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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我的師兄總愛犯賤腫么破
內(nèi)容標簽: 歡喜冤家 虐文 東方玄幻 古代幻想 正劇
 
主角 視角
謝長安
宋小小
配角
玉瑤娘娘
小桃花

其它:黑胖子

一句話簡介:我的師兄總愛犯賤腫么破

立意:待定

  總點擊數(shù): 262   總書評數(shù):0 當前被收藏數(shù):3 文章積分:124,322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言情-架空歷史-奇幻
  • 作品視角: 女主
  • 所屬系列: 無從屬系列
  • 文章進度:完結(jié)
  • 全文字數(shù):15045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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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師兄總愛犯賤腫么破

作者:陸璟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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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我叫宋小小,是大祈國都兩百里外玉門山常清派二長老的女弟子。作為一個資深夢女,我生平最大的愛好是看話本子,第二大愛好是幻想跟我的夢中男神晃床架子,第三大愛好是跟我的師兄耍嘴皮子。

      當然,第三個與夢女這項個性無關(guān),與前兩個足以支撐我人生信仰的愛好完全沒有可比性,隨時可以去掉,沒有去掉的原因是師兄告訴我不管什么事情只要用排比句說上三句就會聽上去很有排面;要是人機靈點兒,等到每句結(jié)尾再來個單押,就更有排面了,雙押更好。這么看來,我講話不僅有排面,人也很機靈。

      為什么我會這么機靈呢,大抵因我是師兄帶大的,而不是由門派里幾位死板又稀奇古怪的老長老帶大,所以成長過程格外自由灑脫,導(dǎo)致興趣愛好以及人生態(tài)度也格外清新脫俗。

      我被二長老帶回門派的時候才七歲,卻已經(jīng)很會說大人話了,由此見得我的機靈還源于天資聰穎。站在流云殿外的櫻花樹下,落英繽紛,時年十二的師兄抬起惡魔之爪戳戳我的臉問,“你不是狼群里撈出來的,怎么生得這么軟,一點血性也無。”

      我并不懂得軟與不軟跟血性有什么關(guān)系,但還是白了他一眼頭頭是道地說,“從狼群里救出的孩子和被狼群養(yǎng)大的孩子是有很大區(qū)別的好嘛,你不是二長老的真?zhèn)鞯茏,怎么生得這么笨,一點慧根也無。”

      我才七歲,嘴皮子就耍得這樣溜,二長老聽了很高興,覺得我必定悟性極佳,當即拍拍師兄的肩膀說,“長安吶,今后她就是為師的真?zhèn)鞯茏幽愕男熋昧,嘖嘖嘖,既然你與她如此投緣吶,以后就由你多多關(guān)照她啦!

      聞此言,師兄對著我齜牙咧嘴的臉立馬轉(zhuǎn)而對上了二長老,磨著后槽牙道,“師父,你休想我給你帶孩子!”

      “帶不帶不由你,長安吶你要知道人在江湖很多事都身不由己啦~為師在山下還有點事,先走啦嘿嘿嘿~”我看著面前這個葛巾布袍正氣凜然的老人家說換就換了一副猥瑣得意的神情而后御起那把還滴著新鮮狼血的長劍飛遠,深深認識到人性的詭譎無常。

      望著新鮮出爐還熱乎的師父飛遠,我又轉(zhuǎn)頭巴巴地望著師兄,師兄斜斜看我一眼,撇撇嘴,“你叫宋小小是吧,以后我是你師兄,修習(xí)中有什么不懂的別來問我,問就是不會!闭f著便拍拍我的粗布衣,握起我的小手道“嘁,弄得這樣臟,走了,帶你換身衣裳!

      瑤華殿里,眉目秾麗的七長老看著我,眼里盈滿了歡喜,“喜歡青衣嗎?派里都穿的青衣,不過今天你穿不了了哦,你看看這件,這原是我女兒的新衣,還沒穿過呢,你先穿這一身,等你的尺寸做好了你也來穿青衣好不好?”

      “靠,玉瑤娘娘,我剛來那會兒你怎么也不問問我愿不愿意穿呢?”

      “閉嘴!臭小子沒資格跟老娘談條件!”好看的七長老突然仰首就是一嗓子,真是女人心海底針。

      后來師兄曾不止一次同我抱怨過自己少時只能穿師兄們的舊衣每日燒飯洗衣包攬全殿的活過得如何如何凄慘,而后要我多多體諒他這個做兄長的不易學(xué)學(xué)隔壁小桃花知道把糖蒸酥酪讓給師兄師姐,每當這時,我都撇撇嘴白他一眼,“你現(xiàn)在不就是少時嗎?我怎么不知道你過得有這么慘?還有,每回的桂花糖蒸栗粉糕你是少吃了不成?”

      那年春,紅粉的櫻瓣飄飄然四散,如赤雪紛飛,風(fēng)一揚,鼻腔里就灌滿了似有若無的甜香。

      “師兄!

      “。俊

      “師兄?”

      “啊?”

      “師兄…”

      “干嘛?!”

      師兄停住了步子轉(zhuǎn)頭看我,我不自覺地捏著衣角,摸到陌生的質(zhì)感忽然意識到這件霞彩千色梅花嬌紗裙絕不是從前那件可以肆意揉捏的粗布衣,繼而放下手背在身后來回絞著,怯怯看他一眼問,“為什么狼群里救的孩子有血性呀,狗群貓群里救的也有么,臉皮軟與不軟同血性到底有什么關(guān)系,我實在想不通。你說不要問你,可師父不在,我不知道該問誰,并且這也不算作修習(xí)的問題,我可以問么?”

      其實我也不知道怎么還在糾結(jié)這個問題,往常都是即便有一點兒思考也不去細究,唯有十分好奇的才會揪著不放,但這種問題并不是我十分好奇的那一類型。我想,大概是怕從狼群里救出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吧,可我仍不明白為什么要在這個人面前怕自己是不好的事情,我又想,大概是即將身為一個名門正派弟子的自尊吧,這樣說是相當合理的。

      只是這個問題或許難了點兒,因為我在換衣裳時已思考許久,卻始終思不出個所以然。而根據(jù)事實看來,這個問題確實很難。

      良久,對面無聲。

      我低著頭,心想我宋小小自覺是個勤學(xué)好問的好弟子,可對上這樣一個愣頭愣腦的師兄實在覺得很是無力。我既不想繼續(xù)呆在這莫名尷尬的氛圍中,卻也不好意思對他說若是不會也不要緊我可以等師父回來問。

      又是良久,直到我想小心翼翼抬頭瞟他一眼安慰他因無法回答一個七歲小兒之問或許已傷得透透的自尊時,他突然噗嗤笑出聲,強咳一聲忍住笑意說,“小家伙,沒看過話本子呀?”

