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渴望
愛是一個開始,同時也是一個結束。
愚人節(jié)的夜晚渲染出一抹許久未見的亮色。街道燈火通明、車水馬龍、人山人海。街旁路側總能瞧見慌忙步伐,幽靜光影隨人涌去,那是回家的趕路人;兩抹黑影照映入地,一高一低的相差使得他們更加牢靠。
車擁堵在熱鬧繁市,震耳摩托穿過車輛間隙行駛遠方,那是排煙管因振動發(fā)出的刺耳尖銳。
眉眼暗沉,落座轎車主人終于按耐不住探出車窗,在蠢蠢欲動地促使下張開了嘴,破口大罵,“有病吧!”
余枳在國有企業(yè)上班,工資高待遇好,不知怎得,人沒熬到半夜偏偏回不了家。
道路燈源閃爍,占地面積最大的一座城市漆黑魅影、醉紙金迷照得透亮。車燈照打在另一輛車尾,光與光的相聚使得人與人之間那份緣更近了一步。
虛脫感順著時間鐘表彌漫全身,一頭烏發(fā)盤撒后座靠椅占了大片面積,手緊了緊外衣兩塊布料,籠了那份唯一熱氣。目光從窗外收回,指腹輕按機屏點開日歷表才知已是4月天。
明天又到了復診的日子………
機屏再次被人按滅,眼不知何時又盯在了秒針轉動的腕表上。
這會兒指針已停留在9點末尾,疲憊腦袋終支撐不住往后壓靠在輕軟的后墊上,得償所愿的閉上了眼,順手又咬了半口那半溫半熱的手抓餅。
每日相同的時間,相同的地點。
只不過是日子一天天過去,回到現(xiàn)實就是在做無限循環(huán)播放的慢生活。
老郊區(qū)房子老舊,基本都是老人偏多。樓下有一塊涼亭,中擺著大理石圓桌,桌面則是一副象棋盤,時間一久就有老人愛來湊熱鬧。
10棟的階梯轉彎角特別暗;由于長時間沒人打理,更換燈泡,燈絲早已經(jīng)不得勁了。
昏黃光輝醉酒朦朧灑落階梯,那一刻似為晚歸勞碌人民鋪上歸家方向,再瞧近些只見一人拖著疲憊身子爬上了樓。
貓腰彎曲弧度打落在墻角上,光的力度太小讓她看得些許費勁。眼往前探了探鑰匙這才對準鎖孔,一下、兩下的動作房門終于拉開。
里暗。
里里外外形成對比。
感應燈似乎很想融進黑夜,在人還沒發(fā)覺得下一秒立馬關了光輝,邪惡得把所有光源都給吞噬,只留下一層層不透光的黑暗。
手伸夜暮,背身防盜門緊緊閉著,玄關開關按鈕被人按亮,暖黃燈光照亮了這方不大不小的清冷客廳。
落坐木凳的主人換上綿拖,靜謐夜晚幽靜地飄來憂慮氣息,手攀木凳椅面撐直了身,拖面與瓷磚摩/擦出響,噪音停在某一處上最終消失在衛(wèi)生間里。
潺潺水聲從水龍頭涌出凈水,卻無一絲熱氣外冒。手捧冰涼往臉上撲,凝結珍珠撒落臉頰順流而下,手拽上柜臺抽了張洗臉巾。
背身后窗燈明暗了許多,黑暮降臨,眼眸終是看不清對面那棟樓長著什么模樣。
光的消失,是人進入夢鄉(xiāng)的警示。
鬧鈴順著空氣飄入人耳,聲從外到內(nèi)的距離很遠,安靜得惹人心臟快了一拍。
余枳吐了嘴里的牙膏沫,漱了口這才抬起頭望向門外。
一面白墻掛著金銅鐘表,6點下牽著長條鐘擺,這會兒時間已經(jīng)溜走在10點15分的路上。
工作忙到現(xiàn)在,人沒停下歇過一秒。機器人都需要休息充電,更何況那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身體疲憊癱瘓感知,讓洗手臺邊的人感到一陣一陣不適。余枳緩了會兒門外電話聲也隨之停下,只留那份安靜地微風聲。
余枳抽了張餐巾紙,對嘴就是一頓擦,嘴角遺留白沫最終入了餐巾紙中。綿拖踩踏在瓷板磚上,噪音再一次與耳畔相遇。
機屏顯示著一段文字,“陪我看看海。”而后是位置共享。
視線從文字中剝離出來,落在備注二字上。
沈青。
她沒看錯,那就是他。
翹睫輕微顫動,猶如破蛹成蝶的它張開雙翅輕微搖擺。大腦空洞越加強烈,薄光映照在嬌小臉頰兩側,重感無力的軀/體滑落在地毯,復雜情緒如數(shù)展現(xiàn)面龐。
她無法第一時間去相信,發(fā)來信息的人是否因為發(fā)錯而導致誤發(fā)自己。
她第一反應本是拒絕,手機頁面依然停在那條信息上,她仿佛定住了一般,無任何動靜。
從接到信息,再看到信息,她是那么驚喜,那么激動。
一條關于他的信息,她又是渡過了多少個春夏秋冬。
那從未更新過的聊天頁面,在今天夜里,在這個時間點上,再一次為她敞亮。
刺眼屏幕讓眼生疼,幾段文字她看得忘乎自我,甚至忘回信息。落坐毯面黑影怎么也沒能站起,兩條信息她像是消化了好一半會兒,才逐漸接受了事實,按下回復鍵:
【好!
