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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此一章
孫府主人五十大壽這天,對于整個江湖來說,都是極不平凡的一天。
若是江湖中人,不認(rèn)識孫玉伯,就像和尚不識如來佛祖一般。
若非是個笑話?
又聽聞孫府老伯喜交朋友,于是來來往往的人,幾乎踏破了孫府的門檻,各色禮物堆滿了孫府的庫房,禮物不分貴賤,老伯一視同仁,這些人送他禮物,是出于對他的愛和尊重,愛一個人的心,有什么貴賤之分呢?
所有的禮物,在孫府都會得到妥帖的安排,哪怕是一只雞,一只鴨,一棵菜,都會發(fā)揮出它最大的價值,成為眾人口中連連稱贊的佳肴。
一時間,真真是門庭若市,人聲喧嘩,堪比那蘇州最熱鬧的集市。
因為大家都有備禮物的緣故,于是這位客人就顯得極其特殊了,只有她兩手空空。
特殊到以至于見過這位客人的人,至死都不曾忘記。
她走過的地方,所有人莫不是瞪圓了眼睛,只怕少看一眼。
一個女人,最大的資本,或許就是她的容貌。
這個女子顯然也知道她容貌的優(yōu)勢,并且不屑于掩飾,她深諳如何讓自己看起來美得讓人走不動路。
白衣不染纖塵,仿佛灰塵見到她亦會自慚形穢。
她笑著,極美,讓人心生歡喜,如沐春風(fēng)。
甚至是一種極度的溫柔。
讓人幾欲溺死。
她走到老伯面前,笑盈盈地開口:聽聞這里有美酒,不知能討一杯否?
天底下只怕沒有人能拒絕她的請求,當(dāng)她用著溫柔的聲音,溫柔的笑容的時候。
當(dāng)然,哪怕她不笑,聲音也不溫柔,依然沒有人能拒絕。
也包括老伯。
因為老伯看了她一眼后,笑意深深,并且看上去仿佛有那么一點(diǎn)纏綿訴不盡的情意,他笑起來的樣子極為溫和,他的語氣也同樣溫和:當(dāng)然,孫府永遠(yuǎn)不會拒絕朋友來喝酒。
女子偏首,嫣然道:即使沒有禮物?
老伯頷首,眼中笑意不改,眼角有細(xì)微的紋路,使得他看上去很有智慧:沒有什么禮物能比結(jié)交一個朋友更讓人高興。
他的語氣還是極為溫和,也顯得極有耐心,語氣當(dāng)中的篤定,讓人總是安定又信任,絲毫不會感覺到不自在。
老伯是一個很懂得維護(hù)別人自尊心的人。
女子又笑:我怎么稱呼你呢?
這真是一個奇怪的女子,到別人府上做客,卻不知主人怎么稱呼。
若是常理來看,這真是失禮的很,但是放在這個女子身上,卻又覺得合情合理,她本來就只打算來討一杯酒喝。
老伯微笑,依然讓人感覺溫暖:孫玉伯,他們叫我老伯。
女子抿唇一笑:你是我見過的最不像老伯的老伯。
眼波如水,蕩漾著溫柔。
一個奇怪的女子,一面溫柔如水,一面又靈動慧黠,卻又如此自然。
無論是哪一面,都教人忍不住想要駐足停留。
一個長的美麗,又有很溫柔性格的女孩子,總是很容易被人喜愛的。
老伯的笑容顯得極為寬容:我想,我還不算太老。
她笑了,柔情萬千,并且默認(rèn)了他的話。
當(dāng)一個女孩子對一個男人展現(xiàn)這樣的笑容,幾乎沒有人會否認(rèn),她對他,總是有那么一點(diǎn)特殊的。
她的眼里,只有老伯,一個妙齡女子對一個中年男人有特殊感情,很正常,這個中年男人是老伯,那就更正常。
因為老伯是老伯。
沒人覺得不合理。
她又道:我是盛昌。
當(dāng)她說出她的名字的時候,聽到四周倒吸口氣的聲音。
她神態(tài)從容地笑,仿佛不驕不躁。
她還年輕,正是青春蓬勃,張揚(yáng)恣肆的年紀(jì),這樣的年紀(jì),有虛榮心,很正常。
很多人活到最后,依然擺脫不了虛榮心,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喜歡享受別人的目光,并不能對她的品格造成任何影響。
更何況,這個女孩子,本來就有這樣的資本。
誰是盛昌?盛昌是誰?為何讓眾人如此驚訝?
