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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北,凜冽的寒風(fēng)呼嘯著吹進中軍大帳。昏黃的燭光下,一個男子手中拿著酒葫蘆,猛的喝了兩口酒,然后,發(fā)出一聲長嘆。這聲長嘆中包含了悲傷、嘆息和無奈。男子年紀(jì)并不大,三十歲左右,但他兩鬢已斑白,大漠的風(fēng)霜又在臉上刻滿了滄桑。他再一次舉起酒葫蘆,葫蘆剛到唇邊手就停住,緩緩的放下葫蘆,走出大帳,望著天上的圓月,聽著遠處士兵劃拳喝酒的歡快叫聲,他的眉頭也漸漸舒展,嘴角里泛起微微一笑,目光也變得柔和?斓郊伊,眼前就是嘉峪關(guān),他帶領(lǐng)將士在外征戰(zhàn)十年,掃平了漠北的游牧民族,終于可以班師回朝,士兵們都很高興。十年了,和她已經(jīng)十年不見了么。恍惚間他看到月光里出現(xiàn)一個白衣少女,少女十五六的年紀(jì),窈窕多姿,不是漢人長相,卻有著傾世的容貌。白衣少女像小貓一樣的蜷縮在他的懷里,也是這個大帳,也是這樣一個夜晚,少女低低的吟唱著古老的蒙族歌謠,長夜漫漫,皓月當(dāng)空,男子望著無邊大漠留下一聲嘆息。
京城的皇宮大殿,一個身著明黃色龍袍的男子手中握著酒杯,他看著杯中的酒怔怔出神。他是這個龐大帝國的皇帝朱別遠,這個國家至高無上的王。捷報早已傳來,他的弟弟十年之間掃蕩漠北,現(xiàn)在關(guān)外已經(jīng)沒有了敵人,他的弟弟滿載著榮譽回來了。但他并不高興,他精致的面容上浮現(xiàn)出憂郁之色,漸漸的又露出一絲微笑,然而微笑很快的轉(zhuǎn)為獰笑。他猛的一站身,將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那玉質(zhì)的酒杯被摔得粉碎,摔杯聲在空蕩的大殿回蕩,嚇得身旁的宮女太監(jiān)連連跪下磕頭。他從不理會這些下人,自顧自的走出房門,仰天大笑,身邊的宮女太監(jiān)不知所措的跟著他。
“陛下,您來了。”一個衣衫華麗的女子溫柔的說道,“嗯。”皇帝微哼一聲,坐在屋內(nèi)的床榻上自言自語的說道“他到嘉裕關(guān)了,用不了半年個月就會回京。”女子微微一笑,眼里露出了怨毒的神色道:“你舍得么?那可是你的親弟弟!
“舍得,沒有什么我舍不得,包括你!被实壅f的語氣堅定。女子聽了也不詫異,調(diào)笑的說道:“那她呢?”她,皇帝當(dāng)然知道女子說的她是誰,皇帝用深邃的目光看著女子,那目光深得仿佛要將女子吞掉,“她,她也…”皇帝說到一半就不說話了,他站起身,女子說:“要走了么,去她那么?” 皇帝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句話“你準(zhǔn)備好才行。”
深宮,一個白衣如雪的少女,靜靜地坐在窗邊,面容上看不出是喜是憂,她望著月亮,每晚都是如此,即使天上無月,她也坐在那里望著,周圍的宮女在兩旁靜靜地站在,就這樣沉寂,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忽聽外面一聲“陛下駕到!彼械膶m女都躬身施禮,只有那個白衣少女還是一動不動的坐在那。
皇帝見她不動,并沒有生氣,反而露出了笑容,他的笑很爽朗,很像漠北的將軍,他的弟弟朱夢遠,“今天的飯菜還可口吧,熱了么,今天干什么了?”一連串的問話沒得到半句回答,皇帝也不惱,好像習(xí)慣了似的。皇帝站在白衣女子的面前,仔細(xì)端詳著女子,白衣女子對王視若不見,只是看著天上圓圓的月亮;实塾珠_口了“他快回來了。”白衣女子的身子一顫,聲音顫抖地問道:“什么時候?”她終于開口了,聲音美得像天靈鳥在唱歌!霸儆邪朐履艿健!被实壅f的很平靜。白衣女子的臉上浮現(xiàn)出激動的神色,又緩緩恢復(fù)了平靜。但是眼底不像剛才那如一汪死水,現(xiàn)在的她好像極力掩飾自己內(nèi)心的激動,即使繃著臉也能察覺出她的笑意;实蹛懒,他弟弟魅力就這樣大么,她就只想著他么,皇帝給了她無數(shù)的珍寶,極致的榮華,作為一個龐大帝國的皇帝仍舊對她百依百順,給她的家人最高的禮遇。而且十年間他弟弟和她都不曾相見;实壑刂氐暮咭宦曓D(zhuǎn)身離去。
白衣女子好像渾然不知皇帝已經(jīng)走了,她又在月光中看到了他的身影。第一次相遇的場景十年來反反復(fù)復(fù)出現(xiàn)在她的的腦海。仙女湖畔牧羊的她第一次遇見了他,“你是漢人么?”
