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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路
云墨色,北風(fēng)狂。
街邊一位老人一步深一步淺地走在殘留的雪里,不時停下來咳嗽幾下。
身材消瘦的少年披了路燈的光暈倚在燈柱下,叼了根煙。
街角有家看起來快要倒閉的飯店,已經(jīng)要壞掉的店門在風(fēng)的拉鋸中吱呀作響,晃動不止。店里一張桌旁面對面坐著兩人,皆是一身黑衣。
“這只是個開始!币蝗朔畔率种械目Х,瞥了眼窗外破敗的城。
另一人大約是笑了笑:“明晚零點,‘銀行’地下!
“等那些‘珍寶’重見天日……”
“這個城市就沒有什么能攔得住我們了!
在飯店距他們不遠(yuǎn)的角落里,黑色兜帽遮到一人的下巴,將那人完全融在黑暗里。
她按下手中的錄音筆,兜帽下的黑色眼眸閃著微光。
她的右手里是一捆繩索,綁帶上刻著一個精致而堅定的“許”字。
所謂“銀行”門前,兩個看不清面容的人搬了幾個貨箱,裝進一輛貨車的車廂里。貨車行駛在昏暗路燈下的街道上,繞過沉默的建筑,停在一間廠房前。
“這是最后一批了吧?”廠房里有人前來接應(yīng)。
“是,”副駕駛那人跳下車,“劑量都不高,等著混了明天那些也好傳播開。”
廠房里,工人們在數(shù)排機器前加工包裝著本不該出現(xiàn)在這世上的毒品,以流水線的形式趕工,幾個一身黑衣的在巡邏監(jiān)工。這些產(chǎn)品不愁銷路,因為在地下市場,它們自有產(chǎn)業(yè)鏈。
毒品已在一點點侵蝕著破敗的城,從暮年老者到少年孩童。
但廠房窗沿外架了一臺相機,在沒人注意的時候閃了下光。
窗下那人蹲坐在瘋長的荒草里,亦戴著黑色兜帽。他的脖頸里掛了一只口哨,側(cè)面刻著一個力道遒勁的“方”字。
這是個籠罩在夜色里的城市。風(fēng)云將起,暗潮涌動。
日升,又日落。
街旁的路燈暗去再亮起。
兩道人影卷著北風(fēng)從窗口翻入了“銀行”——不,準(zhǔn)確來說是毒品交易所。他們繞過會客區(qū),乘電梯來到地下。
電梯門打開,許扯下兜帽扔向面前未知的路。有兩秒鐘的死寂,隨后,一張鐵網(wǎng)猛然從天而降,閃過銀白色的冷光,將黑色兜帽緊緊扣在下方。
“看來我們沒找錯地方。”許說。
方挑了下眉,同她一起毅然踏入這龍?zhí)痘⒀ā?br>
才走出四五步遠(yuǎn),兩人腳下地面忽然向下一沉。
巨石似是緩緩落在了堅實之處,觸發(fā)了某種機關(guān)。石塊與石壁輕微地碰撞、摩擦,在看不見的地方運轉(zhuǎn)著,仿若整個地穴都隨之挪移。于是,他們面前敞開了一條道,有陰冷的光照亮。
這條道本是私□□品的地方,如今卻已經(jīng)被搬空了。
在它的盡頭,是在地下沉睡了千萬年的遠(yuǎn)古坑洞,藏有毒性最強、危害最大的煙霧毒。
這個坑洞在大概兩小時后的零點將被開啟,此后再無挽回的余地。
所以他們必須趕在對方之前,毀掉這里。
重重機關(guān)將厚重的黑色石門緊鎖,鎖扣嵌在其中。正中央是一眼鎖孔,卻不見鑰匙。
鎖扣上方,石門被分成數(shù)不清的不規(guī)則石塊,以拙劣的筆法刻有遠(yuǎn)古時期的圖樣。
“天,地,雷,澤,山,火,風(fēng),水……”方仰起頭,一塊塊看過去。
“對應(yīng)八卦!痹S回應(yīng)道。
“洞生在地下,地為坤卦,至柔亦剛,應(yīng)是突破!