      不知為何,他將勾未勾的嘴角令我覺得格外欠揍。

      我也不知這怎么又扯到話本子了,話本子是什么,村里的娃娃都不曾玩叫這名字的東西,但我仍舊十分有禮貌且真摯地回答,“沒看過!

      “下回下山給你帶。”他揉了揉我的發(fā)頂,眼睛彎成了兩道月牙。

      嗯,也不算那么那么欠揍。

      說是師父二長老的真?zhèn)鞯茏,其實教我劍術(shù)心法畫符念咒的向來是師兄。然而師兄顯然不是個合格的人民教師,各殿長老們對于我的評價,是全教統(tǒng)一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十二歲那年的冬天十分寒冷,我躲在被窩里死活不肯出門去練功,瑤華殿中大名鼎鼎人稱玉瑤娘娘的七長老揣了個沉甸甸的竹編籃子來喚我起床,細聲細氣地勸我說,“小小呀,你可是咱們常清教二長老的真?zhèn)鞯茏訁,雖然吧你師父那個糟老頭子挺靠不住的,但你好歹也是流云主義接班人,是常清教未來的花朵,好寶寶不可以任性喔~”

      我把腦袋塞在厚厚的被子里,悶聲悶氣道,“那小小不是好寶寶,玉瑤娘娘叫師兄去做好寶寶。”

      玉瑤娘娘繼續(xù)細著嗓子說,“哎呀你師兄那個混小子有什么好比的,你呀是個小姑娘,小姑娘不努力將來是沒人要的,小小想沒人要嗎?那就成老姑娘了喲~”

      今天玉瑤娘娘給我的感覺有點怪,讓我渾身都不太舒坦,我不太想跟這個玉瑤娘娘講話,于是十分干脆地回答,“師兄說了,老姑娘好,英雄不問出處,富婆不問歲數(shù)!

      這句聽起來牛逼哄哄的話是前一天我從師兄那里聽來的,師兄那時候軟綿綿地趴在床上不肯起來練功,我爬到他床邊吃力地拽著他衣襟說,“師兄,起來,外面下雪了,你快去看看!”師兄拍開我的手,嘟嘟囔囔地叫我自己在院子里練功不要亂跑,我就一屁股坐在他旁邊然后也軟趴趴躺在床上道,“師兄不練功我也不練功,”而后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道,“黑胖子說了,不練功就沒出息,沒出息的人只有兩條路,咱們師父靠不住,啃老這條路已經(jīng)堵得死死的了,只剩下找富婆這一條。師兄,你這樣的,估計條件好點年輕貌美的富婆也看不上,啊,你會給七老八十的阿婆包養(yǎng)嗎?”

      黑胖子是六長老,一個憨厚且可憐的老實男人,好端端揣著一顆細膩柔軟的少女心思卻因長得實在抱歉的外貌被弟子們調(diào)侃得自卑不已,成日里躲在墨晁殿里不見人,唯有開年會的時候偶爾遇上了才會聲如蚊音地同我說上幾句好好學(xué)習(xí),天天向上之類的話。

      師兄聽我絮絮叨叨口若懸河的,作為回應(yīng)是吧唧吧唧兩嘴不知道在說些什么,我附耳過去聽,才聽到含含糊糊一句“英雄不問出處,富婆不問歲數(shù)!

      師兄真乃大文化人也!于是今天我也下定決心要向大文化師兄學(xué)習(xí)死活不去練功了!

      再說此時,七長老堅持不懈地扒拉我的小被子,“小小,老不老的咱先不提。小小,小小小小~玉瑤娘娘給你帶了好吃的,起來看看呀,有玫瑰酥、紅糖糍粑、桂花糖蒸栗粉糕、糖蒸酥酪、水晶冬瓜餃、珍珠翡翠圓……”

      在被子里實在悶得慌,且外頭又持之以恒地扒拉著,我的小被子有意無意地掀開了一條縫,我聽到竹籃蓋子掀開的輕響,緊接著便聞到陣陣香味,那些東西香得我眼冒金星,不由得動了心,這不怪我,我一整個上午都半死不活地賴在床上,連早飯都沒吃。

      我沒出息地吸了吸鼻子,試探地問,“是要練功的起來看看,還是吃飽飽的起來看看?”

      但我沒想到的是,當我說完這句話,玉瑤娘娘的嗓子立刻胖了起來,“宋小小你有完沒完!老娘是著了魔才信什么挨千刀的愛的教育!”說著便咻的一下抓起被子把我翻了個面就要往我屁股上招呼,“你起不起!起不起。!”

      我舒服了。

      后來我才想到,那時候之所以覺得玉瑤娘娘這么怪,一定是因為在盡力學(xué)黑胖子長老了,“愛的教育”這樣的思想理念,想來確實是六長老說得出口的東西,那種掐的細細的低低柔柔的嗓音,在幾乎滿是赤膀大漢的教派里實屬天上地下獨此一人。

      師兄果然在下山時給我?guī)Я嗽挶咀,還興沖沖地告訴我在民間學(xué)了許多有意思的小伎倆,我全然不聽他講話,只興高采烈地翻看著他帶回來的小本子。那時我九歲,字都認不齊全,睡覺還流哈喇子,卻已經(jīng)因此懵懵懂懂地提早知道情情愛愛的存在。

      每每看到男女主卿卿我我此一吻彼一摟的橋段,我都拉著同歲的小桃花學(xué)書里的大家閨秀連連嬌嘆,而后斟字酌句地從那些因加碼而晦澀的語句里解出男女主的最終姿勢。

      是的,我從此同玉瑤娘娘的養(yǎng)女小桃花開啟了沒羞沒臊的夢女生涯。

      我看過許多話本子,最愛的男角色是清一色的溫潤如玉翩翩貴公子,原因無他,唯從未見過耳。沒錯,在一個幾乎滿是耍劍斗符的赤膀大漢且沒幾個正經(jīng)長老的門派里,這樣的人物不可謂少之又少,只可說是前所未有。對于派里那些個不是腦回路清奇就是沒有腦回路的師兄弟,我和小桃花雙雙表示不敢寄希望于他們來完成這從無到有的躍進。