你若是問任何一個江湖人,都會有人多多少少告訴你一點(diǎn)關(guān)于她的消息。
盛昌啊,她是善見谷四小姐。
善見谷?善見谷是海外一個神秘的組織,專門培養(yǎng)神醫(yī)。
四小姐,就是善見谷里醫(yī)術(shù)最厲害的。
也是最美的。
她入江湖六年,從來沒有人見過她的真面目。
她醫(yī)術(shù)出神入化,比她醫(yī)術(shù)和容貌更出名的,是她嗜賭。
聽說她只和武林名家賭,最出名的一場是和秋與云平莊,她整整贏了十萬兩。
十萬兩?那花多久也花不完吶。
不,她很快就花完了。
為何?
因為她是盛昌,出谷行醫(yī),身無分文,并且她救治窮人,不收取任何費(fèi)用。
怪不得她花錢花得快。
所以她救治有錢人,價格就很昂貴。
莫非?
是的,與秋與云平莊賭,賭的是她救秋與云平莊少主。
那秋與云平莊少主可是獨(dú)苗,自然是不管多少代價,都要救回來的。
是的,畢竟有錢也要有命花。
于是眾人看向她的眼神,都充滿了崇敬之意。
她嫣然,輕聲問老伯:你知道我的,對不對?
老伯眼神里多了很多的柔情,也充滿了往事的懷念,他再次笑了,笑得很舒心:我沒想到你會來,我以為你永遠(yuǎn)不會來。
她的聲音溫柔得仿佛能滴出水:這么重要的日子,我怎能不來。
律香川笑容滿面地迎來送往,只是偶爾,他的眼神會落到里屋的兩人身上。
他感覺得到,兩人之間有種說不出的情意。
但是他又從來不知道,這兩人何時有過關(guān)聯(lián)。
老伯的秘密,他或許得以窺見的,不過冰山一角。
孫劍也很奇怪,自從這女子來了后,他發(fā)現(xiàn)他父親的眼神,似乎都柔軟了。
他是一個習(xí)慣將所有疑惑立即解答的人,他不喜歡蒙在鼓里的感覺。
于是他走過去:爹,這位是?
老伯笑容爽朗,氣度從容:來,見過一下,這是我的朋友,盛昌。盛昌,這是我兒子,孫劍。
孫劍自然知道盛昌,這個女神醫(yī)在江湖上久負(fù)盛名,不過她素來行事低調(diào)隱秘,除了救治病人,幾乎不與他人來往,似乎也無甚朋友,也不喜介入江湖恩怨紛爭,幾年前,老伯曾授意律香川與她結(jié)交,律香川曾花費(fèi)數(shù)月時間,卻未曾見到她一面。
看來她除了醫(yī)術(shù)好,隱藏行蹤也是個中高手。
孫劍更在意的是,她明顯對他爹有意思,他也看得出來,他爹對她,或許更有意思。
她的年紀(jì)看上去比他還小,大約不過雙十年華,做他后娘,也未免太年輕了點(diǎn)。
當(dāng)然,想爬上他爹的床的年輕姑娘一大把,只是她也不例外而已。
對于他已經(jīng)去世的娘親,他沒有太深刻的印象,并且他也知道,男人,終究是離不開女人的,即使這人是老伯。
當(dāng)他極端想要放松的時候,他也會找女人。
年輕的姑娘,當(dāng)然會更教人喜愛。
于是他看她的眼神,自然而然帶了了然于胸的,鄙夷。
他的語氣自然也不會太尊敬,太友好:久仰大名。
她自然能感覺得到他眼神的意思,倒也不屑于回避,只是笑,坦坦蕩蕩,云淡風(fēng)輕:見過孫公子。
不咸不淡地打過招呼,就算見過了。
老伯自然知道兩人之間的暗流洶涌,不過,他并不打算從中調(diào)節(jié),畢竟,他知道兩人都是有分寸的。
她真的只是討了杯酒喝,便告辭了。
臨走時,老伯道:我已吩咐香川給你備好客房,你,莫要走遠(yuǎn)。
她自是懂的。
眼波流轉(zhuǎn)的女子,嫵媚動人,勾魂攝魄:好。
他這才稍顯放心。
她轉(zhuǎn)身時,看見一雙眸子,那雙眸子極其寂寞,又充滿了渴望。
一個女孩子,大約十五六歲。
也是極美麗的,可是她看上去并不太快樂。
生得如此美麗,穿著華貴,又如此寂寞的,大約只能是他的女兒,她聽說,他對她是極其保護(hù)的。
她思索再三,終于還是走了過去,帶著快樂的笑意:你好,小蝶。
少女微笑起來,她喜歡認(rèn)識新的朋友,況且,她剛剛就知道,她是父親的朋友,而且,父親似乎也很在意她。
她的味道也很特殊,是藥香,很多種草藥匯集起來的藥香,她應(yīng)該是個大夫。
她肯定不是壞人。
小蝶寂寞的眼睛里多了神采:你好,你是我父親的朋友,是么?
