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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大學生與理發(fā)師
簡單自己也不知道這是上大學以來第幾次挨餓了,非常餓。她坐在階梯教室里,教歷史的老教授講得抑揚頓挫妙趣橫生也沒抵得住她最原始的生理需要。旁邊同學手機上吊著鮮艷欲滴的草莓掛件讓她想到自己有一個月沒沾新鮮瓜果了,這一想嘴巴立刻又干又燙,上嘴皮好象又要起燎泡了。哪怕喝口水也好啊,她終于按捺不住,幾乎是撐到了洗手間,擰開龍頭,漂白粉的氣味撲鼻而來,她把手洗干凈了,接了一捧水,待泡沫冒完了各種化學劑的味道變淡再送到嘴里。一口氣喝得太急嗆住了,漂白粉消毒劑生鐵的味道一古腦涌到鼻腔里,讓她止不住的咳,咳出的淚跟龍頭的水流一起洶涌而下。
簡單挨餓沒別的原因,就是窮。她想再也沒有人比她更能深刻理解窮這個字的含義了。大西北大西南窮鄉(xiāng)僻壤的人也在受窮,她在電視里看過,不光人穿得破爛連田地里也寸草不生,每個人的臉上都刻著窮。但大家一起窮叫窮么,她在心里嘲笑著,一起窮,窮大了窮得泛濫了就有人送錢送物,每個人都接受施舍就像吃飯上廁所一樣不分三六九等,哪還有什么貧富之分,只有她這樣的,只身活在這個繁華的大都市里,活在從不為溫飽擔心的公主堆里挨餓受窮的人,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窮。真正的窮不僅僅是比別人少吃少穿,肚子里總閑著二尺腸,還是一種巨大的落差,這種落差,會讓人失落猥瑣自卑,甚至是嫉妒和生恨。
因為窮,簡單恨死她媽了,她恨她媽結婚看走眼,苦了自己也窮了女兒。簡單雖瞧不起她媽,卻在每一個細節(jié)都原汁原味的像著,最原始有力的證明著她們血緣關系:皮膚白皙,可惜太白,露不出半點粉色,一到冬天嬌嫩的臉頰上就充盈著細細的血絲;身體纖長,有些大病初愈的孱弱;眼角細長,向后上隱去,垂眼的時候有些嫵媚,也有些心計的樣子。這樣的美讓簡單和她媽給了別人一種錯覺:來自殷實的小家庭,食指未曾沾過陽春水。實際上她們也在很好的配合著人們的錯覺,盡一切可能地穿著打扮,穿得貴氣,打扮得光鮮,讓一般同性忘而卻步,哪怕這代價是餓幾天肚子,并且,餓到臉色煞白更增了幾些不食人間煙火的貴氣。
簡單的父親簡偉業(yè)是個熊人,在那個他活了一輩子的小城罐頭廠上班,工齡比簡單年齡大,一年下來帶獎金才剛剛夠女兒的學費。簡單是在小學快畢業(yè)的時候才知道她爸爸天天帶給她的花花綠綠的罐頭根本不是所謂的福利,全是她爸從廠里順出來的,幾乎一天一罐,用黑色的破皮革包裝著。每天都有罐頭吃是簡單小時候在同學面前最大的驕傲,忽然知道自己每天吃的香甜粘稠的水果罐頭是偷來的,她簡直無地自容,像在眾人面前被扒光了衣服。
這個秘密是與她住一個大院的同班同學小樂公布的,他爸爸也在簡偉業(yè)工作的罐頭廠上班,隔三差五也順東西,那時侯不像現(xiàn)在到處都是攝像頭。與簡單的爸爸下車間不同,小樂的爸爸是會計,計算機剛興起的時候,小樂就用A4紙做作業(yè)了,當然都是他老子順的。簡單哪知道這些,總纏著小樂要A4紙,她想商店里可沒有這么白這么有韌性的紙哇,她簡直要嫉妒小樂了,然而越是想要小樂越是不給,最后簡單哭了,抬起細細的胳膊遮住了臉,套袖都濕了。小樂急了,我逗你玩呢,我給你還不行嗎,說著就從釘書機釘好的大本子上嗤嗤撕了幾張塞進簡單手里,簡單哭到一半意猶未盡,接了紙吧卻訕訕停不下淚,不接吧又有些不甘,于是把紙打到地上,誰稀罕你的啊,你只說你在哪買的,我讓我爸去買,誰要你的……小樂也氣了,不要拉倒,我告訴你這紙哪也買不到,我爸是會計才拿得到,你爸下車間只能偷罐頭。
簡單愣住了,驚訝羞愧又憤怒,滿臉漲的通紅,你爸才是小偷呢,我爸帶的罐頭是福利!小樂收拾起書包,眼一白,福利有整天發(fā)的嗎,我爸的紙是廠長給的,你管得著嗎,說完大搖大擺的走出教室,剩下掩面哭泣的簡單。