      呃,并不是說不好,我派的師兄弟們?nèi)硕己芎,只是都有些傻里傻氣,比如四長老的大弟子柳師兄,出了名的好學(xué)生,除了修習(xí)以外最熱衷的事是整日捧著兵書絮絮叨叨,那日我挽著小桃花路過時他正念到一句儒以文亂法而俠以武犯禁,我當時正想著新收的話本子沒太聽清,便好奇問了一句誰大小便失禁,誰知他竟虎目圓瞪看看我又看看小桃花,滿臉不可置信地顫手指著我你你你了半天,想來不僅是個書呆子還是個帕金森潛在患者;

      再比如我?guī)熜郑喟偷乩,我滿臉滿身泥水耍得正酣,小桃花打趣說我玩得這么野肯定嫁不出去,師兄竟自告奮勇說一定要做宋小小男友團預(yù)備選手只為了真真切切以有權(quán)發(fā)言的涉案者之身份看我孤獨終老的慘狀并且加以最誠摯的嘲笑,末了還添一句,“我看整個門派都找不出第二個預(yù)備選手了哈哈哈!边@已經(jīng)不單單是傻里傻氣了,心眼子還有點壞。

      正因為此,我擇偶的目光從未在師兄弟扎堆的常清派中留駐過。

      在我人生歲月前十四遭,長達十四年的時光里,縱然看過再多話本子,縱然提前啟蒙了這許久,我也并沒有對誰動過情,只是這樣一個模糊的框架一樣的男神存在叫我定定地念了許多年,并且一度向師兄師父小桃花表示此生非這樣的男子不嫁。

      十四歲那年,我真的遇上了那樣一個翩翩公子,我從九歲開始,心心念念了五年的夢中情夫。

      前因是我下山歷練順手接了個新手任務(wù),也不知是貼錯榜了還是怎么的,我接到手的新手任務(wù)十分不新手,只因這任務(wù)場所兇險異常。

      地點在三途河,目標是接一株草回家。

      三途河乃死生兩界之交,此處神不接鬼不理,各族生靈若強入此地則死生不論不得怨懟,這個時節(jié)更是連個接引的鬼官都沒有,埋骨在這兒也神不知鬼不覺。

      雖然同樣不解,但念在是如同成人禮一般意義的首次歷練,又愧于多年來未曾為我這個幾乎只掛了個名的弟子做過些什么,我那行蹤莫定忽然一夜間從無到有出現(xiàn)在殿內(nèi)的師父還是咬咬牙砸了許多私藏靈寶把我送進了冥界去還不忘渡給我護體真氣以示鼓勵。

      黑壓壓的烏云遮天蔽日,御劍在血黃色的濤濤河水上空,本來在師父跟前以名節(jié)起誓護我周全的師兄不知何時跑沒了影,想來也是,我那整日沒個正形的師兄確實豪爽到不拘名節(jié)。

      我定睛一瞧,再瞧,三瞧,四瞧,瞧了半天終于在開滿殷紅曼珠沙華的河畔尋到一株蝴蝶蘭枝葉的氣息,那是發(fā)帖雇主的情人為救人舍了命含淚所化,陰差陽錯舍命舍到了冥界,奈何這地方實在難搞,只好買通了題壁廣撒網(wǎng)多斂魚地四處發(fā)帖,連新手榜也不放過的那種,這是我來之前去雇主家了解詳情時所聽聞。

      其實這件任務(wù)若不是場所兇險,倒也不失為一個考驗新手的好時機,但我此時周身有銀月神玉及元嬰真氣護體,倒也確確實實將其簡化成新手任務(wù)了。

      我飄飄然下墜采了未□□的蝴蝶蘭抬頭準備走人時,一個踉蹌沒踩穩(wěn)就要落下河去,也不掙扎,立刻閉上了眼想左右有這樣那樣護體不過落個水而已到時候爬上來烘烘干就行狼狽一點也沒關(guān)系哪個英雄成名前沒點狼狽過往呢,然而預(yù)想中撲通一聲以及濕漉漉沉膩膩的觸感遲遲沒有傳來,而是被腰間一股莫名的大力代替,我一睜眼,就看見了一個半面的青銅面具,面具后有一雙流轉(zhuǎn)生光的眼,我就這樣遇見了那個人。

      我只跟小桃花一人提起過這一次偶遇,五年間從不曾忘記那一道白衣蹁躚的身影。任憑小桃花如何逼問,我向來不肯承認動了心,原因一是我真的不確定動心是個怎樣含義,這是師兄從沒教過的東西,二是他救了我以后很快就把我丟出了冥界,我知道他是好意,但那種帶著疏遠的好意令我不愿意承認一廂情愿地對一個陌生且于我無感的男人動了心。后來所有或認真或玩笑或半認真半玩笑催我找伴侶的人都被我以本人清心寡欲不知動心為何物為由一一婉拒。

      我深深記得落地后他攬過我腰的手如觸電一般立刻放開,隨即又不放心地挽起我的手腕,深深記得他面具下一雙眼眸是何等的煜煜生輝,深深記得我呆滯地望著他木木然看了良久,直到他開了那張紅潤微薄的好看的嘴唇才將將從驚詫與驚艷中緩過神來。

      他說,“怎么?傻眼了?”

      他說,“別怕,掉下去我也撈你得起。”

      他說,“我送你出去,剩下的我來處理!

