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帝在宇宙大爆炸中創(chuàng)造了這個世界，后來覺得就這樣一顆星球孤零零的，未免有些單薄，于是又在大地上創(chuàng)造了人類。他賦予了人類七情六欲，他將人類的本質(zhì)設(shè)定為自私與貪婪，并允許人類在地球上肆意地掠奪資源，同樣也讓他們自食惡果。
　　上古時代，地球上第一次毀滅性的大災(zāi)難降臨了，無數(shù)的人們都死了，僅存的幸存者上到珠穆朗瑪峰的頂端，面對著東方那縷被灰云遮擋住的金光，虔誠地祈求道：“神��！我們知道錯了，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吧！”那一刻，上帝從他們布滿深紋的臉上看到了恐懼和悲哀。上帝心軟了，他撤去了潮水，愈合了大地上的裂紋，散退了濃煙，又將這個世界以全新的面貌還給了人類。另外，為了讓后人在遇到同樣的大災(zāi)難時不會如此被動，上帝還在人群中指定了一部分人成為可以在危難來臨之際力挽狂瀾的人，后人將他們通俗地叫做拯救者。傳說，拯救者是那些上輩子罪孽深重的人來擔任的，為的就是能讓他們多造些善果，完成前一世的救贖。但在完成救贖之后，拯救者就會永遠的死去。我還看出了，你就是拯救者。啊哈哈哈哈……”說到一半，路邊的老奶奶突然大笑起來。
　　“什么嘛，你這個老奶奶怎么這樣！”對面的小女孩羞惱地雙手叉腰質(zhì)問道。
　　“我這老婆子隨口亂說的東西，你個小丫頭竟然還信了。啊哈哈……”說著又自顧自笑起來。
　　眾人看了，都覺得是這老婆子發(fā)了瘋，沒什么熱鬧看，便也都散了。只有那個小女孩還站在原地，此時她已不再羞惱，只是有些不解，老奶奶說得明明那般真實，怎么回事假的呢？
　　“我信。”一道低沉的嗓音從上方傳來，不知為何，這聲音處處透著淡淡的憂傷。
　　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個長相秀麗的先生，看樣子已經(jīng)三十多歲了，他穿著和秋季十分適配的卡其色大衣，雙手插在衣兜里，雙目清明，此時正盯著自己看，眼中帶著無盡的憂傷，那種憂傷，是克萊因的藍再帶上一點莫蘭迪的灰。
　　我就是那個小女孩兒，那年我初三，那是我第一次見他：背景是秋高氣爽的藍天，在天橋，在路邊攤，在落葉紛飛的午后。
　　此后，我常會去那座天橋，那個路邊攤，聽那個老婆婆說一些稀奇古怪不切實際的傳說。而他呢，總會在人都散場了之后，拿著一份當天的報紙走過來，在攤子的前面站上一會兒，然后再離去。午后的陽光呈45度角斜射下來，穿過樹葉的縫隙照在他微卷的棕色頭發(fā)上，那一瞬，他恰好抬眼望向了遠方，長長的睫毛好似被歲月壓彎了。一陣風吹來，我聽到“砰砰，砰砰……”的聲音，那是我的初戀。我的心就像他手上被風吹皺的報紙，一晃一晃……
　　遠處的天空，暗云涌動，叢云的后面慢慢地浮現(xiàn)出一張孩子的臉來，孩子臉上笑靨如花，可看久了，卻讓人毛骨悚然：“好戲開始了，我們玩物們�！�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我們逐漸相熟，我會在他來的時候向他問好，他有時會向我寒暄幾句。就這樣，不知名姓，不知來歷，我們成了好友，也是我心中唯一的初戀。
　　2
　　那天，依舊是陽光明媚的午后，我和往常一樣來到老婆婆的地攤，順便幫他帶了他最愛的黑咖。我不懂為什么他喜歡喝黑咖，這么苦，我根本受不了那樣的味道，卻也從沒問過他。我蹲在那里聽老婆婆像往常一樣胡言亂語，我記得那天他來的很晚，他來時旁邊大廈的大熒幕上在播報著駭人聽聞的消息：“據(jù)國際天文學家觀測，正有一顆來自未知星系的行星以10萬光年的速度向太陽系沖來。這也就是說，在不久的將來，太陽系將面臨毀滅性的災(zāi)難，那樣的強度的撞擊足以讓任何生物滅絕。人類的文明可能由此走向終點。”
