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慕凡，今日該給我松土了！”

　　云汲山的日光剛刺破云層，金光透過林葉間的縫隙，在晨霧氤氳間描出溫和絢爛的線，仿若仙境。

　　便是在這樣寧和的裊娜瑞氣間，素奈動了動根莖，覺得有點不大自在，便開始火急火燎的沖著正出了竹舍向她走來的人大喊。

　　那人穿了一襲月白的袍子，看著有些松松垮垮的，墨黑的長發(fā)拿根帶子隨隨便便在發(fā)端束了，瞧著便是剛起尚未仔細打理過的模樣。

　　那人頂著有些惺忪的睡眼瞥了她一眼，沒說話。

　　于是她又開始嚷：“慕凡——”

　　慕凡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終于應(yīng)她：“知道了。”

　　然后便取了個小鏟子，任勞任怨的替她松土。

　　素奈十分滿意，舒服地晃了晃葉子，搖落了一顆露珠。

　　-

　　云汲山中多靈氣，素奈便是在這靈氣中蘊養(yǎng)出靈識的一株小茉莉。

　　當(dāng)然，她也不是什么石縫草堆里隨便長出來的野茉莉。

　　她被養(yǎng)在一個雅致的陶盆里，放在竹舍外的石臺上，日日有人照料。

　　比起林間那些從小就生根在此，只能忍受風(fēng)吹雨打還時刻面臨危險的花草，她的待遇看起來簡直就像是人間的嬌貴小姐。

　　除去天降的雨露甘霖，她可以享受最充裕的陽光，還可以得到慕凡其自為她取來的靈泉澆灌。

　　在蓬勃的靈氣滋養(yǎng)下，短短百年，她便生出靈識，再過些時日，她便能化出人形，在這天地間自由行走。

　　-

　　她自生出靈識看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刻起，見到的便是慕凡那張看起來有些清冷的臉。

　　準(zhǔn)確得說，是他那雙凝視著她的眼睛。

　　但她靈識初開，什么也不懂，便沒能明白看向她的那雙眼里藏著的是怎樣的情緒。

　　一睜眼忽然看見一個人，總是會讓人防備的。

　　但慕凡待她十分不錯，除了照料她，還愿意同她說話，偶爾也愿意給她講些她不懂的世間事。

　　她防備了兩三日，便徹底放下戒備，想他一介凡人，這般殷勤，許是別有所求，便大發(fā)慈悲的準(zhǔn)許此人成為她的侍從，并保證日后盡量護著他。

　　一個尚未成形的小花精便有個凡人侍從，那可真是極其厲害的一件事了，要知道，許多花草縱是化出人形，也未必能得到一個侍從，甚至還有可能要去給別人當(dāng)侍從呢。

　　她提這個意見的時候，慕凡實際上什么話也沒說，只是稍微停了動作，用她辨不清什么情緒的眼神的看了她一眼。

　　既然沒拒絕，那便是默認了。

　　直到近百年后，她瞧著她的這個侍從，依舊是當(dāng)年那副樣貌，身體十分健朗，才意識到他并非凡人。

　　“慕凡，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都不會老？”她有些好奇。

　　她其實對老這個詞并沒有太多容貌上的概念，但是她知道凡人壽數(shù)不過幾十，老了便會死去，而后入六道輪回，再啟新生。

　　慕凡悠閑地倚靠在藤椅上，閉著的眼抬也沒抬：“捉妖師�！�

　　“那你怎么都不去捉妖？”

　　他終于慢悠悠地張開眼，輕飄飄地睨了她一眼，道：“已沒什么可捉的了�！�

　　小茉莉被他看了一眼，不知為什么，忽然抖了抖葉子，瑟縮了一下。

　　她很快反應(yīng)過來，覺得這人怕是沒什么本事，捉不到妖，便只能靠著照顧她，在日后得些好處。

　　-

　　時光輪轉(zhuǎn)，滄海變換。

　　在慕凡的呵護照料下，又歷了三百年，素奈終于修成了人形。

　　她說話時聲音清靈悅耳，修出的人形也像個十七八歲的小丫頭，白綠的紗裙，發(fā)間別著兩朵小巧的茉莉，整個人都顯得清麗可愛。

　　四周都彌漫著清雅的香氣，素奈歡歡喜喜的轉(zhuǎn)了幾圈，然后才跑到慕凡跟前。

　　“我這人形好看嗎？”

