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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即使在圈子里,阮彌也是一個特別的人。
他喜歡收集唇膏,迷戀著或啞光或閃耀的美麗色澤。他總是將上下唇涂上不同顏色的口紅出入于氳夜酒吧。
阮彌有雙大大的眼睛,露出的眼白卻比眼珠要明顯得多,所以他整日戴著大直徑的黑環(huán),配著變幻不定的唇彩,就像一個妖。
這是滿月的陰天夜晚,月在層疊的云里僅剩一角光暈,還不如昏黃的路燈明亮。阮彌上唇橘黃,下唇桃紅,半縷棕發(fā)搭眉梢,坦露的腰間一抹鵝黃漆皮帶,他背朝吧臺勾著二郎腿,看著舞場里形形色色的舞者,一幅幅面孔,一張張表情。
然后他看見了那個男人。素白襯衣西裝褲,最普通的男人裝在這個酒吧里卻偏偏成了最不搭調的打扮。
那男人立于舞場邊緣,高挑出眾。在周圍一片投向自己的獵奇驚艷的目光里,顯得有些局促。
阮彌喜歡挑逗這樣的初來者。他放下酒杯,雙色嘴唇拉出妖魅的孤獨,他像一只貓一樣鉆到了那男子面前。
樂隊奏出細細軟軟的風情曲,阮彌在男子驚詫的目光里緊貼他的身,隨著曲調蹭動,周圍響起暗暗的起哄聲,男人的臉色在變幻閃爍的燈光下白得厲害,卻不曾推開阮彌,阮彌抓住他的手,覆在自己腰間,笑得艷麗妖冶風華絕代,男人看得呆滯,漸漸浮現(xiàn)出口干舌燥的渴求。
阮彌扭動著推男人到拐角,踮起足尖去夠男人的唇,男人早已經(jīng)不住逗弄,狂亂地揉著阮彌的背脊,就像在急切尋找本來應該在那卻無故丟失的羽翼……
殘余的濕暖分散在兩人的口腔。男人略低頭看著阮彌,那花掉的唇膏混淆了色彩,黃不黃,紅不紅地花了阮彌一嘴,男人下意識地抹一下自己嘴角,果然也是一片狼籍,他忽然笑了,帶著縱容和興趣。
“告訴我你的名字,妖精!蹦腥碎_口,是十分符合他外表裝扮的低沉穩(wěn)重的音。
“阮,彌。彌留之際的彌!
那一夜,透過豪華公寓的落地玻璃,阮彌在男人身下看到一輪滿月,穿梭層疊濃密的云,行走了一整個夜空。
男人很溫柔,帶著可愛的生澀。相比,阮彌就是柔到骨里的一汪水,包裹著男人,糾纏的濃,黏膩的甜。
縮在男人臂彎里,感受到男人溫和目光的阮彌,忽然覺得自己即將就此失去原本人生的舵。
于是阮彌任由男人幫自己細細地洗掉妝容,從未在情人面前素顏過的阮彌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懷起了忐忑的心情。男人卻在其洗凈后淡淡稀疏的眉心間落下一個柔軟的吻。
男人喚他“阮阮”,他說:“阮阮,這樣也還是你!
自然而然一般,兩人同居。阮彌高調地成了男人高級公寓里的寄生品,男人是企業(yè)的高級部門經(jīng)理,手頭充裕,有在阮彌看來大筆的錢給阮彌花銷,他滿心歡愉地用來添置更多支的唇膏和色彩斑斕的裝飾品。
平日的阮彌依然妖艷地妝扮自己,只是每日都會有男人親手幫他洗凈。時間一長,阮彌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僅為了接受男人的清洗才不遺余力地保持變幻的色彩。
氳夜酒吧仍會不時候得阮彌的光臨,只是他的身后,只會牽著那個男人,他的眼里,從高傲得誰也沒有,到只有那個男人。圈里的人說,阮彌攀上了大款,獻了俗媚做上了鳳凰。也有人說,阮彌那個妖精,賣了自己去做有錢人的寵物。
類似的說法當面?zhèn)魅肴顝浂飼r,他不動聲色地敲碎一只高腳杯然后把碎片塞進了那人的口中,那人的嘴被劃得稀爛,而緊箍了那人身體遏制其掙扎的正是那個男人。
混亂里離開酒吧,阮彌和男人一前一后走成斜線,那是一個晴朗的上弦月夜,阮彌緊盯著月亮走得很慢,男人三步一歇跟在后面。待阮彌終于忍不住開口道“他們說的是真的也不一定,我或許就是看重了你有錢而已”時聲帶不可掩飾地顫抖。
性喜沉默的男人聽了也仍不作聲。只上前拾起阮彌拾掇碎片時劃出滿是細小傷口的手在嘴邊,柔柔地吮過一個個受傷的指頭。
自八歲父母工事遇害后就再沒哭過的阮彌,落下了十多年后的第一場淚雨,淚水花了眼線,混成灰黑的痕跡流經(jīng)面頰,一道,兩道,無數(shù)道。
那一夜男人為阮彌洗臉洗得特別認真,特別用力,象是要洗掉阮彌過往所有灰黑的傷。那一夜,男人向阮彌要了很多次,象是想將未來要帶給阮彌的幸福一次性全部注入給他。
