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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關于人,評《我的一個朋友》其二——談丁、馬、蘇之悲劇性
自初讀已月余,念及其中故事,每多感慨!杜笥选分校宋锉姸,而丁若望,馬驚鴻,蘇方宜,猶為鮮明。因而由他三人入手,試分各有悲涼幾許,兼談其人。
其一 馬驚鴻求而不得
良駒為姓,秋雁為名,山川如畫、任憑馳騁,長空萬里、恣意翱翔。馬驚鴻其人,最為意氣風發(fā),冀州酒樓里相識相惜,傾城絕色、瓊漿玉露,竟酩酊十年未醒。少年時候,只覺年歲久長,天地遼遠,攜手同游,雖餐風露宿而不覺疲倦。到豪飲終需盡時,玉山將傾,好夢忽碎,江陵白衣佳公子,絕了他一生快意。
太白也曾邀月顧影,可見獨酌無味。當年向醉里尋萬般美景,有風光霽月,有春日朗朗,有無數(shù)時日消磨,有多少話語待講。若馬驚鴻離了丁若望,千般佳釀,缺對面一人,不能離,不可離。但不離又如何?浮萍一朝封侯拜相,把江湖氣象換作了后院狹小天地,娶妻生子留他只影孑身。美酒依舊,人已非然,縱使飲盡江河日月,只喝出滿心酸楚,一腔蕭索,再不復當年酣暢。
最怕是他白發(fā)耄耋,仍執(zhí)一壺在手。往事如煙不可再追,斯人已逝不可再尋,唯留下他清醒徘徊于世上,得不到,放不下,忘不了,欲向青天圖一醉——屬于他那一壇,卻早在初個十年里釀得醇香馥郁,又在其后漫長的歲月里流了干凈——愛難斷,愁難消,意難平。雖化作長嘆,說作閑談,道一句“我的一個朋友”,然而真醉生夢死,當年種種,又怎么分毫畢現(xiàn)。
《朋友》一文,本是幾個癡人,糊涂故事,所以欲醉而不能者,愈清醒愈知痛。馬驚鴻意在天地,結局反而獨駐其間,只剩此生茫茫寂寞。良駒不逢伯樂,秋雁已折雙翼,從此困于廄,拘于籠,因愛之深,而失自由。人間至苦求不得,求不得長相守,求不得兩相忘,最求不得長醉不醒,人人俱有悲處,從大徹悟到大沉迷,馬驚鴻應居首位。
其二蘇方宜 永失所求
絕頂聰敏,絕世姿容,旁人不得其一,而蘇方宜兼占,故逍遙世間,無有不可得者?v觀他生平,果然有佳兒愛侶,有知交良朋,權勢絕倫,名動天下,所謂登臨人生絕頂,是為大完滿。
因此初讀《朋友》,最不解是少年與丁、馬二人交代前塵一節(jié)(章14 裂帛)。我以為蘇方宜皓月長盈,美璧無瑕,必再無所求。何以崇化寺內因一語變色,竟以親子為餌,自身為線,工于心計,長于辨色,釣得丁若望愿者上鉤,教親者兩分,英雄墜于泥淖之中。少年寥寥幾句,一掃他無雙風華,只落得真小人形象,徒使人生厭。
直到再讀方了然,他不過也是可憐人罷了。
馬驚鴻評蘇手書南華真經道:“滿紙只見熟字,無一分逍遙的趣味!”古今名士,筆下多可窺其生平,譬如顏真卿遒勁端方,王右軍瀟灑健秀,蘇方宜手跡亦是。一“熟”字,說他人情練達,處事圓滑,所以下至草莽,上至天子,皆青眼有加。而“無逍遙趣味”,點透他滿腹荒涼,半生寂寞,雖世態(tài)人心盡在其手,不得快活。
作者近來寫《花近江國》,從蘇方宜年少講起,才知他也有草長鳶飛,鐵騎金戈的鮮活時光。于是“熟”而近妖原非天生,想來經過歲月砥礪,風霜磨練。《朋友》里已然挑明其間最大一樁苦痛:親刃所愛。
絕頂聰敏,絕世姿容,反而逼他絕情絕愛、絕了此后所有寄托念想,絕了并肩抗敵,絕了憑欄對飲,絕了長安風月。蘇方宜斬斷欲求才至極處,卻只剩虛假榮華,猶如骷髏著錦,繁花之下,一片白骨。沈姿完是他一心所系——他真心早已埋于黃土,墳頭荒草萋萋。
無欲無求,只因永失所求。他見丁、馬而念往事,聞無心之語而及自身,感慨有之,妒恨有之,才引出后來故事。借丁若望憶沈姿完,由馬驚鴻想自己,又明知卻常做不得沈七,小蛇究竟學不來蘇方宜。屬意續(xù)前緣、平舊憾,卻將他二人推至一般不復境地。聶硯說他“又瘋了一回”,這番顛三倒四,恣意妄為,怎么不是“瘋”?——自沈姿完去后,高處不勝寒。
世間原來沒有真圓滿,死水無波,始覺寂寥。終蘇方宜一世,自食其果,無可挽回。月盈極則虧,玉美極易碎,人慧極便癡,皆令觀者不忍卒看。美成泥雕木塑,只待陰曹地府再化鬼相纏。凄厲至此,永失所求,當屬第二悲。
其三丁若望非是所求
舉凡傳說,大半不缺這般天之驕子:家世顯耀,文武超群,更兼品性脫俗,意態(tài)風流。偏世上只有一個丁若望,心無宏圖大志,身無佳偶在側,兩段情緣,一筆爛帳。《朋友》里糾葛三人皆濃墨重彩,獨他非我所喜,靈動灑脫不及馬驚鴻,精明狠辣不比蘇方宜,唯開篇血染白袍,又以麗色佐酒,確是張揚不羈,頗有興味。
馬驚鴻提他,猶道是“永不磨滅的傳奇”,統(tǒng)領江湖,位極人臣,未有能望其項背者。且有摯友終生不離,摯愛日日相見,生既同衾,死亦共穴。所求之人盡在,而全可得之,眼看作者竟予他一世如意。
其實經歷一切,并不全然歡喜。
從建德八年到大中七年無數(shù)好時光,有了月下一式翩然驚鴻,有了心口一抹朱砂傷痕。然而春色正濃,縱使將龍鳳蛇雀木刻為憑,只“急急忙忙地走了過去——沒有開口說一個字”,似乎歲月綿延,永無止休。三千日夜,他未等到說破,便又一晃過了百年,終于被釘在朋友二字上。后遇見蘇方宜,以為病樹逢春,卻是鏡花水月,直至銳氣消磨殆盡,在大雨如潑里跪下來,從此摧眉折腰,為求廝守,任憑他如何差遣,竟是至死不渝。
他得摯友時,所求不止攜手同游,他得摯愛時,所求不止相依相伴,手中所得,皆不是所想,怎算得稱心。然而他不愿直面其中苦痛,轉求其次,才有崇化寺南墻下一眼無言回望,有臨終病榻前一句來生企盼。寧做摯友而不肯說破,寧信下世而不爭今生,悲極才怯,痛極才懦,不外如是。
馬驚鴻耽于求而不得,蘇方宜陷于永失所求,二人終此生初衷未改。反觀丁若望,因盡數(shù)非他所求,便退而苦中作樂,傲氣不存,性情亦失。所以雖有其悲處,只列第三。
《我的一個朋友》情節(jié)緊湊,文字平實,使人回味處,盡在種種錯過遺恨間。以上贅述,憑借一己愚見,略談種種不幸之根源,僅向作者再表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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