　　這百年間，她已經(jīng)知曉了許多事，知曉皮囊要好看才受歡迎，但是她實際上也并不知道什么樣才算好看，便只能求助慕凡。

　　“好看�！�

　　她看見慕凡如曜石一般的眼里，盛著一抹笑意，好似盛著一汪清泉，將他一雙眼浸潤得愈發(fā)清亮。

　　她盯著他那一雙眼，仿佛在恍惚間便明白了什么是好看。

　　便歡歡喜喜的夸他：“你也好看！”

　　慕凡便笑著伸手捋了捋她頭上的些許碎發(fā)。

　　-

　　從起，她就正式開始了“人”的生活。

　　她第一次體驗這樣自由的感覺，可以想去哪就去哪，再也不用拘泥于一抔土里。

　　她追逐山間的清風(fēng)，嬉戲林間的蝴蝶，飲靈泉甘醴，臥百華群芳，道不盡的自在逍遙。

　　但與之相反的，是慕凡。

　　自從素奈修出人形后，每日便到處亂跑亂逛，她一個花精，竟有膽子追獸禽，不是今日不小心拔了禿鷲的毛，就是昨日大意踩塌了黃鼠狼的窩，一時間弄得雞飛狗跳，鳥散魚潰。

　　但這些尚未修成人形的山靈們修為比不過她，便只能跑來找慕凡。

　　倒也不是他好欺負，主要是他比較好溝通。

　　-

　　好在逛了幾圈之后，素奈終于消停了許多，開始修練法術(shù)。

　　這不練不要緊，一練，便發(fā)現(xiàn)她這能力，實在是差了些。

　　她是飲甘露而生的花木之靈，召風(fēng)引露本非難事，可她剛想給園子里的花澆澆水，卻未能成功。

　　努力嘗試幾次之后，原本該出現(xiàn)的甘露一滴未見，反不知道怎么成了一撮火苗，呼啦啦將一園的花草燒去大半。

　　她呆了片刻，下意識地便喚：“慕凡——”

　　她是草木之身，最怕的便是火。

　　話音未落，不知哪來的水便將那火徹底滅了。

　　她回頭看向站在門口的慕凡，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眼里滿是沉痛與不可置信。

　　怎么可以連自己的靈侍都不如？

　　她胸中忽然涌起一股不屈之意：她就不信了，她這樣一個只用了數(shù)百年就修出人形的天才精靈，還比不過一個連妖都捉不了的廢柴捉妖師？

　　她每日修煉愈發(fā)刻苦，慕凡便只能寸步不離地守著她——替她滅火。

　　在第七十三次差點將房子燒掉的火撲滅后，慕凡終于沉沉地嘆了口氣：“要不算了吧，以后有什么事可以讓我來�！�

　　素奈終于忍痛徹底放棄。

　　她倒不是害怕有朝一日終將房子燒了，而是害怕有朝一日把自己燒了。

　　她這條辛辛苦苦長到這么大的命，怎么能輕易丟了。

　　慕凡看她一臉悲戚，心下不忍，還是決定安慰安慰她。

　　“你屬木，這水生木，木生火——這樣一想，便又覺得理所當(dāng)然了�！�

　　素奈心下更加悲涼，木生火，可是把自己燒了才生出來的火。

　　難道這便是天意？

　　為了躲過天意保住自己的小命，她心頭原本那點不如慕凡的悲戚羞愧也蕩然無存，開始心安理得的過上了逍遙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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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修習(xí)術(shù)法，又礙于她此刻還得仰仗一下慕凡的照顧，不好再外頭亂跑給他添麻煩，一時似乎有些無事可做。