那一夜過后,男人收走了阮彌所有的化妝品,包括所有唇膏。男人給了阮彌一套西裝,讓他試做自己的秘書。阮彌沒有拒絕,也無法拒絕,彼此的愛就這么蓬勃增長得稍稍安靜點就可以聽見它愜意的拔節(jié)聲。
不可思議,又難以抗拒的,原本打骨子眼里蔑視的,所謂的,愛的力量。
本以為,這個力量一涌現(xiàn),便是永恒。
直到某一天,阮彌抱著一落文件栽到在地,文件雪花一樣鋪滿一地。
醫(yī)生小心翼翼地提出,阮彌患有一種罕見的血液病,血紅素過低,無法維持正常血液功能,精神上也因身世不幸造成了嚴重的缺陷,都是不可彌補的癥,隨著時間推移,最后的結果不可預料。
男人保守著一貫的沉默寡言,沒有向阮彌提一個字。他只勸阮彌休息好,不再讓他工作。
看到好久不見的化妝包,阮彌驚喜地兩眼放光。然后在他疑惑的表示下,男人堅持要為他化一次妝。
男人呆呆地為阮彌蒼白的面頰上著色,上唇涂上粉紅色,下唇涂成艷紅,顴骨下掃一層淡淡的腮紅。
啊啊,原來怎么一直沒注意到呢,阮彌的妝,阮彌對鮮亮色彩的追求,全是為了彌補生命里注定缺失的斑斕,不論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
阮彌盯著男人的左眼,又盯著男人右眼,慢慢問一句:“親愛,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男人抹一下眼角說你別胡說,收了化妝品就進了浴室,嘩嘩的流水聲好似掩蓋過喉間的悲鳴。
阮彌手捧鏡子,端詳,許久許久。
阮彌的病情每況愈下,他開始畏光,開始不定時的輕微抽搐,身體和精神同時垮下,令他在發(fā)病時候極度狂暴并具有攻擊性。
清醒的時候,阮彌抓著男人的手,久久不放。發(fā)病時,他不認得任何人,男人卻緊緊抓著他的手,久久不放。
最后一次清醒,是在夜里,阮彌憔悴瘦削的面容安安靜靜,他帶著淡淡的笑,拉男人的袖,他說:
“親愛,抱我嘛~”
語氣是一貫的酥軟柔蜜。
男人也笑,緊緊抱他,小心地動作,深怕一用力,他就會碎了。
阮彌嚶嚶地媚吟,又一次透過落地的窗,在男人身下看到了大片的暗藍天空,只是沒有月亮,也沒有云。
末了阮彌依舊縮男人臂彎里,他一遍又一遍用目光撫摸男人的每一個細節(jié)。
男人熟睡,面容因對阮彌無微不至的照顧而顯疲憊,卻依舊清俊出眾。阮彌用蒼白到幾乎透明的指尖輕輕撫過男人形狀美好的雙唇,也許是因為迷戀唇膏的關系,阮彌最愛的也是男人的唇。
“親愛,你說,下一次我摸到你,會是什么時候,什么地方?你說,會不會還是那個混亂的酒吧?你一定還是你,而我那時,又會是誰?”
熟睡的男人無法回答,熟睡的男人喝下睡前阮彌遞來的一杯熱牛奶,安定的作用性很強。
也不知睡了多久,男人在濕暖中醒來,陽光明媚地從落地窗外照進來,鋪滿整間屋,男人抬起手看到滿眼的紅,慢慢坐起身,對面床尾阮彌的身體在陽光里,似乎還散發(fā)著暖洋洋的溫度……
昨夜里阮彌在發(fā)病之前最后點理智下把自己一只手鎖在了床尾的欄上,發(fā)病時神智不清又具攻擊性的阮彌咬斷了自己另一只手腕的脈,血流了那么多,陽光下,一幅絕美的畫。
阮彌雙唇微張,被血液染紅,這是他為自己上的最后的妝。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又是一個陰云密布的滿月夜。氳夜酒吧如往日一樣熱鬧,上演或重復著各個故事,吧臺邊,一名素白襯衣西裝褲的男子背靠其翹著二郎腿隨意而坐,他的上唇染成橘色,下唇是鮮亮的桃紅。忽然,他好像看到了舞池那邊的什么,便嬌笑著起身貓一樣鉆過去,開始跳起了詭異的單人貼身舞。一會兒仿是蹭動著誰,一會兒換個方向又仿是被誰蹭動著。
周圍人已經(jīng)習慣一般視他為無物,甚至裝作無意識地給他讓出空間。
只有一位初來者不是很明白他的行為,看男人轉到了拐角,張合嘴角開始自語。就端著酒杯裝作不經(jīng)意地走近些豎起耳朵--
音樂太吵,他只聽得一句:
“……阮阮,你叫阮,彌。彌留的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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