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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親
第一次見到父親時是什么印象,我已經(jīng)不太記得了,只記得那天他娶媽媽走的時候,看著他們肩并著肩站在一起我仰頭問姥姥那是誰,姥姥說那人是我的父親,我很奇怪,父親長的明明和他一點都不像,為什么他就會變成我的父親了?可既然姥姥說他是父親那他就是父親,從此我擁有了兩個父親。
媽媽離開了幾天,再出現(xiàn)時是跟著新父親一起回來的,說是接我和他們一起住,父親彎下腰,笑著問我好不好,我眨了半天眼睛一句話也沒說出來,直到母親說讓我叫他爸爸,我小小聲的叫了一聲,父親笑著摸了摸我的頭頂,這才沒人注意到我了。
走到門口時,我看到了一輛很高很漂亮的車,那是父親騎來的自行車,心里有些興奮,一會我就可以坐上這輛車了嗎?真好。
“上車嘍~~”一把舉起我,父親抱著將我放上了車,然后讓媽媽坐在后面前面馱著我,我驚了一聲又笑起來,坐在車前左看右看手還死死的扯住父親的衣襟生怕自己掉下來,父親拍著我的手一遍遍說著別怕別怕沒事的沒事的…聽著他的話我慢慢放松了下來,大概也是從那時起,我就不太排斥他的存在了。
車剛到地方,父親正想將我抱下車卻發(fā)現(xiàn)我左腳上的鞋子不見了,看著他笑著說我是個小笨蛋連鞋子丟了都不知道,我好窘,不用看也知道臉一定紅透了。
等父親在路邊撿回了我失落的鞋子再回來時,我已經(jīng)坐在了炕上和哥哥姐姐玩的正開心,姐姐是父親的大女兒比我大八歲,是一個很愛說愛笑的人,聽說我小的時候還總是纏著她,她不抱我我就哭個不停,而哥哥大我四歲,是家里的老小曾經(jīng)最受寵的一位,他很能拔尖什么都要最好的所以我那時不太喜歡他,但后來上了學才知道,雖然在家里他依然‘欺負’我對我指東指西的,但在學校里他卻是我的保護神,誰欺負我他就揍誰。
也許是因為以前就認得他們,也許是因為我們真的很有緣份,我就這樣安安心心理所當然的并開心的住了下來,從此成為了這個家庭里不可或缺的一員。
父親是個典型的中國男人,家里大事小事都交給母親,他只是早出晚歸的上班養(yǎng)家,他相信母親會帶我們?nèi)齻孩子一視同仁,就如母親相信跟著父親一定能過好過得幸福一樣,所以家里的條件雖一直不好,但其樂融融的氛圍卻每天都在。
上小學的時候家里的條件還不是很好,主力勞動者就父親一個,知道家里吃的不好,怕父親身體垮下來媽媽就特意用東西換了一藍子雞蛋,以每天早上為父親沖一碗雞蛋水來保障父親身體的健康,所謂的雞蛋水就是把兩個雞蛋加一點糖再用熱水沖開就可以了,而每次看到父親的那碗雞蛋水,我都眼饞的不得了,心里總幻想著哪一天也能嘗一嘗那味道,一定好喝的不得了,所以那年的六一兒童節(jié)當父親問我想要什么的時候,我毫不猶豫的選擇了雞蛋水,那時那個得意啊就甭提了,可現(xiàn)在想來,我竟忘記了喝時的味道了,只記得父親的笑,很無奈又很寵溺的笑,一直在我腦海里鮮明的回蕩著。
記得我們家鄉(xiāng)每年都有放電影的時候,就是露天不要錢的那種,而一到了可以看電影的時候,最興奮的就數(shù)我們這些小孩子了,因為看電影不止可以看到好看的東西,更可以吃到好吃的,比如說瓜子。
那時候的瓜子不像現(xiàn)在,隨時都可以買來吃,以前的瓜子都是要等到過年時才拿出來炒的,平時沒有什么事根本就不能隨便吃到。
和每次一樣,當姐姐炒完了瓜子之后,接下來就是母親的事情了,首先,母親會拿來一個杯子,把盆里炒出來的熱瓜子一杯一杯裝滿再分三份倒在桌子上,然后由我和哥哥姐姐自己選,母親說,這樣孩子才不會因為分不清而吵嘴打架,但那一回我和哥哥還是鬧了起來。
原來,當瓜子分好了之后,我與哥哥姐姐正要拿,家里的貓卻不小心跳到了桌子上,一爪子踩在了一份瓜子上,帶點尖的瓜子剎時被踩的矮了好多,讓那份瓜子看起來比別的瓜子都多一些,所以很自然的,我也要哥哥也要,然后就都不高興的拌起了嘴來。
幾乎是同一時間,父親訓起了哥哥母親訓起了我,看著為自己說好話一心只向著我的父親,再看看就知道訓我從不說哥哥不好的母親,我再一次在心里認定,果然,親生的都不是最好的,所以我喜歡父親,很喜歡!