　　但好在慕凡的竹舍里還有許多書冊圖集，她如今對天下事物仍舊處在一個十分好奇的階段，便整日埋在屋舍里看得樂此不疲。

　　這屋舍開了個很大的窗子，白日里陽光可以大大方方得照進來，照在素奈身上，極其舒服。

　　慕凡便坐在她旁邊，她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地方，便會嘰嘰喳喳得圍著她問，外頭天朗氣清，他覺得這樣的日子也很是舒服。

　　-

　　這日，素奈正看到千年前的神魔之戰(zhàn)。

　　彼時三清彌散天地間，神界不復(fù)，魔淵封印破裂，群魔傾巢而出，挾妖族、禍人間。

　　仙魔幾番交戰(zhàn)，因?qū)嵙ο喈?dāng)，勝負皆有，長久僵持不下，非但未能平定戰(zhàn)局，反致四海傾頹，九州傾覆。世間昏暗，妖魔肆虐，民不聊生。

　　道門術(shù)士有能者執(zhí)劍衛(wèi)道，斬妖除魔，后世捉妖師便是由此而生。

　　后有丹穴山鳳凰一脈之女，名莫離，歷世千年，經(jīng)九重雷劫成仙，于冥冥中感應(yīng)上古凰息，承其先天靈脈神力，化為半神。

　　天界由此重得神力，莫離攜眾仙將，死戰(zhàn)數(shù)日，兩相俱焚，方大敗魔軍，還天地清明。

　　傳聞那一戰(zhàn)，莫離最后以凰神本命南明離火焚盡世間邪魔，滿天火光將天地照成白晝，群魔焚燒墜下，漫天紅光隕落，其中悲壯慘烈，非言語可及。

　　素奈歪著腦袋想了半晌漫天紅光墜落照亮天地的樣子，忍不住感嘆：“這也太厲害了吧�！�

　　若是能親眼見到，更不知是怎樣的震撼。

　　她又扯了扯慕凡：“慕凡慕凡，莫離神尊既能以妖身得機緣化神，我是不是也可以成神呀？”

　　慕凡目光微沉，未抬頭看她，只自顧翻著自己的書，在素奈看來便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成神有什么好，她才當(dāng)了多久了神？不還是為了救蒼生，將自己燒了個干凈�！�

　　“嘶�！彼胂罅艘幌卤环贌母杏X，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而后托起腦袋微微瞇著眼，賊心不死：“可是如今六界安寧，天地祥和，想來不會再有這樣的事了。”

　　慕凡學(xué)著她的樣子撐起腦袋來，戲謔地看著她：“她能成神是因為她本就是鳳凰，才能得了上古凰神的機緣，那么多上古之神里，你聽說過有茉莉花神么？”

　　“……”素奈呆住。

　　好像，說的也是。

　　可惡，為什么茉莉花的祖宗不能努力一點？！

　　慕凡看她一臉憤憤又說不出話的樣子，狹促地伸手輕輕彈了下她的腦門：“更可況，就你這水火不分的靈力，別說成神，成仙都難�！�

　　素奈“哎呀”一聲捂住額頭，毫不客氣地送了他個白眼。

　　但鑒于她術(shù)法的確稀爛得連慕凡都不如，日后有什么恐怕還得靠他，她決定暫且忍下這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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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人便守在這樣的時光里。

　　有時候素奈看完書，也會盯著慕凡看。

　　她撐在窗臺上，看慕凡拈了個訣召來風(fēng)露，給園子里的花草澆水。

　　她有些愉悅的瞇著眼，想當(dāng)年，慕凡可是親自去取的靈泉水給她澆灌的，她果然還是要比這些普通的花草厲害許多。

　　她撐著腦袋看在外頭忙活的慕凡，陽光透過雨露，耀出彩色的光，照在他身上，看起來倒是有幾分仙氣。

　　可他實際上還是個凡人。

　　她不禁有些憂慮：“書上說，不成仙的人都是逃不出輪回的，慕凡，是不是有一天，你也會不在？”

