:“景兄弟,我覺得我沒有仙緣,三世修道都修歪了……”
“你的意思是,你……”景天小心翼翼,循循善誘。
“那個大魔頭……”徐長卿在生氣,生自己的氣,他用最后一點意識告戒自己,“我是修道之人,我是蜀山掌門,我不能動心,絕對不能……”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手一松,腦袋磕到桌面上,睡著了。
“喂,白豆腐?白豆腐?”景天喊了半天,徐長卿也沒醒過來,他暗自叫苦,“這下怎么辦?”
“景兄弟,怎么了?”
重樓的聲音憑空出現(xiàn),把景天嚇了一跳:“紅毛,你怎么在?”
“我從通訊儀里聽到你說怎么辦,你出什么事了?”重樓問。
“哦我沒事,是白豆腐有事!
景天的話才說一半,重樓的聲音驟然放大:“徐長卿怎么了?”
“哎你別急嘛,”景天揉揉耳朵,“他在我這兒,喝醉了,我是可以背他回蜀山,但是這樣子我沒法對蜀山的豆腐們交代啊!
“……你做了什么沒法交代的事?”不能怪重樓起疑心,景天的話太容易產(chǎn)生歧義了。
“哎,你別誤會,你、你別這么愛吃醋好不好?”景天急得團團轉,拿著通訊儀抓耳撓腮地解釋,“我是說,他喝得爛醉如泥的樣子,有失掌門威儀,我要把他送回去,那山上的豆腐們肯定都怪在我頭上。”
重樓想象著通訊儀那邊景天愁眉苦臉的樣子,笑了起來:“你等著!
不一會兒重樓就趕到了,景天把燙手豆腐轉出去,揶揄地笑著:“喂,他說他喜歡你,你開不開心?”
重樓點頭:“開心。其實我一直以為他喜歡的是你。”
“哎呀,怎么你們都這么說,豬婆也說他喜歡我!本疤鞊]手撇清嫌疑。
看著歪躺在重樓臂彎里的徐長卿,景天忽然有點擔心,他把拂塵蓋在徐長卿身上,拉住重樓叮囑:“喂,紅毛,白豆腐是要修道成仙的,雖然他有點修歪了,但人家還是……你可別亂來啊!
重樓甩了景天一個白眼,抱著徐長卿飛走了。
倒霉的景天負責善后,一邊給錢一邊自我安慰:“算了,都是兄弟嘛……哎呀我好心痛……”
紅黃藍三原色碰撞組合,衍生的新色彩繼續(xù)糾纏,交織成一片迷目的天幕,什么都看不清,模糊了天空和大地的交界,也模糊了時間的流逝。
有雙紅色眼睛直直地看著自己,深濃的紅,像是燃燒的血液,不顧一切地說:“我喜歡你。”
徐長卿慢慢睜開眼睛,腦袋立刻被一陣刺痛籠罩。待徹底清醒,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上半身赤裸。
不是吧,又來……
徐長卿頭痛地把被子拉過頭頂,想干脆再接著睡下去,等醒來噩夢就過去了。
“你醒了?”
這個聲音……徐長卿猛然起身,瞪著對面那個可恨的高度:“我怎么在這里?”
“你喝醉了。”重樓從巨大的銅鏡前轉身,第二十三代蜀山掌門的皮膚很白,難怪景天叫他白豆腐。
“我記得我和景兄弟在一起!毙扉L卿把被子拉到胸口,臉色有點紅,好象還醉著。
“我把你帶回來的!敝貥菍嵲拰嵳f,“景天說他沒法背你回蜀山。”
徐長卿皺眉低下頭,懷疑又害怕地從下往上看重樓:“你……”
重樓寬和地把徐長卿的衣服拿來:“放心,我不愛吃豆腐!
徐長卿的臉瞬間全白,更像豆腐了。
“你還真奇怪,”重樓在床邊坐下,看著徐長卿抓過自己的衣服往里面縮,“景天說你喜歡我,那你不是應該很高興才對嗎?”
徐長卿哭笑不得,對牛彈琴的挫敗感擊潰了他:“這是酒后胡言,做不得準。”
“酒后吐真言才對吧?”重樓沒怎么見過拂塵,他拿過來瞧了瞧,把那些長須分成三股編起來。
徐長卿穿好衣服,對著那根麻花拂塵苦笑:“以后我們不要見面了!
“為什么?”重樓不解。
“你明白的。”徐長卿無奈地避開目光。
“我不明白!敝貥侵卑椎爻姓J。
徐長卿深吸一口氣:“我是人,你是魔,兩界互不來往,我是修道之人,我不能辜負蜀山眾人的期望,我不能——”
“都是廢話!”重樓打斷徐長卿的話,英俊的面容上浮出兇戾,“我只問你,你喜不喜歡我?”