女子宛然一笑:現(xiàn)在我是你的朋友了。
她又介紹了一遍自己:我叫盛昌。
小蝶笑起來:我喜歡你,你是不是去過很多地方?
盛昌笑:我去過的地方,比你知道的還要多。
小蝶的眼神里既有羨慕的神采,又有暗淡的寂寞:我真羨慕你。
盛昌并不打算過多評價她的不知足,或許在很多人眼里,投胎成為孫府小姐,簡直是三世修來的福氣,錦衣玉食,朱樓畫闕,多少人夢寐以求。
只是在她眼里,不過是沒有自由的畫籠罷了。
凡事有得必有失,你擁有了錦衣玉食,也要承擔(dān)錦衣玉食背后的風(fēng)險,樹大招風(fēng),于是老伯不得不把她很好地保護(hù)起來,不得不剪下了她的羽翼。
盛昌笑,依然是極動人的,她說:趁好,我在這里待得氣悶,也沒人陪我,很是無聊,不如你陪陪我?
她言下之意倒像是責(zé)怪孫府待客不周了。
小蝶心思單純,忙忙辯解:今天來的客人多,招待不周,盛昌姐姐,你千萬諒解。
盛昌不由分說,勾起她的手,笑得渾然不經(jīng)意:所以,就煩請小蝶妹妹陪我散散悶了。
小蝶有些猶豫,她是怕她的父親的,即使她諒解那是為了保護(hù)她,但是內(nèi)心卻很渴望,于是她問:父親那邊如何交代?
盛昌不允了,卻還是笑意盈盈,低聲道:你若是不允了我,那么我出去就要跟天下人說孫府是如何招待客人的。
即使是威脅的話,從她口中說出來,還是那么溫柔動聽。
小蝶笑,她第一次覺得自己笑得這么快樂,她覺得這樣的女子妙極了,天下怎么會有這樣的女子呢?
她活潑地望望四周:那為了維護(hù)孫府的名聲,我不得不陪一下姐姐了,可是我們家到處都有人盯著我,我們怎么出去?
盛昌淡淡一笑,泰然自若:我這人功夫不怎么樣,偷跑倒是厲害得很。
只見她袖袍一卷,小蝶還來不及驚叫,一道驚鴻翩影,兩人已出了孫府。
安全落地,小蝶看向她的眼神,又是驚奇,又是興奮:盛昌姐姐,你怎么會如此厲害?
盛昌拉起她的手,語重心長:小蝶,回去之后,千萬記得告訴你父親,是你偷偷跑出來的。
小蝶愕然。
盛昌看上去苦惱極了:其實我也沒想好怎么和你父親交代,我也是怕你父親的。
小蝶大笑:我還以為盛昌姐姐凡事都能勝券在握呢。
盛昌攤攤手:但是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出來了。
小蝶挽起她的胳膊,反倒安慰起她來了:你放心好了,如果回去父親責(zé)怪,我就跟他求情,我是他女兒,他總不能把我怎么樣,對不對?
盛昌粲然展顏:聽你這么說,我就放心多了。
小蝶又道:反正也出來了,不如就開開心心玩。
盛昌笑意盈盈:是啊。
蘇州城格外繁華,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這江南勝地,名不虛傳,盛昌曾來過蘇州數(shù)次,不過未曾進(jìn)孫府而已。
所以她對著蘇州城極是熟稔,倒比這蘇州本地人的小蝶還熟悉。
小蝶看著外面的一切,都是新奇的,若說這天下的珍寶奇玩,珍饈佳肴,她沒有得不到的,律香川總是喜歡搜羅一些好玩的給她,但是她總是覺得興致缺缺,一個人太寂寞了,便會對一切失去興趣,那些珍奇物件,不過是過了她的眼,便放在一旁落灰了。
盛昌見她對什么都極好奇,都想過去看一看,倒也隨意,并不拘著她,還和她談起她去過的地方,各地的特色美食,大好風(fēng)光。
小蝶聽著入了神,喃喃道:真羨慕姐姐自由自在,多快樂啊。
盛昌輕笑,眼波流轉(zhuǎn):我這人啊,是最耐不住寂寞的,不喜歡被束縛。
小蝶不由低垂了眉眼,于是她整個人感覺都哀傷極了:我也不喜歡被束縛,但是我知道爹是為了我好,可是我真的好寂寞。
盛昌笑意粲然:那今天好好玩,不然多不劃算,我這人最不喜歡吃虧。
小蝶撲哧一笑:盛昌姐姐,你真有趣,對了,你和我父親是什么時候認(rèn)識的?