“你是蒙人?”他驚訝的看著她。
“對呀!
“那你為什么要救我?”
“阿爹說了,騰格里教導(dǎo)我們要救人危難,不能區(qū)別與他的種族,因為他們都是騰格里的子孫!
“騰格里么,但是我是漢人,我的心中只有皇帝,沒有騰格里!彼Z言笨拙,但是卻很誠至,看到他滿身的傷痕好像不知道被多少人傷過,她對這樣一個男子起了惻隱之心,她知道傷他的人就是她的族人,也知道這個男人可能殺過他的族人,但是騰格里的教導(dǎo)讓她感覺自己不能丟下他!澳阒烂,這座仙女湖真的有仙女喲!彼_心的對他說,他只是哈哈一笑“怎么可能有仙女,我征戰(zhàn)沙場多年,什么鬼怪傳說沒聽過,但從沒遇!背D甑额^舔血的日子讓他摒棄了對鬼神的執(zhí)念。女子不聽他說話,獨自的講來:“很久很久以前湖畔住著一個女子,她愛上了同村的一個男子,但是男子被惡魔抓走了,女子日夜哭泣,天上的仙女看到了她,就幫助她把男子給救了回來,但是仙女的法力耗盡了,沒法回到天上,就留在了仙女湖,后來人們說仙女湖的仙女一定會在我們危險的時候幫助我們的!
“哈哈,好簡單的故事,這就是騙小孩的你不知道么!彼α,女子嘟起了小嘴,隨后也笑了出來,兩人笑的是那么的開心。兩天一夜,他們兩個人在仙女湖畔開心的笑,大聲的唱,忘記了漢蒙相隔,忘記了刀光劍影。可是,路再長也有盡頭,他們還是會分開的。
清晨,第一縷陽光射穿薄霧,將軍從大帳中走了出來,他向來起的很早。“將軍。”士兵向?qū)④娛┒Y道:“還有三十里就到嘉裕關(guān)了,我們…”將軍一擺手,沒讓他說下去,他一個人在營中踱步,看著剛剛起身造飯的士兵,眼里流露出一種凄涼的神色!皩④姍M槊六軍前,聲震瑤池撼寶殿。立馬血場夫當(dāng)關(guān),直取敵幡馬揚鞭。日暮黃沙角弓寒,蕩寇鏖兵路漫漫;赝麣堦栭L安遠,出征幾人把家還!彼吐曇鞒。戎馬十余年,不曾有家,作為當(dāng)今皇帝的親弟弟,帝國最強的大將軍,到現(xiàn)在還沒有妻室,聽著都讓人可笑,別說沒有妻室,他連家都沒有。15歲那年奉父王之命跟隨當(dāng)時的大將軍岳山河出征西南邊塞,從此開始了他的戎馬生涯,18歲那年他成了岳山河的副將,靠的不是皇家的血統(tǒng)而是他出眾的軍事才能和軍功。20歲那年,他的父王走完了生命中的最后一程,父王的死帶來了京城巨變,算他在內(nèi)的八位皇子,除了他不在京城,其他幾位早已為了皇位爭得頭破血流。岳山河有著自己的打算,他想用手中的重兵將四皇子朱高遠推上王位。推四皇子上位就要率先除掉眼前的五皇子朱夢遠。但是誰也沒料到在這中軍大帳中,年輕的五皇子朱夢遠會獨自暴起,殺死了他的上司兼恩師的岳山河,大帳一片嘩然,他用他的武力與威嚴(yán)降服了岳山河手下那些驍勇的戰(zhàn)將。揮兵京城,五十萬鐵騎將皇宮包圍的水泄不通;蕦m內(nèi)所有人都知道,沒有人能擋住這位縱橫沙場的皇子,所有人都放棄了爭位的想法,因為他們都不想死。朱夢遠穿著盔甲入宮,眾臣跪拜,將傳國玉璽奉到他的手上。然而他卻將手中的玉璽交給了他的哥哥,當(dāng)今的皇上朱別遠。所有人都是驚愕,他的哥哥抱著他哭著說:“天下是我的也是你的,你我兄弟共分這萬里河山。”朱夢遠并不后悔自己沒當(dāng)皇帝,因為比起王宮內(nèi)院的幽居,他更喜歡策馬橫鞭的自由,他喜歡過著登東皋以舒嘯,臨清流而賦詩的生活,他喜歡看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他從未眷戀過一刻的溫柔,他轉(zhuǎn)戰(zhàn)南北,睥睨天下,連皇帝也說,有了他帝國萬世之業(yè)永固。