　　來往的行人看著大熒幕上的全球新聞聯(lián)播，都紛紛駐足，他們的臉上又表現(xiàn)出了同遠古的末日來臨時祖先臉上一樣的恐懼，那是對死亡的恐懼。
　　“我們真的會死嗎？”我抬頭問他，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靜，就像雪山深處解凍的湖泊，平靜地讓人安心，“不會的，傻瓜，我們都不會死�！彼攘艘豢谖�?guī)Ыo他的黑咖淡淡地說，說完摸了摸我的頭。
　　“哼！年輕人，不是我老太婆危言聳聽，你可別不信這個，世界末日了，我們都得死�！崩掀牌磐蝗粐烂C又暴躁地沖他吼道。
　　“婆婆，你不是說有拯救者，真等那一天了，拯救者就會出現(xiàn)力挽狂瀾的。”他抬了抬眼皮，漫不經(jīng)心地同老婆婆說道。
　　老婆婆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沒說什么走開了，走時還回頭瞥了我們一眼。
　　*
　　這幾天氣溫又低了幾度，出門的時候該穿上棉服了，過幾天就該下雪了吧�！笆前。卵��！彼鴱奶鞓蛏戏斤h零的落葉喃喃道。
　　“婆婆，下次她來，你別再同她講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了�！彼蝗晦D(zhuǎn)身一本正經(jīng)地同老婆婆說道。
　　“哼，這丫頭打小就聰明，不同她講，她自己也總會胡思亂想，然后跑過來問我�！崩掀牌艣]好氣地說。
　　“可你不告訴她，那天來的時候，她也總會知道的。她是拯救者，這是他的宿命，逃不掉的。命中注定的，她要被祭天，”老婆婆語重心長地說道，“和你一起�！�
　　“我不會讓這樣的事發(fā)生的。我不會讓她死的�！彼f得很堅定，就像手上緊緊握住的什么東西，生怕一松手，便落了空。
　　可說完眼中的堅定馬上就轉(zhuǎn)為了后悔和悲傷，“什么狗屁上帝！”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咒罵神祇，“他把人類當成可以肆意玩弄的玩具嗎？為什么？為什么拯救者必須是前世的戀人�！�
　　“唉……”老婆婆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長嘆了一口氣。
　　3
　　發(fā)泄完了，他又背過身去，看著天橋下川流不息的車流，看著這路遙馬急的人間，像往常一樣，平靜，淡然，思緒卻飄到了幾百年前……
　　紅墻黛瓦，御花園中，海棠初開，人比花嬌。這是他第一次見她，在他十歲那年。那一年她沖著正在罰跪的他嫣然一笑，便成了他往后余生中唯一的光，年少的心動總是這般不講道理，像荒野的蘆葦，只風一吹，便無窮無盡了。
　　“太子殿下，宸王發(fā)起了宮變，現(xiàn)下已挾持了丞相等朝廷重臣往宮門的方向去了�！彼窒碌膶㈩I(lǐng)急匆匆來報。
　　“慌什么，聞將軍呢？”
　　“聞將軍，已經(jīng)叛變了。”
　　“你說什么？”他難以置信，雙瞳中滿是驚詫，“那，她呢？”
　　“不知殿下指的是？”
　　“罷了，無事�！彼饾u冷靜下來，可嚴重始終有著一些擔憂。
　　“報~~”他的門外又來了一名將士，“太子殿下，宸王的兵力已經(jīng)直逼御書房了�！�
　　“殿下，還望盡快做出決定��！”他面前的將領(lǐng)催促道。
　　他眉頭緊蹙，雙拳緊握，不只是因為背叛，，還是因為手足相殘，又或許都不是，只是怨恨，恨他生在了這樣一個環(huán)境中，恨自己和她沒有未來。
　　“去將軍府。”他長袖一揮，大步向門外走去。
　　在他走出書房的那一刻起，宿命便開始了。
　　*
　　將軍府后花園，她還不知外面發(fā)生的一切，依舊和往常一樣，正坐在秋千上和丫鬟玩兒，絲毫不知危險正在接近。
