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覓許

　　那天被警察叫去的時候我正在做飯。陽光透過窗戶灑在流理臺上，鍋里的魚被炸得正滋滋地響，廚房里盡是香味，讓人心情很好。
　　“叮鈴一一”門鈴被按響，大概是何晏回來了，我欣喜地開門，可入眼的卻是幾個身穿藍色制服的警察。
　　沒等我說話，他們之中領頭的先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證：“是陳瓔小姐嗎？你的丈夫何晏涉嫌販毒，我們有些事找你，請您和我們走一趟�！本炻曇舯�，但每一個字都讓她顫抖。
　　“我先去廚房關了火�！蔽�?guī)缀跏穷澏兜卣f出這句話。
　　領頭的點點頭。
　　我踉蹌走回廚房，關掉了煤氣，把圍裙脫下洗了洗手，順便洗了洗臉。
　　到警察局已是暮色四合，有位女警為我倒了杯水，安慰我說別緊張。我點點頭，可是手還是忍不住發(fā)涼。
　　“您的丈夫何晏涉嫌販毒，非法持有槍械，非法監(jiān)禁他人，非法制取炸彈……這些您知情嗎？”一個看上去很年輕的警察嚴肅地說。
　　“我不知道�！蔽衣犞切┳盅蹨喩砣滩蛔【o繃起來。
　　“那您有發(fā)現(xiàn)他最近有什么不對勁嗎？”年輕警察繼續(xù)問道。
　　“他最近沒回家�！蔽夷缶o手中的水杯。
　　后來警察和我說了些注意安全之類的話把我送回了家。
　　回到家天已經(jīng)完全黑下去了，我打開家里的燈，看著廚房鍋里已經(jīng)不再焦黃的魚，突然覺得自己被孤獨充斥著。
　　何晏怎么可能會是那樣的人呢？
　　我回想起高中時，何晏永遠是年級榜最前面的的人，是意氣風發(fā)的學生會主席，是高考理科狀元被學校邀請回來做離別贈言的優(yōu)秀學生。
　　他一直是光鮮的人，就連求婚的時候也安排了很多很多鮮花。而我們站在鮮花中間，他單膝跪地，虔誠的問：“你愿意嫁給我嗎？”
　　婚后他工作忙，但依舊很關心我，雖然結婚三年，但依舊像戀愛時期。
　　這樣的何晏怎么可能犯罪？
　　終于，我脫力蹲下靠著廚房的門框，無聲地哭出來。我?guī)缀跻簧蠚饬恕?br>　　再次醒來，我已經(jīng)在床上了，我轉了個身卻被人拉入懷中。是何晏。
　　我愣了會，轉身抱著他。他身上依舊是我給他買的那款香水的冷杉味，讓我覺得有些安心。
　　我哽咽了。一會兒聲音越哭越大，類似于抽泣。
　　何晏被吵醒了,聽到我哭便把我摟得更緊些，親聲安慰：“做噩夢了？乖，不怕，我一直在。”
　　我一直在。聽到這句話，我哭得更厲害，眼淚把他的衣服濡濕了大片。
　　他有些急了：“是我不好，那么久沒回來還沒給你打電話，對不起�！�
　　他輕輕地拍著我的背，像是在哄小孩子，我很喜歡這樣。過了會哭聲減弱，我顫抖道：“我夢到你不要我了，你還不見了�！�
　　他把我摟的更緊：“不會不要你的，最愛你了瓔瓔�！�
　　仿佛在雨中有人為自己打傘般，我感到無比安心，一會兒又睡過去。
　　我是被鬧鐘叫醒的，何晏已經(jīng)不見了。我洗漱好走進廚房，打開冰箱準備拿食材做飯。
　　冰箱里有幾顆煎好的雞蛋整齊地擺在盤子里，旁邊還有一些其他的食物。八成是何晏做的。我把他們拿出來放到桌子上，桌子上放了張字條，龍飛鳳舞地寫著：記得吃早飯。
　　我看了很久，莫名掉了眼淚。我把雞蛋夾到嘴里，卻一陣反胃，去衛(wèi)生間吐了好久。
　　上天最喜歡捉弄人，我偏偏在這時候懷孕了，我看著很久之前備好的驗孕棒上明晃晃的兩道杠又沒忍住哭了。