還記得,有一次父親單位里辦喜事請客吃飯,父親就特意跑到學校向老師請假帶著我一起去了,那時候雖然帶著孩子坐席的人不少,但男人帶孩子的卻不是很多,特別是如父親這般的老軍人,說話辦事一絲不茍的男人,幾乎都算得上是新聞了。
大概是因為心疼我總是吃不到什么好的吧?只要有機會父親就總是會盡量的彌補我,就像那天,他先到了學校把我接走,等吃完了飯再親自將我送回來,然后再三叮囑我,不可以對哥哥說,因為以前哥哥是家里最小的,這樣的待遇通常都只屬于他,可我很笨,回到家里就管不住嘴,聰明的哥哥聽我說露了嘴之后三兩句一問,我就什么都招了,惹得哥哥好多天都不理我,還被父親大力揉了好幾下腦袋,說我什么時候才能長點記性,別再這么傻了,我很傻嗎?當時想問,可看著父親笑的很高興,我就也跟著笑了起來。
記憶里媽媽很少和父親吵架,他們總是笑呵呵的,哪怕家里事情再多,負擔再重,也沒見他們動手過爭執(zhí)過,印像里只有那么一次,父親和母親吵的很兇。
那天我像往常一樣早早就睡了,可睡到半夜時卻被母親猛力的推醒了,坐起來還沒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母親拉著穿上了衣服扯起我的胳膊就向外走,耳邊是父親和哥哥姐姐的勸慰還有媽媽的哭聲,我不知道為什么哥哥姐姐父親和媽媽會突然間變成這樣,被嚇得有點呆呆的我,就這樣被媽媽拉著一步步走出了屋子。
下了樓媽媽一路哭著向前走,我踉踉蹌蹌的跟在后面聲也不敢吱一下,想問母親為什么要離開?可看看向來對我嚴厲的母親,我沒敢上前,只得一步步跟著她往前走,過了不久,父親追了上來,阻在我們前面向著母親又是哄又是賠禮道歉,那樣的父親是我沒有見過的,急的滿頭是汗,連外衣也沒穿一件就只是向著母親說個不停,那也是我見到的父親話最多的一天。
他們都說了什么我不太記得更不明白,只記得父親看說不通母親,干脆一矮身扛起母親就向回走,任母親怎樣掙扎叫喊他就是不理,有些傻傻的瞪眼睛,跟著父親的腳步一點點向回走,不時抬抬頭偷偷的看著母親由大哭到小哭最后笑起來的樣子,我真的不懂,母親為什么要離開??
上樓回家全體坐下來,當然那個全體只是指我和姐姐哥哥們,父親一進了屋就和母親去了小屋,我想跟進去看一看,因為我怕,怕母親再帶著我離開,可卻被哥哥姐姐攔了回來,一個個都沖我瞪眼睛嘴巴張張合合我愣是沒聽懂他們說的是什么。
轉(zhuǎn)頭看著緊關的門,想一想今天父親和平常差好多的樣子,那平常嚴禁的軍人作派,在今天全都破了功,他那天惱怒中帶著點嬉皮笑臉的笑,讓我好久都沒能忘記得了,原來父親,也是可以變臉的。
事情到最后還是不了了之了,可在我的心里卻留下了不大不小的一塊陰影,只因為第二天父親對我說的一些話,他說,傻丫頭啊,你媽讓你走你就走嗎?難道你不要爸爸了?爸爸好傷心知道嗎?
不語,我,真的讓父親傷心了嗎?心情有些低落,大概是吧……心里暗暗發(fā)誓,要是再有一回,我一定鼓起勇氣向母親說,我不走,我想待在這個家。
本以為這件事會讓我一輩子都內(nèi)疚和不安的,卻不成想時光的飛逝早讓我把那分好笑的內(nèi)疚感埋在了往昔里,再沒有印象了,只是在失去父親的這些日子里,才一點點又清晰了起來。
一天天一年年,日子過的緩慢而又飛快,二零零九年快要過年時,六十六歲的父親病了,當了十八年的兵從來閑不住也沒生過什么大病的父親,一下子就病倒了,去醫(yī)院檢查時我們誰也沒有料到,父親得的竟是癌癥,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是肺癌晚期了。
我無法想像,那個每天早上起來就跑步晨練身體特別好的父親,為什么會得這樣的病?還是肺癌晚期?如果能早發(fā)現(xiàn)一點,也許……可世上沒有也許,事實也一再告訴我們,這不是一場夢。
與母親抱成一團哭得眼淚直流卻又不能讓父親知道,那一段日子,苦的我到現(xiàn)在都不敢回頭。
勉強在家里過了一個年,父親就住進了醫(yī)院,身體由剛住進時的還可以走走到后來只能天天躺在床上,一天天虛弱一天天無力,我只能在心里心疼著卻不敢再大聲的哭,問過醫(yī)生父親可不可以做手術(shù),可醫(yī)生說父親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癌擴散了,連肝上都是,根本就做不了手術(shù),母親一下子沉默了下來像突然間老了好幾歲。
接下來每天往醫(yī)院跑成了我的日常定律,姐姐也特地趕回來天天守在了父親的床邊,一家人陪著他看著他也……瞧著他每一天每一夜的痛苦心痛莫明,而隨著心衰竭、大小便失禁的出現(xiàn),父親離開的日子又近了好多,時常自問,我能幫到父親什么?可又總是會自答,我竟一點也幫不上他!心好痛,即痛于父親的病,也痛于母親的心傷,我無力幫父親把病治好也無能為母親撫去傷痛,我只能默默的陪著,陪父親走完這一生最后的一段時間。
二零一零年四月一號,晚上八點四十分,父親,走了……他走的很安祥,是睡著離開的,我覺得這就像老天在和我家一家人開玩笑一樣,在世人都笑著愚別人的時候,老天卻著著實實愚了我們一下。
無聲的哭,怕驚到父親的亡魂,讓他走的不安走的不忍心,父親曾說過,不許哭,他很好,一直都很好。
出殯、火化,看著曾經(jīng)健壯的父親變成了一堆骨頭被放于眼前,恍惚間我又想起了那天站在母親身邊的他,滿面的笑意氣風發(fā),還有他那天扛著母親離開的樣子,好高大,卻最終只留下了一個印象給我,讓我只能在記憶里去想念他。
深吸口氣抬眼望天,父親,望您在那一個世界里能永遠快樂,您……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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