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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之妹(正文+番外)
正文:
1.
聽我媽說,我小時候最喜歡的就是我姐姐。
我姐小時候特別迷仙俠古偶劇。
曾有幾次把家里的蚊帳拆了,披在身上,假裝自己是個穿著霓裳羽衣的女仙。
披著蚊帳的“仙子”指使我跪在沙發(fā)上,向她不住地磕頭,還要含糊不清地重復(fù)喊“多謝多謝”,以此表明我是被仙子赦免的罪犯,受了她的恩惠,特地磕頭來謝她。
我的媽媽和爸爸對此笑得不行,拍了好幾個視頻傳到朋友圈,開玩笑地說自家來了個小仙女和小犯人。
那時候我正經(jīng)得不行,還學(xué)會了角色扮演,不僅給我姐嗑頭,還給我爸媽也嗑了倆,美名其曰“孝敬仙女爹媽”。
2.
我姐姐名為莫無歡,是個很聰明的人。自我有記憶以來,她的成績一直在班上名列前茅,從未掉出過前三的位置。她是老師眼里根正苗紅的好學(xué)生,但在家里,卻上竄下跳沒個正經(jīng)樣子。
她性子跳脫,我卻恰恰相反,每天乖乖地跟在她的身后當(dāng)個跟屁蟲。
她大我四歲,帶著我走街串巷,去找她的同齡朋友玩。
她最喜歡讓我當(dāng)躲貓貓的尋找者——她總以為這樣,自己就不容易被找到。
可我每次都能最先找到她,因為只有她,最喜歡呆在樹上或高處躲著。
四季在不間斷地輪轉(zhuǎn),高大的桂樹葉子由嫩黃變得深綠,由略為稀疏逐漸繁茂,而我抬起頭,太陽刺過繁密樹冠落下的斑駁光影落在我的臉上,我的姐姐沒心沒肺地對著我咧嘴笑。
如果這樣一起生活到老也挺好。
可惜我死了,死在十六歲那年。
一場突如其來的噩運降臨,我的性命被人奪去。
連同在我胸腔撲通撲通跳動的心臟一起,被人搶走了。
死后我成了阿飄。
3.
荒蕪的深山,齊腰高的萋萋野草不斷蔓延,為大片大片坡地染上層層深淺不一的綠色。
我坐在半山腰廢棄小屋的房梁上,哭聲凄切,不能自已。
就連我都不確定自己哭了多久。
一個不耐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喂,你別哭了行不行?吵死了!
我抬頭,只見一個面色青白的女鬼湊到我身邊,低頭神色不耐煩地看著我。
這下哭也忘了。
我嚇得連房梁都扶不穩(wěn),“鬼……鬼啊!姐姐!有鬼!”
女鬼忍不住甩了個巴掌給我:“閉嘴,聽見沒?我在這附近聽說有個鬼整天在這哭哭哭,攪得鬼連覺也睡不好!
我捂著臉,發(fā)覺理虧,頓時噤聲。
她神色這才緩了緩,開始盤問我的死因:“你是怎么死的?被野獸掏了心臟?”
隨著她的目光,我看向我的胸口處。
那兒空洞洞的,有人將我心臟挖去了。
我搖搖頭,“不是的,是人……”
女鬼唏噓起來,“竟然把你拉到這荒郊野外、鳥不拉屎的地方,連個全尸也不給你留……”
我抿唇,眼淚再次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你可別再哭了。”女鬼頭疼,給我分析:“你這個情況,還挺棘手。抓你的人非富即貴,就為奪走你的心臟,還在你死后給你下了咒,讓你無法轉(zhuǎn)世投胎。只有找到害你的人才能破除這個詛咒。
你現(xiàn)在這個情況,滿打滿算,撐死再以魂體的狀態(tài)多留十幾年,之后不久就會魂飛魄散。”
我垂下眼,“魂飛魄散,是不是意味著,再也不能見到我的家人了?”
女鬼盯了我一會兒,嘆口氣:“送佛送到西,我?guī)慊丶遗c你的家人見最后一面吧。對了,你還記得你家在哪里嗎?”