　　捉妖師雖比凡人壽命長些，但終究還是人，慕凡已陪了他幾百年了，還有多久的命數(shù)呢？她有些擔(dān)心。

　　“不會�！蹦椒矎幕▍仓修D(zhuǎn)過頭來，眼中除去笑意，還有些素奈辨不分明的情愫：“既為靈侍，自然該一直陪在靈主身邊，是不是？”

　　她歪了歪頭，忽然控制不住地咧開嘴來，一雙眼彎得像月牙：“慕凡，你剛是不是承認你是我的靈侍了？！”

　　這是慕凡這么多年來第一次承認自己是她的靈侍，她簡直高興地想要開花。

　　慕凡并沒有再應(yīng)她，但這并不妨礙她一個人高興，她兀自在屋里轉(zhuǎn)了兩圈，又繞出去走到慕凡面前拉著他一塊兒轉(zhuǎn)。

　　-

　　素奈將這些書基本要看完的時候，已經(jīng)對書里的人間產(chǎn)生了無限向往——她此刻已經(jīng)是個注定成不了神也成不了仙的廢物花精了，自然不會再對所有人都向往的天界有什么肖想。

　　她開始和慕凡盤算等將最后一點書看完，便要去人間走一遭。

　　剛盤算了沒幾日，慕凡這荒野竹舍破天荒的來了個不速之客。

　　那人一襲白衣掠地，卻不染纖塵，周身隱有華光，于晨曦的微薄光亮中行來。

　　素奈自生出靈識以來，在這呆了近數(shù)百年，除去慕凡，再沒見過別的人影，便是連山中精怪，也都只是些生了靈識尚未修出人形的靈物而已。

　　難得看見個新鮮的人，自然十分好奇。

　　她一雙眼滴溜溜地盯著他，見慕凡將他請進了屋舍，忙不迭就要跟上去，卻差點被突然關(guān)上的夾住鼻子。

　　她有些不悅地努了努嘴，湊在門邊上想聽他們究竟在說什么，卻什么聲響也聽不見。

　　不由得哼了一聲，對著那門踢了兩下泄憤。

　　-

　　屋舍內(nèi)，兩人相對而作。

　　那白衣人略側(cè)首看著外頭因為他剛布下的結(jié)界什么也沒聽著而跳腳的小花精，眉目微斂。

　　他看向慕凡：“她如今這樣看起來，倒是有些傻傻的可愛勁兒�！�

　　慕凡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也比從前好。”

　　那人便沒再說話，只是嘆了口氣，自虛空中取出一個白凈的瓷瓶。

　　“她本命為火，你縱將她殘留的最后一息元神寄生于茉莉花內(nèi)，也掩不住她血脈中的火屬靈力。她此時不疑，時日久了，早晚也會覺出不對。且她如今這靈力微薄的草木之軀也承不住凰火反復(fù)滌蕩�！彼麑⒛莻�白凈的瓷瓶推到他面前：“此丹可將她那些火屬靈力暫且壓下，你記得按時讓她服下�！�

　　“長離，”慕凡拿著那個裝著丹丸的瓷瓶，沉默了許久，才開口：“多謝�！�

　　他說著謝，卻并沒有多高興的樣子，反倒看起來有些沉重。

　　長離抬手鄭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很默契地不再提當(dāng)年事，只道：“倒也不必說這樣的話，我也希望她能好好的�！�

　　不愿再繼續(xù)這個有些沉重的話題，他略打量了一下周遭的布置，問：“你們?nèi)蘸蟊愦蛩阋恢贝粼谶@里么？”

　　提起當(dāng)下的事情，慕凡終于有了些笑意：“她如今對塵世的生活十分好奇，我與她過幾日欲往人間走一遭。”