      那時候才十四歲的年紀,三途河上,黑云壓境,那樣一個長發(fā)如潑墨明眸似墜星的翩翩公子挽著我的手說,“別怕,掉下去我也撈你得起”言語間是那樣溫和,那樣溫潤好聽的聲音,就算再遲鈍,我沒有心動嗎,真的沒有心動嗎,我說不清,但這事本就說不清。我用這樣那樣的理由瞞過了那么多人,唯獨騙不過我自己,騙不過數(shù)年之間總是讓那個少年的身影充斥腦海中的自己。

      他總共只與我說了三句,我一字一字記得清清楚楚,細想?yún)s覺得愈發(fā)模糊,那個聲音,我多想再聽一次。

      我把這個想法連帶著當年往事告訴了師兄,師兄嚇了一跳,愣了半天說你這小辣雞也會開竅,我還以為你到死都不會明白自己是為什么孤獨終老呢。于是我抄起家伙與師兄立刻開展起一場生死危亡的你逃我追,再無暇顧及什么情情愛愛。當然,我是生,他是死和危亡。

      其實自從前年的一場雪災(zāi)后我很久沒有想起那人了,從前想起他也不會同誰述說,今天很奇怪地例外了。后來想想,大概是命中注定我不久將遇上他的一個預(yù)兆吧。

      今年門派會武前,掌門大人宣布,此次會武與往常不同,其目的乃是挑一名最出色的弟子前往國都進行古都大選。

      古都大選并不是一年一度或者幾年一度的節(jié)會,沒有固定的期限,而是由天定的。

      所謂由天定,就是因天災(zāi)或神旨降下天道使大祈的土地上某一處成為承載古都虛境的最佳容器。古都虛境是天神幻化出的虛無之境,在那里有一個古老的城邦,城邦是空中城遺址,四處布滿機遇與危機。運氣好的話,可能會尋到天神遺落的天材地寶一躍得道飛升,運氣不好的話,要么是沒有守住寶物的實力,要么是中了里頭稀奇古怪的陷阱,可能就此血濺異鄉(xiāng)連尸骨都找不到。當然,這都是較極端的,正常情況是一無所獲空手而歸權(quán)當一次百年難遇的不思議奇境之旅,俗稱春游。

      古都之行風(fēng)險巨大,對弟子能為的要求極高,且其中珍寶有限,因此王都下達規(guī)定每回每支勢力只能派一人前往,死生不論。因機遇實在罕見,故各大門派通常把機會留給門內(nèi)較為出彩的年輕弟子。

      傳說上一次的古都大選已是百十年前,我派并沒有人參加,其他門派也沒有人參加,江湖朝廷各大勢力都沒有人參加,原因是被一個不知名的仙子因不明緣由將那一次的天道擋了下來,于是將開未開的虛境于紛紛揚揚的大雪之中就此封閉。所有人都以為天神大怒將不再開啟,未料到前年朝廷處理雪災(zāi)時卻有官員在國都的郊外看見積雪盡頭若隱若現(xiàn)半開大門后的古老城邦,異象驚動國都,經(jīng)過一年的打掃與涵養(yǎng),那里此時已成為一個相當不錯的容器。

      我沒有報名,我既惜命得緊一點風(fēng)險都不想冒,也對天材地寶不感興趣。

      星夜趕回的師父一收折扇恨鐵不成鋼地砸在我的腦門上,“丫頭,這可是我派之榮光!”

      我不甘心地揉了揉腦瓜,道,“光就光唄師兄參加就行了,玉瑤娘娘說女人要對自己好一點。”

      跟我并排低眉順眼站在師父跟前的師兄挑了挑眉道,“你惜命我不惜命?”

      “也是,你膽子那么小!

      師父皺著花白的眉褶皺縱橫的老臉寫滿了怒其不爭,惡狠狠道,“我不管,你倆必須出一個!”

      我吐吐舌,“玉瑤娘娘都沒這么專制呢!小桃花不也沒報名,我不去。”

      “你好意思說?人除了閨女還有好幾個弟子呢,老夫半輩子就收了你們倆,老夫就你們倆嚶嚶嚶,一個都不肯嚶嚶嚶……”于是我看著這個道貌岸然一腔悲憤的老人家的形象突然急轉(zhuǎn)直下下到了一個令我和師兄情何以堪的境地。

      雖然不太懂為什么師父收徒少我會不好意思說,但我還是深深意識到此時必出一人當此劫難。

      “你去!蔽遗矂幽_尖踢了踢師兄的黑布鞋。

      師兄撇了我一眼,也踢了踢我的兔子繡鞋,“我不去,你去!

      “你去!

      “你去!

      ……

      就在我倆的腳尖磨得都快生繭時,師兄終于滿臉大義赴死并著壯士一去兮不復(fù)還地轉(zhuǎn)頭看我說,“我去可以,不過你得給我個彩頭!

      我狐疑地盯著他略顯猙獰的嘴角道,“什么彩頭,我考慮考慮再說!

      “我還沒想好,想好了告訴你。”

      我忘了問師兄為什么是我給彩頭而不是師父,總之,師兄就這樣上了門派會武的練武場。

      長劍颯颯生風(fēng),青袍獵獵作響,除去那張朝夕相處朝夕都猥瑣得同師父如出一轍的嘴臉,倒也有幾分名門正派的模樣。

      忽然一個劍花在我眼前晃過,挽劍那只手盡頭的身子朝后一躍,一翻一轉(zhuǎn)間我竟恍惚看見曼珠沙華之上一襲白衣翩翩并著長發(fā)似墨的身影,只是那身影一轉(zhuǎn)頭待一張雖意氣風(fēng)發(fā)卻熟悉之極的臉孔映入我眼簾時便匆匆消失。

      師父強抑激動的沉厚嗓音闖入我的耳內(nèi),“哈哈哈,朱師弟,我怎么說來著,老夫的弟子呀雖然平時看著不著調(diào)但認真起來是很牛滴,這就叫大隱隱于市喔吼吼吼……”我卻沒有心思分辨話語的內(nèi)容。

      我慌了神,木木地站了半晌,直到一只大手在我跟我晃了晃才回過味來,耳邊傳來少年氣十足的聲音,“怎么?看爺?shù)挠⒆丝瓷笛哿耍俊?br>
      我拍開勾在我肩上的手,轉(zhuǎn)身看身后的人,不出意外是師兄,“爺入選了,即日起就是古都大選的玉門山長清派代表人物,你高不高興?”

      “高興,高興!蔽曳笱艿鼗亓艘痪,其實仍在遐想那些舊事。

      “那么,爺?shù)牟暑^呢?”他隨手擦了擦劍刃,而后一手提溜劍穗一手將劍歸鞘。

      “你不是還沒想好嗎?”

      “哦,也對!

      “……”

      “我剛才想到了一個不錯的,你要不要聽聽看!彼揲L的手指仍漫不經(jīng)心地搭在劍上擺弄著劍穗,眉目間卻有些許不自然。

      “什么彩頭?你且說說看。”

      “也…不能算彩頭吧……就是,就是想問問……”師兄的手不停絞著那劍穗,幾乎絞得線都要開了,看得我都不禁同情起來那抹穗子。

      “你怎么回事?劍穗有什么不對嗎?怎么突然支支吾吾的,這可不是你…我靠!你是誰?你不會把我?guī)熜謯Z舍了吧!”