我努力回想,腦海卻一片空白:“……我不記得了。”
“估計是那咒術(shù)的副作用!
女鬼隨意答了一句,絲毫不見怪!伴e著也是閑著,給我講講你家附近的模樣,我好去大城市轉(zhuǎn)轉(zhuǎn),看一看能不能找到!
家的模樣我還是記得清的。
我開始給她具體描述我家附近的模樣:我家在一棟居民樓里,居民樓旁邊栽種著好幾顆參天樟樹。在樹下,擺著好幾張石桌和圓凳,有邊下棋邊喝茶的叔叔伯伯們;樟樹旁邊還有一個小型運動廣場,有運球的少年和跳廣場舞的阿姨和婆婆;還有不少繞著居民樓亂竄的小孩子……
但講著講著,我就會不由自主地說起我的姐姐和父母。
我講我的爸爸愛養(yǎng)花,家里的陽臺總會被鮮花盆栽擠滿,花開繁茂時節(jié),會有蝴蝶和蜜蜂飛舞;我講我媽媽愛追劇,時常盤腿坐在沙發(fā)上盯著平板屏幕,還總需要我去提醒她該吃飯了;我也講我的姐姐,講她給我分享的大學(xué)趣事,也講我對她談了個渣男的憤憤不平。
4.
女鬼姐姐名叫青。
所以我管她叫小青姐姐。
她努力尋找了許久,在某天終于找到了我所說的那個家。
我很高興。
死前的前一個晚上,我正在準(zhǔn)備高中報到所需的物品,媽媽一邊幫我整理物品順序,一邊興致勃勃地給我搭配裙子所用到的配飾。
而爸爸則倚在門邊,吹噓他當(dāng)年在高中的成名史。
姐姐那時候不在家,她開學(xué)開得有些早。
但那天晚上視頻通話的時候,她告訴我,她已經(jīng)和輔導(dǎo)員請好假,明天一早就坐最早的飛機航班回家,和爸媽一起陪我去學(xué)校報到。
如果……如果我沒有因為尿急而中途下車到附近商場尋找?guī)脑,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早就到學(xué)校報到了。
而不是早早地死在荒郊野嶺,成為阿飄,連親人的最后一面都見不著。
我的情緒有一瞬的低落,轉(zhuǎn)而又被喜悅?cè)〈?br>
小青姐姐拉著我往外飄,我們?nèi)缤p飄飄的云,沒有實感,蹦幾下都能飄好遠。
一連多日奔忙,小青姐姐帶我到達目的地時,已是凌晨時分。
我看著這個令我陌生的家,震驚使我一時說不出話來。
爸爸昔日愛護的盆栽枯萎了,徒留光禿禿的花盆堆在陽臺的角落;媽媽購買的一臺大尺寸液晶電視機也不知被搬去了何處。
——家里的家具物什幾乎被清空,只留下客廳的沙發(fā)孤零零地擺在原位,等待著不知何時才能歸來的主人。
人去樓空,姐姐和父母都走了。
我失神地走進姐姐的房間。
她的房間只留下一張老式的桌子,桌子的抽屜里還有幾個小學(xué)作業(yè)本,落款日期是2012年的時候。
這個家空蕩得令我害怕。
青走到我的身旁,默不作聲地遞給我一張報紙。
報紙的頭版頭條講的是宜城某少女失蹤案。
那個人正是我。
我飛快掃視報紙內(nèi)容,最后視線落在日期上,終于忍不住落下淚來。
2030年,距離我該到高中報到的那一年已經(jīng)過去了十年時間。
我這才不得不確定,我已經(jīng)實實在在地死了。
在我死以后,我的媽媽承受不了失去我的痛苦,抑郁自殺;我的爸爸四處奔走,變賣家產(chǎn)只為查明真相尋找兇手,卻在途中意外出了車禍,成了躺在醫(yī)院里的植物人。
而我的姐姐,總跑到大街上喊著我的名字,最后被關(guān)入了神經(jīng)病院。
他們殺死了我,也殺死了愛我的家人。
我捏著報紙的手止不住顫抖,跪在地上沉默了很久。
我沒哭。
滔天的憤怒和哀傷如海般將我裹挾,幾乎要把我溺死。
小青姐姐輕聲安慰我:“有憂,難過的話,你可以哭出來。”
有憂,聽起來是個令人疑惑的名字。
可我叫莫有憂,寓意無憂無慮,是我家人苦思冥想許久才起的名字。
這是怎么了呢,為什么我會遭遇這樣的事,還連累了家人。
抓著青的袖子,我埋在她懷里痛哭。
黎明將至。
房間拉上了窗簾,但簾子仍透出不少亮色。
青望著天花板,一字一頓:“接下來,我要給你講一件事!