　　長離略點了點頭，有些遺憾：“那怕是又得許多時日見不著她了�！�

　　-

　　素奈躺在慕凡的藤椅上，興致懨懨地看幾只蝴蝶彩食花蜜，一雙腳有一搭沒一搭地晃著。

　　等了許久，她才聽見竹舍的門“吱呀”一聲打開。

　　她忙躥起來，叉著腰極其不悅地看著正出來長離，然后瞪眼看著后面的慕凡，怒道：“你居然由他將我關(guān)在門外？！”

　　慕凡看了長離一眼，而后眉頭一皺，質(zhì)問道：“長離，你怎能將素奈關(guān)在門外？”

　　長離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這突如其來的過河拆橋之舉，努力克制了動手的沖動，轉(zhuǎn)頭向素奈露出了個他自認十分親和的笑容。

　　他抬手，一道金光閃過，一根艷紅似火伴著金紋的翎羽安安靜靜地躺著他的掌心。

　　他將那根翎羽遞給素奈：“這枚鳳凰翎給你，權(quán)當(dāng)賠罪。聽聞你過些時日要去凡間游歷，若有什么解決不了的麻煩，可以以此喚我�！�

　　素奈那點氣瞬間煙消云散，雙眼冒光地捧著那根羽毛，觸手時有些奇異的溫?zé)岣�，十分舒服，期間還不忘同慕凡炫耀。

　　這可是鳳凰羽啊，這毛色，一看就是只尊貴又厲害的鳳凰。

　　她盯著長離看了又看，有些好奇：“你分明是只火紅的鳳凰，怎么穿得像只白孔雀？”

　　長離站在她面前，不知從哪又幻出一柄寶扇，唰地一下打開，淺淺一笑：“個人愛好�！�

　　素奈一雙眼又亮了起來，誠懇夸道：“你這扇子看起來好像也不錯�！�

　　下一瞬，她就被扇子敲了頭：“休要得寸進尺。”

　　她氣極，躥到慕凡身邊捂著腦袋就要告狀。

　　長離看著她的樣子，沖慕凡調(diào)侃道：“你如今瞧起來，竟像是個當(dāng)?shù)�。�?br>
　　未等慕凡說話，素奈就極其不樂意地像小雞護食一樣摟住了慕凡，沖長離挑釁道：“你胡說什么呢，慕凡可是我的靈侍！”

　　慕凡本有些異色的眼里忽而漾起笑意，輕輕拍了拍素奈護在她身前的那只手，以示安撫，而后亦帶了些得意的看向長離。

　　長離對這倆人的囂張嘴臉嗤之以鼻，負手換作一道亮光，飛遁而去。

　　-

　　這件事對素奈來說，就像是小插曲，而她，穩(wěn)賺不賠。

　　她不但得了鳳凰的翎羽，還得了一瓶可以穩(wěn)固她靈力再也不用擔(dān)心被自己燒掉的丹藥。

　　盡管此刻看起來也并沒有覺得比之前厲害多少，但最起碼不會胡亂出現(xiàn)一些她控制不了的東西了，她堅信還是有些作用的。

　　雖然長離這個人看起來并不太討人喜歡，但出手還算大方，正負相抵，便也還算可以忍受了。

　　她收拾好東西，一大早便拉著慕凡下了山。

　　二人御風(fēng)而行，一路上見了許多素奈不曾見過的景象，她見什么都覺得好奇有趣，便總要停一停逛一逛，等終于到有人煙的城鎮(zhèn)時，已過去許多時日了。

　　這下她便徹底花眼了，她一路來只看見些不曾見過的景色，城里卻有許多她從未聽過見過的小玩意兒，還有許多琳瑯滿目、香氣四溢的吃食。

　　這對一貫只飲露而生的素奈，無疑是極大的吸引。

　　慕凡便用了些從前存的靈石換了人間流通的貨幣，賃了間屋子，讓素奈可以慢慢的將她想吃的吃個遍，想玩的玩?zhèn)�夠。

　　偶而也聽有人夸“小娘子好福氣，竟有個這么疼人的相公�！敝惖脑挘啬温犃吮阒皇切�，她并不太在意凡人之間的這些關(guān)系，只抓著人家是在夸她這個重點，十分高興。