“……”徐長卿無言以對,半晌才開口道:“你不懂,人間的事,不是非黑即白,我很羨慕你可以無視世俗禮教,但我不是你!
“你——”重樓剛說了一個字,又被徐長卿搶過話頭。
“況且愛一個人,就是要讓他自由!毙扉L卿毫不畏懼地直盯著重樓,噎了重樓好一會兒。
“我只知道,如果我愛一個人,我就要和他在一起,死也不放手。”重樓搬出景天的大道理。
“你明白什么是死嗎?”徐長卿冷漠地回敬,“你根本沒有死亡的概念,就不要說這種話!
重樓怒吼一聲,揮手砍翻了身旁的銅盆,徐長卿漠然地看著他。
“你們?nèi)苏媸锹闊!”重樓快刀斬亂麻地拉起徐長卿的手:“跟我來!”
徐長卿愣愣地看著重樓拉著自己的手,隨他來到安溪海邊。他詫異地看看四周:“這是當初我們來找女神水碧的地方,來這里做什么?你要去海底城?今天不是退潮日,我們也沒有魚骨!
“你少羅嗦!敝貥遣荒蜔┑匦绷诵扉L卿一眼,手上卻很輕柔地把他拉到一塊石碑前,“這是海底子民為水碧和溪風立的。”
徐長卿沉默著走上前,輕輕撫摸石碑。
“你聽。”重樓把海螺湊到徐長卿耳邊,悠揚的歌聲如漲潮般填滿他的全身。
徐長卿把海螺按在耳邊,抬頭看天,既沒下雨,也不是晴空萬里,只是一種茫然的白,好象被水漬浸染的墻紙,留著班駁模糊的影子。海螺里的歌聲是墜入愛河的甜蜜,不僅愛那個人,也愛天地萬物,在歌聲里,世間疾苦都消失不見,只有幸福。想到這歌聲背后的故事,凄涼更甚。
“好聽嗎?”重樓輕聲問,他的手指和著節(jié)奏輕輕打著節(jié)拍,滿臉陶醉。
徐長卿收起海螺,斟酌著詞句艱難開口:“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們和他們不同……”
“有什么不同?”重樓的努力沒有效果,他惱了,“喜歡的人就要在一起,即使一起死去,也很快樂。你寧可活得痛苦?”
徐長卿笑了,他把海螺放回重樓手里:“你怎么就認定了我喜歡你呢?”
重樓愣住,啞口無言。
“我只是不討厭你,僅此而已!毙扉L卿淡淡地解釋完,轉身走開。
重樓默默看著他的背影,伸手護住心口。
風和日麗,萬里無云,蜀山掌門將自己和這秀麗的景色融在了一起。
徐長卿看著面前的一葉忘情湖水,晶瑩剃透,映出他自己濃濃的愁色。
他決定這次要真把湖水咽下,忘了這份心動。
“徐大哥!”
尖細的女聲忽然竄出,阻止了他喝下湖水:“雪見姑娘?”
“徐大哥,你快來,”唐雪見的聲音帶著哭腔,“菜牙……菜牙他不行了……”
徐長卿扔掉湖水,立刻御劍趕往渝州城。
渝州城還是那樣熱鬧,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新安當里卻充斥冬日般的沉重。
“徐大哥……”唐雪見哭著迎上來。
“雪見姑娘,這是怎么回事?前幾天景兄弟還好好的!毙扉L卿扶著雪見的肩膀,聲音也顫了。
雪見哭得說不出話,早已到的重樓從旁解釋:“當初斗敗邪劍仙,景天請求天帝復活死去的人,他用自己的陽壽做交換,所以他活不久了!
唐雪見雙手掩面,淚水從指縫里滲出來。
徐長卿神情悲苦:“我明白了,難怪他一直不肯娶雪見姑娘,景兄弟是不想拖累你!
“徐大哥,求求你,你能不能想辦法救他?”唐雪見抱著最后一絲希望看向徐長卿。
徐長卿不敢看那雙眼睛,他愧疚地低下頭。
“白豆腐……”床上傳來奄奄一息的呼喚,二人一魔連忙圍上去。
“景兄弟,你……”徐長卿握緊景天的手,不知該說什么。
“什么景兄弟,叫我老大!本疤於吨鵁o血色的唇,還不忘耍帥,“真是的,我都說叫別叫你們來,豬婆就是不聽,現(xiàn)在讓你們看到我這副樣子……”景天吃力地作出一副嬉皮笑臉樣,“我演技是不是很好?你們都被騙了吧!