　　我去醫(yī)院檢查，醫(yī)生說已經(jīng)兩個月了。我給何晏發(fā)消息，問他在哪。沒人回。大概是在忙吧。過了半個月左右我因為身體不適午睡，又被門鈴吵醒，又是之前那些警察。
　　“何晏被抓了，請您和我們去局里一趟�！焙芷届o的聲音，我卻腿軟地摔倒。
　　他們把我扶起來，我道謝：“那我能先穿個外套嗎？”
　　領頭的點頭，我回臥室拿了件毛衣開衫穿上。
　　這次給我倒水的還是上次那個女警，她依舊安慰我不要緊張。
　　這次她沒走，她靠在我身邊和我聊天。都是些柴米油鹽的家常，最后我忍不住哽咽：“姐姐，可是我我懷孕了�！蹦莻�警察明顯愣住，而后抱著我，我忍不住哭起來。
　　我懷孕了，是我青春時期第一次心動是我最愛最愛的人的孩子。我們明明可以相伴終生的，明明可以一起把我們的孩子撫養(yǎng)長大。
　　良久，另一名警察叫我去審訊室，我擦了擦眼淚，跟在他身后。
　　會客廳到審訊室有段距離，我小聲地問：“他會死嗎？”
　　“做了這么多事，不死就怪了�！边@大概是個剛入職沒多久的警察，說話也毫無措辭。
　　有東西碎開，我感覺自己差點暈過去。
　　審訊室里有點暗，我不太習慣，有個女警攙著我坐下，我終于見到了很久沒見的何晏。
　　他有些憔悴，黑眼圈重了很多，下巴處也有些胡茬，頭發(fā)好像長了點，冷色皮膚在此刻顯得更加蒼白。
　　警察在我耳邊輕輕道：“他過幾天就要執(zhí)行死刑了，你們說點吧�！闭f話他走出審訊室。
　　本就不大的審訊室陷入死寂，最后是我先開口。
　　“為什么什么都不和我說？”我聽出來自己聲音在發(fā)抖。
　　“明明前一天晚上還說一直在，說你一直愛我�！�
　　何晏有點不耐煩地嘖了聲，撓了撓頭：“隨便你怎么想吧�！�
　　“你愛過我嗎？”我不知道說什么，在那一刻我連自己已經(jīng)懷孕都不記得，我迫切地想要得到一個答案。我還是不相信的，我不信那么好的何晏去做那樣的事情。
　　“你是我隨便找的一個可以掩護身份的人。”何晏此時竟然笑了�？珊侮套约壕褂X得有點酸澀。
　　我低下頭，眼淚掉在手背，燙的我發(fā)疼。
　　我不再說話，走出了審訊室。門外有剛剛安慰我的女警，她眼睛紅紅的，把我抱入懷里，輕聲安慰我。
　　即刻，何晏也出來了，他朝反方向的方向走。
　　我看著他的背影，熟悉又陌生，頹廢到泥里。
　　“何晏！”我大聲叫他，“我沒有后悔過的。”終于，淚水決堤。
　　何晏回頭看了看我，只一瞬間，他又轉身，消失在走廊轉角。
　　我哭得五臟肺腑都發(fā)疼，這一次他不是去出幾周幾個月的差了，他走了。
　　女警官把我送回了家。
　　“何晏，你確定沒有同伙？”警察局里何晏再次坐在審訊室里。
　　何晏點頭：“就我一個人�！眹虖埖讲豢梢皇赖恼Z氣，仿佛他此刻并沒有在被審訊一般。
　　“你態(tài)度能不能好點��！”一旁的女警忍不住了。
　　何晏自從被抓就是這個態(tài)度，張狂，不像個名校畢業(yè)高考狀元。
　　“你知不知道你妻子已經(jīng)懷孕了？！一個男人能不能有點責任心，你對自己不管不顧，對家庭也不管不顧，我真的搞不懂那么溫柔一小姑娘怎么就那么喜歡你？你還沒被抓她知道你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就慌得不得了還能和你睡一張床�！迸@然氣上頭了，像個機關槍似的說了一大堆。