夜闌人靜的城市浸沒在深悠中,每一絲不明躁動都是深夜交雜伴出的催眠伴奏曲。
海風呼爽吹拂,不輸風雨,迅速沾染夜暮帶去那絲快爽涼意。
背靠欄桿人影晃動,海風吹起單薄T恤,浮動布料隨之蕩漾,享受海風本有的那份涼意。
人影定在某一處上,似乎察覺到動靜,耳畔似有似無地動了動,扶著欄桿朝海平面望去,聲線很淡,“來啦!
余枳沒答,手卻緊出了汗。明明天還飄著涼風,她整個人卻是燥熱的。
姑娘目光仍在那人身上,恍惚迷離間就好似一場她妄想的夢。
是我們的好久不見。
余枳在見到他的那一刻起,她開始犯糊涂,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自己為什么又會去答應他。
但她真的,迫不及待想見他一面。
男人兩鬢頭發(fā)理短許多,下巴要比從前來得尖銳。皮膚皙白又似慘白,模樣變化不大依然英俊,就是少了少時他該有的傲氣,多了幾分成熟男人的味道。
他叫沈青。
三水冘沈,青山漫程的青。
他側臉去看,神情淡默,目光卻看無了神。
那一眼,是許久未見的想念。
嘴角輕勾淡笑,在姑娘還未察覺地前一秒里迅速轉了頭。話語外入,語氣夾雜著一絲央求與溫柔,“陪我聽聽海風,好嗎?”
那種語氣,
余枳從未聽過………
“好。”
一句“好”沒有經(jīng)過大腦,沒做過考慮,那是脫口而出、吐字清晰、發(fā)自內(nèi)心的回答。
風一飄──
便能散了去。
泛白指甲深陷鐵銹欄中,余枳想不明白,也想不清楚,沈青約自己出來的目的………
到底是什么?
真,是看海這么簡單嗎?
閃爍的霓虹燈讓夜色卷蓋上斑斕色彩,海面卷起淡淡波紋,染上輕盈透亮的波光。
時間隨著深夜悄密推移,直到高空無星閃爍,四面狂風來得迅速猛急。
喧囂鬧市不再喧嘩,靜謐的讓人感到疲倦。
城市某寸凈土下站著兩人,海浪攀掛沙巖越加親/密無間。階梯順著巖石往上攀爬,穿著棕黑風衣女人站在風角處,不知是哪陣風勾起幾寸發(fā)絲洋溢入空,將剩下風恰如雨點打在白臉越加泛疼。
這塊兒最能欣賞到遼闊海域,放在平時鬧嘩的不行,誰知這會兒能這般安靜。
安靜地好似大海對話,早已把想說的話如數(shù)奉告彼此。
沈青沒動,掌心相握搭在欄桿外,人先是垂頭底嘆,而后又側臉去瞧她,深邃眼眸仿佛落進一灘死水,靜地可怕。
靜寂雙眸透著波光,星閃燈火直直躺進清澈迷離眼框,“要是我不在了,請一定記得我愛你………”
海風不知何時吹起,瘋狂亂擺,柳絮飛揚,枝條拍打干燥路面———
是寒冷的。
這幾個字卻是熾熱的。
雙睫明顯微顫,腦袋一時落空好似在空曠里旋轉,她愣了好一會兒神。緊懸心臟拉長了粗糙急促氣息,撲朔迷離間她再一次對上男人深情透亮的眼。
那一刻她被人勾走魂魄,恰似走在幽深巷道里的她努力向前奔跑,張嘴吶喊也喊不回來。
話語外露,余枳聽得倏忽迷失,前言斷句她沒能聽清,后語卻聽得一清二楚。
大腦緊弦崩裂,余枳這才回神喘氣。她終歸不明白,也不清楚,沈青他到底在搞什么?為什么會說出那樣的話來?
