Ａ

　　看著眼前這杯最普通不過的七喜，我就直覺和朱朱一起泡吧是個錯誤。溫暖的太陽從寬大的玻璃窗射進(jìn)來，讓人有種懶洋洋的愜意。這樣美好的黃昏我寧愿獨(dú)自寫點(diǎn)什么，或者干脆就呆呆坐著老去也好過把光陰浪費(fèi)在這里。前啜一口，連日來的感冒讓我的味蕾變的極其麻木，喝什么都是一個味。

　　人和人之間，有時到頗有些微妙的關(guān)系，只能用緣分去解釋。就像我和朱朱，如果把我比作一棵姿態(tài)幽雅的植物，那么朱朱絕對是一場呼嘯的飆風(fēng)。就像我永遠(yuǎn)只穿純色的衣服，拒絕任何飾品，她則是波西米亞式的喚胚叮當(dāng)，我雖然對她的煙視媚行頗有言辭，但一旦有人想傷害到她，鐵定了是要和她站在一條戰(zhàn)線上的。

　　朱朱今天穿的是一件吊帶小背心，露出圓潤而美好的肩膀，長長的卷發(fā)，遮住了大片裸露的背部，更加讓人想入非非，手腕和脖子上照例是珠環(huán)翠繞。若是別人這么打扮，我肯定會大叫妖怪的，可是朱朱這么打扮給人的感覺卻是俏麗是嫵媚。

　　朱朱見我興趣缺缺，便停止了她那些八卦。

　　“單寧，我想在咱們學(xué)校也開這么一間小酒吧，你說好不好？”

　　我裝腔作勢的摸摸她的腦袋再摸摸我的腦袋，“好象沒有發(fā)燒��！”

　　“你丫的，正經(jīng)點(diǎn)，我說真的呢�！敝熘旌芘Φ淖龀鲆桓币槐菊�(jīng)的樣子，我終于忍不住笑倒她懷里。

　　“那就開吧，反正你丫的有錢。”是啊，我為什么要反對，再說了我還不明白大小姐她嗎？嘴上問我好不好，其實(shí)早就打定了主意，她想好要做的事情，就是八頭牛都不一定能拉的回來，更何況我一纖纖弱女子呢，多次的經(jīng)驗(yàn)告訴我，冤大頭作不得。

　　現(xiàn)在的社會，窮人要錢，要名利，而有錢有名利的人呢要快樂，所謂的物質(zhì)需求滿足以后就需要精神食糧了。對于我這種人能吃飽就不容易了，那里還管的了別的，而朱朱不一樣，她正是那種需要精神食糧的人。

　　她家是廣州的，沾了改革開放的光，一夜之間成了所謂先富起來的人。溫飽思□□，朱朱的父親在富起來不久就找了個年輕漂亮的外來妹，而與糟糠之妻離婚了。之后，她母親獨(dú)自經(jīng)營一家兒童服裝廠。兩人自覺唯一虧欠的就是這個神仙般的女兒，自是萬般疼愛，打小便是要星星不給月亮的主。這些是朱朱告訴我的，她說這些的時候，眼里照例是沒有一絲正經(jīng)，我自然不好去揣摩其中真假，不過每個月她總能收到數(shù)目不菲的匯款單。

　　從大一到大三，朱朱的男友走馬燈似的換了一撥有一撥，沾大小姐的光，我竟然成了全校大三了還沒戀愛過的唯一女生。論相貌，我雖不敢夸是傾國傾城，但至少也算的上小家碧玉吧，但若和朱朱站一起就成了扶襯紅花的綠葉，男人見了自然是一窩蜂的涌向朱朱，那里還看的到我。想想也是，那里有蜜蜂見了花不采而圍著葉子打轉(zhuǎn)的呢。即使真有那么幾個有自知之明的見追求朱朱無望，退而求其次的把攻勢轉(zhuǎn)向我，但心底頗覺別扭，憑什么她朱朱不要的，才輪的到我？私底下發(fā)誓，若是有男人先向我打招呼而不是先招呼朱朱，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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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單寧，正宗的北方人，從小沒離開過這個城市，家在離學(xué)校不到12分鐘公車的距離。幼兒園、小學(xué)、中學(xué)直到大學(xué)都未能踏出x大這個有四個大門的校園，對于我來說，它是囚籠，禁錮了我所有的自由。所以熱衷于認(rèn)識陌生人，他們來自各地，帶著不同于這個城市的味道，說不地道的普通話。所以雖然離家很近，我依然選擇了住宿。