重樓和徐長卿一起點頭。
“白豆腐,待會兒超度我的時候,千萬記得讓我來世做個吃穿不盡的富翁啊,不然我絕不饒你!本疤煊惨毜幕≡谀菑埳T乏的臉上,顯得相當怪異。
“老大……”徐長卿看著那張娃娃臉配著一頭雪白的發(fā),只能盡可能滿足景天的愿望。
“徐大哥,”景天換了稱呼,貪婪地呼吸著,以便能更好、更有力地勸導徐長卿,“以前都是你對我說教,今天換我來對你說。你記著,修不修道,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活得快樂。”景天閉上眼睛,咽了口唾液,“當仙有什么好,別忘了我第一世就是仙,結果還不是悶得發(fā)慌。既然是人,就要享受人世間的快樂,要吃好吃的東西,看好看的風景,賺大錢,和喜歡的……魔在一起。”景天用手指了指重樓的方向,“你老問我明不明白,那你自己又明白嗎?”
“我會讓他明白的!敝貥切攀牡┑┑亟恿讼聛。他不明白死亡,但他知道這對人來說不是好事,尤其發(fā)生在自己的兄弟身上。
徐長卿此時不好辯駁,只能順著景天的意思:“我明白,我會明白的!
“菜牙,你不許死!”唐雪見搶過景天的手,兇巴巴地抹著眼淚,胭脂水粉都糊在一塊兒。
“豬婆,”景天閉著眼睛笑,“像我這種絕世人才是很難找了,但你也絕不能委屈自己,最低限度也要是云霆公子那樣的,你才能嫁,否則——”
景天徹底陷入昏迷。
唐雪見哭了幾聲,激動地對徐長卿跪下去:“徐大哥,我求你救救他!
“雪見姑娘,”徐長卿把唐雪見扶起來,“不是我不救,我……無能為力啊!
唐雪見抹了眼淚,擺出慣常用的母夜叉狀,對著景天的耳朵吼:“菜牙,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的新安當賣了!把你的珍藏品都砸了!”
景天毫無反應,身上的溫度漸漸涼下來。
“這樣都不行么……”唐雪見絕望地呢喃,“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么……“
“辦法是有的,只是——”
一直沒說話的重樓忽然開口了,徐長卿想要阻止已來不及,唐雪見眼睛里燃起光彩:“重樓大哥你說吧,不論用什么辦法,只要能讓他活下去,我都愿意。”
重樓看了看徐長卿,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讓重樓把話說完:“你是女神夕瑤親手培育出來的神果,你身上的神力可以起死回生,你可以讓景天活下去,但是這樣,你就……”
“那就這樣吧!毖┮姅蒯斀罔F道:“徐大哥,我明白你為什么不告訴我,但我只想要景天活下去!
“雪見姑娘,”徐長卿神色沉重,“你想讓景兄弟活下去的心情我理解,但是你覺得他能接受這樣的方式嗎?他當初寧愿以自己的陽壽換來大家的命,就是希望我們,尤其是你,都能好好活下去,如果你犧牲了,你就讓他的愿望落空了,縱使他醒來,他也不會快樂,你擅自替他做決定,他只會更痛苦!
“可他當初擅自替我們做決定的時候,也沒有征求我們的意見啊!碧蒲┮姞庌q。
“所以你要把他犯過的錯再犯一遍?”徐長卿反問一句,唐雪見無言,“你應該把他的份一起活下去,而且要快快樂樂、開開心心的,這樣才不辜負他當初的愿望!
“可是……”唐雪見猶豫著。
“這樣吧,”徐長卿苦口婆心,“景兄弟還有兩個時辰的時間,你好好考慮一下再做決定,是要讓他痛苦地活著,還是快樂地死去,你自己來選擇。”
徐長卿轉身走出房間,重樓看了唐雪見和景天一眼,跟了出來。
徐長卿推開窗,熱鬧的人氣撲面而來,他將壓抑在心底的渾濁緩緩吐了出去。整座渝州城生機勃勃,他卻皺緊了眉頭。
“徐長卿,你讓唐雪見自己選擇,你呢?”
徐長卿回頭,重樓的身影在春日暖光里顯得越發(fā)英俊高大。
“我不是紫宣,不會生生世世糾纏你,我只要你的此生,但我絕不強求。你說聲不,我立刻放手!敝貥强粗扉L卿微笑,帶著與生俱來的傲氣和難得一見的承諾,“但你不能欺騙你自己。”重樓對徐長卿伸出手:“徐長卿,你自己來做選擇吧。”
徐長卿看著那只骨骼分明,懷著溫暖和熱情的手,又看向窗外那個繁華熱鬧的人世,耳邊響起一支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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