      他沒有回應(yīng)我的關(guān)心,而是低著頭忽然嘴一抿而后自顧自說了起來,“商量個事…你、你給我轉(zhuǎn)正吧……我不想做后備了!

      “轉(zhuǎn)什么正?”我有些摸不著頭腦。

      “就是…就是宋小小后備男友團,我…我要轉(zhuǎn)正……”

      我心下一凜,簡直是不可置信,也跟著他囁嚅起來,問了一個十二分不著調(diào)的問題,“我、我有什么…有什么好處呀?”

      “好處嘛,多得是,我可以保護你,可以給你帶話本子,帶好多好多話本子,給你,給你表演我在山下學(xué)的東西,給你去玉瑤娘娘那偷好多好吃的……”

      “可是…這些不轉(zhuǎn)正也有啊!蔽揖褪抡撌碌叵胪忉,我們這許多年好像都是這樣的,然而師兄沒等我解釋。

      他忽然抬頭對著我的眼睛,那雙眼里閃著莫名的光,“那你想不想知道轉(zhuǎn)正之后你有什么特權(quán)?”

      “什么?”

      “給你看個大寶貝!睅熜终f著就低頭把手放在腰側(cè)摸索什么,不期然一抬頭一掌巨大的五指出現(xiàn)在眼前。

      只因我實在沒想到天底下會有這種事情,縱然師兄平日里沒個正形,但一貫以為其人品也不至于爛到這個境地,遑論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今日真是大開眼界,于是用盡了吃奶的勁把他一個大逼兜呼到了背后的墻上,怒氣沖沖地說,“誰要看你的、你的大寶貝!”而后一通教育并著數(shù)落將他罵了好久,“我就知道你這家伙沒安好心!”最后鄭重地宣布師兄這樣的人跟話本子里的溫潤公子差遠了不認真改好是很難討到富婆的。

      直到“當啷”一聲,一個黑布裹著的東西從他腰間掉了下來,我忽而住了嘴,他趕緊撿起來收了回去拍拍灰揣回衣服里,我乍然意識到師兄也許真的有東西要給我看,也就是我可能錯怪了他,然而愧疚的話還未出口,他便嗤笑一聲先我一步隨口道,“師妹,在你心里我像是這種人嗎?”

      話落,他一改隨意,突然一臉的痛心疾首,我自然以為他又在彪演技了,其實我的傲嬌也不允許我向這個吊兒郎當?shù)膸熜值狼,愧疚并著心虛一齊涌上心頭,只想用更勝一籌的漫不經(jīng)心扳回一城,我聽見自己的聲音說,“您內(nèi)哪叫像啊,您是模范!在我心里您老根本就是此類人的形象大使好嘛!”

      但下一瞬我就看見了他眼里若隱若現(xiàn)的水光,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我這吊兒郎當?shù)膸熜挚梢杂幸浑p這么亮的眼睛。

      我心里已經(jīng)在痛罵自己蠢笨,師兄自然會難過,擱誰誰不難過,此時必是強裝不在意!

      然而又一次還沒來得及等我把愧疚的話說出口,我那沒心沒肺的師兄轉(zhuǎn)而嬉皮笑臉地戲謔起來,“哦~這么說你確實把我放在心里嘍?嘿嘿嘿~”

      我意圖辯駁,他立刻故作驚訝地打斷了我,

      “哇,師妹你這么了解我啊,哎呀,嘖嘖嘖,一定偷偷觀察我許久了吧!哦豁~莫不是暗戀師兄我喔~”繼而做出一臉的驚恐狀,連鼻翼眉角都在配合著隱隱抽搐。

      這個家伙!!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我一定是眼瞎了腦瘸了才會覺得這家伙會難過。!

      不把山下富貴戲班張班主親手雕的最佳變臉男主角小木人偷給他當真可以算得上是人生一大憾事!

      滑了個雞!

      自!作!多!情!

      自作多情的羞恥感在我心頭蔓延開,我瞪了師兄一眼,轉(zhuǎn)身跑開,跑去了瑤華殿告訴小桃花一定要識得衣冠禽獸人面獸心,千萬莫把賤男當個寶。

      自從門派會武那一天起,我和師兄陷入了有史以來最為長久的熱戰(zhàn),對,熱戰(zhàn),不是冷戰(zhàn)。

      我跟師兄向來都是憋不住事的人,生了氣或者鬧脾氣必須時時關(guān)注著對方以便在最恰當?shù)臅r機給對方意料之外的一擊來雪恥,這個共同點在矛盾激化時顯得尤為凸現(xiàn)。

      比如此時,我躬著身偷了玉瑤娘娘廚房的一盤糖蒸酥酪正準備開溜,身后的木門吱呀一聲緩緩開啟,正午的光照進小廚房,烙在我鼓鼓的側(cè)臉上,耳際傳來少年頗為得意的聲音,“呵,我說怎么玉瑤娘娘總抱怨廚房的老鼠連盤子都吃呢,原來是你這個老鼠精。!”

      “里、里胡若!”我嘴里塞得滿滿當當,含含糊糊地理不直氣也壯。

      “我胡說?”師兄氣極反笑,緩緩朝我踱來,“人證物證具在,究竟是我胡說還是某人畏罪在虛張聲勢?”

      “畏罪?哪里有罪!”我嚼了半天終于抹了把嘴,“你說物證,哪有什么物證,這不過是個空盤子!”說著便舉起早已掃蕩一空的白瓷盤子以示清白。

      師兄瞪大了銅鈴般的一雙眼,“靠!你可真行!”隨即一擺衣袖,義憤填膺地指著我道,“太狡猾了!太狡猾了!你居然消滅證據(jù)。 

      我得意一笑,“沒有證據(jù),何來消滅?”