可是他變了,改變他的是一個女人,一個異族的女人?诽m大戰(zhàn),朱夢遠以5萬鐵騎奇襲了蒙族的十萬部落,大勝而歸,獲得輜重?zé)o數(shù)?墒菦]想到蒙族在第二天就糾結(jié)了三十萬人將他的大軍擊潰,朱夢遠被浩瀚的敵軍沖散,匹馬流離。朱夢遠并不在意這些,勝敗乃兵家常事,只要能取得最終的勝利,過程并沒有什么。負(fù)傷、流血,朱夢遠駕著他的愛馬往營地方向走去,三天、四天、五天,雖說他是戰(zhàn)神,但他畢竟還是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饑餓疲憊的他倒在草地里,倒在不是戰(zhàn)場的戰(zhàn)場。也不知過了多久,朱夢遠緩緩的睜開眼睛,他看見一個女孩在看著他,那個女孩身穿蒙族的衣服,皮膚雪白,黑直的長發(fā)披在身后,兩只眼睛一眨一眨好像會說話的星星,看她的打扮應(yīng)該是個放羊的小姑娘。那小姑娘笑著看他,看他醒了高興極了,那笑是純潔的,如清風(fēng),如山泉,這是在戰(zhàn)場上、皇宮里見不到的沒有一絲狡詐、欲望的笑。“你為什么要救我?”他問道,得到的回答居然是因為騰格里。“騰格里”這個詞他并不陌生,對于這個作為世代蒙族人崇拜的神,他并無好感,但今天他突然想要是給騰格里塑金身立寺廟,為的不是救命之恩,而是這個小女孩天真的笑容,如果沒有戰(zhàn)亂,可能所有人都會發(fā)出這樣的笑吧,他想著又搖了搖頭,皇宮里是不會的,因為那是世界權(quán)利的巔峰,是一個充滿爾虞我詐的地方,那里的人殺人比敵人還狠還毒。女孩說父輩教導(dǎo)她漢人是魔鬼是連兄弟姐妹也不放過的吃人的惡魔,但女孩說他不是,因為他和畫里的魔鬼長得不一樣,他哈哈大笑的問女孩“你見過其他漢人么?”女孩搖了搖頭說:“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漢人!
對著這個天真的姑娘,他忘卻了她是異族的子民,她是他敵人的孩子,但是他忘不了自己雙手沾滿了他們族人的鮮血,他是她口中的魔鬼。仙女湖,一個愚笨的故事,朱夢遠不信鬼神,可在他朦朧睡去的時候,朱夢遠聽到了歌聲,天籟的歌聲讓他仿佛進入了仙境,白衣如雪,黑發(fā)如絲,仙女在湖岸邊上蕩著雪白的玉足,梳理著漆黑的長發(fā),朱夢遠癡了,仙女真的存在。他拼命地揉著眼睛,那并不是仙女,只是那個放羊的小姑娘,但此刻的他已經(jīng)把這小姑娘當(dāng)成了湖中的仙女,夢中的精靈。他們在這里呆了兩天,短暫而又漫長。作為一個將軍,兩天足以改變戰(zhàn)局,他不知手下的士兵現(xiàn)在何方,他也不知敵方的消息,渾身的傷痛不足以讓他在這里停下腳步,能挽留他的只是這片刻的美好。朱夢遠內(nèi)心深處希望此刻即為永恒,他就這樣靜靜地躺在草地上,聽著動人的歌聲,吃著湖里的鮮魚。他突然想起了以前在邊關(guān)聽過的一個漢人唱的歌謠:“大漠路茫茫,瀚海惹情殤,漢蒙相隔路千丈,天涯兩相忘!蹦鞘且粋漢人男子和蒙族女子因為民族不同,不能在一起的愛情悲劇。朱夢遠征戰(zhàn)沙場已有十年,此刻他想停下腳步,他想有個家,但是看著自己的雙手,曾沾滿過無數(shù)蒙人鮮血朱夢遠知道自己永遠配不上這個姑娘。
朱夢遠知道自己不能繼續(xù)留戀,他第一次出現(xiàn)了別離的悲傷,那是他一直嫌棄的兒女情長。朱夢遠看著熟睡的那個姑娘,一狠心,轉(zhuǎn)過頭,騎著馬疾馳了數(shù)十里,當(dāng)停下馬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眼睛濕潤了,他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人的樣子。半月后,朱夢遠終于找到了自己的隊伍,他又變回了那個冷漠的將軍,可是,冰冷的內(nèi)心已被春風(fēng)吹破,他永遠不可能是從前的他了。
