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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負了愛
許亦然的丈夫去世了。
快過年的時候,他說要趕回幾百公里之外的老家一趟。當時許諾的是一個星期以內返回。
日升月落,時間過得飛快,終于,許亦然在第七天清早等到了他。確切的說,等到的是他的一條手機短信。
他對她說了三個字:
我走了
看得出他很匆忙,因為他連最后的句號都沒有寫。做事有始有終,那是他一直以來的習慣。
許亦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從床里爬起來,就著那個熟悉的號碼回撥過去。
您所撥打的號碼暫時無法接通……
她有些愕然。
什么意思?!
再撥!仍然是一樣的回應。
開什么玩笑?三十幾歲的大男人,竟然學電視劇里的人玩失蹤?!
被這樣一折騰,她的睡意全消,干脆早早起了床。
可她還是放不下。于是從臥室到廁所,從廁所到廚房……她一直反反復復地撥打著那個號碼。
電話那頭一次又一次給出相同的答案,讓她有一些氣憤。
自從認識現(xiàn)在的丈夫以來,他就是一個老實寡語的人,每天朝九晚五地工作,休息時也喜歡悶在家里,沒什么應酬。剛開始的時候,她還會擔心,害怕自己長相標致的男人會被別的女人搶走,于是處處提防——他們結婚以來,她總有種路邊拾到金元寶的感覺,總覺得姿色平平的自己能得到條件優(yōu)秀的他是老天的大大眷顧。
時間久了,生活平淡如一潭死水,男人身邊也沒有任何風吹草動,于是她徹底放心。
可如今卻毫無征兆地來這一手。難道是在半路上遇到了一位紅顏知己?
她端著一杯熱牛奶,窩在沙發(fā)里想了很多,心里越來越沮喪。可是又有什么辦法呢?該來的總是要來。她只能再等等,興許他回心轉意說不定隔天就回來了。
中午打開電視,新聞里播出一條剛剛收到的消息,一輛滿載旅客的大巴車在A市境內一條盤山公路上摔下高崖,車內45人無一生還……
她手里的筷子驚惶地掉在地上。因為那條線正是他往返的必經之路。
心劇烈地跳動起來,她連忙拿起電話四處查詢,想知道他的安危。
可茫茫人海,又逢大年,要找到一個失去聯(lián)系的異地客談何容易。她試遍所有方法后終于放棄,垂手立在屋里,忐忑不安。
傍晚時分,家里的電話終于響起來。
她飛奔過去,卻不是他。
來電的是A市公安局下的一個小派出所,主要是向她來確認早上那起大巴墜崖慘案死者的身份。
她那時只記得自己握話筒的手不住顫抖著,用另外一只手也壓不住——他并不是要離開她,并不是要和別人一起走。
是老天帶走了他。
接下來的數(shù)日里,她抱著他的相片,哭得肝腸寸斷,痛不欲生。
雙方的父母和親友四鄰都來安慰她,希望她能早日振作。
故人已逝,生者還需得堅強。
于是她終于收拾心情,開始一個人的生活。
漸漸的,身邊也有了新的追求者。
一切似乎都充滿希望。
閑暇的時候,她會把他的東西都翻出來,曬曬太陽透透氣,不讓它們塵埃到記憶深處。
一日在整理男人的書架時,在書縫里翻出來一張他高中時的畢業(yè)照。
抹開上面細細的灰,她努力在人堆里尋找他的身影。
青春的歲月陽光燦爛,白衣飄飄。男人在人群中暢快大笑,意氣風發(fā)。
他的笑容在眼前漸漸模糊。許久抬起頭,女人用手抹去臉上的水汽,無限唏噓。
她索性坐在地上,把照片舉上頭頂,對著陽光,仔細看著他。記住他。
忽然看見背后透進星星點點的文字。將照片翻轉過來,看見他留下的筆跡。
丈夫在照片背面,用黑色的水筆寫著一個陌生地址:
A市某中學家屬區(qū)1棟2單元301
她努力回憶,可似乎從不認識住在那里的人。甚至在A市她一個人也不認識。而且也沒聽丈夫提過和那里有關的任何事。
想了想,她將那張照片拿出來放在書桌抽屜里,便于時時溫習,其他的事再沒多慮。