　　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去看海，想象波浪擊打著海石，濺起朵朵浪花，想象滿眼那一片濃的抹不開的深藍(lán)，想象溫?zé)岢睗穸新詭任兜暮ｏL(fēng)吹著我白色的長裙，發(fā)出呼啦啦的聲音。

　　朱朱說愛情就是傷害，不是傷害別人，就是被別人傷害。保護(hù)自己的唯一方法就是在別人傷害你之前先傷害別人。

　　很多人說大學(xué)的愛情很純真，這讓我感到可笑，他們只是有太多的時間感到無聊，找個人寂寞的安慰而已。另外一些人看到別人出雙入對，也不□□俗地找個人搭伙，開始一場害人害己的所謂愛情。

　　老實(shí)說我很懷疑愛情這個東西的存在，所有的愛情背后多少有些目的。愛一個人只因他（她）身上存在了我們所欣賞與喜歡的東西，或者身型外貌，或者名利家世，或者優(yōu)點(diǎn)甚至缺點(diǎn)，說穿了就是個人自私的欲望�？墒侵埃以衩绹诵叛鍪フQ老人一樣信仰愛情的。想清楚這些的哪個下午，讓我惶惶不安。我明白不是我病了，就是這個世界病了。惴惴的回到宿舍，問朱朱，我是不是已經(jīng)很老了？朱朱一臉茫然，小樣，又發(fā)什么神經(jīng)呢？

　　從那時起，我開始寫字，它們大多數(shù)隱霉灰暗，像生長在墻角的苔蘚一般見不得陽光�；蛘呤亲鲬T了配角，在文字中我永遠(yuǎn)是主角，我把自己對愛情的信仰重新寫進(jìn)文字，這個虛幻的生活讓我有種安全感。生活永遠(yuǎn)要朦朦朧朧才好，如果什么都看穿了，那么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呢？

　　人開始變壞，肯定是在學(xué)會思考之后，因?yàn)榭吹降奶�，想的太多，就有越多的不安，越多的無法改變讓你充滿了無奈的絕望。于是不可輪回的墮落了。

　　我開始習(xí)慣隨身帶著劣質(zhì)香煙，雖然我不會隨時隨地地抽它，可是我可能會在某一個時刻需要它，通常是在寫字或者發(fā)呆的時候。我開始習(xí)慣坐在校園高高的欄桿上，晃蕩著兩條長腿看過往的一張張陌生的臉，他們（她們）年輕健康，皮膚光鮮。我的皮膚依然光鮮，但是心卻老了，像一棵病懨懨的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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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待太久的終不是你的東西，越早放手，越早看到幸福。”這是我對單毅說的，他有純真明亮的笑容，高高瘦瘦，有點(diǎn)像漫畫中的美少男。這樣的人做男朋友，絕對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這也許正是朱朱遲遲沒有徹底拒絕他的原因吧。我倆從小一起長大，是正經(jīng)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還記得他拍著小胸脯說要保護(hù)我一輩子不受欺負(fù)，但長大了，等他可以去為一個人遮風(fēng)當(dāng)雨的時候，那個人卻已不再是我，而是朱朱。

　　朱朱的酒吧，終于還是開業(yè)了。狹窄的門洞，墻壁上掛著的是藝術(shù)系的男生孝敬的色彩絢麗的油畫，在幽幽的光里，它們看上去有種別樣妖艷的美。營業(yè)的第一天出乎意料的繁忙。20：00點(diǎn)開的門，不到半個小時就擠滿了人。單毅忙前忙后的招呼客人，單純的快樂著。我啜著一杯冰水，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朱朱聊著天。

　　“朱朱，你應(yīng)該和他說清楚�！笨吹絾我爿嗈D(zhuǎn)的身影，我對朱朱說。

　　“說什么，現(xiàn)在這樣不是挺好嗎？”朱朱隨意的說著。

　　“可是你不覺得這樣的欺騙，是可恥的嗎？”我突然很惱怒，“你必須和他說清楚。”