她補(bǔ)充道:肯定不是今天,姐姐莫要誆我。
她語氣極其篤定。
盛昌不由展顏:我本來打算騙你的,看來是騙不過。
小蝶道:我從你們的眼神里,能看出來,你們是舊識,而且…
小蝶頓了頓,語氣肯定:爹爹喜歡你。
盛昌并未否認(rèn),依然淺笑盈盈:介意嗎?
小蝶輕輕攏了眉頭,不過剎那,又舒展開:我希望爹爹幸福,我娘已過世許久,雖然有點(diǎn)大逆不道,但是我的確希望父親能有一人,與他終老。
盛昌牽起她的手,笑嘆:怪不得他將你放在心尖,我與你父親相識時,他便告知了我他有一雙兒女,我一直很好奇他的女兒,到底多可愛,如今一見,真不枉他如此疼愛。
小蝶面上有了羞澀之意:盛昌姐姐莫要夸我了。
盛昌笑而不語。
小蝶從小到大第一次這么快樂,她玩遍了蘇州城,一直玩到華燈初上,才戀戀不舍地回去。
她還帶了許多小玩意兒。
奇怪的是,孫府的人一直都沒有出來找他們,若是往常,她還未到門口只怕律香川便已經(jīng)趕到來阻止她了。
回到孫府,客人都已離開,偌大的孫府,雖是張燈結(jié)彩,喜慶依然在,不過沒有了當(dāng)初的喧嘩。
小蝶原本放松的心情,忽然開始緊繃,提心吊膽。
她還是很怕父親責(zé)怪。
看一眼盛昌,又覺得她應(yīng)該要保護(hù)好她,畢竟她是她的朋友。
無論如何,都不能委屈盛昌。
這么一想,她原本弱小的心靈也充滿了勇氣。
果然,老伯,孫劍,律香川都在大堂等著她們,面色肅然。
還未等老伯開口,小蝶就已經(jīng)擋在盛昌面前。弱小的蝴蝶極力張開她的翅膀,保護(hù)她珍視的花兒。
老伯仔細(xì)打量著她的女兒,分辨著他女兒臉上的神情。
她的臉上還有著快樂的痕跡,但是從跨進(jìn)孫府大門的那一刻起,她的快樂就逐漸被擔(dān)憂,寂寞所掩蓋。
臉上還有同以往不符的毅然決然的勇氣,她在努力去保護(hù)她背后那個笑意盈盈的女子。
那個女子看她的目光也是充滿了贊賞。
他看一眼盛昌,她沖他微微搖搖頭。
不待小蝶開口,盛昌便道:我對這里不熟得很,又一個人,便請小蝶給我做個伴。老伯,莫不是怪我搶了您的心頭肉?
律香川道:招待不周,是香川失職,只是小蝶從未出過孫府,無人保護(hù),我們也著實擔(dān)心。
盛昌彎唇,盈盈一禮:的確是盛昌思慮不周,望恕罪。
她又向小蝶行個禮:今日多謝小蝶妹妹作陪,與你在一塊,我可是開心得很。
小蝶忙忙扶起她:我和盛昌姐姐在一塊,也開心得很,我很久沒有這么開心過了,該是我謝謝盛昌姐姐才對。
小蝶對老伯道:父親,您莫怪盛昌姐姐。
盛昌掩唇:他哪里是責(zé)怪我,只是擔(dān)心我保護(hù)不了你罷了。
老伯再看一眼盛昌,這一眼,便已是春風(fēng)消融冰雪,楊柳拂面。
他道:安全回來便好,快早點(diǎn)回去休息吧。下次若要出門,提前和我說一聲。
小蝶的面上方才露出喜色。
卻不知這歡喜落在律香川眼里,竟然是心如刀絞。
她如此快樂,可這快樂不是他給的。
老伯淡淡道:你們都下去吧。
眾人便告退了。
律香川為人極細(xì)致周到,許是感覺到盛昌在老伯心中的特殊性,客房準(zhǔn)備得更加仔細(xì),用品一應(yīng)俱全,簡直令人賓至如歸。
盛昌不由對這個人產(chǎn)生了一絲敬意。
沐浴過后,著一襲絲袍,一手擦拭著濕發(fā),慢慢自屏風(fēng)后步出來。
正欲倒一杯茶解渴,便聽到了輕輕的敲門聲。
很有規(guī)律,倒像是暗號。
她心下了然,嫣然一笑,五指成爪,略一施力,便打開了房門。
那人背向星光璀璨,眼中笑意盈滿,負(fù)手而立。
他的穿著比平日的要更加年青,色彩似乎也亮麗些,更能突出他的風(fēng)采。
即使他已半百,可是看上去依然豐神俊朗,仿佛不過不惑之年而已。