　　慕凡做為她的靈侍，夸他就是在夸自己，她十分滿意。

　　至于什么夫妻，就像不能用靈力一樣，都只是為了方便在人間行走的對策而已。

　　但在人間浸染久了，自然也會知曉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她擠在人群里看了幾天的戲，不止有才子佳人互托終生的絕美愛情，還有什么狐貍精鯉魚精牡丹花精與人互生情愫、不惜違背天道的凄美愛戀。

　　她咬了口方才從外頭攤買來的果子，一邊咂舌暗道：凡人對天道未免也太過輕看了些。

　　慕凡分明告訴她只要不仗著自身靈力破壞天地間的規(guī)則平衡，便無甚要緊。

　　一邊又被其中“得成比目何辭死，愿作鴛鴦不羨仙”的情感所吸引。

　　她并不能明白為什么按照戲文里的邏輯，一看便是死路的情愛，仍有那么多人明知是飛蛾撲火，卻依舊前赴后繼地一頭裝上去。

　　這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她一邊啃著果子，一邊若有所思地看著坐在一旁等著他的慕凡。

　　一邊歪著腦袋想，戲文里喜歡就會成親，然后就成了夫妻。

　　那她和慕凡已經(jīng)是夫妻了，其中的情誼是不是喜歡？

　　她想起那書生一旦喜歡了，便要追著人家姑娘一個勁兒地夸。那被喜歡的人必然都很好。

　　她這樣好的茉莉花精，慕凡喜歡喜歡她，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陌桑?br>
　　這樣一想，她忽然覺得心頭忽然生出些什么不太一樣的情緒，也不曾在意，只覺得今日十分高興，一蹦一跳地拉著慕凡繼續(xù)去逛別的。

　　-

　　等夜間回了府，素奈依舊喜滋滋地盯著慕凡，她覺得今日的慕凡也比平日里瞧起來更好看。

　　慕凡正被她盯得有些莫名其妙，卻聽她忽然道：“慕凡，你是不是喜歡我？”

　　她亮著一雙眼，整個面上盡是歡喜，分明是問句，卻是十分肯定的語氣。

　　燭火微晃間，他忽然看見當(dāng)年那個紅衣少女，滿目笑意，言語間有幾分輕狂：“我說你這捉妖師，這天下那么多肆虐的妖魔你不去除，卻偏要跟著我，”她抬眼望過來，道：“你莫不是喜歡上我了吧？”

　　他收回一剎間恍惚的神思，看著燈火旁的少女，雙目泛起繾綣情意，在下一瞬彎起眉眼，道：“是�！�

　　素奈聽完十分開心，忍不住學(xué)著前幾日傍晚越過院墻時不小心看見隔壁院子里的小夫妻那樣，在慕凡臉上親了一口。

　　然后心滿意足地跑去院子里看她新養(yǎng)的魚。

　　她就說，她這樣一株人見人愛的小茉莉，慕凡怎么可能會不喜歡呢。

　　-

　　慕凡看著院子里那個盯著魚歡歡喜喜地瞧的小花精，忽然想起那日長離問他：“她曾經(jīng)那樣威風(fēng)厲害，你當(dāng)真愿意看她就這樣什么也不知地當(dāng)一個尋常的花精么？”

　　他想，他一直就是有答案的。

　　院中微風(fēng)吹動荷香，夏夜星空璀璨，北辰泛起微光。

　　身負天下蒼生的神尊莫離以身殉道，留下的，便只有此刻在夏夜星空下無憂無慮的素奈。

　　這一次，他會一直守著她，讓她成為這世間最快樂的小精靈。

　　-

　　“莫凡！”素奈看他站在門邊，揮手招呼他：“你快來看，那兩條魚在畫圈兒！”

　　【全文完】

《強扭的瓜他回心轉(zhuǎn)意了（雙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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