一個讓她不解,也聽不懂的話。
他們不是不熟嗎?
那他說這些又是為了什么?
難道只是愚人節(jié)的一句玩笑?
玩笑能這么開嗎!
可這句玩笑,他說得過于認真…………
黑空暗無天光,黑暗角落敲響一抹亮光。光線落幕,飛蟲不再圍繞。
余枳只覺得太陽穴特別緊,緊恰覺得呼吸困難,每呼吸一口她都覺得心跳加快。回眸眼間眼前人離自己近了許多。
沈青在彎腰看她!
沉重鼻吸令她熟悉,又似陌生地親密關系。
濃郁氣息彌漫開來,包裹二人奇妙相遇,緋紅臉頰好如剛剛綻放開花的紅玫瑰,那般秀里透紅,鼻間呼吸相互撲打、交纏、融合。
余枳心里明白沈青離她很近,不是一般得近。是她站在那都能感受到炙熱滾燙心臟,碰碰直跳。耳根彌漫上粉紅,這個間距讓她不敢再動,發(fā)自地想往后躲。
余枳抬眸雙眼去看微俯半身看她的人,眉眼彎翹,薄唇上勾,他依然沒變,變的是時間光陰,他穿梭時空隧道如舊站在林蔭小道,逆著光芒嘴里勾著不可一世的漫笑。
他從未變過。
如果時光能夠逆轉,她想回到十一年前,回到江瑕一中,回到同他坐上一輛公交車的位置上。不管時隔多久,天有多黑,她都會小心翼翼地站在公交車站等他一起回家。
不知是何情緒勾引,好似萬千雙手推她向前,萬數(shù)聲音奉告二字,“去吧!
腦袋空蕩,人心越加沖動猛獸,人索性抬頭吻在了男人冰涼唇瓣,一個吻,一個帶有薄荷清香,又摻雜著半點濃郁烈酒。
余枳的吻是輕啄,便后又害怕性的往回逃。
她不知道是哪來的勇氣,但她內(nèi)心卻告訴她,你不會后悔。
沈青望了望偷親他又害怕性躲閃的人,驀然從驚惶中發(fā)了笑。
手往身上扯,如獵人發(fā)現(xiàn)獵物逃跑一般,狠狠拉回姑娘。
手摟上余枳的腰,另一只也不閑著抵在她的后腦勺,發(fā)絲卷進指縫,好似曖/昧剛起,禁欲得讓人糾纏不清。
他睜眼去吻對面的人,看清她的臉龐,嘴角輕微上揚,滿意似得閉上了眼;內(nèi)心空白處被一點點填滿直至充滿燥熱,嘴上吻的激烈,手深入發(fā)絲,能感受姑娘出了一層薄汗,他嘴上動作不停有輕有重,腰間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手把著姑娘的腰,仿佛在告訴她這是你自找的。
余枳被吻的有些迷糊,條件反射似得“嗚”了一聲,懸著的心一直在跳,她沒推他,心里卻在想時間能夠慢點兒過去。
沈青隨著這聲咽嗚也慢了動作,手輕揉上對方腰間,余枳這才得以靜下心來,回吻他。
她熟悉這個感覺,這令她十分安心。
安心沒過多久,好似鯨鯊闖破鐵籠往里直探撕咬。
那個觸感越加明顯,她感受到唇外舌間撬齒往里試探勾過她的舌,想要加深這個吻。
那天他們吻了很久很久,余枳喘的很厲害。
那一吻,她吻的是那般出神,仿佛久違地浪漫。
也是那一刻,她真要誤以為曾經(jīng)付出真心、付出喜歡的余枳,真要被上天看到,他們能夠像小說結尾描寫得那般緣分未盡、浪子回頭、久別重逢…………
沈青把頭埋的足夠低,伸手想去拉她的手。聲線啞又一陣咽嗚,“懷懷,你知道的,我很想你…………”
話如清風灌耳,余枳這會兒處于懵掉狀態(tài)。
一陣耳鳴下惹得她什么也聽不清,刺耳二字把她拉回夢鏡,陌生又熟悉,但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聽過。
眼含淚光的人,只覺得這看似不好的夜晚仿佛隔世,又立馬切回現(xiàn)實。
她眼中的他,讓她覺得陌生。
從前,他可不是這樣的。
他本應該是最耀眼行星。
如今,他卻是這般卑微。
余枳無了情緒,心灰意冷的搖著頭,被男人緊拴在手的腕部被她掙脫,臉頰一丁點笑也沒有,咧著個嘴,輕蔑一笑就連她自己都覺得蒼白無力。
不知是哪陣風灌的猛烈,海浪翻滾而起,把人心都吹得沒一絲熱氣。
手揚入空中,沒一會兒又緩緩落下,等再次揚起時狠狠打在了男人的臉頰,很響,同樣也很重,打的她手生疼。
清涼話語飄進空中,如寒窖那般滲人,朝他湊近些,眼底的那絲淚光和希望被她喊破,“沈青,你認真看看我是誰!我不是你嘴里的懷懷!鄙硢∩ひ糇屓藰O度咽哽,“我是余枳!”