      “哼!不跟你扯掰了!爺好歹也是未來的常清之光!同爾等宵小瞎幾把扯掰有降身份。”師兄氣急敗壞地擺擺手轉(zhuǎn)身準備離開。

      “你?你這樣色兒的怕是沒入虛境就跑沒影了吧!蔽覄C然一聲止住了他。

      “靠!我在你眼里就這么不靠譜?”師兄果然憤憤地轉(zhuǎn)過身。

      我斜了他一眼,“哦,也許靠譜點兒,搞不好有幸進去了會成為第一批逃兵呢!泵嗣掳陀值,“這不行,不行不行,咱們玉門山常清派的弟子怎么著也不能是第一批跑的,不然師兄你還是努把力,撐到第二批就好了哈~”

      “臭丫頭!是誰教的你這般混話!”威嚴的嗓音驀地入耳,來去無蹤的師父他老人家的身影忽然出現(xiàn)在小廚房那扇并不十分肅穆的木門背后。

      “啊啊師父!你個謝長安好生狡猾!居然把師父引來!”

      “鄙人不才呢只是來抓個老鼠,話是你自己說的,略略略~”師兄一改齜牙咧嘴,噔噔噔跑到師父身后沖我做鬼臉。

      “你這丫頭!逃兵是可以形容自家?guī)熜值膯幔!我常清派的名譽是好玩笑的嗎!”師父的胸膛正劇烈的上下起伏,把我和師兄雙雙看得膽戰(zhàn)心驚。

      “師父師父,我錯了,冷靜冷靜,我錯了還不成,噢噢別氣別氣,來來來深吸一口氣,呼哈呼哈~”我趕緊和師兄對視一眼示意他麻溜的哄人。

      師兄會意地抬頭看了看師父,眼角微微上挑,笑嘻嘻地盯著我陰陽怪氣道,“哎呀師父,您老人家就看在我這么多年又當?shù)之斈镆话咽阂话涯虬褞熋梦勾鬀]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給我個薄面饒了師妹吧啊~”一邊說還一邊拍著師父的胸口順氣。

      靠!你家喂小孩用屎尿。∵@不是仗著師父老耳昏花欺負人么!縱然我滿腔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悲憤,但此刻卻不敢在師父的氣頭上發(fā)作,只好在心上狠狠給師兄記了一筆。

      “正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這丫頭更不能輕饒!!”師父將花白的山羊胡捋了又捋,捋了還捋,我真怕他氣得忍不住將稀稀拉拉少得可憐的一把胡子全揪下來。

      “哎呀師妹還小嘛,還是個孩子呢,我多讓讓她就好了~”

      我靠,謝長安你是白蓮花梗的話本子看多了嗎妖里妖氣不說還茶得驚為天人。

      “過完年都十九了,哪里還!這么大了還不懂事,這么些年也不知道怎么就長成了這樣!”

      “是嘛,年齡不小,該大的地方也不大~”

      “嗯…什么?!你!你這孽徒!為師這把老骨頭還沒老到連幾句黃腔都聽不清!我說好好的小小怎么會頑劣成這副德行,原來是你這個上梁歪得離譜。 蔽矣谑强粗@個正義凜然的老人家由正義凜然變成了正義凜然。

      “我靠!謝長安你怎么禍水東引,不是,張冠李戴,不是,栽贓嫁…我不會說!反正你死定了。 

      于是這場對我單方面的批斗會就演變成了師父他老人家和我對師兄的男女老少混合雙打。

      這一天起,我與師兄雙雙被師父關(guān)了三個月禁閉直到古都大選開始,與兒時禁閉不同的是,我們不再關(guān)在一個院子里了,只因師兄三個月后要去為我派爭光忙著練功和修養(yǎng),諸位長老都怕我這個聞名全派的混世魔王擾了他去。

      嘁,我才懶得理他。

      三月以后,禁閉結(jié)束,古都大選前一夜,我和師兄終于被放了出來,我出流云殿的時候師兄已經(jīng)走了,連夜走的,七長老說師兄是怕看見我哭哭啼啼難舍難分的樣子,其實我知道,師兄很清楚我才不會哭哭啼啼難舍難分,根本是怕我又要他帶禮物回來。

      哼,我!才!不!在!乎!

      扭頭七拐八拐拐進瑤華殿,正迎上恰出門的小桃花,小桃花說黑胖子家鄉(xiāng)來了個親戚借宿,那人是一個相當靈驗的巫祝,拉著我興致勃勃跟七拐八拐跑去墨晁殿問卜,把正慢悠悠走在殿門口散步的黑胖子長老嚇得花容失色。

      要不怎么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巫祝大師同六長老是如出一轍的矮黑胖。不過這并不是說有什么不好,只是這般描述罷了。

      巫祝坐在堂前皺眉看了我們兩眼,問卜的結(jié)果是,小桃花不日遇桃花之宜,宋小小近來有血光之災(zāi)。

      我以為這種事不過姑妄聽之,小桃花卻急了,忙問大師如何才能救我于危難。

      巫祝大師沒說話,靜靜朝東方看了一看。

      平日里一竅不通只愛同我斗雞走狗的小桃花在故友危難之際福至心靈猛然悟了,東方兩百里,是國都的位置,這個時節(jié)的大事,古都大選。

      “小小,你去虛境吧,興許虛境有寶物能夠救你!”

      我嘴角抽了抽,想說你怎么就這么信呢,黑胖子二號先一步悠悠嘆道,“是福是禍,皆有定數(shù)!痹捖浔闫鹕砣氲顑(nèi)。

      小桃花想爬起來拉住他問什么意思,他似早有預(yù)料一般未有回頭卻淡淡吐出一句,“今日所泄已經(jīng)太多,還請莫要再問!

      可惡,話說一半反而讓人更感興趣啊喂!

      “小桃花,我突然想去古都虛境了!

      小桃花蹙眉瞅我一眼,“那去吧!

