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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雪塢
風(fēng)雪,本是極冷的意象,而塢字,卻又承載了楊柳岸,桃花深的繾綣溫情。那么,風(fēng)雪塢,這坐落在天山雪域之下的小小的村落,幾家寥落的存在著,幾盞昏黃的顫抖著,那緊緊掩住的厚重的木門內(nèi),究竟會是怎樣的一番光景?
蕭寒放馬走下蒼茫的雪山,進(jìn)入了一條幾無人煙的街道。陰沉沉沒有人息,只有那幾盞透過冰封破敗的房屋照射出來的燈光,隱約提醒著路人,這里,并不是一座死城。那么倦索困頓的蕭寒,又是否真的能在這一片清冷詭異的錯落建筑中,尋找到他所期待的那一抹溫存?
仗劍江湖,來去如風(fēng),他本不該有這種牽掛的?墒侨巳魺o情,又怎么能再稱作是一個人?蕭寒是一個人,所以他需要這里,需要……回到這里。因為這里,儼然已經(jīng)成為了他的家,或者,類似為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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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寒拽了拽被風(fēng)雪撕扯的略微有些凌亂的大氅,長長呼出的一口氣,在寒風(fēng)中瞬間凝成了冰晶,然而他的嘴角,卻泛起了一絲笑意。微不可見的,卻確確實實存在的笑意。他輕勒馬韁,放慢速度,緩緩靠近了左側(cè)的一間燃著昏黃色油燈的小木屋,并在門前停了下來。
他翻身下馬,輕輕地叩響了門扉,便聽到里面?zhèn)鱽硪粋女子的聲音:“進(jìn)來吧,門沒鎖。”那聲音中透著絲絲的慵懶,還有絲絲的喜悅。蕭寒短促地輕笑了一下,隨即推門而入。
迎面撲來的熱氣熏得蕭寒有一瞬間的窒息,而熱氣中挾裹的濃濃的刨花油氣味兒,卻讓他的喉頭本能地干澀的蠕動了幾下。他急急扯開領(lǐng)口處綁著的衣帶,一把將厚重的大氅扯下,隨手摔在門口的地上,便奔也似的向內(nèi)室走去。
內(nèi)室的門口,擺著一架古樸的白色絹綢屏風(fēng),屏風(fēng)上精細(xì)地繡著一龍一鳳,正互相糾纏著,扶搖而上。然而那繡線的顏色已經(jīng)斑駁褪去,本該潔白的屏風(fēng)也罩上了一層隱隱約約的暗黃色的朦朧。顯然,這屏風(fēng)已經(jīng)十分陳舊了。
那么人呢?內(nèi)室中的人,是否也像這屏風(fēng)一樣的陳舊?
蕭寒轉(zhuǎn)過門口的屏風(fēng),深吸一口艷香的空氣,睜開眼,便看到了她,那斜倚在床上,半個身子被棉被遮住的女子。
她叫流離。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蕭寒還以為她的名字,該是那璀璨晶瑩的“琉璃”兩個字,然而后來他才知道,她叫流離,流離失所的流離。他知道那不是她的真名,然而他并不在乎,反而,他覺得這個名字,很適合這個在風(fēng)雪中孤村內(nèi)黯然棲身的她。
“你來了。”流離看著蕭寒道,懶洋洋的語調(diào)挑著風(fēng)韻蕩漾的神色,匯聚到眼角,捻成一股足以牽動一切男人憐愛之心的線。
“恩。”蕭寒簡短的回應(yīng),“撲通”一聲坐到床邊,壓的陳舊的木床吱嘎一響。多久沒有翻新這張木床了?好像……從流離的男人離開的那一天就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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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離本不叫流離。
在她還沒有寡居在風(fēng)雪塢的時候,她是有一個大家閨秀的名字的。她有一個很出色的丈夫,是當(dāng)今世上有名的游俠,曾經(jīng)一人一劍走敦煌,入苗疆,做下了無數(shù)名揚天下的大事。
直到后來他遇到了她。
兩人一見鐘情,雙雙墜入愛河,然而卻只能在門第與世俗的阻擋之下選擇私奔。
這是一個俗套的開始,然而就是這樣俗套的開始,孕育了一個并不俗套的結(jié)局。
也許開始即是收稍,也許相愛,只是因為孤獨,也許相守,并不是因為依賴。
其實有一種人,縱然他渴望溫柔鄉(xiāng)里纏綿老,縱然他渴望兒孫滿堂繞膝前,但是他卻還是拗不過骨子里與生俱來的那種最根本最不可撼動的渴望。
自由。
于是兩年后,他離開了她,獨自踏上天山的一片雪域。
于是,她留在了天山腳下的風(fēng)雪塢,每個孤寂的夜里,掌起一盞昏黃的油燈。
她在等候,然而,卻不知道等候的,到底是誰。在這兩年中,她打開房門迎接了一個又一個或瘦削或健壯的男人,夜半來,天明去;在這兩年中,她有了另外的一個名字,流離。不是美飾,而是流離失所的流離。