后來簡單想起來覺得自己小時候可真夠傻的,簡偉業(yè)窩囊了一輩子卻終于說對了幾句話,偷公家的東西算偷嗎,偷私人的東西才可恨呢,公家的東西不是你的就是他的,也就是說是大家的,他簡偉業(yè)自然就有份,他簡偉業(yè)有份他的女兒簡單當然也有份!一臉稚氣質問爸爸的簡單哪里知道這些,她被一種巨大的欺騙感和羞愧感占據(jù)了全身,恨與厭惡,就是那時候產(chǎn)生的,她討厭這個無能還有些駝背的男人,甚至在從胸脯逐漸隆起到下巴尖起小腹平滑的整個青春期里都在厭惡著。
現(xiàn)在的簡單當然明白小樂的紙的來源了,她想起老樂,夏天吃完一大盆面條就喜歡拿個小馬扎下樓乘涼,黑暗里簡單也看得見他鼻翼旁汪著的兩攤油,恐怕不只是順紙吧,簡單想,會計手里能干凈嗎,那個破廠子,開著的唯一作用就是把這種人喂得油光滿面,然而樂家好景不長,老樂后來遭遇車禍,人沒死,撞了個殘廢,右腿每邁出去一步之前都要原地劃一個圈,像跳華爾茲,小樂再沒出現(xiàn)。
一個衣著時尚的女生走進衛(wèi)生間打斷了她的沉思,簡單想自己是不是餓壞了,怎么浮想聯(lián)翩的,還好想問題不用體力,對著鏡子自嘲了一番:簡單啊簡單,你就是注定不能和她們一樣穿的精致漂亮,你的肚子就這么經(jīng)不住丁點的空虛,理理頭發(fā)從鏡子里看到那個女生的卷□□亮油光,在陽光下抖來抖去,想到實在不行去找把她的頭發(fā)也打理得這么漂亮的老趙去。
老趙是個理發(fā)師。
帶著三四個剛剛高中畢業(yè)的小兄弟在學校門口開個不大不小的店面,叫“潮”。老趙其實一點不老,比這些找他做頭發(fā)的女孩子大不了幾歲,腦后扎一個香蕉長的馬尾,像很多理發(fā)師一樣天天穿一件舊皮褲,指尖總是點染著染發(fā)劑,像永遠洗不掉的暗紅色的胎記。簡單第一次到那里做頭發(fā),不同于那些喜歡和小店員調(diào)侃撒嬌的女生,一直沉默。老趙被一群嘰嘰喳喳的小女生包圍著,忙得暈頭轉向,無意間瞥到這個沉默的女孩子,就把身邊亟待梳理的頭發(fā)分給了小兄弟自己卻直接朝簡單走來,他覺得手下把簡單疏忽了。我是店長,負責發(fā)型設計,阿明負責剪發(fā),你如果不放心,我可以給你剪。不是吧,老趙,我都辦了年卡了,也沒見你為我做一次頭發(fā)啊,面對旁邊女生的不滿,老趙輕輕一笑就拿起剪刀在簡單頭上飛舞,細細的碎發(fā)沙沙沙隨著他輕巧的一梳一抄一剪有節(jié)奏的落下。
簡單從鏡子里看著他棱角清晰的側臉眨眨落在眼瞼上的碎發(fā),大家都叫你老趙嗎?恩。可我覺得你不老。课也焕蠁?不老,簡單輕輕一笑,而且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吧。老趙從鏡子里回她一笑,你是大一女生嗎,是。不是本地人吧,對。你對別人都這么坦率嗎,不。老趙點點頭又搖搖頭,笑。
簡單想了想,回問他,你也不是本地人吧,恩。你很少親自給顧客做頭發(fā)嗎,是。你學我,對。
頭發(fā)做完了,老趙從洗頭床下抓了一堆濕漉漉的毛巾送到門口的樹丫上晾曬,一邊回頭看簡單,好象在欣賞自己剛剛完成的杰作,簡單覺得肩上輕了許多,也冷了許多,依靠都被剪掉了,冷不丁打個寒戰(zhàn)。你先等等,老趙好象看到了她衣領里的空蕩,回屋拿了條圍巾出來,簡單輕輕一怔,心一熱,低頭接了,抬頭時老趙的前腿已經(jīng)邁進了店門。
已經(jīng)站在秋的尾巴了,簡單想,其實真的很冷了,我怎么沒覺察到呢,下意識使勁往圍巾里縮,寒風里可以清楚地聞到生發(fā)精的味道,清冷而熟悉。
老趙成了她在這個城市里不多的熟人,漂亮女孩子的身邊是從不缺乏殷勤的男孩子的,簡單心知肚明,即不拒絕也不接受,但老趙卻讓她擁有徹頭徹底的安全感,說不上為什么,后來有那么一刻簡單想明白了,因為不可能。她是一個年輕又漂亮的女大學生,他是一個萍水相逢沒錢沒勢的窮孩子,還干著理發(fā)的營生,能對她有什么想法呢?在可能的人面前你要時刻提防著自己不能出糗,還要時刻讓自己與眾不同,說到底就是不能掉以輕心,自己這樣遮遮掩掩著,對方未必不是如此,是斗志斗勇,真真難做。而在老趙這里,因為這不可能,簡單在他面前俞發(fā)不用掩飾一切,包括她所記恨的窮,像現(xiàn)在,沒地方吃飯了,就大大方方不請自來了。
店里沒什么顧客,冬季了,學生都縮在圖書館或宿舍里溫書,兄弟們到市區(qū)買些東西,過年要帶回老家。老趙在電爐子上煨湯,隔一小會就揭起沙鍋蓋子,攪一下,屋子里頓時充滿了羊肉的香氣。簡單拖了一把小椅子,對著老趙的臉坐下,做什么呢,好香?
