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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盡
思憶亦肆意。
筆尖勾勒出的痕跡,就作回憶一般,暈開,糊了滿面。
—————— 《祝冉日記》
2023年5月17日
初二那年母親和父親離婚,我不但沒哭,反倒笑的開懷。我和父親終于不用受到錢的束縛了。
錢真的這么重要?
是的,父母離異后,我跟了父親,可家里僅剩的錢根本不夠我和父親的開銷。
父親有胃病,從很年輕時就有了。那年高考結(jié)束,我被告知自己考上了外市大學(xué)。我曾想在高考時故意落榜,放棄上大學(xué)出門打工,父親卻堅決否定了我的想法。
他說錢他會想辦法,讓我安心上學(xué)。我深知父親要去借錢,而他拖著身子又怎么去還。但卻拗不過父親。我讓小姨照顧父親,我不知道父親什么時候又會犯病。臨行前,我和父親道別,父親笑容滿面,看到這一幕我卻很想流淚,我知道父親是欣喜也是悲傷的。他成全著我,他盼望著我,一直。
19歲,我乘著去往A城的火車,告別過去,也奔向了我的新起點。
我喜歡畫畫,從小到大,我不記日記,卻愿意把自己的心情繪在各個角落。墻上,地上,甚至?xí)嬙谧约旱哪樕。小時候母親看到,總是拿著竹竿打罵我,我恐懼母親,厭惡母親。是因為我和父親曾處處念著她,她卻視而不見,避之不及。
來到大學(xué),選擇專業(yè),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美術(shù)。只有畫貫穿我的整個青春,我傾訴于它,它映襯于我,那便是永不會失去的知己。
我在A城找了份兼職,老板娘是開花店的。店鋪離學(xué)校很近,這也是我在那里工作的原因。我喜歡那里,花香漫溢,我可以拋開一切煩惱,安靜地在那里呆上一整日。
那天我還是在花店打工,我坐在門口的長椅上修建花枝花瓣。一個男孩牽著一個女孩來到我面前。我停下手中的工作,站起身,問他要買什么花。
男生說,紅玫瑰。
紅玫瑰的花語是:我愛你,每一天
我遞給他一株紅玫瑰,他接過,遞給身邊的女孩。
我發(fā)現(xiàn)這對情侶時常會來到花店買花,通常都是一支紅玫瑰。
這么一來,我和他們也漸漸熟悉起來。一次我問那個女孩,她說她叫陳婉。我笑著對她說你和你男朋友感情真好。她抿了抿唇,像是笑了下。
他們推開門走出去,陽光正燦爛,打在身上,影子落在地上。我輕哼著小調(diào),只是笑。
只是有一天,外頭下著雨。男生又來到花店,我看了看他身邊,疑惑問道,陳婉呢?他不說話,我意識到什么,遞給他一杯溫水,說,雨大,先在這里避避雨吧。
我回到收銀臺前,少年的背影似乎格外憔悴。其實不用說都知道他們肯定有矛盾了。我從柜臺拿出最后一支雪滴花,走到他面前,放下。
我說,送給你。
愿你能充滿希望,勇往直前。
花店里有一時間只剩下雨點敲打窗戶的聲音。
男生起身,拿起那株雪滴花,走到門口時背著我,沙啞開口:我們分手了。我愣了下,他卻已推開門走了出去。
后來再想,這真的是對我的好運兼厄運。
時光流逝。念書,打工,畫畫,寄錢給父親,似乎成為了我在外市如此平常無趣的生活常態(tài)。
老師很贊賞我的畫,她說那是因為我的畫里有著不同于常人的情感。我想想也是諷刺,只有經(jīng)歷過艱難的人才能看清自己的內(nèi)心吧。
亦是可笑,或許我到了現(xiàn)在仍沒有看清自己的心。
一次繪畫課,老師說會有攝影組的人來拍視頻。我坐在靠窗的第二排。
不一會攝影組的人就來了。老師喊我:祝冉,來接受一下采訪。我起身,走出門,卻怎么也沒想到會是他。
“是你?”我驚訝的望著對面持著相機(jī)的男生。
他似乎也頗感驚訝。老師看看我們,問道,原來你們認(rèn)識啊。
“不認(rèn)識!彼卮穑姨籼裘,老師愣了愣,又對我說,祝冉,你跟著人家去吧。
我點點頭,帶他走到我的位置上。
畫板上畫的是星空,星空下,墨色頭發(fā)的女孩坐在倒映在水中的月亮上,蕩著這不存在的虛擬秋千。旁邊站著一個男孩,背著光站。手插口袋里,眼里滿是溫柔。
星在月在,你我同在。
我介紹說,這幅畫名叫《月下秋千》。
采訪完,他準(zhǔn)備要離開。我問他,我叫祝冉,你呢?