接著是全城范圍內的連續(xù)大降溫,她也不幸中彈,打呵欠流鼻涕整個人燒得暈暈乎乎,于是果斷向公司請了假,心安理得地窩在家里療養(yǎng)。
可時間久了就悶得慌,百無聊賴之中瞥見了照片后的那行地址。她心里一動,貓腰靠在桌邊,在紙上寫了一句:
許亦然,身體健康。
她又看了一遍,然后滿意地笑了笑,把紙片疊好,裝入信封中,并寫上照片后面的地址。等到上班的時候,她又順手將信丟到樓下的郵筒里。
冥冥之中,她以為那個地址是他留給自己的一條線索。只要順著它往前走,就可以找到他。所以她把自己的心事都說給他聽。不管他能不能收得到,或是這封可笑的信被別的誰看見,她都不在乎。
只是想說給他聽。
半個月后,忽然在自己的信箱里收到一封回信。
地址和照片后寫的一樣。沒有錯。
她的心里既緊張又帶著小小的期待,連忙放下手里的東西,靠在信箱旁就拆開來。
里面也寫著一句話:
終于好了。以后一定得注意身體。
她的眼眶禁不住濕潤了。
他是愛著自己的。連自己的生病和康復,他都一一看在眼里。
她把信握在手中。抬起頭,天空中浮現(xiàn)出他的笑臉。
越是這樣,心里對他的思念就越濃。
于是不再猶豫,急迫地請了假,她要順著那個地址去看一看。
是他還是別人,這對于她來說其實并不太重要。愛一個人到深處,其實是在愛自己。所做的一切,其實都是為了讓自己感到心安和滿足。
與別人無關。
她帶了一個隨身的小包,徑直去車站買了票,仆仆趕往三百公里以外的A市。
剛下車時,她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連忙緊了緊領口——那里的溫度比自己的城市低了些。街邊都是被風吹落的金黃色梧桐葉。
上了出租車,她把寫在紙上的地址給司機看。司機樂呵呵地說,那個學校前年搬遷,已經不在那里了。
“那現(xiàn)在住的什么人?”她問道。
司機一邊開車一邊從后視鏡里看她:
“政府要拆遷,不過好像還剩家屬區(qū)的一些人沒搬走。老房子了,住得也不舒服,早搬早好。”
A市是個小城市。三面環(huán)江,地勢狹促,不過好在環(huán)境不錯,青山綠水的,生活愜意。
車拐了幾個彎后就停下了,車窗外赫然一個巨大的黑色鐵門。
她向司機道了謝,下車后站在原地看著眼前的這個學校。
校門前的大鐵門已經有了些銹跡,旁邊種植的紫藤花也由于無人照料,枝葉頹敗,顏色黯淡,更襯得這個學;翌^土臉的景象。
大門是緊閉的,只在右下角開了一扇只容一人通行的小門。偶爾有老人提著剛買來的菜從那里跨將進去。
除此之外,整座學校沒有一點生氣。
這些都引起了她強烈的好奇。想知道究竟住在里面的,給她回信給她安慰和鼓勵的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走進學校里繞了一圈。
大部分的教學樓都被拆除了,只在西面還矗立著幾棟灰色的樓房,看來那便是家屬區(qū)。
她沿著操場走過去,其間還逮著一個在場內跑步的小青年問了問1棟在哪里。
好在目標非常清楚,她最后很順利地來到301門前。
在敲門之前,她忽然感到有些緊張。
不知道門后的人會給出一個怎樣的答案。她不是一個迷信的人,所以并不相信開門迎接她的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她只是在猜想,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里,究竟會是誰認識自己。
只輕輕敲了三下,就有人過來開門。
樓房年久失修,連里面跺跺腳,門外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開門的是個年輕的男人。一臉斯文相貌,瘦瘦的,帶著些書卷氣。
恍惚之中,她覺得眼前這個人似曾相識。想來想去,忽然靈光一現(xiàn),連忙翻開自己的挎包,掏出那張畢業(yè)照。
還在搜索,開門的男人說話了:
“請問……你找誰?”