他的容貌與她相比,只能算是中上,只是他的那種氣度,教旁人黯然失色。
她嫵媚一笑,仿佛早就知道他會來:你來了。
他頷首,步入房間,關(guān)上房門。
張開雙手,眼中含笑,用意不言而明。
她頓時化身為美麗的蝴蝶,飛撲進(jìn)他的懷里。
他笑,托著她渾圓的臀,熱烈地吻著她的唇,她的眉眼,她的發(fā)。
他說:我們?nèi)晡匆娏恕?br> 想及此,他身上便有了使不完的熱情。
她嬌嬌笑著,眼中風(fēng)情萬種,任誰也無法抵抗她的嬌媚。
暗夜里最勾魂的妖,最攝人的精。
她在勾引他,他是知道的。
吻著嬌美的紅唇,欲望洶涌而來。
睽違三年的欲望。
他的眼里有深濃的愛意,刻骨的柔情,抵死纏綿。
直到兩人精疲力盡,終于雙雙倒在床上。
她的眼里,蕩漾著水波。
他埋在她的懷里,低嘆:我真想你,我找了你三年,你藏的太好了,我找不到,一直找不到,我甚至打算要找一輩子了。
語氣不無悵惘,有著無能為力的認(rèn)命之感。
她捧起他的臉頰,輕輕柔柔道:是我太任性,所以我來找你了。
他眉眼里有著一抹蒼涼,哀傷凄清:你總是那么瀟灑的。
又熱烈地吻她的唇:還離開么?
她笑著回應(yīng):我偶爾會離開,你知道,我是一個醫(yī)者。
他勾纏著她的長發(fā),道:你還是不能一直在我身邊。
她為他的委屈而低笑,岔開話題:其實我給你帶了禮物。
她欲起身,卻被他一把按在床上,不許動。
她無奈至極:我只是起來一下下而已。
他笑得溫柔:沒有什么禮物比你更珍貴。
任何人都會被溺死在這溫柔里,并且生不出任何抗拒的心。
她終于妥協(xié):你總是能那么輕易的哄住我,三年前是這樣,三年后還是這樣。
他在她懷里低笑:對自己喜歡的女人,總是要哄著的。
她略略下滑身體,與他平齊,輕吻他的額頭:以后有一輩子的時間,嗯,你是慣會哄人的。
他知道是指是小蝶出去玩這件事,小蝶肯定是被她帶出去的。
他薄責(zé):我知道,我看見你留下的絲巾了。
她撫摸著他線條分明的身體,道:她很孤獨(dú)。
他的眸子暗了一暗。
她安撫地吻他的唇:我不是干涉你的家事,我只是覺得,她應(yīng)該要更快樂一點(diǎn)。
她嫣然道:我是大夫,不僅治傷,還治寂寞。
他慢慢笑道:你是否還醫(yī)治過其他男人的寂寞。
如何解釋一個男人的占有欲,她還年輕鮮活,而他正在老去。
愛情,總是會讓人自卑,自卑又會滋生懷疑,懷疑又會滋生隔閡。
世間許多有情人,堪不破。
看破了又如何,人總是難逃心魔。
老伯亦不過是凡人中一人。
他感覺懷里的身軀有一瞬緊繃,他的心亦緊繃起來。
女子低笑:你敢問出這個問題來,也不怕我賞你兩個耳光。
他笑笑,仿佛欣慰似的:你沒有。
是指他的問題,還是說她的回答。
不過已然不重要。
因為女子道:天底下,你最寂寞。
他低低笑著,擁緊了她。
她說的,確實是實話。
三年前,任誰也不會想到,他居然會對一個二九年華的少女,一見鐘情。
在她杳無蹤影的三年里,老伯時常會夢見,初見時的那一場大雨和路邊那淺笑盈盈的女子,以及一次次的極致糾纏,讓他醒來忍不住悵惘嘆息。
那年他獨(dú)自出行,和韓棠一起去處理秘密財產(chǎn),在回來的路上,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
韓棠沉默著駕車,他一直都是這樣的,除了老伯,他不與任何人交談,但他是老伯最信得過的伙伴。
老伯在馬車?yán)锟淳碜冢⒁獾酵饷嫦麓笥,韓棠沒有雨具,但是他絕對不會主動開口要雨具,因為會打擾到老伯清靜。
于是老伯打開馬車門,將雨具遞給韓棠,眼角余光掠過,路邊一個少女正在大樹下躲雨,她已渾身淋濕,看上去極其狼狽。
當(dāng)她的視線與他相接時,她淺淺一笑。