      自幼貪玩,我沒學(xué)好御劍,只好翻身跨上前年生日師父送的踏雪烏騅馬,一揚馬鞭一聲駕便星夜趕了三個晚上的路,七天的馬程被我生生壓縮到了四日三夜,我不知道為什么要這樣急,卻總感覺冥冥中有什么在引我快快抵達,好像什么東西正在無聲中流逝,而我正要趕去見那東西最后一面。

      到達國都郊外,捏了個訣閃身入虛境。

      果然,入耳是四野哀嚎,入目是血霧銷煙并遮天,風(fēng)一揚,鼻尖滿是嗆人的腥味。

      他還帶著那一副半面的青銅面具,單膝跪地,一柄長劍支撐全身的重量,黑紅的血漬一直從青色長披風(fēng)滲到里頭的白衣,殷紅的血水亦不斷從白色長袍溢到披風(fēng)的淺綠色里層,外來并內(nèi)出,在那人身上暈出觸目驚心的血花,一如當年彼岸曼珠沙華。

      我遠遠看見他,只一眼就認了出來,慌慌張張翻下馬簡直是連滾帶爬地跑過一地尸骨過去扶他,他卻推開我攬在他肩上的手,輕輕搖了搖頭,我哽咽問他,“我可以看看你的樣子嗎?”我知道這個問題很煞風(fēng)景,也顯得很不聰明,但我也知道再不問就沒有機會了。

      端方公子血染白裳,滿地枯骨掩黃沙。他沒給我機會,仍舊輕輕搖搖頭,看我的眼神里飽含了我讀不懂的十二年的深情,卻沒有我初見他時的光彩,他很輕易就像五年前一樣趁我慌神之際一掌推在我肩上把我送了出去,像我披星戴月三夜毫無意義。

      這一年,我十九歲,隔了五載光陰,他一句話也沒同我說,硬生生再一次錯過。

      我能理解他當時已力竭,是以無暇多言,但這第二次帶著疏離的好意又一次令我心痛。

      不出所料,我回來的時候,小桃花已經(jīng)跟掌門那個傻里傻氣的書呆子首席大弟子柳師兄你儂我儂了。

      我醒來時人在七長老懷里,然后就再沒見過他。

      抬頭是瑤華宮紫檀龍骨的紅松彩畫天花板。

      玉瑤娘娘秾麗的眉眼此時含了泫然欲墜的淚珠,告訴我已睡了整整三日并問我有沒有好些哪里會痛。我搖搖頭,表示哪里都好,只是騎馬騎久了有些累,便又沉沉睡去。

      第六天早晨我徹底清醒過來,窗欞之上日頭正盛,初春風(fēng)光無限好,我著一身素衣步出松木門檻,玉瑤娘娘正坐在石桌旁教小桃花煮茶。

      見我出來,她二人雙雙挽著我坐上石凳,恍惚間我不知起何話題,隨口問了句師兄呢。

      “哦,長安啊,七年前吧生了場大病你記不記得,病著呢就鬧性子從你掌門師叔那扒了個面具過去玩,你師叔想他病著便沒計較隨手送他了,我都以為不知道丟哪里去了,沒想到前陣子突然說面具壞了要拿去修補,補完順路直接去虛境,這會兒子沒回來估摸著是還沒補好所以出來以后繼續(xù)補面具去了吧,放心放心,他哪次下山晚回來沒給你帶話本子糖葫蘆呀!庇瘳幠锬锏穆曇粢蝗缤5闹袣馐,抑揚有調(diào),絲毫不似唬弄。

      我莫名地顫了一下,急急問玉瑤娘娘面具長什么樣,聲音里是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瑟瑟然。

      “你說什么樣子啊,你沒見過么,我想想啊,唔,大概是一個青銅質(zhì)地的半面,眉角那塊鑲了碎紫玉,不算兇神惡煞,但也不太好看,大概這樣吧,審美也就那樣了,太久了我也記不清,你問這個做什么?”

      我默不作聲,只覺得渾身發(fā)冷。

      我以前也知道師兄在俗間學(xué)過些口技,但從來沒把那樣溫潤好聽的聲音往師兄吊兒郎當沒心沒肺的形象上想。我一度以為那會毀了我對男神的美好向往。

      原來貧瘠的想象能力阻止了我青梅竹馬也好天降也好的愛情。

      那是借口,真正有礙我的愛情的,是我自己。

      我就是眼盲心瞎,五年光陰半點看不出一絲蛛絲馬跡,就算看到也硬是不屑一顧地拋開。

      原來不是他硬生生錯過我,而是我硬要錯過他。

      這樣說不免實在矯情,其實并沒有誰要錯過誰,只是命運總愛弄人罷了。

      我的意中人,我想了十年的溫潤公子,我的蓋世英雄,他真的來找過我,可我不好,我沒有認出他。想來,他應(yīng)是怪我的。

      我回來的第一個月底,師父告訴我長安師兄沒了,我一點兒不意外,安慰師父說師兄是常清派的榮光,師父點點頭,一顆晶瑩的淚滴從渾黃的老眼里掉了出來,半晌,哽咽著嘆說小小長大了。

      小小不想長大。

      一點兒也不想。

      長大了就沒有人會給小小帶好多好多話本子和好多好吃的了。

      也沒有人會給小小扮小小的蓋世英雄了。

      春暖之時,天晴了,櫻花開得紅粉至極,風(fēng)一揚,就飄飄似彩蝶,我卻覺得十分刺目。

      他走后的第一個冬天,過了年將將滿十九歲的我心境老似千年干尸。

      我一身素白輕裘,出完任務(wù)正在回山的路上,垂眸看見一株蝴蝶蘭,柔軟脆弱若紅若紫的花瓣恣意舒展,我乍然想到那一年三途河邊黑云壓境,有一個眼里煜煜生輝的少年郎對我說,“別怕,掉下去我也撈你得起!

      不禁疑惑起當年怎么就那么輕易在一眾花海里尋到一株未□□的蝴蝶蘭枝,尋思了半天沒思出個所以然,只好搖頭嘆一聲,“是福是禍,自有定數(shù)。”

      抬眼間才發(fā)覺,這條分岔小徑上竟然開滿了蝴蝶蘭,我甚至不記得來路是否曾看見這樣一條分岔,一如當年星夜駕馬三夜,冥冥中似有什么東西指引,我鬼使神差地走上了這條與玉門山歸途背離的小徑。

      小徑盡頭是一座各色草木掩映的古寺,梆子聲聲,古寺虛掩的木門后坐著一個一身青衣的少年人,明明已經(jīng)走近,我卻奇怪的看不清那人容貌,說看不清也不對,我看見了,看的分明,可腦海中就是無法匯聚出一副那人樣貌。

      萬籟無聲中,只聽他清潤的嗓音倏然入耳,“姑娘穿這身白衣甚是好看,但不知為何在下卻覺得應(yīng)當見見姑娘穿青衣的模樣!

      我愣愣地答了句,“我原先向來是著青衣的,此時素衣只是因守夫孝!

      “哦?姑娘曾經(jīng)婚配么?”

      “未曾!

      “姑娘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什么人?”