5.
這個世界被一個甜寵故事主導(dǎo)。
書中的男主溫度和女主葉寧是天道的寵兒,他們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而其余與故事相關(guān)或不相關(guān)的配角,都是他們的墊腳石。
比如葉寧從小就有心臟病,身體并不好,是醫(yī)院的?汀
為了讓心上人能健康地活下去,溫度利用天道給的便利,尋找能與葉寧心臟配型成功的人。
他很快找到了人選,且對方的姐姐是他的大學(xué)同學(xué)。
溫度接近了對方的姐姐——這個名叫莫無歡的女生,靠著不俗的談吐和俊美的樣貌,莫無歡很快同意和他交往。
相處過程中,他漸漸暴露出自己的目的:他讓莫無歡勸自己的妹妹莫有憂捐出心臟給他的患病青梅。
莫無歡扇了他一巴掌,讓他自帶碗筷去廁所吃口熱乎的糞便,別在這礙事。
分手之后,莫無歡越想越氣,干脆和老師請假,訂了回家的機票。
但她再也沒能見到妹妹莫有憂的最后一面。
莫有憂在商場走丟。
監(jiān)控“恰好”被人故意破壞,那天進出商場的路人統(tǒng)一口徑,說從未見過這個叫莫有憂的女生。
尋找莫有憂變得十分困難。
最后終于找到了——一具缺了心臟的尸體。
莫無歡終于反應(yīng)過來,溫度沒有開玩笑。
他害死了自己的妹妹,只為給他心上人續(xù)命。
莫無歡瘋了。她找到溫度對峙,對方卻以“求愛不得、因愛生狂”為由,將她強行送進了精神病院。
期間她的母親抑郁自殺,父親因搜羅真相而被他人惡意針對。一場車禍后,他成了不能言語、無法動彈的植物人。
為了報仇,莫無歡只好乖乖接受“治療”,出院后,她沖上溫度和葉寧的婚禮,揮刀要將他殺死,卻被人及時制服。
旁人都議論她,說她是溫度的前女友,只因愛而不得,見不得小兩口甜蜜,便心生扭曲來搗亂——果然是從精神病院里出來的人。
后來莫無歡真的瘋了,趁著醫(yī)生護士不注意跳了樓。
她和父親一樣,沒能死成,落得終身癱瘓的結(jié)局。
溫度和葉寧卻在婚后恩恩愛愛,甜蜜無比,一起攜手至白頭。
6.
“莫有憂,你知道我是誰嗎?”
說完這個故事,青直視我:“我是你的怨念。你親自給自己下了詛咒,永世不可輪回的詛咒,你詛咒自己若不親自殺死真兇,你便永遠化作厲鬼,入不了輪回。
故事因你而重啟,只有你能親自解決這件事!
我看著她的臉,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她和我長得那么像,連右側(cè)臉頰上兩顆小痣所在的位置也一模一樣。
“原來如此……”
·
我去福利院看望了我的姐姐。
她呆愣愣地坐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我往她耳邊輕輕的吹氣,她才往我這個方向看來。
“姐姐,我給你唱歌哄你睡覺怎么樣?”
即使知道她聽不到,我還是執(zhí)著地唱了一遍又一遍那首小時候她很喜歡的歌。
“我有勇氣我都不怕/管它寒冬炎夏/我很堅強大步的跨/我停不住步伐……”
“姐姐,別怕。以后你要好好的!