委屈泛起,淚順著眼角從臉頰落下,目光終究沒能從沈青身上移開,鼻間透著酸澀,聲音漸漸淡了許多直至變成空音,“原來,你只是把我認成了她………”
水中倒影暗了一處,男人滿身酒意,被巴掌拍的別為清醒。
清風狂燥,像個瘋子吹起涼風。
他彎腰下去,靠近她才看清容貌。懸在空中的身子頓了半響,久久之后才得以緩直了身,“抱歉,認錯人了!蹦_微抬半步,鞋面落地才一步并兩步的走。沈青沒回頭,也沒看身旁垂淚的姑娘,只留下那份他們本不該相見的擦肩離去。
“認錯人了!边@四個字,像某根銀針刺穿姑娘耳膜,回聲盤旋,人心捏碎那般疼。
余枳整個人都沒了力氣,腳一軟就往地上跌,紅著框的眼不斷張望遠處,男人挺拔離去的背影越加模糊,這讓她突然想起她見他的最后一面,也是這樣的…………
淚大顆大顆的掉,哭訴聲像痛失某樣重要東西;而她知道,那些所認為重要的,于他人而言都不過是不值的一提。
手撐著地,細小顆粒壓得手生疼,這讓她不得不深吸口氣,又屏了會兒呼吸。她不知道自己剛想了些什么,人只顧著往前跑,張開雙臂擋了沈青回去的路。
她仿佛用盡了最后一口力氣,扯過男人衣領在他柔軟又熟悉的嘴角處狠狠咬了一口,離開時是帶著腥味的。
余枳看著他那張臉,眼框頓時紅了大片,咽哽伴著哭腔一并襲來,“沈青,我喜歡你整整十一年,我的心沒那么堅強,別騙我好不好!
“你喜歡過我嗎?哪怕喜歡過我一刻,僅僅一刻就好!笔肿纤氖直,慌張失措的臉頰很白,她只想要他嘴里的一句答案。
他們之間從來就沒有誰糾纏過誰。
他們這輩子誰都說不清楚。
男人瞳孔朝里縮了一秒,“我…………”深不見底地眼眸動了動,躲閃不及的眼朝著另一個方向。
最后他只開口說了句違心的話:“抱歉,我對你沒什么印象。”
“沒什么印象。”她重復了兩遍,才消化了這句話,那顆炙熱火焰,霎時被寒水澆灌。
她等了那般久,久到她有穩(wěn)定工作,有父母陪伴,有見他一面的機會,可是呢?他說沒印象了。
到頭來就是她過度地自我幻想,從天而降給她腦袋上扣了一盆冷水讓她清醒清醒。
她冷,冷到她感知不到萬間聲音,感受不到任何溫度。
這一刻,就連唯一照明月光都垂了腦袋,漸淡的光影交織落在了顫肩上,淚無聲地流,石泥縫隙如愿以償喝到水漬,卻無人知曉那滴淚足夠失望,“你哪怕騙騙我,我都能開心好久…………”
他聲線沙啞,眼神卻是空洞無力,嘴巴張了張卻又堅持著一言不發(fā),眼眸晃了神語氣要比剛才來得些許柔和,“對不起。”
肩膀下意識地顫,她只伸出手推開他,“你走吧。”
“我不想再看見你了!
那天她終于想明白一件事,喜歡了十一年的過去式,最終都抵不過一句玩笑罷了。
夜色濃重,黯黑涼風拂起,彌漫瞬間覆蓋整片天與地。那輪孤月旋掛上空,光線暗淡沒有星點,就像黑暗吞噬了所有光亮,仿佛女人眼角那滴晶瑩淚痕。
余枳在原地蹲了很久,久到大腿發(fā)麻,全身無力。
沈青離去的那條路,很黑,黑無天日的月光是那雙看不清情緒波動的曲線。
一雙眼睛它不斷張望,甚至妄想著一絲期待。
期待男人會回來…………
她陡然發(fā)現(xiàn),明明是自己先推開的他,是自己狠心讓他走掉的。
是她自己說了那句不想見他的話。
轟雷響起,大雨如注,無情地撒在了女人身上。
余枳在等。等雨停,等他來。無情自嘲地天大響,徐徐帶著幾絲她的笑…………
沈青走的路,她望了一遍又一遍,甚至可怕的走上了那條路。
那里似乎還存留著他的氣息……………
她可怕的想擁有。那種感覺就是橫亙在血液里的一團棉,阻礙著血液流通,脹在一塊皮膚層內(nèi)越來越嚴重。如果在這個時候一根尖刺扎進皮層,所有都將釋然。
沒有人說過她傻,但她對自己說了無數(shù)遍。
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好笑,明明在男人說出認錯人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jīng)心灰意冷了。但她放不下,就算說出了狠心話,可見下一秒她又開始幻想了。
喜歡了十一年的人,真能因為一句我不想見到你,而釋懷嗎?
