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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茫茫
觸目之處,皆為慘淡之色。一群人在這無盡的迷霧中漸漸地隱現(xiàn)出來。一匹瘦的連骨頭都一根根的露出來的馬正拉著唯一的一輛車,可能是馬已經(jīng)沒有了力氣,車走的很慢,車輪中傳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在這無邊的空忙中如同一首枯燥的詠嘆調(diào),訴說著所有的無奈與滄桑。
車上除了一堆的雜物之外,還坐著一個女人,可能是多日風(fēng)沙撲面又沒有好好的梳洗,女子的面貌已經(jīng)看不出昔日的光采,再向下看,可以看到女子突出的肚子,原來這個女子已經(jīng)身懷六甲,不日就要流產(chǎn)。
車子旁邊是個男子,看樣子不過是三十來歲,臉上的線條仿佛如刀割一般,說不出的凌厲。
此時他正看著遠(yuǎn)方,又仿佛什么也沒有看,在無際的黃沙中他的身姿依然如出鞘的劍,看他的樣子,誰又知道饑餓,干渴正如藤蘿般在他的心中蔓延,自從半個月前他就已經(jīng)沒有好好的吃過東西,食物的缺乏是一個原因,更重要的是來自心中的折磨。
他仿佛還可以聽到戰(zhàn)場上鼓聲陣陣的回響,聞到重重迷霧中的血腥之氣,這些東西他已經(jīng)親身經(jīng)歷了十余年,這樣的場景早已滲入他的骨髓深入到血液之中。
只是可能從今以后他再也沒有機會了,他親眼看到身邊的人一個個的倒下,那些人一次次的陪著他出生入死,可是到了最后只能埋骨荒野,他們鮮紅的血曾濺到自己的身上,乃至如今他仍然可以感覺到那火辣辣的感覺。
若知如今,他寧愿如那十萬勇士戰(zhàn)死沙場馬革裹尸,拼盡一切回去的代價是什么,老父羞憤慘死,無數(shù)次的流血原來比不上一張巧言令色的嘴,流放蠻荒,終身不得回還,原來這就是自己最終的宿命。
他多想就這樣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可是看看坐在車上柔弱的妻子,還有后面一群族人,滿腔怒氣盡化為凄涼之色。
“聞華——”妻子突然出聲,聲音微弱的幾乎聽不見。
“你怎么了?”余聞華聽到聲音立刻看向妻子,卻看到妻子的臉上滿是隱忍之色。
“我要生了!逼拮訐崦亲,許久才說道。
余聞華在心中皺了皺眉頭:“為什么是這個時候。”
心中想著,臉上卻不表現(xiàn)出來,聲音仍是一貫的溫柔:“別怕,婉婉,我先抱你下來。”
他這一抱,就感覺到手上一片濡濕,原來妻子的羊水早已破了,只是怕他擔(dān)心,一直忍著疼痛沒說。
他抱著妻子正想拿幾條棉被下來,卻見一人早已走過來,從車子上脫下來幾條棉被鋪在地上。
余聞華看到是一直陪著父親的張伯,自從父親死后,這個人一直沒有和他說話,不由感激大說道:“麻煩你了,張伯。”
張伯哼了一聲,沒有說話,只是在旁邊看著。
“聞華——”妻子的聲音喚醒了余聞華,他趕緊將妻子放到棉被上,輕輕安慰著:“有我在,別怕!
妻子想說什么,可是一陣疼痛襲來,只是緊緊的拉住了余聞華的手。
“你想干什么?”張伯的聲音傳來,余聞華循聲望去,看到張伯正抓住一個人,那人牽著馬想要她偷偷地溜走。
“把東西放下。”余聞華喝道,他心里著急想要過去,可是手被妻子緊緊的拉住了。
那人聽到余聞華的喝聲,驚了一下,看到余聞華并不過來,似乎明白什么,嗤的一笑說道:“余聞華,你以為你還是將軍嗎?這幾天我可是受夠了,我們同是性余,為什么你們高高在上,我們卻要看著你們家的臉色過活,這倒罷了,我承認(rèn)自己并沒有什么將相之才?墒菫槭裁茨銈兗衣淦橇,還要我們陪著受罪,就連每天的吃用都要你一手專斷,我們早就受不了了!
說道這里,后面隊伍里有幾個人站了出來,臉上似乎也帶著不滿。
余聞華心中氣急,妻子正在生育,他是動都不敢動,可是若是東西被這幾人拿走,剩下的的婦孺怎么辦。
“余慶,老爺對你不薄,如今你要恩將酬報嗎?”張伯突然說道:“你拍拍你的良心對得起死去的老爺夫人嗎?”
余慶不待張伯說完話,一腳向張伯踢去,說道:“他媽的,你是什么東西,老子早想這么做了!