可是她是有家的,如果這風(fēng)雪塢中殘破的房屋算是她的家的話,那么流離失所的,也許是她的心吧,或者,是她的愛,她的節(jié)操,她的一切一切。
看盡天涯不過是場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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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相視后,蕭寒突然猛地?fù)湓诹麟x身上,健壯的身體壓的流離忍不住一聲悶哼,然而這悶哼卻很快變成了黏膩的嬌喘呻吟。
這是他需要的,也是她需要的,于是他們在一起,沒有什么原因,更不會有什么結(jié)果。
一番纏綿后,蕭寒支肘,將身子向上移了移,側(cè)身對流離道:“明天我要去天山之上找祈老妖討一件事物,此行險惡,不知何日才能再回來了。”
流離神色離合,目光流眄,似是還沉醉在剛才的愉悅中,只見她朱唇輕啟,淡淡道:“何必和我說這個?你回不回來,什么時候回來,和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那種清淡冷漠的語氣,仿佛更是寒過屋外怒號的風(fēng)雪。
風(fēng)雪塢中風(fēng)雪作,難不成這風(fēng)雪塢中的人心,也漸漸在歲月中成了冰雪?那么剛才那銷魂蝕骨的激情,燒灼肌膚的熱烈,又算是什么?
蕭寒啞然。
然而轉(zhuǎn)瞬,他笑了。
這風(fēng)雪塢中,什么都可以動,唯一不能動的,就是這個情字。
他沒有忘記這風(fēng)雪塢,是怎樣的一個地方。
入夜,每一間沒有男人的木屋都會燃起一盞昏黃跳躍的油燈,燃起一夜不分對象的等待。木屋中的女人,非娼非妓,反而,是更加超脫于紅塵的那一抹卓然,那一抹自由,那一抹隨性。她們都曾經(jīng)是普通的紅塵女子,她們也都曾苦苦的等待著遠(yuǎn)離家鄉(xiāng)的良人,她們也更曾被這漫無止盡的等待傷透了心,絕盡了情。
于是大門敞開,給每個需要停留的男人。
于是風(fēng)雪塢,便成了風(fēng)雪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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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雪夜歸人,只是此時叩響門扉的歸人,是否就真的是你朝思暮想的那一個?
夜深有孤燈,只是此時昏黃跳躍的燈火,是否就真的是為你而燃起?
既然注定是離人過客,注定難扣春閨虛掩的門扉,那么何不放浪形骸,落足之處,便權(quán)且當(dāng)家。既然注定是閨中寂寞,注定等不來歸人的輕輕一擁,那么可不解開心結(jié),漂泊男子,便權(quán)且當(dāng)做久別的良人。如此,你取你所需要的,我得我所期待的,也免了那一場隔著朦朧的紙窗,薄薄的簾幃,只因幾聲噠噠的馬蹄便勾亂了心神的等候;免了“誤幾回,天際識歸舟”的失落悵惘;更免了一場將過客誤當(dāng)歸人后,平添的那滿腔的絕望,抖落的那一地的淚珠。
過客是歸人,歸人成過客,免了多少游子情,摸了多少深閨怨。
這又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就安然的,寬容的,讓那一夜虛幻的繾綣,化作那一天一地的,給予慰藉的空闊的汗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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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蕭寒一個呵欠舒展盡多日的疲憊,起身披上那件伴隨他多年的破舊的大氅,提起那把長年飲血的長劍,推開門,再次走進(jìn)了那一片怒號的風(fēng)雪。
他抬頭看了看天山橫亙的方向,嘴角揚起一抹自信的笑容。
流離依舊躺在留有蕭寒體溫的床上,閉著眼,翻身,再次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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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雪塢的故事還在繼續(xù),不知今夜流離迎來的,將會是怎樣的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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