      “在下是一個生意人。”

      “哦,我不做生意!蔽乙詾槲衣犕赀@個答案會轉(zhuǎn)身離開,不期然竟定定站在原處,而眼前這個高深莫測的男子仿佛猜出我心中所想。

      他低低笑了一聲,“瞧,上天也覺得姑娘該同在下做樁生意。”

      我狐疑地瞥他一眼,“我說了不做生意!

      那人老神在在地自顧自斟了杯茶,舉到唇邊卻將飲未飲,“姑娘別急,方才說到姑娘不曾婚配,卻在守夫孝,想來應(yīng)有一個想喚回的人罷!

      “是有那么一個人。”

      “如果喚回那個人,是以性命為代價呢?”

      “人生至此,還有何不可?”

      “那就好辦了。姑娘,我姓晏!

      “晏先生?先生方才說做生意,不知是指什么生意?”

      “在談生意之前,在下想請姑娘先飲下這一杯!闭f著便將方才倒了卻未飲的那盞茶遞到我身前。

      我雙手接過了青瓷茶杯,卻并未立刻飲下,“為什么?”

      那人瞇著眼笑道,“實不相瞞,在下的處所乃高度機密,這茶迷暈了你,才好放心將你帶去,我做生意只這一個規(guī)矩!

      “那你方才放到自己嘴邊是做什么?連你自己一塊兒迷暈了好將自己放心帶回去?”

      他用一種看白癡的眼神眄我道,“為了放松姑娘你的戒備!

      能把人販子干的事兒描述得這么自然而然理直氣壯也當真是絕屬人間第一流。

      不知道哪里來的自信,我忽然覺得眼前這個古怪的男人莫名值得信任。這自信,若是那家伙還在的話怕是要戳著我的腦袋問我怎么這么蠢。

      我自以為瀟灑地擺擺手,“你蒙上我的眼睛就行了,我保證不偷看!

      他又淡淡地笑道,“規(guī)矩,便是素來如此!

      懶得嘰嘰歪歪,我仰頭一飲而盡。

      再醒來時,已是大夢過后,黃花梨貼金榻前站著一個面色蒼白的玄衣男子,他告訴我他家先生探了過我的夢,叫我不要怪他們冒昧。

      事辦完了才問當事人意見,呸,形式主義的走狗。

      “不好意思啊姑娘,咱們做這種生意的不免要嚴謹些——所以,姑娘是希望我家先生幫您找回那個眼神明亮能玩角色扮演且口技一流的師兄對嗎?”

      玄衣男子的奇妙話術(shù)令我眉角挑了挑,我連忙糾正道,

      “不,只要我的師兄,只要沒心沒肺吊兒郎當?shù)闹x長安!

      講個笑話,直到永遠的失去以后我才明白,我愛的從來不是那個世俗框架的男神模板,而是陪了我十幾年會跟我斗嘴的活生生的師兄。

      “姑娘可想好了,在在下這里做生意可斷沒有反悔的道理。”那個先前的青衣少年恰在此時推門而入。

      我一動不動地盯著他,“你把我迷暈了帶來時不是還說那是唯一一個規(guī)矩么?”

      “那現(xiàn)在有唯二了!彼痪o不慢地從桌上拿起青瓷杯啄了口茶水道。

      “想好了,”我瞟他一眼,而后很高興地告訴他,“我才不要孤獨終老呢,仙女是不可以老死的!他長得丑,這種倒霉事兒就該輪到他!

      “……”

      晏先生咳了一聲,玄衣男子即刻湊上去扶他坐下,“鑒于是肉身具毀的情況,我家先生方才已為您的還陽人用泥塑了一個肉身,就在隔壁房間,您可以先去看看。房里桌案上有兩張靈紙,勞煩在那上面寫上你二人的名姓!

      我歡喜地翻下床蹭蹭蹭跑到隔壁門口,卻躊躇了許久方才遲疑地推開那扇并不沉重的大門。

      靠里那張南北向的黃花梨貼金榻上果然平臥了一個人。

      我轉(zhuǎn)身把謝長安和宋小小的名字端端正正寫在黃澄澄的靈紙上交給隨即步入的晏先生,爾后脫了鞋爬上床睡在他身側(cè),一如當年。

      躺下沒多久,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等一下!

      我支起上半身上上下下打量晏先生一番,問他既是生意,要收什么報酬。

      他答,姑娘愿意做我這樁生意,便是我要的報酬。

      雖然這邏輯不太通,但師兄告訴過我有便宜不占是傻蛋,便樂呵呵地叫他繼續(xù)。

      未幾我不期然又想起一件事。

      “再等一下!

      “那個…如果他醒來還記得我,麻煩老板您告訴他,嗯…雖然老死不能拒絕吧,但孤獨終老可以免,他長的也沒那么丑……”

      我瞥了一眼身旁安睡的男人,輕輕揉捏著流云緞的被角,支支吾吾地說出這樣一句話。

      傲嬌如我,從沒告訴過任何人,我的師兄有雙眼睛,亮亮的特別好看。

      在確定我沒別的諸如大小號或饑餓口渴之類的事件后,晏先生終于安心地開始念訣。

      而我躺在榻上徹底放松下來,側(cè)過身一眨不眨地看著身邊的人,說來奇怪,我明明看這個人看了大半生,臨了卻像是怎么也看不夠,

      “師兄,哥哥,長安哥哥,謝長安,下雪了,你起來看看!

      我抬指輕輕描繪師兄淡然的眉目,輕輕撫過師兄漸漸紅潤的唇,最后指尖又往返停留在那雙曾經(jīng)煜煜生輝的緊閉的眼,爾后低低地笑了一聲,聽來竟似悲泣,那不是我的本意,倒把自己嚇了一跳。

      在徹底失去意識陷入黑暗中之前,我想到了從前悄悄下山與師兄一同看過的一出戲,戲里講得什么早已忘卻,只是隱隱記得一句詞唱得很是動人,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fù)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夢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豈少夢中之人耶?必因薦枕而成親,待掛冠而為密者,皆形骸之論也。

      必因薦枕而成親,待掛冠而為密者,皆形骸之論也。

      我的意識昏昏沉沉,做了一個極深也極短的夢,夢里只有一個人一句話——穿著一身青衣的師兄,吊兒郎當?shù)貟侀_手邊一副青銅面具,對著我的方向說,“小辣雞,我怎么可能生你的氣。”

      我自己也沒想到,我這樣一個沒皮沒臉沒羞沒臊的人,第一次愛上一個人,就賠進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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