帝國最強的軍隊進入嘉裕關(guān),帝國最不可撼動的擎天碧玉柱,當(dāng)今皇帝的親弟弟,縱橫沙場的英雄,無數(shù)的傳說,將軍入城了,夾到的百姓熱烈的歡迎著,他們都想看一看這個帝國的傳說。無數(shù)的贊嘆與美譽,繁花美酒,珍寶美女,這些都不曾在朱夢遠的眼里停留過一分,他的眼里只有她,“這次能見到她么,她過得還好么”。
月夜,深宮。華服女子披著外敞斜倚欄桿,“皇帝回來了么?”她低聲問!笆恰鄙砗笠粋宮女答到,“娘娘,您休息吧,夜深了。”宮女好心的勸諫!耙股盍嗣,他到哪了?”沒人回答,雖然大家都知道娘娘指的他是誰,但是沒人敢回答。
“阿武,阿武,你真漂亮。你是我見過的最美的仙女,比…比我娘還要漂亮。”小時候的朱別遠甜甜的對她說道!澳銊e瞎說,別哥哥,你娘可是當(dāng)今的貴妃!彪m然這樣說著,阿武還是漏出了羞澀與自豪的笑容。
“我娘雖然是貴妃,但是她是大人,阿武長大一定比我娘還美,你看這個小花插在你頭上多美呀”朱別遠殷勤的說道。
“我才不信,我要是真美的話,為什么他從來不說我美?”阿武指著小小的朱夢遠。
“夢哥哥,我不美么?我?guī)еú缓每疵?”阿武對著朱夢遠有些祈求的問道。
“是呀是呀,弟弟,阿武多美呀。”朱別遠向朱夢遠使著眼色。朱夢遠只是淡淡的道:“你帶著花固然美,但是那是花的美,不是你的美!卑⑽錃獾囊话艳断骂^上的花,哭著跑了出去。朱別遠氣的跺著腳罵道:“你這個傻木頭,怎么又惹阿武生氣!笨墒沁^不多時,阿武竟然換了一身素衣,卸了所有的裝飾,披散著頭發(fā)跑了回來對朱夢遠道:“夢哥哥,夢哥哥,我美嗎?”朱夢遠淡淡的一笑,阿武也是一笑,笑的那么開心。
還記得那年過生日,貴為長公主之女的阿武在公主府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壽宴!鞍⑽浣o你,這是我特意為你準(zhǔn)備的!敝靹e遠讓下人抬西洋八寶紫金燈上來,此燈是西洋進貢的,極是奢華美麗。燈點燃的一瞬間整個大殿都布滿了流光溢彩,朱別遠臉上充滿了自豪。但美麗燈光只讓阿武微微一笑,她淡淡的說道:“我很喜歡,謝謝!
夜幕降臨,珍饈千萬,父母的陪伴,當(dāng)朝最受寵的皇子鞍前馬后的伺候,都沒有讓阿武高興!八ツ牧,那個男人從三天前就沒了蹤影,說是公干,明明知道是自己的生日,他也不用送我什么,只和我說說話就好了。”阿武越想越惱。忽聽外面嘭的一聲,眾人急忙向外看去,美麗的煙花在空中炸裂,寂靜的夜空里綻放出華美的光彩,千朵萬朵仿佛將天空點亮,煙火久久不散,在天空中凝結(jié)成字“賀瑞軒郡主大壽”!昂妹馈蹦樕系臏I水如雨一般飄落,阿武哭了,看遍繁華的她竟被這民間玩意感動哭了,也可以說感動他的不是物而是那個人。這時朱夢遠走到阿武身邊,拿出手帕為她擦拭淚水,“阿武怎么又哭了,你不喜歡么?”朱夢遠這個不懂風(fēng)情的男人哪次都惹得阿武哭泣!跋矚g,我很喜歡。”阿武不顧身邊的朱別遠和堂中的父母,一下子就撲倒了朱夢遠懷里,放聲哭了起來“謝謝你,真的謝謝你,夢哥哥!
兩年之后,阿武被朱別遠提親,大家都知道這是一個政治聯(lián)姻,長公主和靖貴妃,瑞軒郡主和二皇子,他們的聯(lián)姻將鞏固兩家的勢力,為將來二皇子爭奪皇位打下堅實的基礎(chǔ)?蓪τ诎⑽淠,她一直想要嫁給朱夢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希望朱夢遠來找他,去搶走她,甚至想和朱夢遠遠走天涯,可是朱夢遠當(dāng)了縮頭烏龜。說出我想娶阿武為妻的是朱別遠,朱別遠說我要像漢武帝一樣用金屋藏她。朱夢遠卻只是說道:“哥哥從小就喜歡阿武,你倆一定會幸福的!