剎那間心神微動,他說:韓棠,停下。
韓棠很早就看到了少女,不過她對他毫無吸引力,他只關(guān)心,這個人是不是對老伯有威脅。
當(dāng)老伯讓他停下時,他便遵命停下,他從來不會違背老伯的命令,哪怕老伯讓他去死,他也不會有絲毫猶豫,不過他也不允許任何人威脅到老伯的安全,他時刻保持著戒備狀態(tài),蓄勢待發(fā),如果少女對老伯有一絲威脅,他有把握,手里的劍,一定會貫穿她的咽喉。
馬車停在少女面前,老伯撐起傘,向那少女走去,四五步路,他走得不快也不慢,每一個步子都很穩(wěn),很符合他的作風(fēng),不急不躁。
走到少女面前,雨傘擋住了少女頭頂?shù)挠,他對少女露出一個溫和的笑意:這雨不知什么時候能停,姑娘若不介意,或許可與我同行。
眼前的男人容貌古拙,氣度渾然,你看他的穿著,像是一個普通的農(nóng)夫,但是他那雙含笑的,情真意切的眼睛,卻讓你覺得這個人很俊朗。
少女頭發(fā)已經(jīng)全部淋濕,貼著額頭,她看上去狼狽得像只落湯雞,而笑意卻依然明艷動人:啊,你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把雨傘給我么?
老伯素來尊重別人的想法,于是便微笑將雨傘遞給少女:當(dāng)然。
少女接過傘,笑意粲然:那么,再會。
老伯頷首,負(fù)手走回馬車,卻沒有一滴雨淋在身上。
原來是少女舉著傘送他回馬車,注意到他探究的眼神,她笑容坦然:我想,淋濕一個幫助了自己的人,是一件很失禮的事情。
老伯微笑:多謝姑娘了。
直到他坐進(jìn)馬車,韓棠的戒備都未曾卸下。
駕車離開,直到女子的身影越來越小,成為一個小點(diǎn),直到再也看不見。
忽然一陣極輕的聲音掠過,韓棠的耳朵動了動,沉默地視線定在前面,他的緊繃感愈加明顯了,這個少女的輕功很不錯,至少是一個一流高手。
淺笑盈盈的少女開口:或許,這位好心的主人,能載我一程?
她看看傘外的天色:我想,天快黑了,也許這里不是那么安全。
韓棠沉默地拔出劍,語氣平淡:你已經(jīng)拒絕了主人的好意。
少女沉默片刻,展顏而笑:若是我的拒絕折辱了這位好心的人,我道歉。那么,我不打擾了。
說罷,就欲轉(zhuǎn)身離去,她來來去去,只是隨意。
老伯的聲音傳來,依然溫和:姑娘且慢。
他步下馬車,笑容溫暖,充滿善意,并沒有絲毫不愉快,他的語氣也很體貼,仿佛是對一個很好的朋友那般:馬車?yán)飩浜昧烁蓛舻囊路贿^是男裝,姑娘可先行換裝,再一起出發(fā)。
少女眨眨眼,顯然十分意外。
不過她很快就清脆地笑起來:那,真是謝謝了。
她將傘遞給老伯,先行上了馬車,很快換好了衣服。
老伯的馬車外飾普通,看上去就是常見的有錢人家的馬車,不過比普通馬車要更大,空間很開闊,而且內(nèi)飾雅致,非常舒適。
識貨的人看得出來,馬車的車轍很深,這意味著馬車可能灌了銅鐵,銅墻鐵壁,防守嚴(yán)謹(jǐn)。
老伯在女子換好衣服后,上了馬車。
她穿的是他的衣服,對她的身量來說,十分寬大,整個人看上去極嬌小,她正費(fèi)力地折起褲腳和袖子,不然一定會拖地。
老伯見狀,一絲笑意漫上眼睛,彎下腰,幫她折褲腳。
她放開手,注視著他的發(fā)頂,笑盈盈的樣子。
折好了,他直起身,拿過旁邊的卷宗,對女子道:到城鎮(zhèn)大約還要一個時辰,姑娘自便,若是無聊,看書下棋都是可以的。
她笑顏粲然:好。
馬車?yán)镉袩簦瑹艋鹗譁厝,于是這個男人專注卷宗的樣子,也顯得十分好看,他看上去已經(jīng)不年輕,可是他身上有一種成熟儒雅的氣度,反倒讓人忽略了他的外在。
她眼睛亮晶晶的,支著下頜,問:你知道我為什么回來么?
