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家風干的記憶里，有一個美麗的少女，在孤獨的的楓柩谷里，有一座寒蟬小筑。

　　谷中有溪，溪長百里，故名百里溪。起于寒蟬小筑，流經(jīng)竹樓一所�？退拗駱�，夜聞溪聲，碎人清夢，故名百里碎夢樓。百里碎夢樓者，青樓也。溪流出大別山、入淮水處有別淮書院。

　　書院里有一群男孩，十六歲戴起歪歪的竹冠，在娶妻生子的年華，闖進了山林，用他們的話說——達則兼濟天下。他們每天的生活內(nèi)容就是青燈黃卷、白菜豆腐，除此之外就是中秋賞月、重陽登高、清明踏青、端午游湖。然而，這些可憐的年輕人情竇已開，但除了母親姊妹之外，還從沒有與另外的女子有過親密接觸。于是，每每聚在一起聊天，或?qū)χ焐系脑铝�、或�(qū)χ锏脑铝�，你一句“庭院深深深幾許”，他一句“淚眼問花花不語”，搖頭嘆氣，總覺得有一種欲望需要得到滿足。

　　書中自有顏如玉，他們很快從書本中得到了滿足。不知那位同學弄到了一本傳奇，封面已失，不知道叫什么名字。里面講的是唐明皇與楊貴妃的事，從宮闈到床笫，從長生殿到華清池，風花雪月般飄落在馬嵬坡前。

　　整整一個冬天，大家沒有離開書院。等到萬物復(fù)蘇、冰河解凍，大家便迫不及待地結(jié)伴去踏青。

　　有人沿著河岸往楓柩谷來，便指著一座翠滴滴的四層竹樓叫出聲來。竹樓青青，笑語盈盈，正門懸匾“百里碎夢”。門下兩位綠衣白裳的女孩。

　　女孩笑靨如花，“公子”“哥哥”，軟軟地叫個不停。不一會兒，那竹樓深處的笑聲便傳出好遠。其他人聞聲而來，趨之若騖。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姑娘彈琴，小伙賦詩，偶爾明月當空，便在花田置酒，酒意闌珊，罷酒言歡。平明初起，留一紙郎情妾意。轉(zhuǎn)眼是季考。

　　老師們被那些脂粉氣十足的抒情詩歌弄得滿臉通紅。院長更是為得意弟子的一首“交歡嫌夜短，吹簫不忍眠”鼻血長流。

　　院長決定，學生再踏出院門一步者開除學籍。

　　于是，學生們白天無精打采，晚上孤枕難眠，偶爾午夜夢回，姑娘們的音容笑貌、嫵媚風騷令人陶醉，讓人心碎。

　　于是，有人因相思病倒，有人為愛情出逃，還有人割腕上吊，一了百了。

　　慘劇摻不忍睹，院長決定讓步。每七天可以外出與心上人相會，就像牛郎織女星的七七之期，學生們稱這一天為星期天。

　　就在大家整理衣冠準備赴約時，皇帝駕崩了，小夜老師出現(xiàn)了。

　　聽說她從雪山而來，乃雪山漱玉詞宗主，本為與中原的未婚夫合巹，但在洞房之夜丈夫受急召入京，后竟處斬。小夜老師便以處子之身守寡。奈何天生麗質(zhì)難自棄，竟被召入宮中，可惜天意弄人，皇帝只見其美貌便驚厥駕崩了。

　　小夜老師自請出宮。

　　為尋一清凈地，便來到楓柩谷，閑來無事便來別淮書院教書。幸好院長亦非拘泥不化之人，而小夜老師又才華橫溢。

　　從此，很少有人去碎夢樓了——與小夜老師比起來，那些姑娘暗淡無光——他們的夢碎了，但又有了新的夢。

　　星期天，大家便與小夜老師劃船。有一次大家竟七手八腳地把船劃到了荷花叢里。小夜老師便作詞說“爭渡，爭渡，誤入藕花深處”。

　　小夜老師獨自住在楓柩谷深處的寒蟬小筑。學生們常去拜訪，有的說新近填了一首詞請老師雅正；有的說得了一句上聯(lián)請老師賞個下聯(lián)。小夜老師總是熱情地接待他們。

