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番外1.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世界上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才是修成正果，功德圓滿。

　　那我們什么時候變老呢？

　　一年又一年，十年復(fù)十年。當(dāng)年的小小郭芙都聯(lián)合了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揚帆出海，跨國越界，四處探險，甚至患上婚前恐懼癥逃婚四次了。
　　流年似水，似水流年。

　　晏近想起這二句話，眼光不由在黃藥師臉上停了一秒。黃藥師斜斜靠在松樹上，手中捧著一卷書，正看得入神，腳下放著幾盆新藕、甜瓜、枇杷、林擒等鮮果，卻是徒弟們孝敬上來的。
　　到底什么算是“老”的標(biāo)準呢？
　　眼前似乎浮現(xiàn)起一個老人的形象來：僂背駝肩，白發(fā)蒼蒼，暮氣沉沉，心如死水，行將就木，燈枯油盡。
　　晏近踮起腳尖，繞到黃藥師身后，一只手放在他肩上，另一只手撥弄著他的頭發(fā)，細細尋覓哪怕一根白發(fā)。
　　沒有，從發(fā)根到發(fā)梢，三千青絲油光水亮，順滑柔軟，發(fā)澤深幽，別說一簇一根，連半根灰發(fā)都找不到。
　　“我有白頭發(fā)嗎？”她將腦袋湊到他眼下，憂心忡忡地問。
　　黃藥師放下書，捧起滿頭柔絲，深深吸了口氣，女為悅己者容么？“沒有，連半根白發(fā)都找不到呢�！彼崧暬卮�。
　　晏近卻不開心，他們還沒修成正果啊�！澳前櫦y呢？”眼巴巴地望著他，眼前這張臉，只在眼角有笑紋，平滑光整，沒有滿額溝壑啊，容色懾人，風(fēng)采不減，都不像陸乘風(fēng)他們的師父了。
　　黃藥師輕輕擰了擰她的鼻子，微笑道：“小晏還是小晏，哪來的皺紋��？”
　　晏近伏在他胸前，想著，黃藥師坐臥行走都講究身姿筆直，從來沒有看到過他傴肩僂背駝腰，自己累的時候就叫他抱住了躺得舒服，也少有站得不穩(wěn)的時候呢，至于日薄西山垂暮無光-------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黃藥師也與老態(tài)龍鐘老拉不上關(guān)系吧！
　　黃藥師一手摟著她，另一手攤開書冊，仍看得津津有味。
　　人家說，活到老學(xué)到老，果是真理啊。
　　晏近玩著他的手指頭，略微發(fā)愁，自從她把微型圖書館搬來桃花島，又引進了虛擬光區(qū)，黃藥師的求知欲便被激發(fā)開來，學(xué)海無涯，知識無邊，加上時間閑的多，除了和自己到處游玩之外其他事都不必理，他簡直就是如狼似虎地吸收新的知識，她不知道不會的他都懂。
　　他讀萬卷書，物理化學(xué)，天文地理，甚至也學(xué)了二門外語。
　　他以腦電波進入網(wǎng)絡(luò)游戲當(dāng)玩家，與百分百模擬真人的數(shù)據(jù)NPC進行交流。
　　他看3D電影體驗晏近的現(xiàn)代背景與文明碰撞。
　　黃藥師原來就是天縱奇才，學(xué)無不精，晏近為他打開新的天地，上下五千年的精華濃縮，除了不能與現(xiàn)實進行交融，過濾了互有影響的一些情況外，黃藥師得到的是完整的現(xiàn)代教育，充分滿足他武學(xué)之后的求知欲，可想而知他有多欣喜若狂了。
　　小晏泡花茶制作美容粉蜜被徒子徒孫纏著的時候，他就撲在浩如煙海的知識寶庫中，撇開江湖恩怨情恨，黃藥師發(fā)覺遇上晏近之后，他的生活再與平淡枯燥乏味苦楚無緣，天下第一的武者巔峰之名，早不放在眼里。
　　天地之大，既可安居一隅，也能縱橫海外，只要身邊的人是她，何處不是安心處？
　　嘴角抿起一抹笑意，老懷大慰，十年，二十年，還有三十年，五十年，都會這樣過下去。
　　喬松修竹，蒼翠蔽天，層巒奇岫，靜窈縈深。
　　晏近躺到他腿上，仰望天空，惆悵喃喃道：“都還沒變老啊�！�
　　黃藥師瞄她一眼，“小晏想要變老？”
　　那倒不是，花開花謝，葉枯葉綠，各順自然，晏近沒想過要有外力強行改變?nèi)菝搀w態(tài)，特地變老，她扣著他手指，說：“我聽說，一起變老，才是修成正果，現(xiàn)在還不是呢。”他精力充沛，生龍活虎，哪里有老態(tài)？就連床上的表現(xiàn)都一如既往只有更好沒有退步，老當(dāng)益壯，是這樣形容嗎？還是老而彌堅？