她抬起頭來歉意地笑一笑,然后又埋首在照片里仔細尋找。
找到了!當年就站在倒數(shù)第二排左邊第六個的男孩,和眼前這個男人的樣子十分相像。
原來他竟是丈夫付予的高中同學。
她輕輕呼了口氣。心里說不出是失望還是釋然。
那男人見她古怪,本來想轉身關了門,可仔細一看發(fā)現(xiàn)她手里捏著自己高中時候的畢業(yè)照片,這才判定她不是拆遷辦派來動員搬家的工作人員。
他讓她進了門,又為了倒了一杯熱水,然后坐在對面的椅子上盯著她看。
許亦然環(huán)顧四周。這套房子總共不過六七十平米,兩室一廳,從裝修風格都可以看出是多年的陳貨。
剛才她自報家門,說是付予的妻子,那個男人顯得十分驚奇,但是又不如想象中熱情,所以她想,也許丈夫生前和別人并不是十分要好。
但是為什么他又在照片背后寫上這個人的住址呢?
“你一點都沒變”許亦然指著照片說。想找到一點話題。
“付予……他還好吧?”對面坐著的男人終于開了口。
她低下頭,順手捋了捋額前滑落的一縷頭發(fā),嘆了口氣,終于握著拳頭告訴他付予去世的消息。
對面的那個男人著實驚了一回,許久都不說話。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這樣做是不是有欠妥當。
丈夫往生以后,自己不辭辛勞專門來找一個陌生人,好像是要逼著別人給自己一個答復——節(jié)哀,或是別再難過。
誰也沒有那樣的義務。
正尋思著再坐一會就告辭離開。卻聽對面那人喃喃:
“他一向身體很好……運氣也好,怎么說沒就沒了……”
許亦然聽了感慨萬千。其實能與丈夫的舊友聊聊他的過去,也不失為一件好事。不過現(xiàn)在換做她要來安慰另一個人。
“和我說說他吧。他以前是個什么樣的人?”她喝了一口水,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
對面那個男人嘆著氣,娓娓地說:
“其實他是我那時最討厭的人。”
許亦然有些驚訝。沒想到等來的會是這樣一句話。
男人似乎察覺到了剛才那句話有些不妥,于是抱歉地笑了一聲,解釋道:
“他那時和我是同桌?砷L得比我高比我壯,還比我好看,成績也好……反正那時他每一樣都比我強。我平時都不和他說話,可他偏偏喜歡來招惹我,不是把我的課本藏起來,就是在我上課睡覺的時候用圓規(guī)針尖戳我的手……”
年少時候的往事,讓聽的人和說的人都漸漸開懷起來,屋里也開始有了笑聲。
他說他向老師申請了很多次換座位,不想再和付予坐一起了,可每次付予事后都跑去老師的辦公室求情,說以后保證不再欺負他了,有一次竟然一邊說一邊還哭了起來。老師拗不過他,所以三年里,他和付予一直都維持著劍拔弩張的同桌關系。
“就這樣到了畢業(yè)。之后大家都沒有了聯(lián)系。畢業(yè)以后,今天這還是第一次知道關于他的消息……”他無奈地攤了攤手。
許亦然有些悵然。她以為自己能從對方那里了解得更多,以滿足自己對丈夫的一切的收集癖。可現(xiàn)在看來,他們也頂多是普通的同學關系。
兩人面對面坐在屋里,都不說話。窗外有淡淡的陽光照進來,被半掩著的印花布簾擋住一些,剩下的落在地上,投成星星點點的黃斑。
“那……信是你回復我的吧?”
男人愣愣地看著她,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點了點頭,說:
“啊……那封信……原來是你……”
然后又補充道:
“的確是我回的信,不過我覺得很奇怪,你怎么會知道我之前生病的事,還特意寫信來慰問!
說罷他又咧開嘴,尷尬地笑起來。
許亦然愣了一下,似乎在回想些什么,嘴里不住地低聲自言自語:
“你之前也生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只有老老實實地,把自己之前感冒時的那個個人秘密說給他聽——明明自己是以丈夫的口吻來祝福自己的小把戲,沒想到最后居然有人會回信給自己,而且現(xiàn)在還說成是自己對他的祝愿,這實在讓人難以理清狀況。
男人一邊聽她訴說,臉上的神色漸漸地有些陰霾。
最后猶豫良久,還是忍不住問她:
“那么……你的名字是……?”