　　在他出現(xiàn)在將軍府后花園的時候，她差點從秋千上掉下來，還好他來得及時，迅速接住了她。
　　她見到他立刻就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太子哥哥，你來啦！”
　　“怎么這么不小心，摔傷了怎么辦？”他嗔怪道。從小到大，他都是十分愛護她的，生怕磕著碰著。
　　“怎么會，有太子哥哥在，我怎么會受傷！”她沖他笑著說，這一笑，就像那天的陽光一樣燦爛美好，讓人沉浸其中。
　　他的眼中有一瞬間迷離了，在那一刻，他心里只有一種想法，那就是帶著眼前的這個女孩兒遠走高飛，去他的皇位，去他的權(quán)力，去他的天下。
　　可下一瞬，他的眼睛又恢復(fù)了清明，甚至帶上了曾經(jīng)看她時從未有過的狠厲。他屏退了眾人，這么大的花園中，只剩他和她。一時間，他不知該如何跟她說，可形勢緊急，他必須立刻做決定。
　　“你，愿意同我在一起嗎？”他此刻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她睜大了雙眼，眼中充斥著驚喜，“你，你說什么？”
　　“若是，你不愿意……”他的手中已經(jīng)沁出了一層微汗。
　　“我愿意�！彼趺磿辉敢�，這是她六歲那年開始便決定了的事。
　　“跟我走。”他沒有半分猶豫，拉著她的手就往外奔去，像要私奔。
　　可惜，令她不解的是，他奔向了宮門方向。
　　他們殺到宮門口的時候，他身邊的千名死侍已經(jīng)折了近半。
　　“發(fā)生什么事？”如果到這個份上，她還以為他要和自己私奔的話，那就是真是傻子了。
　　“宸王發(fā)動了宮變，我必須要去救父皇�！彼跉⑷说目障痘卮鹆怂膯栴}，但沒有告訴她她父親背叛了他。
　　“太子殿下，前方便是御書房了�！彼挠H信在他們身后稟報道。
　　他看了看將他們團團包圍的士兵，下一瞬，御書房的大門打開了。
　　“爹……”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笛兒！”聞笛，是她的名字……
　　下一瞬，她被他的手下挾持了，一柄冷劍架在了她的頸肩，冷得她顫了顫。她看著他，眼中是無盡的荒涼和失望，像末日的下的大地，陰沉中是無可奈何的悲哀。他沒有去看她，而是背過身去。比起頸上的冰冷，她的心在此刻則是涼到了極點。
　　“我親愛的兄長，你看看這是什么？”從御書房中傳出了一道陰冷的笑。宸王拿著一道圣旨走了出來，遞給身邊的太監(jiān)，準備宣讀。
　　“你這個畜生，父皇呢？”他咬牙切齒地開口道。
　　“父皇？”他又是一聲冷笑，“重病駕崩？在御書房中遇刺？哼，反正你想要他是怎樣死的都可以。哦，你覺得，太子逼宮，弒父這個說法怎么樣？”說完，他放肆大笑起來，像是嗜血的魔鬼。
　　“你……”他握緊了手中的劍，卻無可奈何，眼中的戾氣重得能殺死人。
　　宸王做了個手勢，周圍的士兵又向他們逼近了幾分。聞笛脖子上的劍也近了幾分，白皙的脖頸上已經(jīng)沁出了一絲鮮血。
　　“且慢！”聞將軍終于開口了。
　　“怎么，聞將軍，你，是要忤逆我嗎，咱們現(xiàn)在可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你以為你現(xiàn)在倒戈，我那個心狠手辣的兄長就會放過你嗎？他是不會要一條已經(jīng)離家出走的狗的！”宸王催促他趕緊下手將他們解決。
　　“聞將軍，您覺得宸王登基，真會任由你手握數(shù)十萬兵權(quán)？況且，你的寶貝女兒現(xiàn)在可是在我手上，刀劍無眼，我可不能保證我的手下會不會手抖�！闭f這話的時候，他的呼吸都在顫抖，他真的害怕刀劍無眼，會傷害到她，但是他沒有辦法，如果不這樣，他們都會死。
　　聞將軍的眼珠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轉(zhuǎn)，握劍的手也不停地轉(zhuǎn)動著劍柄，喘息聲不斷地加強。他看著他的女兒，看著從她脖頸沁出來的鮮血，又看了看太子。下一瞬，他眉頭一皺，劍一揮，宸王便倒地了。