“‘鎖’字以金為旁,坤卦對應(yīng)五行為土。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則以鎖扣為始,走坎卦水、震卦雷、離卦火,至坤卦地。”
兩人的目光沿著各個圖樣一路望去,鎖定右側(cè)的“地”。
許解開手中繩索,綁了一塊堅石揮向那圖樣。堅石撞在石壁上,刻有圖樣的石塊向里滑去!芭尽钡囊宦,鑰匙從內(nèi)陷的石塊縫間掉出,方急忙沖去接。
但石塊凹凸不平,鑰匙在下方一處“山”的圖樣上磕了一下——
原本照明的光滅了,方和許之間的地面瞬間裂開一道豁口,石板向兩邊挪移。山狀的巨石從中生出、隆起,幾乎要占據(jù)整個地穴,將兩人分隔兩端。
許借著繩索之力攀到高處棲身,掏出傳音石,便聽到方的聲音。
“我拿到鑰匙了。”
“嘩”一陣響。
緊閉的電梯門打開,一支黑衣的隊伍從中走出。他們見洞中情況有異,忙提起精神。
方和許在那一瞬間望向電梯處,不曾猶豫,立即扔出手中的傳音石。幾乎是同時的兩聲響,兩枚圓石一枚撞在“雷”上,一枚砸在“火”里。
一枚在電光下迸裂,一枚在火焰中燒成焦黑。
傳音石銷毀,兩人無法再對話,但也不致被作為要挾。
那是屬于他們的默契,一場隱秘卻絢爛的煙火。
這番動靜不小,對方的隊伍立即兵分幾路前來搜查。
方很快被他們發(fā)現(xiàn),跌跌撞撞退到石壁處。他一只手舉起那把鑰匙,鎮(zhèn)住他們不敢貿(mào)然向前,另一只手拾起脖頸里掛著的口哨,放在唇邊吹響,又側(cè)身邁開一步。
他想,以剛才的碰撞聲聽來,身后的石壁大約是空心的。
所以他以口哨為號,賭上他們的生死與未來——
一,二,三……
“砰!
石壁應(yīng)聲破開,名為“夜”的黑豹循著哨音從地道那邊沖到方的身邊。方立即一翻身騎上它的背,轉(zhuǎn)身奔向它所來的方向。
世人常說,人的兩肩正如一臺天平。一端是所得所有,一端是所期所望。在萬千變幻中求得兩盤平衡,方能不跌倒地走下去。
大概這忠與信的分量足以抵過萬千期許。
一路在黑暗中疾馳,直到北風(fēng)忽然灌了滿身。
地道的出口在一片荒草中,方指引著夜繞到一座小土坡后,回頭見對方還未跟上,便從它背上跳下。
他摘了口哨,蹲下來戴在夜的脖子上!皠e跟著我一起,”他笑著從口袋里掏出常帶在身上的筆和便簽紙,撕下一張,“我自己帶鑰匙跑就行了!