“許亦然。”
三個字從她的嘴里輕泄而出。聽得真真切切。
男人握在手里的茶杯“啪”地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到處都是水漬。
她有些驚嚇,不知道發(fā)生什么狀況,巍巍問道:
“怎么了?”
男人仿佛沒有聽見她的話,眼光在她身體上下四處地快速掃蕩,最后停在放在手邊的那張畢業(yè)照片。
他起身過去,拿起照片仔細查看?吹贸鏊氖钟行╊澏。
照片里,站在倒數(shù)第二排左邊第六個的那個男孩就是他自己。而順著向上看去,站在最后一排的倒數(shù)第六個,站在他身后的那個人,正是付予。
他已經忘記了付予是什么時候跑到自己身后的,他甚至不知道有這件事的存在。
照片上的付予并沒有向其他人一樣看著鏡頭,而是微微歪著頭,眼里有種憐愛的神采,甚至隱約有些羞怯,直直看著站在下方的他。
男人盯著相片看了很久,眉頭一直緊緊蹙在一起。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丟下照片便跑進里屋去。
家里太窄,于是他把一間臥室的墻敲掉一半,合著尺寸做了一個嵌入式的書架。
他是個戀舊的人,所以從小到大的書本幾乎都擺放在上面,有些年久的已經泛黃發(fā)卷。
他在書架里四處搜尋,急迫得有些慌亂。
終于在最右下角的角落里翻出一本書。書幾乎還是新的,封面是深邃的藍,上面已經落滿了塵埃。
那是他們高中時的語文課本。
他還記得,在某一個炎熱的夏天,有一次自己趴在桌上午睡時,付予悄悄偷了他的語文課本,然后用鋼筆在每一頁上胡寫亂畫。最后當自己眼淚汪汪地拿著那本畫滿愛心和手牽手的小人的課本去老師辦公室告狀時,付予又故技重施,又是道歉又是拍著胸脯保證以后再也不會碰他的任何東西,這才平息了那場紛爭。
到了畢業(yè)那天,拍完那張畢業(yè)照后,大家四散著走回教室。
付予從后面趕上來,拍拍他的肩,說有個東西要給你。
他回過頭,看見一本嶄新的語文課本。付予把它遞到自己跟前,撓撓后腦勺,又是一頓嬉皮笑臉。
“干嘛?”那時的他憤憤地問。
“上次不是把你的書弄臟了嗎?賠你一本新的!”
他瞪他一眼,想了想還是接了那本書,轉身要走。
“喂,你不打開看看嗎?!”付予在身后沖他喊。
有什么好看的?翻來翻去還不是那些看了無數(shù)遍的內容。他在心里暗暗罵道。回家以后,他順手把書放進了書架里。一切和付予有關的東西他都不想去碰。
正式離校那天,他去學校拿畢業(yè)證。
和同學三三兩兩地圍在老師辦公室里幫忙核對大家的證件,忽然聽到老師樂呵呵地說了句,喲,付予,這是你女朋友?
抬起頭,看見他領了一個女孩走進辦公室。那女的他也認識,就是隔壁班的莎莎,喜歡了付予三年,這已不是學校里的秘密。
可那天的付予沒有往日里的無賴表情,而是從進門時起就直勾勾地看著他。一刻也沒放松過。
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在起哄一陣后,礙于老師在場,還是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他沒有反應,也沒有任何表情。這些事與自己無關。他當時就是這樣想的。
后來付予突然沖到他身邊,搶了他的志愿書,看了以后整個人變得暴跳如雷,第一次當著老師的面吼了他:
“你怎么報的這個學校?!上次問你,你不是說要報XX大學嗎?!”
在場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他覺得很是莫名其妙,鎮(zhèn)定下來后,又一把搶過自己的志愿,頂了他一句:
“我改變主意了!不行。?”