夜,又是夜,白天的喧鬧到此時也未結(jié)束,獨坐新房的阿武握緊拳頭,“他沒有來,為什么,是怕見我么,還是他知道對不起我。朱夢遠這個混蛋把我讓給了朱別遠,從那以后我就再也沒見到他,他在哪呀?”今天是成婚之日,阿武雖貴為郡主,但她多想像傳奇小說里那樣,心中的戀人出現(xiàn)在華堂之上,只要他出現(xiàn),只要他牽住她的手,縱是天涯海角也跟他去了,但是她愛的那個人并沒有出現(xiàn),阿武成了朱別遠的妻子。洞房花燭,那個男子壓在她的身上,她沒有迎合也沒有反抗,只是默默地承受,阿武哭了,飽含淚水的眼里仿佛看到了那日的煙花,煙火雖美,終卻成灰,她的夢也隨著煙火散華。
絲絲的涼意將阿武從夢中驚醒,身上的外敞滑落,漏出雪白的肌膚,又夢到小時候了么,看看時間已經(jīng)是五更了。她已經(jīng)和朱別遠成婚十余年,如今成為貴妃的她膝下也有兩個兒子,一切都成了過往,唯獨忘不了的就是那個人。落花流水春去冬來,她忽然想到了紅藥花,那是一種可成為藥也可成為毒的小紅花,就像她對朱夢遠的感情,可以是愛,也可以是恨。只是不知小小的紅藥花年年為誰生。
朱別遠獨自坐在大殿上,此時還沒到上朝的時刻。他屏退了所有人,只剩下自己,朱別遠用手撫摸著龍椅把手,黃金的龍頭在手中感覺到炙熱,他用深邃的目光掃視著下方,那是平日群臣站立的地方。朱別遠明白,這個位置是朱夢遠讓給他的,他現(xiàn)在的一切都是朱夢遠給的。朱別遠,這個名字要他又愛又恨,又喜又怕。他只有這么一個親弟弟,他倆長得那么相似,在深深的皇宮中,親情是最難能可貴的。但是朱夢遠是個呆子,朱別遠從小就這樣想。阿武是長公主的女兒,她長得很美,也很可愛,但在帝王家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朱別遠知道憑借自己母親和長公主的關(guān)系,他們兄弟倆中的一個一定會娶阿武為妻,到時那個人將成為長公主和靖貴妃全力輔佐的對象,另一個人則被舍棄掉。他從小就知道要討阿武歡心,說好聽的話,贊嘆阿武美麗,送一些奇珍異寶給她,他認(rèn)為女孩子只要這樣就會被俘獲芳心。而他那呆愣的弟弟時常惹得阿武傷心落淚,他時常竊喜弟弟的傻。課時朱別遠卻發(fā)現(xiàn)阿武更在意這個弟弟,他的一句是花美而不是你美令阿武不再化妝,即使是新婚之夜也只涂了淡淡的胭脂和微微的一抹紅唇。阿武生日那天,看著她與朱夢遠相擁,他的心碎了,千辛萬苦向父皇討來的西洋八寶紫金燈竟比不上民間的煙花,他明白了這個傻兄弟不是真的傻子,他是一只狼,一只會咬到自己的狼!罢l想要娶阿武”母妃給了他們兄弟倆的同等的機會,朱別遠知道只要弟弟開口,母妃一定會讓阿武去選擇自己未來的丈夫,朱別遠就永遠的輸了。但是朱夢遠并沒有開口,“我要娶阿武”朱別遠說道,這是為自己命運的一搏,朱夢遠還是沒有開口,漫長的等待就是刻骨的煎熬,最終朱夢遠放棄了阿武?粗x去的背影,朱別遠想笑,想大聲的笑,笑他是個傻子,一個大傻子。
朱別遠大婚前夕,朱夢遠被父皇認(rèn)命跟隨老將軍岳山河出征西南。這個認(rèn)命很突然,八位皇子,朱夢遠的年紀(jì)并不大,他的哥哥們都沒有上過沙場,但父王派他去了。朱別遠想不透父皇的意思,是讓他的傻弟弟遠離這個爭權(quán)奪位的帝都還是給他歷練的機會。他雖然猜不透父皇的心,但他不必?fù)?dān)心什么,有了阿武,就是有了長公主的幫助。他笑著走進洞房,看著靜坐的阿武,他終于得到了他想要的女人,就在朱別遠出征之時,他把這個深愛著他弟弟的女人變成了他的女人,不管是她哭還是笑,愿意還是不愿意,她和她的家族已經(jīng)屬于他了。
老皇帝死了,京城也亂了,老皇帝到死也沒立太子,七位在京的皇子都想爭上皇位。長公主與靖貴妃的聯(lián)手讓朱別遠有了極大的贏面,在他得意之時,京城傳來了朱夢遠五十萬大軍圍困皇城的消息,帝國的最強鐵騎,無人能擋的兇悍,他在那一瞬間明白了父王的想法,與其在宮中勾心斗角不如先去降服軍隊,朱別遠知道自己輸了,看著弟弟頂盔掛甲進入大殿的一刻,他后悔了,朱夢遠用一個阿武換來了一座江山。