紅燒羊肉,老家人帶來的,想吃的時候往里面加一些白菜熱一下就行了,一起吃點吧?
恩,你不叫我吃我也會吃,我沒錢吃飯了。
簡單的自白無賴得可愛,老趙好脾氣地笑笑,你幫我去買一聽啤酒吧,我口有些渴。
可以多買一些嗎?我也想喝,簡單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有了喝酒的欲望,冬日的午后,在溫暖的小屋里,身體里總是有些莫名的需求,沒人明白那是什么。
啤酒買來了,兩個人拉開拉環(huán),默默的對飲,沙鍋里的白菜開始翻騰,羊肉的膻氣甜美而熟悉,刺激著味覺。霧氣騰騰里,脾胃因為暖食而舒適,啤酒的辛辣讓腸胃和皮膚敏感而灼熱,簡單的話開始多了起來。
老趙,你知道嗎?我過得一點都不開心,一點都不,你別看我在讀大學,我自己知道,就是混日子,什么目標都沒有……你一定要問我家人了吧,你知道我爸是做什么的嗎?是下車間的,勞動人民當然不丟人,可他做了讓我抬不起頭的事,偷廠里的東西,是罐頭,他們廠里就是產(chǎn)罐頭的,他偷來給我吃,哼,我就這樣在很小的時候被同齡人看不起,換作是你,你不記恨嗎……沒錢又怎樣,干嗎要做小偷呢?好,我先不討論道德問題,現(xiàn)在偷算什么啊,是不是,誰敢說自己是清清白白干干凈凈的。课蚁胝f的是他為什么那么窩囊?為什么連老婆孩子都養(yǎng)不起……
簡單,你喝多了!老趙放下酒瓶,試圖把簡單手里的啤酒奪過來,你真的喝多了,怎么可以這樣說你爸爸,我送你回去。
不,我不!簡單銳聲地喊著,我沒醉,老趙,你怎么不理解我啊,這些話我藏在心里好久了,我需要一個口袋,可以把好多好多心里的話放進那個口袋里,這樣心里就會好受很多,你為什么不愿意做我的口袋啊?我以為所有的人不愿意,你也是愿意的,你不愿意嗎?不要說你不愿意,我求你了……
老趙看著她被淚水泡紅的眼睛,太陽的余光照在她抬起的小臉上,金黃的絨毛在陽光下清晰可見,向后隱去的眼角畜著淚水,薄薄的眼皮在陽光下呈現(xiàn)出粉紅色,像新肉,一瞬間,簡單的臉在他的眼里變得生動,他遲疑著,慢慢曲下腰,把嘴唇輕輕貼近她的嘴角,一點一點游移,兩個人接了個姿勢奇怪的吻,像在給對方安慰。
簡單想,我為什么沒有絲毫的反感呢?好象在期待他的吻,他的鼻息,他口腔里的味道,他身上生發(fā)精的味道,都在讓自己平靜下來。
吻過之后,老趙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把沙鍋拿下來,把手放在爐子上方取暖,簡單一直看著他做這些動作時沉默的臉,心里想,他跟多少女孩子接過吻呢?他長得這么好看,又會哄女孩子開心,一定經(jīng)常這樣做吧。
我愿意做你的口袋,你說吧,老趙低著頭看著自己剛剛起身碰倒的酒瓶子,平靜地期待著她的再次瘋瘋顛顛。
簡單把下巴抵在膝蓋上想,剛剛的吻是真的么,他那么若無其是,索性也裝做毫不在意,很安靜地說,讓我講一個故事給你聽,有一個很漂亮的女人,沒有人清楚她年輕時是怎么想的,撇開那么多的追求者不選,選了一個其貌不揚老實巴交的男人,問題是她并不愛他。后來他們有了一個很可愛的女兒,然而只有這個丈夫疼愛孩子,而妻子,在一個清秋的晚上,在這個孩子做完作業(yè)等待媽媽下班回家的時候,選擇離開這個家,她和一個銀行小職員好上了,并且,因為那個男人的外調(diào),她也要跟著離開了。在情人和妻子母親兩者中,她選擇了前者。
簡單講到這里,停頓一下,你應該猜到了吧,這個女人就是我媽,我就是那個被母親拋棄的孩子。其實我現(xiàn)在都不恨她了,我只是想見她一面,但她從沒出現(xiàn)過。我的故事講完了,說說你的故事吧,你總是聽我講,現(xiàn)在我沉默,聽你講。