對于余枳來說,這或許太難了。
脫口而出的狠心她能,心里殘缺傷痛她一輩子都填不完。
她真覺得自己病了。
變得神智不清,沒有理智!
“沈青,我冷…………”她身子不斷顫抖,手顫顫地讓她緊緊握住,聲線的不清楚是因為雨水澆灌。
“你說,我是不是該放手了,給你也給我自己一個自由。”
“沈青…………我好像,就快撐不住了……………”
“你怎么就不能來騙騙我…………”
“我是不是真的很傻!
“傻到需要去看醫(yī)生。醫(yī)生說我沒病,只是太累了,要我好好休息!
“可我覺得他是騙我的,我需要吃藥,每天三次,父母和他們一樣,都合起伙來騙我說是維生素。”
說起來很可笑吧,可是余枳比誰都清楚她病沒病。
棕黑風衣頓時被雨水染成了深黑色。
雨水不斷下大,稀疏人群踩踏奔跑,以最快的速度躲擋雨水澆灌。
有人嘆:空情雨落,是萬里長空覺得孤單落下了淚花,雨的大小帶著家家戶戶綿綿思念,臨夜哭聲顫人的撕心裂肺。無人等,無人賞雨再行行。
公交站的最后一趟末班車為夜雨覆上了一束光,司機探身往外望一眼便見著站在暗處的余枳,一愣間就慌了神,“快上來,姑娘!
“雨挺大的,別挨了凍…………”
誰能瞧見那怪變得表情,心里泛起的酸澀漣漪,嘴角顫動彎起了薄唇,她應了一聲。
濕了大半的人爬上車,干燥的pvc順著腳步落下了黑印。
余枳往筒里放了兩枚硬幣便不再做回頭,人徑直朝后排走,在倒數(shù)第二個位置上定著不動,靠窗的最外側,她抵著玻璃窗,外景明燈一起一落,忽明忽暗。
涼風吹不進來,車里也沒個暖氣。
她還是冷。
是心冷。
她最開始想得很簡單,簡單到像一粒塵埃從空落下,她本以為落下就一定會消失,可誰又知道他占了不應該他呆的地方。
“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這句話是她自己說的,剛開口很輕松,兩句話就說完了。
自己以為真想開了,她坐在這里,時間流逝、窗外風景如相機記錄不斷轉化,她還是好難過。
余枳想不明白,忘記一個人這么難嗎……………
如果這放在互聯(lián)網(wǎng),有人會說她傻,戀愛腦,說她有/病。
甚至,她以第三視角去看,她也會這樣覺得。
可她是她,這件事發(fā)生在她自己身上,她顧不得其他,甚至忘了家人父母,大腦似乎早已癱瘓,只有這件讓她難過的事。
這一路,她不知道腦子里冒出來的都是些什么,她只記得,那是少年時的沈青。
他和她不一樣。
他高傲。
她弱小。
他們是兩條不一樣的平行線,一條足夠長,另一條還未發(fā)射就在末端段了一大截。
平行線永不相交,更何況那是兩條不一樣的。
房門再一次被拉開,里邊沒有光,只有一片漆黑的夜。
手磕上桌角,迎來的只有一陣刺痛。
齒咬住唇,嘴角在吃痛下不由自主地抽搐起來,最后還是忍不住得哆嗦;泛紅的眼眶蓄滿了水,晶瑩淚珠順著蒼白臉頰滾落劃下,胸膛不斷此起彼伏,原有的低聲抽泣,最終在喉嚨沖破而出,雙膝一軟,整個身子都撲在地上。
許是真被撞疼了……………
人只知道哭。
黏濕的外套被脫了下來,浴缸里灌滿水,如洪水泛濫。
水放了很久都沒見著變熱,整個人抬了腿就往里面跨,水漬彌漫,溢出浴缸,濺地滿地毯都是水。
現(xiàn)在她倒沒覺得冷,或許早就被凍得沒了知覺。
余枳沒開衛(wèi)生間的燈,也沒開暖氣。那雙無力的眼盯著天花板上看,又疲憊地閉上。
剛剛發(fā)生的事像進了一場夢,腦海不斷重復。
回聲斷斷續(xù)續(xù)。
“我愛你,你要記得!