方對著空白的便簽紙,摸著左手無名指上那一枚戒指,在北風(fēng)荒草里猶豫了許久,卻又似乎只有一瞬。
他最終只草草寫了幾個字。
追捕他的隊伍已沖到了地道口,方迅速將便簽紙粘在口哨的掛繩上,最后深深地望了夜一眼。
透過漆黑的豹眼,他似乎看見了許。于是臉上的笑容逐漸淡去。
他忽然好想見她一面,因為他不知道自己這一程究竟要有多么遙遠(yuǎn)、多么漫長。
“去找她!彼麑σ拐f。
隨即從荒草中躍起,轉(zhuǎn)身奔逃。
許藏身高處,卻被石山擋住視線。她聽著腳步聲逐漸逼近,幾人繞過石山,將她堵在石洞盡頭。
鑰匙已被方拿走了好久,于是整個石洞開始向下沉。
她被逼到絕路。
方跑著,跑過荒草,闖過街道。直到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站在懸崖盡頭,面前便是深淵。
原來這亦是條絕路。
方轉(zhuǎn)過身來,追捕的隊伍已逼到他面前。
夜色里,北風(fēng)依舊凜冽,東方的天空已微微泛白。方用手指轉(zhuǎn)著那把鑰匙,偏頭向他們一笑。
然后,他縱身一躍,墜入無盡的深淵。
就在那一刻,許右手無名指的戒指上,鉆石瞬間碎裂。
她甩出手里的繩索,似長龍騰躍,一端鉤在那幾人上方的洞穴頂上,猛地一拽——
頂部的石壁猛然斷裂,隨著不斷沉陷的坑洞墜去,地面上“銀行”的建筑物也緊隨其后坍塌。于是,不見天日的石洞里終于漏進了光。
許再以繩索鉤住高處的建筑,攀上地面,拍去身上的塵土,帶著幾道傷痕在廢墟中站起身來。
整片地面仍在下沉,那早已罪惡滿身的人與毒帶著來自遠(yuǎn)古時期的恨意與未得逞的陰謀一點點被掩埋在破敗的城下,演繹著一場壯闊風(fēng)云的終結(jié)。
曾籠罩著城市的無邊夜色漸漸褪去,東方日初生,灑落萬里曙光,仿佛是在這破敗的城里許下憧憬的未來。
那是長夜后的黎明。
直到接近正午,夜終于跑回到許的身邊,幾乎快要撐不住身子。
許從它的脖子上取下掛繩,把方的口哨緊緊握在手里。她躊躇著打開那張便簽紙,看到上面的字:
“走下去。方!
許瞬間紅了眼眶。
她張開雙臂抱緊了夜,把臉埋在它柔軟的黑毛里。
也是在那一晚,莫按照他們的計劃,將許提供的錄音和方拍的照片連同他自己調(diào)查得到的證據(jù)一并上交政府,終于讓販毒機關(guān)得到應(yīng)得的罪刑。
警察從抓到的隊伍口中問出了方的死訊,轉(zhuǎn)告給許。他們本打算安慰她幾句,卻見她似乎是笑著的。
“那是他的抉擇,我不會替他后悔!
她說,這就是她所認(rèn)識的方。
后來,那片廢墟被工程隊清空,于是平地起高樓,一座禁毒紀(jì)念館建成于那片土地。
莫和凌主動幫忙設(shè)計建造,甚至還參與講解。
黃昏的夕陽染紅了天,完成工作的凌和許一起靠在紀(jì)念館墻外等著莫。
凌看著許伸手幫路邊的孩子撿了掉在地上的玩具,突然上前抓住她的手。
“你的戒指這是被摔過嗎?鉆石怎么碎了?”
許從她手中抽出手來,在斑駁的樹影里取下無名指上戒指,看著。
她在恍然間回憶起當(dāng)初。
那天窗外下著雨,她和方一起在首飾店里挑他們的戒指。店員說,這款戒指是可以有靈的。于是兩人各在無名指尖放出一滴血,融在對方的鉆石中。
“血與心相連,如果將來對方遇到什么狀況,那么這顆鉆石將會第一時間反應(yīng)給你們!
死亡,大約是最嚴(yán)重的狀況罷。許看著戒指上的碎鉆,這樣想。
但她不覺得他已經(jīng)死去。
他們曾為了他們共同的目標(biāo)和向往,被逼上絕路,卻不曾猶豫,不曾后悔。
她絕處逢生,化險為夷。
而他,不過是繼續(xù)走著那條絕路,然后,在未來的某個地方等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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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的第一個破3000的文!
好喜歡小情侶的默契和強強聯(lián)手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