朱別遠注視著弟弟,只要弟弟拿起玉璽,他就第一個向弟弟叩拜,可是朱夢遠并沒有拿起玉璽,而是將它交給了朱別遠,朱別遠蒙住了,這是天上掉下來的皇位。朱別遠抱著弟弟哭了,他對弟弟說“這天下是我的也是你的。”朱別遠成為了新的皇帝,朱夢遠成為了帝國的大將軍?墒撬⒉环判倪@個弟弟,總害怕有一天他會謀反,于是朱別遠給弟弟安排了最艱險的任務(wù),去掃蕩周邊的蠻族,同時不斷削弱朱夢遠的兵權(quán),就是這樣朱夢遠也從沒抱怨,朱別遠放心了,弟弟是真的不在乎這萬里河山與絕世美人。
可是因為一個異族的女人,朱夢遠變得在乎了。這女子是蒙族進獻的酋長的女兒,作為和親的對象獻給了朱別遠。女子美如仙島的精靈,九天的玄女,是眾里嫣然通一顧,讓人間顏色如塵土。朱別遠很高興,這樣美若天仙的女人不能不使他喜愛,可是這個女人不會笑也沒有其他的表情。朱別遠對她起了征服的欲望,想盡了辦法讓她笑,給她珍寶,為她蓋一座蒙族式的行宮,加封她家人高官厚祿,她都沒有一絲表情。朱別遠感覺到男人的尊嚴(yán)被踐踏,于是他開出了更重的價碼直接封這個女人為貴妃,在沒有皇后的王朝,女人能直接和嫁給皇帝多年的阿武一個封號,這是莫大的榮幸。
朱別遠為這個仙女舉行了一個盛大的加封儀式。白衣如雪,金黃色的大殿上站著一個仙女,是新加封的女子顰貴妃。顰貴妃的艷麗令群臣低頭,但是加封儀式上她并不專心,顰貴妃不斷地用眼睛在人群中尋找。終于她找到了,堅毅的面容,冷峻的臉龐,目光相接,她和他對視,她終于笑了,笑容如春風(fēng),如艷陽。朱別遠也看到了她的笑,此時他并不高興,而是深深的嫉妒,這個女人是看到朱夢遠時才笑的。而朱夢遠,他的眼里不在是冰冷與無情,而是滿滿的愛與無奈。如果說奪走阿武朱夢遠會不在乎,但是這個女人呢,朱別遠知道弟弟是不舍的,盡管說作為皇帝和兄長,他應(yīng)該將弟弟喜歡的女人賞賜給他,但是他不想這樣做,他不想讓著弟弟哪怕一點點,美人與江山朱別遠都要,所以這個弟弟必須死。
顰貴妃目光依舊冷冷望著天空,盡管今夜天上并無月。她端起酒杯,想著十年來每每對月獨立,空舞白衣,如夢的柔情與無期的佳期。自從聽說朱夢遠要回來的消息就幾天沒睡了,她是被送來和親的,不能為了自己的愛情拋棄族人,所以盡管不愛皇帝她也要忍耐,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定下和親的那天她就知道這一生的命運了,可偏偏自己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皇帝的弟弟。
在仙女湖畔醒來的她發(fā)現(xiàn)男子已經(jīng)離開,沒有什么不舍,她趕著羊群回到了部落。可惜沒過半年,漢人軍隊就打到了部落,作為酋長的父親戰(zhàn)敗,為了保護族人,父親決定投降,而她就被作為請降的禮物,送給漢人的皇帝。她哭著求父親不要這樣做,對于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來說是命運的作弄,是騰格里的懲罰,她不知道她哪里做錯了。可是這都沒有用,為了族人,她只能去和親。