落下最后一句,我輕輕摸了摸她的頭,凝視著她的模樣許久,才轉(zhuǎn)身離去。
……
我自然沒能看到,在我轉(zhuǎn)身離開后,姐姐突然失聲痛哭,嘴里反復(fù)念著我的名字。
如果我看到后,我怕我失去了離開的勇氣,也沒了離開的決心。
同樣,我還去祭拜了媽媽的墓,也去探望了臥病在床的父親。
父親蒼老了許多,再未睜開眼。好在令我欣慰的是,好心人的捐助仍能維系他的住院開銷。
我和他們一一道別,徹底下定決心離開。
逆著人流走,偶爾駐足遠眺。
世界日新月異,步履不停地向前,我卻顯得日益蒼老了。
——店鋪的玻璃墻里,我的一頭烏發(fā)已經(jīng)覆上了霜。
7.
溫家最近鬧鬼。
溫太太像是被什么邪祟纏上了,這些天總一個人喃喃念叨著“我不要你的心臟”,凈是些沒頭沒腦的胡話。
家里的傭人神色各異,有些擔(dān)憂。
好在喝了點道士煮的符紙水,葉寧很快恢復(fù)正常。
前些天溫度去國外出差,今天才回來。
所以恢復(fù)正常的葉寧囑咐廚房多做兩道溫度愛吃的菜,早早在餐桌前等候丈夫回家。
溫度回到家,兩人自然膩歪了一陣,親昵的話語讓傭人聽著,不禁感嘆他們感情真好,實在令人羨慕。
晚上時,二人少不得溫存一二。
親吻纏綿,唾液交換,溫度看著妻子,眼中滿是笑意。
很快,他笑不出了。
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動不了,并且全身疼得厲害。
妻子“葉寧”神色冷漠地起身,隨手扯了張毛毯裹住全身,緊接著她便從房間角落拿出一把水果刀,一刀徑直插進他的胸口處:“溫度,你想到自己會有今天嗎?”
溫度瞪大眼,遲疑道:“寧寧?”他以為葉寧要和他玩角色扮演游戲。
“沒關(guān)系,我可以幫你回溫一下。”
“葉寧”溫溫柔柔一笑,話音未落便旋轉(zhuǎn)刀柄,任由血噴涌而出,濺在潔白的被單上。
沒有麻藥,溫度痛得幾乎要說不出話來。
“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
女人輕笑一聲,沒有回答。
她剝離出了一個完整的心臟后,才緩緩回道:“我叫莫有憂!
她在笑,溫度的心臟被她丟在地上,被她隨意踩了幾腳。
走到梳妝臺前,她對著鏡中的自己,對這具身體的原主人輕笑道:“葉女士,重新認識一下吧。我叫莫有憂——正是此刻在你身體里跳動的那顆心臟的提供者!
8.
來到溫宅后,我先進入了葉寧的夢中。
在她夢里,我反復(fù)播放我死前的場景。
低溫的手術(shù)室內(nèi),身穿藍色手術(shù)服的醫(yī)生一步步靠近,拿起手術(shù)刀開始解剖手術(shù)臺上的少女。
鏡頭轉(zhuǎn)向室外,長廊傳來聲響,穿著錚亮皮鞋的男人一步步闖進鏡頭。
他低聲問室外等候的下屬:“一切順利嗎?”
“一切都很順利!笔陶咝χ卮穑骸八龥]有半點掙扎!
鏡頭一步步拉進,赫然出現(xiàn)溫度的臉。
葉寧陡然驚醒。
她渾身冷汗,顫抖著手要去夠放在床頭的水杯。
預(yù)料到她的動作,我先她一步把水杯遞給她。
沒人能看見我。
——除了這位擁有我的心臟的葉小姐。
果不其然,葉寧尖叫一聲,“鬼……鬼啊!你到底是誰?”
“葉小姐。”我緩緩道:“你覺得我眼熟嗎?”