“抱歉,認錯人了!
“對不起……”
眼緊閉著,眼角還是落了淚。
有人常說只要閉上眼睛哭,眼淚就不會流出來。
可它怎么還是會流…………
“你喜歡過我嗎!
“哪怕一刻,一刻就好!
“對不起……”
身體滑落,頭部入了水。只有水面撲騰,上面冒起水泡。
她不怕?lián)涿娑鴣淼拇煺郏钆碌闹挥心欠莺翢o開花結果的暗戀,一個到頭來還是沒有盡頭的路。
她沒想到…………
甚至想到了,自己最后應該得到的是那句:
“對不起。”
淚與水相融,這一次眼睛不會哭了,所有人都看不見了。
腦海浮現(xiàn)出一個個熟悉又陌生的畫面,少年沈青手里拉著風箏線。
眉眼彎彎,笑得漂亮,手朝她招。
嘴角也同迎上笑,她剛想走,身后冒出位姑娘朝少年方向奔去,腳頓著再無了動靜。
“快來,風箏給你放高了,你來拉著!
“懷懷,快來啊!
“懷懷、懷懷……”余枳看著兩人,嘴里不斷重復這個名字。
女孩兒回頭的那一剎,像是看見了自己,只見姑娘朝自己輕輕笑了一下。
余枳錯愣好一半會兒,耳邊沒風,只有女孩兒的說話聲。
“你好,我叫懷懷,懷抱的懷!
“我想,你應該記起我了吧!
余枳16歲那年,盛夏蟬鳴聒噪,窗外枝丫瘋長,烈陽高空懸掛,綠葉濃密也遮擋不住光芒滲透。
她獨自一人坐在籃球場上,看著少年迎著光朝自己走來。
余枳羞澀的臉掛不住笑,伸手遞給他了瓶礦泉水,沈青抬眼看她,勾了笑,“謝謝!
她從朋友那要到了沈青的企鵝號,當天就加上了。
她與他說的第一句,同樣說的是謝謝。
余枳少時的朦朧情感是這樣展開的。
暴雨連著下了好幾天,天暗沉黑漆漆的。
余枳站在公交車投幣處,連忙翻找書包里的一元錢,翻了半天也沒見著個影。人急了,開始慌忙,鼻間也開始發(fā)酸,車上的人也都在督促著她。
司機不耐心地憋了她一眼,“沒有就趕緊下車,別在這里消耗大家的時間。”
這趟車是最后一班,如果車真走了,她只能徒步回家。她很窮沒錢打車,每天的零錢她都必須精打細算,多花了,就得少吃一頓,所以她急,她必須得找到這枚硬幣。
車上的聲音越來越多,司機也催的越來越急。
她往車上坐著的人身上看,帶著歉意往車下退,卻不知身后站著位少年,默默等了自己很久。
少年兩下就跨進了公交車,手放在投幣桶上方,硬幣隨落下碰撞在塑料鐵板上發(fā)出“叮當”兩聲。
側了頭,朝身后那位姑娘漫不經(jīng)心地開口:“上來吧,算我請你的!
余枳那始終垂著的頭頓時抬起,眨著眼愣了一會兒,傻愣愣地抿上唇,緊跟在少年身后。目光朝四周環(huán)了一圈,視線還是收了回來,在他旁邊位置上坐了去。
“謝謝你啊!庇喙庖酝低得閹籽鄣膭幼髀湓诹松磉叺纳倌晟砩,笑意漫上她盡量止住,眼睛彎起問了句:“同學,你也是江瑕的嗎?”
沈青回眼看她,嘴角輕揚淡淡回復著,“嗯”
“你是幾班的?”余枳見他疑惑地表情趕緊說道, “我就是想把今天的一元給你送過去!