　　何晏已經(jīng)對自己快死的事情坦然，自己也沒有什么親人，都無所謂了。而至于所謂的妻子，只不過是為了執(zhí)行任務完了之后能吃上口熱飯能睡個好覺找的罷了。
　　他從初中就自己養(yǎng)活自己，對情情愛愛不了解，唯一的理解就是自己父母之前是領居常夸的天造地設最后還是雙雙出軌。他認為愛情永遠是假的。
　　可何晏不得不承認他在這一刻心抽痛了一下，然后疼從身體各個角落傳來，讓他喘不過氣。
　　腦海里浮現(xiàn)出陳瓔高中對自己表白給自己帶早飯的情景，浮現(xiàn)出陳瓔大學時期因為自己受傷而哭的梨花帶雨的情景，浮現(xiàn)出陳瓔為自己的而哭的情景。
　　他曾在早上起床時看到廚房忙碌的陳瓔，少女以褪去青澀的少女輪廓，更多的是居家妻子的氣質。
　　他又想起那天自己回家看到陳瓔蹲在廚房旁和陳瓔抱著自己哭的情景，他那時剛剛執(zhí)行完任務心里莫名煩躁，但在抱住她后確實安心下來了。而說的那些話他以前從來不覺得自己會說，卻每次和陳瓔相處就忍不住想說。
　　“你們這些人就是人渣��！不愛人家和人家結婚是要干嘛？��！”女警徹底忍不了了差點沖上去打何晏。
　　那一刻，他想到前幾天陳瓔坐在自己對面時的模樣。明明膽小的不行，卻還是一副鎮(zhèn)定的模樣。那雙清澈得能一眼望到底的眼眸濕潤潤的。想到陳瓔說不后悔的模樣，她的開衫剛好掉下，露出里面的白色吊帶睡裙，身體單簿瘦弱，似乎只有被扶著才不會摔倒。
　　后悔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他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自己是愛陳瓔的。不然不會和毒梟手下說：“干完這票我就不干了，家里還有個老婆，她可愛哭了�！笔窒抡{侃說自己是老婆奴，何晏笑著打對方。
　　他其實想過的，想過和陳瓔一輩子。可他已經(jīng)走上了這條無歸路，注定無法善終。
　　“我說�！焙侮痰鼗卮�。
　　何晏在他們那隊算得上是比較高的職位，再加上何晏做事很謹慎，這個隊差不多全被他扒光了。
　　何晏把所有的全供出來了。因為他，警方?jīng)]花幾天就將這個近幾年猖狂得不行的團伙一網(wǎng)打盡。
　　“我能見她嗎？”最后一次審訊，何晏沒什么感情的說。但是卻不難看出他此時的卑微。
　　“那也要看人家愿不愿意見你�！迸藗�白眼，意思是會找。
　　“別告訴她是我要見她�！焙侮滔袷侨玑屩刎摪�。

　　“你好，關于何晏后期的事情我們需要你的配合，你現(xiàn)在有時間嗎？”依舊是之前安慰我的女警。
　　“可以，現(xiàn)在去嗎？我去穿個衣服�！蔽覄傂�。

　　又是那個昏暗的審訊室，何晏坐在對面。
　　“何晏，你好好的。以后我就不給你做飯了�！蔽也恢勒f什么，“忘記和你說了，我懷孕了，我會好好帶他的，你放心吧�！蔽夜首鬏p松。
　　“嗯，要嫁個好人。”何晏對著我笑。
　　我也彎唇，只不過笑出了眼淚。我不想嫁給別人，你個混蛋。

　　何晏被執(zhí)行死刑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很涼快。我在想他是不是解脫了。應該吧。
　　何晏，下輩子你不要做壞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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