我的怨氣化身——“青”,在我來之前就已經(jīng)和我融合,我的心態(tài)也早就和之前不同了。
回應(yīng)我的是,清脆的響聲——葉寧打掉了水杯。
我渾不在意,頂著滲人的笑,直勾勾地盯著她,看著她尖叫地跑出去,喊來傭人。
可當(dāng)她再次回到房間時,里面卻空無一人,連那只打碎的水杯,都還原封不動地留在床頭柜上。
傭人打開燈,小心翼翼地在房間巡查一圈,尋不到任何東西,只好哄著葉寧到客房睡一晚。
如此反復(fù),我不斷出現(xiàn)在葉寧的夢中、現(xiàn)實生活里,葉寧終于崩潰了,連傭人都在背后議論她看起來精神失常。
最后經(jīng)人介紹,葉寧花重金請來了一位在外招搖拐騙的道士。
道士給她制了杯符水,稱她只要喝下就能辟邪。
是的,葉寧仍然認為我是邪物。
她不去查自己身體心臟的來源是何處,她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通過非正當(dāng)途徑所得來的一切。
我無聲地仰頭大笑,悄然化作腐水融入杯子里的水中。
葉寧喝了符水,安心地睡了一覺,卻不知道我已經(jīng)融入了她的身體里。
多么好笑。
我逐漸和她融為一體,終于在她和溫度纏綿時,給了溫度最后一擊,讓他喪命。
9.
陳述完一切,我笑著說:“我們這些小人物,看似是你們能隨意碾死的螻蟻,但那又怎么樣呢?
煞筆天道,煞筆男主,還有你,葉寧女士,我的心臟你還用得慣嗎?”
鏡子里的美麗面孔在流淚,“這一切都和我無關(guān),他騙我,他說這是將死之人捐給我的!
“是嗎?在我把真相呈現(xiàn)給你時,你仍在扮演瞎子,扮演一個完美無缺的受害者?上В~寧女士,早在我操控你的身體后,我從你的記憶得知,你早就知道這件事了,但你還在假裝不知道。”
捅進溫度身體里的刀,還沾著血跡。
我操控著葉寧的手,捏著刀,在她的脖頸處比劃幾秒,猛地一扎。
葉寧淚流滿面,“求……求你……不要……”
預(yù)計中的鮮血沒有迸濺而出。
一股無形的力量阻止了我。
我終于看到了這個小世界的天道。
娃娃臉的女孩,扎著可愛的雙麻花辮,穿著身粉嫩的裙子。
它阻止我,氣得大喊:“你這個瘋女人!”
“瘋?”我反問。
它叉腰:“可不是瘋嘛。你憑什么破壞葉寧和溫度?全世界就該為他們讓道,為他們的甜蜜貢獻自己!我誓要守護全世界最好的葉寧和溫度!”
我伸手想要捉住它,它偏頭躲開,卻沒料到下一秒,我把它圈入懷里,刀口從它背后對準(zhǔn),然后狠狠刺了進去。
溫度死了,依靠兩大主角能量而維系運行的天道一下沒了半臂江山,眼下虛弱得很,我這一擊,刺破了天道擬態(tài)的后背。
從它后背滾落而下的不是熾熱的鮮血,而是裹著粘稠糖漿、碎肢血塊的記憶碎片。
那些記憶碎片,是葉寧與溫度一生相知相愛的軌跡;而那些碎肢血塊,卻是無數(shù)普通人為他們的愛情,碾碎的殘軀與血肉。
青是我的怨嗎?
是,又不是。
她是我的一部分,更是無數(shù)被殘害的普通人死后怨氣的凝結(jié)。
這怨不惜千里迢迢找到我,引導(dǎo)我為他們復(fù)仇,引導(dǎo)我去撕破這個虛偽的世界,為剩下的人們帶來一條光明之路。
天道的擬態(tài)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怎么可能?這個世界,沒人能傷我分毫!”
我轉(zhuǎn)動刀柄,更多的記憶碎片從它的后背掉落。
一刀又一刀。
身體里葉寧的靈魂在向我求饒。
“求求你,停下!她做錯了什么?請你停下!”
“別急!蔽页榭栈卮鹚骸耙粫䞍耗阋不畈涣恕!