出乎意料地他很快回答了我。
林燼。
事愜林中語,無煙燼火同。
我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這句詩,像是不約而同的:
冉冉花落,蕩蕩漪年。
我開口問:為什么要分手。但剛開口便后悔,與我又有何關(guān)。
他看了我一眼,不喜歡了。
我看著他的眼睛,看見少年眼中是教室,是畫,是春,是光。是我自己。
他轉(zhuǎn)身,走出門。我的心微微一怔。竟感覺有莫名的失落感。
我站在空蕩蕩的畫室,窗外是冒芽的枝葉。天空把風(fēng)撒在我面前,陽光伴著清風(fēng)低語,心動不已。
我一時間竟淪陷在這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春里。直到老師喊我,我似乎才緩過神,走出去。
房間內(nèi)離了人,風(fēng)還在蕩,它拂起畫的一角。霎時,風(fēng)與畫共嬉的聲音構(gòu)成了世上最動聽的鳴奏曲。
那天之后,我的腦海中卻總是少年望著我的眼神。記憶中的它溫柔得如同坦蕩星光。
他還是會來花店,卻沒有曾經(jīng)那么頻繁了。通常只是坐在椅子上,手拖著下巴向外看。我不明白他在看什么,卻總是感到悸動,我閉了閉眼,想拋開腦中一切雜念。從未有過這種感受,我了解到他的信息,攝影系a組組長。
室友告訴我,他家可有錢了,我苦澀地笑笑,錢啊。
不幸總是一個接一個的發(fā)生。大三那年,父親病發(fā)。小姨打給我電話,對面泣不成聲。我得知消息,不顧學(xué)業(yè)連夜趕回家。回來的時候我對老師和花店老板娘打過招呼,說是有家事。
到了家鄉(xiāng),父親蒼白疲憊的面孔映入我的眼睛,我?guī)缀跏橇⒖塘髁藴I。父親說,別哭啊,我只是搖頭,無聲流淚。小姨站在我身后,牙咬著下唇。后來她和我說,你爸為了還錢天天去工地干活,勸也勸不聽,那是在工地上!他還專挑最累的活,就是為了把錢還完......那一天要搬多少磚多少水泥!他還有胃病啊……
我怎么也沒想過父親會走,原本只是以為父親再次犯病。但那天父親又痛的昏過去,我和小姨把他送到醫(yī)院,醫(yī)院說要搶救。我和小姨立刻拿出全部的錢,卻換來了醫(yī)生放棄的眼神和父親冷冰冰的一具遺體。
我真的不敢相信,直到醫(yī)生對我們說,你們不知道嗎,患者是胃癌晚期。
那天下著雨,就像把所有的絕望化為雨點落入人間。我閉了閉眼,眼底的干澀使我感到痛苦。我的心一陣一陣的疼。卻只是一次一次地對著窗外灰蒙蒙的天與雨嘆氣。
我和小姨簡單地走了形式,看著手中甸甸的骨灰盒,我安慰自己,或許父親只是換了種方法陪在我身邊。
生活還要繼續(xù)。一個月后,我回到大學(xué),繼續(xù)回到花店打工。之前的積蓄都貼到了父親的手術(shù)。我的生活似乎越加艱難。
那天我又碰見了林燼,他似乎沒有任何改變。我自嘲,因為他有錢啊,反觀自己,我只是一個什么都沒有的軀體罷了。
我想著,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在陰影下。他不知何時走到我身邊,遞給我一張照片。我吃力地瞥了一眼,卻再移不開視線。那是一個女孩,坐在窗邊,手持畫筆,專注繪著屬于她自己的世界。
仔細(xì)看的話,還能看到朦朧陽光下她淺勾起的嘴角。
那是我啊。
我的眼淚瞬間在眼眶中滿溢。我不知道他給我這張照片的意義。但我卻看見了曾經(jīng)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他似乎輕嘆了下,把照片放在我面前,再把一張紙巾墊在照片下面。
他沒有說一句話。我們卻無話不談。
我開始懷疑并期待未來。也許是那張照片給了我希望,我試著過回原來的生活。我還是會對他而悸動,我喜歡他,是嗎?