他抬起眼,燈下的她看上去愈加活潑動人,他淡淡笑著,用著十分尊重的語氣:因為天色晚了,這里不太安全。
她笑瞇瞇地?fù)u頭,眨眨眼睛,眼睛里仿佛有漫天星光,她的語氣十分活潑:不是,我是為了確認(rèn)一個問題。
他感興趣地笑了笑,合起卷宗,睿智的眼睛專注地望向她:哦,什么問題?
她說:你喜歡我,是么?
雖是問句,只是少女的語氣卻是肯定的,她很有自信。
他顯然沒有預(yù)料到她會問這個問題,一時間有些愣怔,半晌,他才微微紅了臉,道:喜歡的。
她看上去很高興,但是很快又收斂了神色,她鄭重其事:但是你家里有妻子兒女對不對?如果這樣的話,你就不能喜歡我。
老伯笑容溫和坦然,一雙眼睛烏黑深邃,充滿了情意:我有一雙兒女,妻子早逝,我想,我應(yīng)該還是有資格喜歡姑娘的。
她點(diǎn)點(diǎn)頭,表示知道了答案,眼睛里重新漫上了快樂的神采。
老伯問:姑娘追過來,就是為了探知我有沒有資格喜歡你么?
他年過不惑,早已不是為愛沖動的毛頭小子,此時,他竟然有了久違的沖動。
姑娘睨他一眼,眼中波光流轉(zhuǎn),曖昧燈火閃動,使得她看上去極嫵媚:當(dāng)然不,我也是為了探知,我能不能喜歡你。
他聽懂了,于是笑容綻開:我很高興。
她說:我一見到你,就覺得很歡喜。
他笑了,十分舒心。
他說:做我的女人,跟我走么?
她揚(yáng)起臉,臉上的笑容依然很燦爛,她說:好啊。
她又問:你家在哪里呀?
他回答:蘇州,蘇州孫府。
她點(diǎn)點(diǎn)頭:唔,我知道了,你姓孫,對么。
他先是肯定地頷首,然后問:你呢?
她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湊近他,呵氣如蘭,溫暖的氣息撲在他臉上,她的聲音里帶著笑意,像狐貍一般的慧黠,她說:我當(dāng)然不能告訴你啦,我以后可是個了不起的人呢。
老伯也笑,雙手一撈,將她禁錮在膝頭,低頭吻住她的紅唇。
在熱烈親吻的空隙,她說:你真的要我做你的女人啦?
老伯輕輕一笑,語氣篤定:當(dāng)然。
她剛剛穿上的衣服,不過一柱香時間,便重新被剝落,墊在身下。
她極美,膚色潔白,如同細(xì)瓷,在黑色衣服的映襯下,顯得愈加耀眼。
真真是個妖精。
有剎那間撕裂的痛楚,她皺起了眉頭,老伯是一個體貼的人,察覺到她的不適,輕輕吻她:我會溫柔的。
韓棠鼻尖嗅到一絲輕微的血腥味,聽到馬車?yán)飩鱽黼[隱約約的呻吟,快活又痛苦,他神色平靜,只是更加戒備。
那段時間,他們一直宿在雁蕩山,那里也有孫府的產(chǎn)業(yè),在一棟精致的小樓里,他們晝夜纏綿。
老伯被點(diǎn)燃了所有的熱情,妻子去世這么多年,他也不是沒有親近過女人,快活林高寄萍便是他的紅顏,因著這關(guān)系,她得到了不少好處,老伯自然也慷慨贈予,這是他對他女人的一種尊重,他會盡量達(dá)成她們的愿望。
享受別人的付出,自然也要付出等同的東西,如果不能付出等同的情意,那么付出金錢也可以。
利益和情意,你總要給別人一個,否則總有一天你要加倍還回去。
眼前的這個女子,他不知她姓甚名誰,不知她身份來歷,只是因著一眼,便與她墮入情網(wǎng)。
他極愛她,愛她的天真純粹,坦蕩從容,她身上有一種令人著迷氣息,嫵媚卻不妖艷,坦蕩卻不放蕩。
他們度過了很快樂的一段時光,然后她突然不告而別,直至她離開,她都未曾告訴他,她姓甚名誰。
后來盛昌聲名鵲起,他隱隱約約感覺到,她就是盛昌,他曾經(jīng)派韓棠,派律香川去找她,一無所獲。
他也曾到雁蕩山,等她回來,而她始終未出現(xiàn)。
一個中年男人愛上一名少女,并不稀奇,更何況這個少女是盛昌。
天底下那么多美麗的少女,他偏偏愛上了他。
天底下那么多有錢有勢的男人,她也只是愛上了他。
如今,他撫摸著懷里笑容清淺的女子,輕嘆:我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這三年,你都去了哪里?