窗外的世界開始下雨。
由原先的毛毛細雨,再轉(zhuǎn)成瓢潑大雨。
以愛情構(gòu)筑自身身體的天道,在我手下沒有反抗的能力。
它賜予溫度和葉寧無邊的權(quán)利,卻怎么也想不到,如今我利用它曾賜給葉寧的力量,把刀的尖端對準(zhǔn)了它。
它拋棄了一開始不屑的態(tài)度,向我搖尾乞憐般地求饒。
“只要你停手,我立馬讓你當(dāng)下一個主角!你要什么都可以!我可以讓你媽媽復(fù)活,讓你爸爸醒來,讓你姐姐和你相聚,讓你成為高中年級第二,讓你和你暗戀的年級第一校草談一場甜蜜的戀愛……只要你放了我,我可以讓你擁有一切!”
我笑得發(fā)抖。
“那我告訴你,我不愿意!”
從喉嚨吼出的聲音不再只來自于我,也來自那些為獻祭男女主愛情而死去的人。
“有一世,葉寧是神女,而溫度是魔王。
魔王為了讓葉寧現(xiàn)身,屠了十城的百姓,最后才逼得葉寧現(xiàn)身。你是不是覺得‘寧負天下人而惟愿不負你一人’的愛情特別讓人感動呢?可你問過那些死去的人同意嗎?!
更別提那些被葉寧擠占救助金名額的貧困生,隨意一瞥葉寧卻被強.暴致死的公派留學(xué)生,被溫度誣陷入獄的青年男子,被盜竊研究成果一輩子郁郁而終的年輕女人……
世界本就屬于千千萬萬個普通人,我絕不肯讓別人為我那條可笑的‘成為主角’的路,用血肉之軀鋪路,助我攀向高處!”
無數(shù)的記憶碎片從它的身體傾瀉而出,鋪滿了整個房間。
它的身體變得羸弱、輕盈,在愈加猛烈的雨聲中,逐漸消散,最后化作一縷青煙徹底湮滅。
我心頭一松,落下在這世界上的最后一滴淚。
刀尖一轉(zhuǎn),隨著葉寧哭聲的戛然而止,我亦永遠離開這個世界。
合上眼,失去意識的最后一刻,我又想起很久很久以前。
那時我和姐姐都還小。
姐姐坐在高高的枝丫上,笑著向我揮手,讓我趕緊爬上樹和她一起摘龍眼。
可她蕩的幅度太大,一時沒留意,樹枝承受不住她的重量,她便從高處摔了嗎下來。
我慌忙伸手去接她。
接是接住了,只是我和她一起摔到了地上。
我用身子墊著她,手臂被粗糲的地面蹭破了皮,血珠一點點滲了出來。
她看著我的傷口,連自己身上疼都顧不上,無措地看著我的傷口哭出聲。
樹枝篩下的光落在她的臉上,給她哭花的臉打上一層柔柔的光影。
我死之后的日子里,總會想起這個畫面。
現(xiàn)在呢?
她還會哭嗎?
我不知道。
但我無比期望她不會再因為煩心事哭泣。
她可是最愛臭美的姑娘,萬一哭花了妝該怎么辦才好。
當(dāng)然,我會在天國,永遠為她和我的家人祈愿,愿他們往后的路都走得平安順?biāo)臁?br>
這便是我最后的愿望了。
。ㄕ耐辏
番外:妹妹
莫無歡又一次早早地醒了。
醒來的時才七點鐘。
她急切地翻開床頭的筆記本,在第十八頁又添了幾道筆畫。
很奇怪,從她畢業(yè)之后,她總是在做幾場連續(xù)重復(fù)的夢。
可夢醒后,她只能勉強抓住幾個片段。
為了防止自己遺忘,她特意拿筆記本記錄了下來。
僅含片段的簡筆畫和文字描述,零零總總,她已經(jīng)寫了十幾頁。
這兩天,她又夢見了夢中那個女孩。
從對方的唇形來推測,對方似乎在喊她姐姐。
姐姐?
她曾經(jīng)有過一個妹妹嗎?