付予看來確實是生氣了,整個人不停地顫抖。最后轉過身拉起莎莎就沖了出去。
領了證走出學校大門時,又在那里看見了付予。
他覺得很煩,正準備裝作沒看見埋頭沖過去,可付予還是叫住了他,跑過來說:
“你不去那個學校行不行?”
“不行!”
“和我去一個大學唄……”
“不!”
付予有點急,臉上又是一副咬牙切齒的表情:
“那我和莎莎一起去了!”
他只覺好笑,于是冷哼一聲說:
“付予,你真的很討厭。你上哪個學校,和誰一起去,都與我無關。”
說完他撒開腿就往前走。再也看不清身后付予的表情。
但是當走遠了,似乎聽見他在身后聲嘶力竭地吼了一句:
“你一定要來——”
他完全沒當回事。心想那人怎么這樣惹人討厭,都說了自己不會和他去同一所學校。
…………
那些年少時的惡作劇,現(xiàn)在想來,不過都如芝麻綠豆般瑣碎。除開對自己的作弄,其實付予算得上是一個很好的人。比如他那時老是帶早餐到學校,又佯裝自己肚子疼或是吃飽了,把那些所謂的“殘羹冷炙”硬塞給自己。比如剛進學校軍訓時,由于一個飯盆沒洗干凈,自己被班長百般刁難,也是付予以“實在看不下去”為由和班長打了一架……
一邊想著,他一邊翻開那本語文課本。忽然有什么東西掉落出來——是一張小書簽。
他撿起來,在陽光下細細看著,慢慢禁不住滿臉淚流。
那是付予的筆跡。
他那些歪歪扭扭的字,在書簽上排成一排,讀做:
“你的付予”
翻過來。書簽背后,畫著一張自己的鉛筆畫。
是付予趁自己午睡的時候,照著樣子偷偷畫的,末了還不忘在臉上畫幾根小胡須。
記憶終于如洪流般地傾瀉出來。
串聯(lián)起前程過往,這才明白,原來自己一直都不知道,在如煙的往事中,有人悄悄地私藏了一份感情。它就像是夜色里的一顆星,惟其遙遠,惟其不可觸摸,所以只能活在記憶里,活在那份被辜負了的愛里。
他捏著那枚書簽,泣不成聲。
許亦然聽到聲響,連忙過來安慰,以為他是由于丈夫的過世所以悲痛難抑。
送她出門的時候,已是黃昏。
她婉拒了他的晚飯邀約,打算乘夜班車趕回家里——事情已經明了,也無須太過騷擾別人的生活。
下樓向大門走去的時候,她拿出錢包準備拿些零錢待會坐車。卻不想夾在里面的一張丈夫的照片被風一吹,飄飛出去,又落回了剛才走下來的樓梯口。
她開玩笑:
“看來是他不愿意走啊!
男人聽了別過臉去?床磺逅谋砬。
正要回去,卻看見照片已被剛好走下樓梯來的一位中年婦女拾撿起來。
許亦然走到她身邊,正要開口討要,只聽那女人說:
“哎呀,半個月前還見過這個小伙呢。還是穿的這件黑色毛衣……”
許亦然和男人同時呆了呆。許亦然剛要開口問些什么,卻被身后沖過來的男人搶了個先。他有些激動,慌亂地追問那位見證人。
中年婦女奇怪地看看他倆,一字一句地說:
“是啊。這個小伙子每年過年前都要過來,就孤零零地站在樓下。有次我問他是不是找人啊為什么不上樓,他還挺不好意思,說就站站。以后每次過來,還會給我?guī)c水果什么的……”
婦女樂呵呵地說起付予。沒注意到身邊兩人的表情。
丈夫每年確是要出遠門一次,可都說是回老家探親……現(xiàn)在想來,他必是半路來了A市,然后再返回自己的線路。怪不得五天就已足夠的行程每每總要耽擱上一周的時間。
想到這里,許亦然像是慢慢明白了什么,轉過臉來,看著紅著眼眶的男人。末了緩緩問了一句:
“你……叫什么?”
那人看著遠方如血的夕陽,眼神迷蒙。他動了動嘴唇,喉嚨里咕嚕一聲,幽幽地說:
“許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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