她輕輕抿唇,在他耳邊輕聲道:我送你一個禮物,我們有一個兒子。
他瞳孔放大,仿佛受到了極大的震撼,他不敢置信,又仿佛很驚喜:你說的,是真的?
她嗔他一眼,看得他心里一軟,她嬌聲:那兩個月,我又沒喝避子湯,有不是很正常嗎?
他將她扣緊,低嘆:苦了你了,你懷孕了,為何不來找我?我找你都找不到。
她的回答卻讓他想掐死她:我來過蘇州的。
他嘆口氣:那你為何不來見我?所以你原本是打算,永遠(yuǎn)不見我的?所以才不告而別?
他的神情看上去哀傷極了,她撫慰著他,輕聲道:我當(dāng)時不告而別,是因為善見谷出了點(diǎn)事,我必須立刻趕回去。后來我來蘇州打算來找你,才知道你原來那么厲害,幾乎翻手為云覆手為雨,我這幾年在江湖里也知道,暗流洶涌,隨時都有可能翻天覆地,我想等孩子大一點(diǎn),有自保能力了,再來認(rèn)你。
他問:那孩子現(xiàn)在在哪里?我能見見他嗎?
她微笑:他一直跟著我,他長得可好看了,像我。
他不滿:像我不好看?
她抿唇輕笑:那也好看的,不過像我更好看。
他說:孩子跟你在一起,很快樂吧?
她點(diǎn)點(diǎn)頭:當(dāng)然了,自由自在,滿天下游歷。
他眼神微暗:那么,你把小蝶也帶走,好么?不要讓人找到她。
她驚異:為什么?
他在她耳邊低聲道:孫家,會有一場腥風(fēng)血雨,我不能讓孩子受到傷害。
她了然,也不多問為什么,便答應(yīng)了。
第二天,老伯在蘇州一個普通民宅里見到了他兩歲的兒子,極乖巧聰敏的模樣,已經(jīng)會說不少話,見到他就知道要叫他爹爹。
這個歷經(jīng)江湖風(fēng)云變幻不動聲色的老伯,一整天未舍得松開手。
盛昌走的時候,帶走了小蝶。
沒有人知道她是如何讓老伯同意的。
但是,能讓老伯同意,只能說明一個問題,老伯對這個人,是極其縱容的。
后來的兩年間,小蝶未曾在江湖出現(xiàn)過。
盛昌回來過兩次,都是救人,一次救孫劍,一次救老伯。
在盛昌帶小蝶離開后,律香川就猜出了他們的關(guān)系。
就已經(jīng)意識到,這個女人,將會是他最大的阻礙。
于是他聯(lián)合高寄萍,翻天覆地想要把她找出來,可是連老伯都找不到的人,他們更無從找起。
才知道老伯中針后,陪他下枯井的,不是華鳳鳳,是盛昌。
華鳳鳳早在路上就被老伯秘密關(guān)押了,盛昌易容成她的模樣陪老伯下了枯井。
直到他被夏青下毒,又失手把林秀殺了之后,奄奄一息時,才見到盛昌本人。
律香川覺得這個女人,是個幽靈,她什么時候跟在他后面的,他毫無察覺——當(dāng)然,他武功盡廢,不知道也正常。
她依然白衣不染纖塵,坐在他對面,眼神平靜,問:律香川,你想活下去么?
律香川覺得自己笑得一定很難看:你會救我么?
他搖搖頭:不,你不會。
他喃喃道:不會有人救我,老伯放了我,卻讓我生不如死,你呢,你是老伯的人,處處和我作對。老天,它不公。
她嘆了口氣:律香川,我可以救你。
律香川眼里亮起了火光,眼神瘋狂而迷亂:那你救我。
只要活著,就一切有可能。
她將解藥放在桌上,便起身離開了。
律香川急急奪過來,倒了一顆,胡亂吞了下去。
他可以活下去了,這個認(rèn)知讓他無比興奮。
他問:你為什么救我?
她遠(yuǎn)遠(yuǎn)地回答:律香川,你以后會知道,活著,不一定比死讓人期待。
但是無論如何,活著,比什么都好。
等武林風(fēng)波平息,她最后一次回來的時候,帶著已經(jīng)完全脫胎換骨的小蝶,還有個大約四五歲的小孩。
見到他,他兩鬢已經(jīng)斑白,卻依然笑意深深,充滿了柔情。
她笑意粲然,還是那么明艷動人的樣子。
她說:你現(xiàn)在是真正的老伯了。
老伯大笑,將她擁進(jìn)懷里:嫌我老了?
盛昌抿唇:所以你要長命百歲。
老伯吻了她的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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