“不用,說了算我請你的!比藨猩⒖吭谝巫由希o閉雙目,分明就是一副不想多說一句的態(tài)度。
余枳側著臉去看少年那英俊的臉龐,鼻梁高挺,眉間短短一條斜杠,漆黑的頭發(fā)給人一種壓迫感,是說不出來的感覺。
但她不害怕,可能是因為他幫了自己。
那天雨后天晴,廣闊碧藍的天空上是有彩虹的。
少年隨手的一次幫助,讓少女的心里自此住下一個人。
次日。
余枳再一次見到沈青,才知追他的女生很多,談的女朋友也數(shù)不勝數(shù),都說他一天換一個,換的還特別勤。
沈青在老師眼里,只不過就是個不學無術,打架搞事的壞學生。
但余枳從不片面去了解人,也不從人口中去了解,因為她覺得那并不真實,他也一定有好的一面。
就比如,他幫了自己。
這件很小的事。
在余枳眼里沈青給了她好印象。
在后來的后來,余枳覺得他足夠好。
自硬幣后。
余枳會經(jīng)常在公交車站里等他,等見著少年身影便著急忙慌坐上公交車。
她會刻意坐在沈青身后看他背影,也會偷偷發(fā)笑,卻不敢上前打一聲招呼。
他們每一次的相遇,都只不過是她精心策劃出來的。
在余枳心里,沈青或許對自己早已沒了印象。
人們都說,當你愛一個人的時候,你的眼神里全都是這個人,這或許就是青春里永遠遮掩不住的愛戀吧。
那日晴空萬里的天,頹然暗下公交車外下著薄雨,沈青特意在她旁邊坐下。
他先是低頭輕笑,而后靠近姑娘耳朵小聲說道:“不要喜歡我,難道………你要想和我一起墜落?”
余枳滿臉迷茫,模樣看上去呆愣,換做旁人有種讓人想上去捏一捏她軟綿綿臉蛋的沖動。
她一抬眸他就落進她的瞳中,一時間還真就說不出話來。
沈青臨走前說的那句,“好學生就應該好好學習,別想那有的沒的。”剛往前兩步的腳折返回來,手中雨傘朝她腿邊放,“拿著用,別還我了!焙笳Z像是刻意加重,“扔了也行!
公交到站,余枳視線始終緊跟在沈青身上。
人朝玻璃窗外瞅,少年踩踏著路面,冒著雨向小巷子里跑。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偷偷流淚,手抬起狠狠抹掉了淚水,仿佛什么也沒發(fā)生一樣,可是手背濕漉漉的,這一直在提醒她自己。
雨停了天還是陰的,微風吹浮著枝丫伴出沙沙聲,落葉飄落到大地上。
那天過后,余枳再也沒見過沈青。
余枳喜歡上他本就是一個錯誤。
走上了那條不歸路,就再也回不來了。
十一年后的那晚,余枳再次收到沈青的信息,是說不出的激動,就算自己再累也還是想奔他而去。
那條信息她總誤以為他依然記得自己。
那天,我是多么渴望你真的喜歡過我。
那晚,余枳自殺了,死在家里的浴缸里。
死前,她依舊想著他。
她好像看見沈青在對自己微笑,在清風中對自己說我喜歡你。
又好似看見了許多自己與沈青在一起的片段………
*
醫(yī)院走廊彌漫著消毒水味,刺鼻的讓人緊屏呼吸,人言聲歡聚一堂,窗外雨水淅淅瀝瀝沒有一絲生氣。
沈青躺在病床緊閉雙目,眉間皺緊,病痛纏身,嘴角傷口好的差不多了,印還沒消下去卻又格外生疼。
桌柜放著手機,鈴聲響起。抬手伸去拿剛抓著一角又蹭遠了些,手支撐著床巖向上靠了靠才得以拿到。
上面是一串陌生的數(shù)字號碼,鈴聲響了幾下最后還是按下了綠色接聽鍵。
人向后靠了些,握著拳頭放在嘴邊咳了幾聲。
手機開了免提,聲音一下環(huán)繞整個病房。病房沒有其他人,他是單人間。
沈青先開了口,“你好!
“你是沈青嗎?”對方穿傳來窸窸窣窣的女聲,話語冷靜又急促。
“是,你是?”
“余枳的姐姐余瑤!
沈青一時愣住,立馬關了免提放在耳旁。對方明顯沒有等他開口,“余枳出事了。”
“沈青,我不管你現(xiàn)在怎么樣,我只求你來陵園一趟,來看一眼余枳!
“陵園”“余枳”這兩個字讓他腦袋極度空白,根本不敢聯(lián)想。
電話掛斷前,對方說的最后一句是,“該把一些東西還給你了!
*
天依舊昏沉沉的,天邊掛著烏云下起大暴雨,毫無章緒地亂砸。
墓園很大,一排排都是墓碑,沈青那漆黑的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目光朝不遠處那單薄身影看去,只有她一人站那,手里捧一束菊花。
沈青身上那件病號服還沒來得及換,外邊也只隨意套了件外套。腳上套著的是醫(yī)院統(tǒng)一發(fā)的白色拖鞋,這會浸滿了水,濕了大片。
道路擁堵喇叭聲漸漸響起,沈青著急朝窗戶外看去,問:還要多久。
司機拍了拍喇叭,指著前面的路,“這樣看下去,怎么也要半個小時以上才能通!眰冗^臉去看副駕駛坐著的沈青,想說什么也不好說出口,去哪的人………“唉!
