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空見是只根正苗紅的鳥妖，活了一百來年都沒見過世面，終于有一天籠子碎了，他就被師門趕去人界游歷了。
說是游歷，其實(shí)師門一窮二白，早三千年前就和人界沒了聯(lián)系，人界的通貨是一個(gè)子兒也沒有，程空見只好這兒摘一口野果，那兒抓兩只魚蝦，才勉強(qiáng)糊口。
有一日人界敲鑼打鼓，四處掛上紅綢，聽人說，這日是人皇大婚，在京城大擺宴席，遍請?zhí)煜律`，凡是宴席上有的都能隨便吃。這可高興壞了程空見，他特地不遠(yuǎn)萬里飛到皇城，選了條中意的魚，還沒下嘴呢，就被魚尾抽了一巴掌。
師門有訓(xùn)，遇到相左的意見，不要一上來就動(dòng)手，打輸了很尷尬，要曉之以理，動(dòng)之以情。于是，程空見皺著眉頭，苦口婆心地勸說第一條不愿意被他吃的魚：“小寶貝，你放心，我吃魚很快的，‘嗖’地一下就吃完了，不會(huì)疼的。”
“去你的小寶貝，”魚中小寶貝不耐煩地開了尊口，“睜開你的眼睛看清楚了，老子已經(jīng)成精了。成精了的不能吃，你六界守則背到胃里去了嗎？”


十八歲的那年，燧人鴻文單純地愛過他一個(gè)夏天，那時(shí)候漫山遍野的杏花，風(fēng)吹起來，叫人記不清那記憶里的甜美究竟是花香，還是別的什么心思。
二十七歲的那年，燧人鴻文袖懷利刃，他是人界唯一的希望，踏上斑駁的天梯，登上妖界的高臺(tái)，走上不歸路。那場血雨腥風(fēng)之中，后世不曾記載，他們心跳都亂過一瞬。意外的重逢，讓燧人鴻文覺得，他是錯(cuò)誤地愛過他的。
那之后狼煙四起，空見燃盡內(nèi)丹殺入人界高臺(tái)，沒人知道，遁逃的仙盟留下來守城的將領(lǐng)，是孤身刺殺妖王的燧人氏幼子，是曾于陣前千里之外一箭射穿妖王心臟的燧人鴻文。
妖界四君主只一人擔(dān)得起妖王之名，偏生那人曾與他互亂心弦。他們不曾約定過來生，卻連今世都食言。九天雷劫中的哪一道是留給這脆弱如紙的誓言？
那天風(fēng)雨如晦，他二人中必有一死。燧人鴻文又想到了那日的杏花，他知道自己不應(yīng)該想起這段過往，但是人瀕死，家仇國恨都在走馬燈里面淡了。他閉上眼睛之前，想的是，就對(duì)不起天下大義這一次。
那天萬海齊哭。
三十六歲那年，燧人鴻文卸任兩界尊主，當(dāng)日夜，孤身入冥府，次日烽火連三月，人皇崛起，萬妖同嘯，天梯盡碎。
三千年彈指一揮間，天梯重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