“住手!”余聞華突然開口說道:“你們誰要走就走吧!東西可以帶走,可是若是傷了人,我今天沒有機會殺了他,可是天涯海角。”
余慶猶豫片刻,終究沒有動手,只是喝道:“想走的人跟我來!
幾個人先后跟上,隊伍中有人哭喊道:“知兒,你要去哪?你走了,我們孤兒寡母怎么辦呢?”
那人似乎猶豫了一會兒,一甩手,還是頭也不回的離去了。
幾人漸漸的遠(yuǎn)處,直到消失在茫茫的云霧之中。
“聞華,是我連累了你?”蘇婉雖然在迷迷糊糊中,但已經(jīng)將一切看在眼中,此時,陣痛已過,心中滿是愧疚之意。
“是我害了你才對,自從你來到我們余家,就一直都沒有過過什么好日子,如今更是……”余聞華說不下去了,蘇家雖不是什么官宦世家,但也是名門豪富,如今妻子這個閨中弱柳卻只能在這茫茫天地間生子。
“我愿意的!碧K婉粲然一下,說道:“我嫁給你那天就決定了無論貧窮富貴,都愿終生追隨將軍。”
余聞華心中有什么東西被觸動了,當(dāng)日結(jié)婚全是因為家父威逼,他心中有隙,對妻子也十分冷淡,后來,余家獲罪,余聞華已經(jīng)決定與之仳離,可是妻子卻已經(jīng)身懷有孕,寧愿與自己流放邊疆,也不肯離去,他心中已有無限感激,如今生死關(guān)頭,妻子說出心中情意,他有千言萬語可是什么也說不出來,只是輕輕道:“你不要再說話了!
恰在這時,又是一陣疼痛襲來,蘇婉也就住了口。
遠(yuǎn)處風(fēng)沙漫天,余聞華聞到一股血腥氣在空氣中蔓延開來,心中一驚,緊緊的握住了藏在懷中的匕首。
黃沙漸近,一匹馬當(dāng)前奔走,這馬瘦骨嶙峋正是余慶幾人所帶走的,馬一見余聞華一聲長嘯奔馳而來,在余聞華前面停下了,余聞華向前看去,卻見幾匹矯健的黑馬風(fēng)卷黃沙般沖了過來,馬頭上各懸著幾個人頭,走的近的,才看到原來每個馬上都坐著一個異族之人。馬頭上的人頭正是余慶等人。
看到馬上的幾個異族之人,余聞華的眉頭皺了皺,手不自禁的握了起來。
“聞華——”蘇婉叫了一聲,余聞華才發(fā)覺自己緊緊握著的是蘇婉的手。
“余將軍別來無恙!逼渲幸蝗藛柕,這人身姿矯健,深眸高鼻,語氣十分生硬。
余聞華沒有說話,那人卻并不生氣,只是一揮手,一個人從馬上下來,走到余聞華面前,看了看蘇婉的臉色,搖著頭說了幾句話。
“這個是我們彌勒族最出名的巫師,他說你的妻子怕是難產(chǎn),若是再不救治,怕是一尸兩命!蹦侨擞终f道:“我想余將軍不會看著妻子白白喪命吧!”
余聞華長嘆一聲,讓了開來。
眾人無言,過了許久,才聽到一陣哇哇之聲在黃沙漫天中傳出。
“婉婉,你怎么樣了?”余聞華顧不上看孩子,先走向妻子問道。
“讓我看看孩子!碧K婉撐起身子說道。
這時,巫師已經(jīng)將孩子又布包了起來然后緊緊的抱在懷里。
他看到余聞華要要,先是看了一眼說話的那個人,見那人點點頭,也就遞了過去。
余聞華好像沒有看到這種情景,只是抱著孩子走到妻子面前跪下輕輕地說道:“婉婉,你看,這就是我們的孩子!
蘇婉看了一眼,想要伸出手來摸小孩的臉,可是還未等她摸到,一口鮮血從嘴中涌出。
“婉婉——”余聞華一聲大叫,心中似有尖刀在心中攪拌,突然,他止住聲音,掀開蓋在蘇婉身上的被子,卻見一把匕首正刺在妻子的胸口。
余聞華看著蘇婉胸口的刀,本是平靜的可是漸漸的身體開始抽搐,一滴一滴的淚從眼眶中滴下來與蘇婉身上的血混在了一起。
余聞華手中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什么,撕心裂肺的痛哭著。
余聞華此時才反應(yīng)過來,抱起孩子親了親,然后來到張伯面前,說道:“孩子就交給你了。”
張伯接過孩子,想要說些什么,可是到了最后,只是一聲長嘆。
“走吧!”余聞華走向一直說話的異族人,說道。
剎那間,一群人又消失在茫茫黃沙之中。
遠(yuǎn)處,殘陽如血,四周靜悄悄的什么也聽不見,唯有風(fēng)聲陣陣,黃沙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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