請降當(dāng)天,一個年輕的男人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是那個負(fù)傷的男人,沒想到他會出現(xiàn)在這里,他看到她也是一怔,“你就是漢人的皇帝”她問道!笆堑模沂恰蹦腥顺烈髁撕镁脹Q定扯一個他從沒想過的謊言!澳牵且院笪揖透懔恕彼皖^輕語道。“我會保護你的!蹦腥藬蒯斀罔F的說。她知道是男人帶領(lǐng)軍隊打敗她的部族,但她并沒有后悔當(dāng)時救了受傷他,反而高興能和他在一起策馬天涯。她喜歡蜷縮在他的懷里,像小貓一樣的聽著他講述戎馬生涯,一起在大漠中看雪賞花,他教她漢家的文化,她用她那初通的漢語給他寫了一首詩“將軍橫槊六軍前 聲震瑤池撼寶殿。立馬血場夫當(dāng)關(guān),直取敵幡馬揚鞭。日暮黃沙角弓寒,蕩寇鏖兵路漫漫。回望殘陽長安遠,出征幾人把家還!蹦腥撕芟矚g,他說她小小年紀(jì)就懂得珍惜將士們的生命,將來一定是個好妻子。她臉紅紅的,依偎在他懷中,睡在他的背上。男人并不是真正的皇帝朱別遠,而是皇帝的弟弟朱夢遠。來到大營的第二天她就知道了,但是她已經(jīng)對這個男人動心了,盡管不能與他偕老,她想做的是陪著他享受片刻的快樂與逍遙。
京城的皇城,她看到了真正的王,長得和他很像但是卻少了幾分英氣,多了好多乖戾。分離的那一夜,朱夢遠把她摟在懷中放聲大哭道“對不起,對不起”一遍又一遍,他說在她救他的時候就已經(jīng)愛上了她,但是他手上沾滿了蒙人的鮮血,他無法給她真正的幸福,但是又欺騙了她。她撫摸著朱夢遠的臉,笑著說她早就知道他不是皇帝了。她對朱夢遠說:“你們漢人不是有句話叫做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么,也希望我們的感情能長長久久,騰格里會保佑我們的!
皇帝待她很好,給她蓋宮殿,給她無數(shù)的珍奇異寶,但是這在她眼里都比不上他為她摘的一朵小花,無數(shù)珍饈都比不上他為她烤的一條小魚,她的心冷了。直到皇帝說要在大殿上加封她為貴妃,她知道朱夢遠也會去,她穿上最美的衣衫,畫好最漂亮的妝束,為的就是見他?墒谴蟮钜粍e十年未見,自己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年的少女了,容顏已逝,芳華如流水,他怎么樣了,他還會愛自己么。
朱夢遠來到朝堂之外,望著那巍峨的宮墻,想著墻中之人,有他想見的也有他不想見的。如今他兩鬢已白,早已厭倦了戎馬的生涯,他嘆息昔日的選擇,如果他成為了皇帝,他就會擁有她,如果他成為皇帝,他就不會遇見她。每每見到垂柳,他都會想起她的彎眉,每每看到蓮花,他都會憶起她的粉面,見月傷心,聞鈴斷腸,只影天涯,衿寒誰共。他在嘆息中步入了大殿,看著高高在上的皇兄,他只能跪拜,而皇帝卻睥睨的凝視著這個弟弟。
含元殿歌舞喧嘩,正中坐著的皇帝,左邊是阿武,右邊是顰妃,下面坐著將軍朱夢遠。他又和她相見了,她還是原來的模樣,只是微添了幾分成熟。阿武呢,這個小時的玩伴,自己的嫂嫂,卻蒼老了許多。顰貴妃露出了十年來第一次微笑,飽含深情的眼里不斷的說著“我愛你的心永遠不變。”看著朱夢遠兩鬢白發(fā),她的心痛了,好想去撫摸他,為他擦拭額頭上的汗水。可朱夢遠并不敢去看她,因為地位不同,身份各異。朱別遠看著顰貴妃很生氣,十年來她第一次穿上了自己給她準(zhǔn)備的衣服,第一次梳妝打扮,第一笑,這都不是為了自己。朱別遠知道自己并不愛顰貴妃,只是想要得到她,完成帝王對一件東西的征服,更何況是他弟弟愛的女人。但他也不生氣,在今夜這一切都會結(jié)束。
阿武看著那個朱夢遠,那個自己曾經(jīng)愛過的男人,那個舍棄她的男人,那個永遠改變她的命運的男人,她知道朱夢遠與顰貴妃的感情糾葛,阿武笑朱夢遠,因為他失去的不只是自己還有顰貴妃。阿武在結(jié)婚后再見到朱夢遠的時候,是他攙扶著自己的哥哥坐上龍庭寶座的時候,他淡然叫了自己一聲嫂嫂。阿武心碎,當(dāng)初的愛換來的竟是嫂嫂的稱呼。這個可恨又可悲的男人,連自己心愛的女人也讓了出去,天下還有什么是他不能讓的。顰貴妃進宮十年享盡恩寵,連阿武這個原配也無法企及。但阿武并不嫉妒,一個她不愛的男人愛上了另一個女人她會嫉妒么。而且她知道,皇帝從未愛過顰貴妃,他只想用自己的魅力令顰妃折服,去征服這個女人?墒觊g顰貴妃卻連一個笑容也沒有。阿武想笑,笑皇帝十年的光陰不如朱夢遠片刻的相見,但她也嫉妒,嫉妒這個女人得到了她想要得到的愛。