可是我配不上他,我什么都沒有了。
后來他時常會給我一張我的照片,都是我在繪畫時的樣子。我把這些照片放入了一個盒子中。他會主動和我說話,剛開始我很驚訝,我不明白他的意圖,我期待,但我更害怕,我害怕我陷入這種我以為的溫柔,就像一座活火山,若你沉溺于它的美,卻會在絕望里消失殆盡。
或許永遠(yuǎn)都不會結(jié)束這種糾結(jié)般的無奈吧。
我不停地對自己說不可以,你卻不停地往我懷里塞糖。那天晚上我接到一個陌生電話,我接起,那邊的人說他叫林燼。我懷疑自己聽錯了,試探地問道,你怎么會有我電話。他說,我問你們老師要的。頓了頓,似乎有點猶豫,他問我微信是不是手機(jī)號,讓我通過他。那一瞬間腦中真的炸開般,形容不出那種激動的感受,如同小時候拿到玩具的孩子。
誰都會動搖。他給我發(fā)信息,約我吃飯,都像曾經(jīng)我夢境里自己的獨角戲。久而久之,我開始堅定不住自己的想法。有時我甚至?xí)耄绻麑ξ夷呐乱灿幸稽c感覺,我是不是該放手一搏,即便是我自作多情。
我總喜歡用“那天”來陳述回憶,只是為了讓自己不堪的過去逐漸清晰過來。
我想,若是有希望便就試試吧。那天晚上我問他是否有空,能不能在花店見一面。他說好。
我的睡眠一直很好,那天晚上是我第一次失眠。即便是父親逝世,我也從來沒有閉不上眼。
隔日傍晚他如約而至,我盡量讓自己表現(xiàn)的和以往相似。卻聽見自己撲通撲通跳不停的心跳。
我走近,發(fā)現(xiàn)你他中拿著一支純白色的洋桔梗。我好奇,問你他送給誰。
他看著我,昂了昂下巴:給你的。
我頓時愣了,看看他,再看看他手中的永生桔;。
泡影般的夢幻旅程,丁零零列車抵站,我獨自一人下車,不回頭,不告別,不思念。
我無聲接過花,他問我要找他有什么事。風(fēng)應(yīng)景地刮過,我還是沒有說出那句藏在我心里的話。
我說,沒事,就是想讓你不要再給我送照片了。
許久沒有回應(yīng)。我不敢抬頭看他的表情,我怕自己會忍不住當(dāng)場崩潰。
感覺得到面前的身影轉(zhuǎn)過身離開。我半晌才抬頭,他早已不在。
手中的洋桔梗潔白無瑕,我的內(nèi)心卻已墨色染遍。
我知道的,白色桔;ǖ幕ㄕZ。
無望的愛。
那天以后我就沒有見過他,他從始至終眼里都沒我。我輸了,假想著自己不會遍體鱗傷,卻早已喪失痛覺,被利刃劃開千萬道疤痕。
那天開始我記起了從未寫過的日記:
2017年5月17日星期三
我用洋桔梗為誓,我不會再喜歡。
只是請求勿忘我,即使你我無望。
轉(zhuǎn)眼入了秋。傍晚,同事都早下班,我卸下圍裙,有風(fēng)竄進(jìn)來,我感到微涼。
關(guān)門的時候無意瞥到一眼柜子下的那株白色桔梗。我走進(jìn)去把它拿出來,突然很想畫一幅畫。
我不是個拖拉的人,想到素材便取出繪畫工具。我坐到花店門外的長椅上。
用筆勾出花的輪廓,一筆一筆,線條逐漸清晰。
夕陽余暉灑在畫中的桔;ㄉ希o它鍍上了一層金黃的邊。
我向調(diào)色盤中熟練擠上白色水粉顏料,提筆,準(zhǔn)備上色。
筆尖就要觸到紙張。我停頓,白色不是它所應(yīng)有的顏色。我想了想,又再次調(diào)出了橘黃。
我還是下不去筆,這種感覺是我從未有過的。這還不是我潛意識里最滿意的顏色。我又調(diào)出了青色,紫色,亦如此。
我莫名有些煩躁。調(diào)色盤中漸漸充滿了色彩。到底是什么顏色,我不知道。
夕陽漸漸西沉,少女的身形被陽光射在地面上,影子被束縛,它想走遠(yuǎn),卻永遠(yuǎn)走不遠(yuǎn)。
許久后,我看著畫板上黑白分明的桔;,淺淺笑。
我在璨粹夕陽下繪著一株無色桔;。
我抬頭看落日,它不耀眼,像是凋零般沉醉。周圍沒人,我想——
那就放縱一次。
只有一次。
我緩緩放下假意的笑,淚水從雙頰滑落。我還是自己,我回不去曾經(jīng)。曾幾何時我想著變成照片中正無意微笑的少女。
但我卻傻傻地分不清,現(xiàn)為現(xiàn),而往年不會復(fù)返。
少女的嗚咽逐漸在朦朧中消失殆盡。
我往回走,回家,沒有為什么。
只是花店打烊了。
————— 祝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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