沈青開口就是問去陵園的路還有多遠。
“也沒多遠了,也就前面一段間距的路程,走過去可能要很久!
沈青完全沒去心思去思考,他腦子里只想證實這一切都是假的。
人付了錢推開車門就下了車,路上幾乎全靠跑,跌倒了好幾次他也只是咬牙拖著身子走了很長的路。
胸口上下起伏,喘著氣息。人離女人站著的地方還有些距離,腳抬起又十分笨重得落下去,像是抬不起來一樣。
他不敢過去,他怕這一切都是真的。
男人腳步在女人身旁停下,瞳孔印蓋著碑上的內(nèi)容,他像是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承受這無法相信的事實。
墓碑上刻著金字,“愛女余枳之墓!
目光緊盯著上面的字看,他只希望現(xiàn)在能有個人拍醒他,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假的………
眸子對上中間黑白照的女孩,她笑得是那般溫柔。手輕輕抹上,緩慢張口,“什么時候的事?”
“4月2日凌晨的時候。說是自/殺/的!庇喱幉辉倏吹厣隙字娜,視線再一次回到相片姑娘臉上,照片里的人眉眼彎彎,入出可愛的虎牙。
余瑤情緒波動著,下一秒仿佛就能哭出聲來,她深吸了口氣,平復著心里翻來覆去的難受;語氣冷淡又安靜了一些,“那天她見了你吧!
“我不知道你們都說些什么,但沈青我們說好的不要再去見她了,可你呢?你為什么要約她出來,你給她留著遺憾不好嗎?那她也不會去自殺!”
“當年余枳要是沒出車禍,沒有忘記你們相愛過,你也沒有這場癌癥,那我一定祝你們幸福。可你給不了她一生,給不了你一輩子的愛。你賭不起,你更輸不起,你們注定不可能在一起!”
“為何老天爺要這般狠心,偏偏讓她記得‘她喜歡你’這一喜歡就是十一年。她患上了精神病不愛說話,只要心情不好就會想起你,她就能開心很久會和我說很多話!
“她時常會和我提起你,笑著跟我說:‘姐我喜歡上了一個人,一個很好的人他叫沈青我很喜歡的人!
余瑤猛然回頭看后面站著的他,眼眸通紅帶著恨意。
“沈青,你不該這么自私。”
睫毛顫起,心頹然慢跳一拍,沈青側頭去看墓碑上的姑娘,心低一揪,像一把別為鋒利的刃刀,朝胸膛狠狠刺穿進去。
余瑤朝他那走,暮然搖了頭,嘆出一口氣,擦了淚花。打開手提背包,把里面的東西拿了出來,交到他手上。
一枚戒指和一把傘。
“余枳生前最舍不得的就是這把傘了。始終把它當寶貝一樣,舍不得用一次!庇喱幎⒅腥耸掷镂罩膫憧吹萌肷,吸了鼻子,再一次抹了把眼淚。
離開前她背過身輕喊了句:“我想,她應該想讓你陪陪她吧!
男人沒吭聲,而是蹲下身去,視線落到手里那把傘上。
他記得這把傘,是讓她不要還的那把。
沈青唯一沒想的是,余枳會一直留著,而且還是當著寶貝一樣。
臉頰滴下一滴淚花,撫摸上姑娘的相片,“懷懷,你怎么那么傻!
“如果那晚,我回應你的是“喜歡”你是不是還在,而不是這冷冰不會說話的墓碑…………”
“余枳,你讓我再聽聽你的聲音好不好。”
沈青這輩子只哭過四次,沈青從小到大,家里人打罵他,他也從沒哭過一聲。
第一次哭,是出生。
第二次哭,是六歲那年父母帶他離開有她的地方。
第三次哭,是他頭也不回的把她拋在身后。
最后,一次是今天。
他跪在她面前,像余枳扇自己那樣拍打自己的臉龐。
“沈青,你就不該這么自私!
雨水劃落,緩慢落在了墓碑上,一條條雨痕滴落在戒指里積滿了一小片水,只見它平躺在余枳的墓碑上。
那晚沈青服了大量安眠藥,暈倒在醫(yī)院走廊,被推進了手術室。
劃輪聲、急促聲在耳旁,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好像看見余枳在向自己招手,嘴角微微彎出笑。
“余枳,我來找你了!
“你不會再孤獨了!
那年余枳27歲沈青28歲,他們死于春季未年櫻花最為盛開的時候。
余枳愛了他十一年。
沈青愛了她二十一年。
──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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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車禍那刻起就注定她一生坎坷
她小名叫懷懷父母希望她擁有很多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