　　我相信朱朱對這場感情只是當(dāng)作兒戲，而單毅卻傻傻的投入了全部。這一刻，我的天平倒在了單毅的一邊，我不想他受到任何傷害。

　　一口氣喝完杯子里的水，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朱朱的酒吧，“單……”朱朱的叫聲連同酒吧里所有的喧囂都被自動門生生的夾斷了。這讓我有種暢快淋漓的感覺。

　　外面流動著炙熱的六月的空氣，校園里一片寂靜，我穿著白色的長裙，獨(dú)自晃蕩其中。對朱朱的冷戰(zhàn)才真正開始而已……

　　我的倔強(qiáng)并不亞于朱朱，而不同朱朱的不正經(jīng)，讓我的話看上去總是那么理直氣壯，我相信在這件事上，我有絕對的控制權(qu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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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終于決定要寫篇小說了，并以次為理由而拒絕去上所有的課，其實(shí)大多數(shù)時間，我是在上網(wǎng)或者睡覺，有時會想一些形而上的問題，并沉溺其中，樂此不疲。只有夜里，才會敲敲打打開始折磨人兼自虐的寫作。我承認(rèn)腦海里并沒有一個整體的雛形，甚至連蛋都還不是，有的只是一些片段和天馬行空的句子。小豆角很識相的搬到隔壁宿舍去睡，朱朱自從開了酒吧是絕少回來睡了。而其他兩位早已與男友在校外筑就愛巢，以至于連她們的名字我都異常生疏了。

　　在飯卡里存了足夠的錢，然后鄭重其實(shí)的將一天的生計(jì)大事交托付于小豆角。小豆角同學(xué)是位文學(xué)愛好青年，在她看來我無疑是要從事一項(xiàng)偉大而又艱巨的事業(yè)，便滿口答應(yīng)了下來。于是我開始安心地裝模做樣地寫我的小說。除了上廁所以外，我都是呆在宿舍里的。外面發(fā)生的一切都不再與我有關(guān)。

　　在我啃著小饅頭給我留在桌上的早餐的那個早上，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關(guān)于她的秘密--一封來自互聯(lián)網(wǎng)的公開情書。情書寫的極其風(fēng)趣煽情。

　　“我倆屬狗，姐姐說我們不合適，狗咬狗一嘴毛……”

　　這個發(fā)現(xiàn)讓我異常興奮，連帶中午的幾個章節(jié)都寫的非常順暢。刺探別人的隱私似乎是人的天性，這讓我多少有些理解了八姑六婆們的閑言碎語，家長里短，其實(shí)誰也不□□俗。很多時候不是別人把我們看成另類，而是我們自己把自己看成是另類而已。

　　單毅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正在和幾個網(wǎng)友打的一片火熱。我堅(jiān)持自己是喜歡文字而不是文學(xué)，在我看來文學(xué)相對文字是要嚴(yán)肅的多了，而那么沉重的東西，不是我所能承擔(dān)的了的。在電話響了5聲之后，我拿起了話筒。

　　“老地方，不見不散。”

　　我知道是單毅，因?yàn)橹挥兴艺f話時，才沒有任何的客氣。洗臉、換衣服，找鞋子，收拾好這一切之后，我關(guān)上電腦，沒有跟網(wǎng)上的那群人說再見。這就是網(wǎng)絡(luò)，你可以隨時來，隨時走。即使是下次再見，彼此依然是陌生人，依然從那句客氣的你好開始所有被重復(fù)一遍又一遍的對白。

　　十分鐘后，我來到單毅是所說的老地方。

　　所謂老地方不過是一家老字號小吃店，有我打小愛吃的豆腐腦和臭豆腐。可是已經(jīng)是好久不曾來過了。記憶中是一些油污的木桌木椅，臭豆腐的臭味和豆腐腦的香味混在一起，形成一種奇妙的氣味。

　　而面前的小店與記憶中的卻相去甚遠(yuǎn)，清一色的米色桌布蓋著玻璃鋼桌面，看上去干凈而整潔。要不是一眼看見坐在門口的哪個熟悉的身影，我怕是要逃之夭夭的。

　　想不通，一個人的獨(dú)自怎么可能裝的下那么多東西，默不做聲的看著單毅把一瓶一瓶的啤酒灌進(jìn)肚里，我疑惑的想。

　　“朱朱和我分手了”單毅自顧自地說著。

　　而這原本就是我要的結(jié)果，此刻他痛一時，卻可以省卻一輩子的痛苦。

　　“三年了，我們一起三年了，她為什么最終不肯給我機(jī)會？”