　　宏德二十三年，宸王逼宮，先帝駕崩，太子黎晏攜聞家軍平反，將宸王余孽截殺殆盡。同年，太子繼位，年號天啟，成為大彧第三代的皇。
　　天啟元年，封聞家獨女為后，獨寵后宮。年末，黎晏開始以反叛之名大肆屠殺聞家軍。天降的禍水，聞將軍百口莫辯，攜部下潛逃至陳川被早已埋伏好的御林軍緝拿，終在文武百官面被黎晏活活砍下頭顱，以慰先帝之靈。朝野上下，無一人敢忤逆。這年輕的皇帝，即位不到一年，便將朝野的重臣淘洗了大半，無論忠臣逆臣，他寧可錯殺三千，也沒放過一個。
　　躲在屏風后的人用雙手捂住想要驚呼的嘴，她現(xiàn)下只覺得腦袋嗡嗡直響，天旋地轉(zhuǎn)，眼淚不受控制地便奪眶而出。上天啊，她看到了什么，她此生最愛的男人親手殺死了她的至親。
　　那一夜，夜格外得寒，幾滴水珠從屋頂漏下來，在屋檐上瞬間掛出了一串冰廊。她的屋中沒有盞燈，也沒有點暖爐，冷到了骨子里。她獨自坐在窗前，望著窗外的風景，是蕭條的冬。
　　“吱呀”門被人推開了，一陣寒風順勢鉆入，將房中弄得更冷了。他走進屋中，走到窗前盞上了燈，屋子里一下子亮堂起來了，昏黃將她白皙的臉映襯得有了一絲血色。感受到了屋子里的寒冷 ，他又叫人來生起了暖爐。
　　“怎么了？怎么不盞燈，也不生暖爐，著涼了可怎么辦？”說著上前握住她的玉骨。
　　可卻落了空，她躲開了，后抬起眼對著他的明眸：“下一個就是我吧�！闭Z調(diào)平淡到可怕。
　　“笛兒，你在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明白。”
　　“果然，宸王說的是對的，像你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會用一個背叛過你的人�！闭f著她嘲諷地笑了起來，似是在笑她這荒唐的十年，竟然愛了這樣一個自私自利，心中只有權(quán)勢的人。
　　“你知道了？”他的目光突然有些閃躲。
　　“我看到了，陛下可真是威風，手刃了叛臣。怎么樣，下一個，就是我了吧。自你即位以來，你殺了多少人，那些與你政見不合的人，皆活不過十日，總會以各種罪名被放逐或是處以死刑。晏哥哥，你竟是這樣的人。如果不是礙于我的面子的話，我爹恐怕是赴死的第一人吧。其實，你不用這般，我爹有罪，我明白我是罪臣之女，我們確實該死�？赡切o辜的人呢，他們只是想讓這個國家變得更好，只是與你意見相左罷了，你為什么要殺了他們？難道你如今已經(jīng)這般是非不分、草菅人命了嗎？”
　　“我……你不明白，笛兒�！彼_口卻不知如何辯解。
　　“是啊，我不明白，可我有眼睛，我會看。孰正孰邪，熟黑熟白，我還是分得清的�！彼龘u了搖頭，“你想要的是朝野天下，又怎會與我兒女情長呢，是我太傻了。我累了，想休息了……”
　　那夜大雪，一抹星空般的藍色從城樓上一躍而下，那是他生命中最后一抹流星。
　　自此，天啟帝逐漸瘋魔，日夜站在城樓之上遠眺，說在天邊有一抹比天空更耀眼的藍色，那是他的摯愛。
　　“回憶這些有什么用呢？”老婆婆的聲音從身后響起。
　　他緩緩睜開了眼，轉(zhuǎn)身看著老婆婆，眼中有憂傷，有滄桑，但更多的是無盡的哀求�！扒笄竽隳�，能不能幫幫她，她不該死的。”聲音越來越低，語氣越來越卑微。
　　“我一個老婆子能有什么辦法，這是上帝安排好的，我還能忤逆不成？”
　　“婆婆，我知道的，您有辦法�！�
　　老婆婆看著他，不說話。
　　“你知道嗎，我是個罪孽深重的人，我手刃手足，屠殺忠臣，還害死了最愛我的人。我成為拯救者，為我前世贖罪，我是應(yīng)該的，可她有什么錯，她什么也沒做，不過是受我連累，被我拉進局，她不該成為拯救者的�！彼曇羯硢�，眼眶有些紅了�！笆裁囱�，永世不得超生，這些罪過，我一人承受便夠了�！�
　　老婆婆見他這副模樣，搖了搖頭，走開了。
　　4
　　那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那是1月1日，是世界的新年。人們最終選擇了在世界的最后一天中，放棄逃亡，放棄恐懼，放棄后悔，而是和自己愛的人依偎在一起，最后再看一次屬于這個世界的煙花。那一夜的煙花，燦爛盛大，是新世界的曙光。
　　而在世界的盡頭，有兩個人正在面領(lǐng)著死亡。是我和他。在那一天，我終于相信了老婆婆的那句話“你就是拯救者。”
　　他表情凝重地看著我，而我卻粲然一笑：“好巧啊，我們都是拯救者。”
　　其實我不是不害怕，只是想到能和他一起拯救世界，似乎也還不錯。
　　他沒有回應(yīng)我，眼中不自覺地流下了淚。那一刻我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只是世界很安靜，我們四目相對，周圍是白雪紛飛，那一刻，便凝成了我心中的永恒。
　　后來，我感受到了大地的劇烈震動，像是要裂開了一般。我看著他一點點地升到了半空，接著張開雙手，像要擁抱死亡。一道劇烈的白光之后，他消失在了我頭頂?shù)纳n穹。
　　大地重新恢復(fù)了平靜，雪停了，天依舊很藍，一道曙光從天邊照過來，打在我的臉上，我知道，那是新世界的曙光�？蔀槭裁�，我沒有死？下一瞬，我的腦海中涌現(xiàn)了很多并不屬于我的記憶，那是在古代，也是我和他，初遇在最美的年紀，可結(jié)局并不美好。不知道為什么，我哭了，是因為他的離開？還是我釋懷了？我不清楚。
　　后來我又回到了和他初遇的地方，是那座天橋，還和往日一樣寧靜。老婆婆還在那里擺著地攤。我像往常一樣走過去，可我知道他不會再像往常那樣如期出現(xiàn)了。
　　“婆婆。”我走去和她打了招呼。
　　“他在死前向神明祈求了無數(shù)遍，求你可以不死。我想，是哪個神明真的聽見了他虔誠的祈求吧。在臨死前救下了你�！逼牌耪f得很漫不經(jīng)心。
　　我知道，那個神明就是婆婆，“婆婆，謝謝你。可他一個人赴死，未免孤獨了些�！�
　　婆婆給我遞過來一個信封，信封上面什么都沒有。我打開信封拿出里面的信紙，筆跡遒勁有力，是他的風格：
　　“致我的摯愛：
　　我不知該從何說起，或許先該和你說一句抱歉，前世我做了那么多不可饒恕的事，我知道一句抱歉就想讓你原諒我是不可能的�？晌乙彩艿搅藨�(yīng)有的懲罰。我一人從大彧獨活至今，日日承受回憶帶來的煎熬，只為等待你的出現(xiàn)。慶幸的是，這一世，我等到了�？蓞s只能陪伴你如此短暫的一段時光。這段時光，是我百年生命中，最燦爛的時光。沒有殺戮，沒有仇恨，沒有罪罰。在每日陽光正好的午后，我和你，可以放肆的交談。
　　我不奢求你的原諒，這一生，我只愿你澄澈自由，平安喜樂�？上нz憾這些我都看不到了。我會向上蒼祈求，赦免你的罪罰，你不必更不該承受這些。我知道你一向是心軟的人，所以，不要為了我的離去而難過。我會在世界盡頭，永遠愛你。感謝神明，讓我曾經(jīng)的那份愛，也實現(xiàn)了。
　　——罪晏”
　　看完信，我一個人在天橋上站了很久，就像他曾經(jīng)站在這兒很久。獨自一人感受著這世間的孤獨、世界的繁華變遷和世界的人情冷暖�？蔁o論如何，他一人獨自在世界上行走了百年。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忍受過來的，反正我做不到。
　　我早就在心中原諒了他，我只是還想再見見他，在街角的咖啡館，在落滿白雪的倫敦，在落葉紛飛的天橋，在世界盡頭的星空……可惜，我只在夢中再見過他。
　　夢中陽光正好，落葉紛飛，我還是孩童模樣，他拿著那份舊報紙，逆著光，緩緩向我走來……

該作者現(xiàn)在暫無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