歌舞散去,喧鬧的宮殿里又恢復(fù)了平靜,“御弟,朕親為你滿上一杯”朱別遠拿起酒壺,走到朱夢遠的面前倒出兩杯酒,一杯遞給朱夢遠,一杯握在自己手中!肮ёD闶昶脚褮w來,你可有什么要求,朕一定答應(yīng)你”朱夢遠尚未說話,就聽朱別遠說“先喝了這杯酒,再說也不遲。”說罷一飲而盡,朱夢遠看皇帝已經(jīng)喝了酒,自己也趕忙喝下杯中酒。
兩人把酒杯放下相視而笑,但是笑意卻不同。朱夢遠笑的慘然,朱別遠笑的猙獰。轉(zhuǎn)心壺,不知多少權(quán)臣謀士死于此,“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十年征戰(zhàn)已經(jīng)天下太平,皇帝無外憂,那他這個最大的內(nèi)患就該死了,“你早想動手了吧!敝靿暨h道。
“是呀,十多年了,已經(jīng)夠了,我終于等到這天了”朱別遠看著這個口中流血倒在自己腳下的親弟弟說的絲毫沒有愧疚。顰貴妃她不顧一切的撲了上去,“夢遠,夢遠” 顰貴妃哀嚎著,梨花一枝春帶雨!拔覜]事”只是淡淡的一答,嘴角又流出了血,朱夢遠強忍著痛,用手撫摸著顰貴妃的頭,十年了,終于又能摸到她的頭了,這一刻等的好久好久。“你哪里痛,哪里痛”顰貴妃聲嘶力竭的哭喊“皇上,我求求你,救救他吧,我做什么都行,求你了。”顰貴妃第一次向朱別遠下跪,第一次求他,這是他多年來的夢想;实劭粗厣瞎蛑娘A貴妃真想答應(yīng)救這個弟弟,但是他是一個只愛江的皇帝。
“這么多年來我一直有一個疑問,你為什么會讓位給我?”朱別遠問。
“為了江山,為了天下百姓!
“為了百姓?”
“你不是一個君子,一個權(quán)謀家,也是一個好皇帝,你會在權(quán)臣與藩國之間圓滑的應(yīng)付,你會將國家?guī)牒推蕉皇菓?zhàn)爭,你雖然一直用虛偽的仁德處世,但你虛偽的仁德也造福了天下的蒼生,我早就明白這個道理,我是當(dāng)不了皇帝的,因為我不能虛偽也不夠狠,我們兄弟間只有你可以做到這些,也只有你才能為天下百姓帶來和平,而我永遠只是一名將!
“虛偽的仁德么,我在你眼中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么?”朱別遠笑的慘然。
“你認(rèn)為自己贏了么”一直沉默的阿武說話了,那個將一切看在眼里的女人,她早就知道皇帝會下毒手,她淡然地看著這一切,看著朱夢遠倒地,也看著皇帝倒地。
“你換了壺中的酒?”皇帝指著阿武。
“是的!
“為什么?你不是恨他么?”
“恨他恨到骨子里,但女人的愛和恨就如一層紙,只要紙破了,愛就可以變成恨,恨也可以變成愛!焙沃故桥,愛一個人要時時刻刻的想他,恨一個人也要時時刻刻的想他,愛恨之間又有誰呢說得清呢。
“那你愛過我么,或者說你恨過我么?”皇帝苦澀的問道。
“你知道為什么沒有人愛你么,因為你根本不愛別人,你愛的只有權(quán)利與掠奪,所以你在乎過這些么?”
朱別遠笑了,在笑聲中閉上了眼,他怎么不在乎,他也想要親情、友情和愛情,但是他是皇帝,能站在權(quán)力之巔的人就要舍棄這些。
含元殿內(nèi)兩個女人一哭一笑,一對兄弟并肩而倒。
史書記載“乾元十六年春,大將軍夢于含元殿暴斃,帝傷心大怵,同日崩于含元殿,同日顰貴妃殉帝情。次日皇長子繼位,其母武進為皇太后,大赦天下。”
皇宮內(nèi)院有一處寂靜的佛堂,一個衣著華貴的女子敲著木魚,默默地吟到“煙火美,終成灰”。她纖細(xì)的身姿如一朵紅藥,年年為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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