　　無語，我能說什么，此刻他需要的無非一個傾訴對象，別人說什么話，對他是沒什么意義的。

　　帶著搖搖晃晃的單毅，勉強(qiáng)走出小吃店。一片月光照著他明亮的額頭。我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他竟是如此沉重，記得以前我是背的動他的，而現(xiàn)今只是扶著他，我竟有重不支的感覺。

　　那一夜，我們在校園的長椅上坐了一夜，他枕著我的腿沉沉的睡去，還不時呼喊幾句朱朱。我吻了他明亮的額頭。如此近距離下，這張熟悉的臉看上去竟有種陌生的感覺。我沒有告訴他，從12歲開始，我就一直等著嫁給他呢，而他一直不知道�，F(xiàn)今，這一切都過去了，只能這樣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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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的雨滴滴答答地下個沒完，這在北方是絕少有的天氣。感覺整個人都快要發(fā)霉了。我甚至懷疑這樣下去人身上會不會長出綠毛來。我的小說毫無進(jìn)展，好象走進(jìn)一個死胡同，怎樣都找不到出路，這讓我無比沮喪。

　　從小我就懂得自己照顧自己，不給自己和別人添麻煩。但現(xiàn)在，卻有些自暴自棄，有時連自己也想不通為什么會有那么多的不滿……

　　開始整日整日的發(fā)呆，整夜整夜的失眠。一旦閉上眼睛就會做同一個夢。夢里我在一片白茫茫的霧里奔跑，連鞋子也不知道掉到那里了。不是有東西硌的腳底一陣陣生疼。我想停下來，想看看我的腳是否在流血，卻有一個陌生的聲音大聲喊著：“單寧，快跑啊……”于是就這樣疲憊地奔在一片白霧之中，看不清方向，看不清路，只是盲目地向前奔……

　　朱朱回來的時候，我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作這哪個混沌的夢。只不過這次聽到的不是哪個陌生的聲音，而是一個極其熟悉而有極其想聽到的聲音：“單寧，醒醒，單寧，你快醒醒啊�！蹦鞘侵熘欤遗Φ叵氡犻_眼睛，卻發(fā)現(xiàn)眼皮沉重，實(shí)在抬不起來。

　　“單寧，你快醒醒啊，別嚇我啊”朱朱的聲音里帶著哭腔。

　　我想對她說我沒事，只是在做夢而已，卻發(fā)現(xiàn)發(fā)不出任何聲音。有一滴溫?zé)岬囊后w滴在我臉上，又慢慢變涼，那是朱朱的淚嗎？她為我而流的淚嗎？終于我又沉沉睡去。

　　我發(fā)誓這是我這一生做的最長的夢也是最有意義的夢，因?yàn)樗�，我的人生就此改寫�?br>
　　夢里我見到很多人。他們中有我見過的，也有我沒見過的，但我卻清楚的知道我是熟悉他們的，莫名的有種親切感。夢到小時候看爸爸騎車去上班，他總不忘會親親我的臉蛋，而這個親昵的動作是許久都不曾有過的了。媽媽的故事其實(shí)講的糟糕極了，但我愿意膩在她懷里聽那些早已經(jīng)耳熟能詳?shù)墓适�。但單毅拍著還不結(jié)實(shí)的小胸脯說要保護(hù)我一輩子的時候，我就開始夢想有一天可以嫁給他。朱朱蹦蹦跳跳地拉過一個男孩對我說：“單寧，這是我男朋友�！蔽议_始計(jì)算這可憐的男孩是她的第幾任。之后，我又夢到了南，這個遠(yuǎn)在福建的男孩，在網(wǎng)上給過我無數(shù)的慰籍。他曾許諾帶我去看�！疫�夢到小豆角和給她寫公開情書的可愛男生。我想告訴小豆角，雖然她有點(diǎn)胖，但在他的眼里是最美的……

　　我覺得力量在身體里復(fù)蘇，睜眼，面前是媽媽焦慮、關(guān)切的臉，還有爸爸，他的鬢角經(jīng)在不覺中變的花白。朱朱的眼睛似乎還有些紅紅的……

　　窗外已是一片陽光，而我的心也將燦爛。因?yàn)橛心敲炊辔覑鄣娜撕蛺畚业娜嗽陉P(guān)心著我，又有什么理由不熱愛生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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