思考無果,莫無歡換好衣服,翻翻冰箱,隨意煮了碗番茄雞蛋面。
吃飽喝足,她開車出門,到附近的生活超市購買新鮮食材,為空缺的冰箱添置食物。
畢業(yè)之后,她參加了兩年工作,工作之余制作的美食視頻意外走紅,吸引和積攢了大量的粉絲,她也漸漸辭掉工作,專心做一名美食博主。
這一次,她打算復(fù)刻Miku湯圓。
順便再做頓大餐,為旅游歸來的父母接風(fēng)洗塵。
·
很快到了中午,蘇淮越和莫陽帶著行李打車回了家。
莫無歡正好端出最后一盤菜,催著他們趕緊洗手吃飯。
她們家并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guī)矩。
她的老父親吹噓自己在旅游景點借了別人的魚竿釣魚,釣了條足足二十斤的胖鯉魚。
蘇淮越向莫無歡解釋,“你爸爸驕傲得很,拎著那條胖鯉魚和周圍的人炫耀了一圈,結(jié)果你猜怎么著,摔了個屁股墩。魚又飛湖里去了,得虧他沒掉進去!
“我翻以前爸爸年輕那會兒的照片,也有不少他釣魚的照片,后來怎么不釣了呢?”
莫陽舉筷子的手頓了頓,才感慨道:“害,那時候工作忙,也抽不出什么時間釣魚,想當(dāng)年我夜釣的時候,還釣過一條足足三十斤重的魚呢。”
莫無歡無奈:“爸,你放雜物間的釣魚設(shè)備我都發(fā)現(xiàn)了。”
蘇淮越:“他啊,就愛這樣。趁快退休就撿起自己的愛好來,也挺好。歡歡,你這黑眼圈怎么那么重?昨晚熬夜沒睡好?”
莫無歡搖頭。
“有什么事別憋心里!彼细赣H勸她。
莫無歡想了想,才問:“爸,媽,我以前是不是有個妹妹?”
她老父親瞬間瞪大眼,一口飯差點噴出來。
“歡歡,這事咱不能胡說。我莫陽對天發(fā)誓,我從來沒有出軌,也沒有做出任何背叛妻女的事情,如有違背,天打雷劈!”
蘇淮越倒是認真地想了想:“咱們家確實只有你一個孩子,不過呢,我表妹曾經(jīng)也生了個女孩,四舍五入也算你的妹妹!
“她現(xiàn)在多大了?”
蘇淮越搖搖頭,神色惋惜!澳闼臍q的時候,那個小女孩剛出生沒幾天就夭折了!
莫無歡心中失望,也有些悲痛。
·
周末,莫無歡約了朋友出門小聚。
出發(fā)前,她下意識把筆記本塞進了包里。
和朋友看完藝術(shù)展后,她們找了家咖啡店歇了會兒。
期間她去了趟廁所,回來時發(fā)現(xiàn)朋友神色有些怪異。
“剛有個年輕的女孩給我塞了張紙條,讓我交給你!
“有點奇怪。”
朋友說。
莫無歡展開紙條,上面只有一句很簡單的問候話語。
“姐姐,我在這邊一切都好。勿念!
莫無歡一臉問號。
等她回到家,入睡前還在想這件事。
直到她進入夢鄉(xiāng)。
往日夢境中看不清面孔的年輕少女,終于有了模樣。
她熟稔地牽著莫無歡穿過大街小巷,攀上上高高的山坡,俯瞰整個城市。
“姐姐,這是我最后一次在夢中和你見面。”
莫無歡下意識地拉住女孩。
可女孩的身影卻開始變得透明。
她含笑著端詳莫無歡的臉龐。
“忘記痛苦,忘記不安,同樣,忘記我,和爸爸媽媽好好活下去吧!
·
莫無歡從床上爬起來,到衛(wèi)生間洗了把臉。
冰涼的水浸潤皮膚的各個角落,讓她清明了幾分。
她隱約記得自己忘掉了什么,努力回想腦中仍然一片空白。
房間外的父母催促她趕快收拾東西。
他們說今天天氣好,要一起去隔壁的深城賞櫻花,還要趕高鐵呢,可別遲到了。
莫無歡用毛巾擦擦臉,回應(yīng):“馬上就好!
窗外,旭日東升。
又是一個晴天。
。ǚ馔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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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注:本文發(fā)表于2024年12月28日
2025年8月13日修改病字病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