　　元宵節(jié)，突然來了一個濃眉黝黑的年輕人要求在書院學習。院長指著窗外的走馬燈說“走馬燈，燈馬走，燈熄馬停步”。年輕人指著墻上的諸葛亮入蜀圖說“飛虎旗，旗虎飛，旗卷虎藏身”。院長大悅，破例收下他。他叫趙明誠，十九歲，年齡有點大，學生們管他叫老大。

　　幾位同學帶趙明誠去拜訪小夜老師，老師正在研究一件瓷杯。老師很專心地透過玻璃球查看瓷杯表面，連大家走到背后都沒有注意。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應(yīng)該是當年呂雉毒殺趙王如意所用之杯�！�

　　老師聞聲回過頭來，盯著趙明誠。“何以見得？”

　　趙明誠走到老師正面，說道：“當年呂雉以鴆酒毒殺趙王時，趙王口噴鮮血于杯內(nèi)，因其怨氣而凝入杯身，紋路呈如意之形。老師請看�！�

　　趙明誠把杯將如意紋路指與老師，老師湊近觀看，一只手不覺握住了趙明誠的手背。

　　“果然�！�

　　老師高興的轉(zhuǎn)過臉看向趙明誠，嘴唇卻正對著趙的嘴唇，相距不過一寸。趙明誠本就被小夜老師的手握的滿聯(lián)通紅，這下更紅了。幸好他天生皮膚黝黑，所以除了面部表情尷尬，倒也看不出來。相反，兩個人四目相對，小夜老師剎時紅暈滿臉。趙明誠見狀急忙退開一步。

　　老師微微一笑，“這位就是新來的趙公子嗎？”

　　“是，小夜老師�！�

　　“依趙公子看，歷代瓷器最上乘者為何？”

　　“陸龜蒙有詩云：九州風露越窯開，奪得千峰翠色來。歷代瓷器最上乘者當為唐代越窯秘色瓷�！�

　　“不錯。只可惜秘色瓷早已失傳，存世極少，當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秘色瓷難求，畢竟可求；可嘆者，知己難求……”

　　……

　　小夜老師竟與趙明誠談得極為投機。

　　趙便經(jīng)常去拜訪小夜老師。

　　有一此，小夜老師對他說：“以后直接叫我小夜吧。論年紀，我還比你小一歲呢�！�

　　小夜老師很照顧大家，大家也都知道小夜老師很照顧老大，便樂得撮合他們。每每看到他們在一起，便借口走開�！吘�，小夜是大家心里共同的女神。

　　當然，碎夢樓的生意又好轉(zhuǎn)了。

　　綠葉轉(zhuǎn)黃，黃葉變紅。趙明誠決定到各地游歷。

　　臨行，小夜把一件長袍送給趙，還有一個紅葉荷包。趙說：“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了，等我游學結(jié)束，正是大比之年，中了進士我就回來娶你。等我。”

　　小夜默默地點了點頭。

　　紅葉落盡，綠葉新發(fā)，又是紅葉，然后又是綠葉。

　　忽然有喜報傳來，趙明誠中了進士，授杭州知府，已先赴任，不日將回書院娶親。

　　然而浩浩蕩蕩地，一隊披麻戴孝的府兵抬著一口掛滿白花的黑棺材，停在了書院門前。

　　小夜正在寒蟬小院做趙明誠最愛吃的什錦蔬菜�？梢粋�學生闖進來，說老大出事了。

　　趙明誠剛到任，就聽說杭州城郊外的周員外家有一件秘色瓷的凈瓶，但又不好以知府身份索要，便便裝帶著自己珍藏的姜小白的帶鉤希望能夠換得秘色瓷。沒想到周員外一眼便認出他是新到的知府，硬是要把秘色瓷送給他，趙推辭不過，便收下了。可沒想到，剛出員外府便在郊外遇到強盜，強盜酷愛金石古玩，看上了那件秘色瓷，但趙說什么也不給，便挨了強盜一刀。幸好衛(wèi)兵趕到�？上иw受傷過重，在趕來書院的路上便斷了氣，臨死他交代衛(wèi)兵將秘色瓷交到別淮書院的小夜老師手中。

　　小夜打開棺材，見那刀痕刺過趙明誠懷里的楓葉荷包，鮮血把那楓葉浸得格外鮮艷。

　　“紅葉年年有，綠葉難再發(fā)……”

　　寒蟬小筑沒有了聲息。有人說小夜老師回雪山了，有人說小夜老師還住在寒蟬小筑里。

　　但人們的生活里有沒有了女神，大家又開始在碎夢樓或溪邊的野地里醉生夢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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