老趙在手里轉著酒瓶,搖搖頭說,我不是好孩子,整天和小哥們玩游戲喝酒打群架逃課,他們就打我,嫌我丟了他們當老師的臉,我就賭氣離開家,自己闖蕩,發(fā)現(xiàn)很難,但已經(jīng),回不去了。連我自己都不清楚怎么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簡單看了一眼還溫熱的紅燒羊肉,老趙說,我自己做的,很小的時候跟爸爸學的,其實我真的希望是他們托人送來的。
簡單眼睛一濕,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緊緊抱住了,一動不動。
簡單選擇了延考,期末考試進行到一半就回了家,因為簡偉業(yè)突患急性胃穿孔做手術。
小城今年遇到了暖冬,路邊的枝椏雖然單調(diào)也不妨礙落隊的鳥兒在其間嬉戲的好心情,簡單拎著保溫瓶,低著頭像數(shù)著自己的步子到醫(yī)院給簡偉業(yè)送飯,手術剛剛做完了,很順利,大夫說要好好調(diào)息恢復得快,保溫瓶里裝的是簡單熬的小米稀飯和清淡雞湯,她記住了大夫的囑咐,不可吃干飯和油膩食物。
簡偉業(yè)像個孩子似的聽從女兒的指揮,在胸前圍好毛巾,調(diào)羹還沒送到就把嘴巴張得大大的,一口一口吧唧吧唧吃的很香,想讓女兒看到自己是多么愿意喝她堡的粥,甚至都做得有些過了也沒覺察到。
簡單把他嘴邊的流食擦干凈,問他怎么會忽然胃穿孔了呢,聽說大夫說是日積月累然后受了刺激引起的,是這樣嗎?
簡偉業(yè)含著飯輕輕點點頭。
是什么刺激?
我從冰箱里拿飯吃了。
簡單一愣,你又吃冷飯?你就是這樣從不聽媽媽的勸告,那么冷的飯怎么不熱就吃了呢?
簡偉業(yè)一看女兒生氣了,囁嚅著,沒人給我熱,我來不及了要上班就……
簡單心里一顫,以后我在家就會給你做飯,我不在家你也要吃了熱飯再走,遲到就遲到吧,誰能不遲到呢,聽到?jīng)]有。
簡偉業(yè)眨眨眼,使勁點點頭。
簡單強烈地感覺到,父親老了,真的老了,并且是那么需要自己,心里一陣陣的難過和自責像海浪一樣襲來,父親是做了讓自己難堪的事,可也是為了自己啊,她想起自己拿到通知書的時候,父親在廠子里逢人便說,回到家里還告訴她小樂的媽媽眼紅也沒辦法,誰讓自己生的孩子不爭氣。父親一直以她為傲,一切以她為中心,自己怎么從來沒想過呢?
她扶著父親躺下,說,爸,你閉上眼睛休息,我說什么你不用回答,聽就好了。
爸,我真后悔自己以前那樣對你,你不要記住,原諒我,好嗎?
簡偉業(yè)閉著眼睛不住地點頭。
爸,我們的日子會越過越好的,我畢業(yè)后會努力掙錢養(yǎng)你的,我不是媽,再也不會讓你吃冷飯。
爸,我喜歡上了一個人,他人很好,我想和他在一起,可他不答應,他說他很窮,給不了我什么,我不知道說什么好,就那樣什么也沒有說上了火車,可我明明看到他站在月臺上流淚,我們就這樣分開了。
爸,后來我就后悔了,我想告訴他,我不在乎的,我可以等啊,我可以等,活著簡簡單單就行了,我可以……
簡偉業(yè)默默地抬起手,簡單緊緊握住父親的大手,把臉深深埋進去,放聲大哭起來。
窗棱上的夕陽不知道什么時候斜進來,靜靜地看著這對父女。
醫(yī)院對過街道上晚市擺上來了,吆喝聲、討價聲、車鈴聲此起彼伏,川流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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