　　黃藥師輕笑出聲，放下史蒂芬•威廉•霍金的《時間簡史續(xù)編》，俯頭在她唇上親了一口，低低笑道：“這樣不是很好嗎，我們還未老去，還有更多的時間慢慢修成正果，沒有結(jié)果之前，誰也不許離開誰�！�
　　晏近煩惱道：“那如果十年后仍沒有白頭發(fā)呢，那不是變成------老不死？”

　　黃藥師埋在她肩頸，悶笑出來，晏近瞪他，她就是想和他一起變成老婆婆老公公，有什么可笑的？黃藥師笑夠了，拉她起身，十指交握，注視著她的眼光出奇柔軟，慢慢道：“小晏，我們會一起慢慢變老的，你和我，白頭偕老。”晏近鄭重其事地點頭，好吧，十年不成就二十年，就不信幾十年后他們不會變老。

　　------------------------------續(xù)寫新特典-------------------------------------

　　新番外2.特典•一枕黃粱

　　晏近的指尖在冰藍色的水枕上摸了摸，嗯，就在幾天前，郭靖在一次閑聊中心疼地說到蓉兒年幼喪母，從來沒享受過母愛，雖父親寵縱丈夫恩愛自己又當(dāng)了母親，但總有一個無法彌補的遺憾。
　　“蓉兒都沒有親眼看過她媽媽一眼呢�！惫干钜詾楹叮貎褐荒軓囊粡埉嬒裆暇拺淹瞿�，一直耿耿于懷，而且，對于搶走自己父親卻又一直避而不見的繼母很有意見，私下向丈夫抱怨說自己又不是吃人的妖怪，怎么就居然可以同居桃花島而數(shù)年不見一面呢。
　　對于這一點，大家都挺奇怪的，晏近也沒想過需要解釋，她只向黃藥師說過一次她的要求，黃藥師也沒要她給出理由，更沒特別指出要她改變主意見下女兒。好吧，其實晏近一開始只是不好意思，怪尷尬的，覺得自己頂著黃蓉的外貌-----即使是無意的不知情的------占盡人家做女兒的優(yōu)惠結(jié)果卻從父女關(guān)系脫軌，如果不是有這個先天的冒牌優(yōu)勢，黃藥師決計不會對一個陌生人如此親近呵護以至失了分寸，晏近當(dāng)時覺得挺心虛，就不好意思見人家了，而且，她心底有陰影啊，黃藥師聰明之極，大大不屑愚笨之人，黃蓉又是千伶百俐，狡猾機變，她被黃藥師說是笨蛋就夠了，才不要再讓人嫌棄呢，當(dāng)年初見，她就因為處處及不上黃蓉什么也學(xué)不會讓黃藥師抓狂，絕對絕對不要再二個人并排站叫人比較，所以，躲啊躲啊就習(xí)慣成自然了。
　　這次她特意托鏡帶了一分小禮物，“蓉兒應(yīng)該會喜歡這個吧�！彼鬼粗鍥龅恼眍^，松松軟軟水色蕩漾，她自己看了都想抱一抱揉搓一下枕上一枕，嗯，送禮這件事就交給黃藥師了。晏近把水枕放在藤椅上，注意力移開了，最近她培育的牡丹絮快要開花了，還得去找梅超風(fēng)馮默風(fēng)作些準備功夫呢。
　　晏近前腳剛走，后腳黃藥師就邁了進來，當(dāng)然，看不到那個想見的身影了。說起來，這二位粘得緊，幾乎形影不離，整個桃花島都知道，不過，晏近的最大興趣卻是花花草草，有時一個不注意，堂堂東邪桃花島主就得漫山遍野地尋人了，這個時候，他就會有些后悔，干嘛要將桃花島建得如許之大，找人都不是一時三刻的事。
　　眼光一掃，很自然地看到原本不在此地的水枕，黃藥師眼里有笑意，這又是小晏弄來的什么新奇有趣的玩意？枕頭本來就是要放在床上睡眠時用的，晏近無論跑到花叢中樹萌下或是涼亭中小憩都不帶枕頭，就是晚上就寤時多數(shù)也是枕在某人身上，此刻，卻在藤椅上見到一個枕頭，由不得黃藥師不納悶了。
　　并沒有想要打個盹，然而，信手將水枕拎起，黃藥師掂量著揉弄了一下，聞到極熟悉的清淡溫香，嗯，是小晏的味道，剛離開不久呢，完全是出于本能地，他把臉埋進松軟的枕頭中---
　　黃藥師瞬間陷入夢境。
　　此枕名為，黃粱。
　　經(jīng)過改良，彌補生平最大遺憾的，一枕黃粱夢。

　　黃藥師是江湖中非常著名的大魔頭，殺人不眨眼，心狠手辣，關(guān)于他為什么會憤世嫉俗并沒有權(quán)威結(jié)論，至少，沒有一個人是一出生就視禮教世俗之見為狗屁的，也沒人天生就是無師自通武學(xué)奇才，但中間遭遇了什么令得他不近人情，黃藥師并沒向任何人說起，自然也沒人知道他的童年他的身世來歷了。
　　即使是他的愛妻，他的徒弟，他的敵人，也只認得東邪。
　　他生平自負甚高，遇上馮衡之前，并不將天下美女放在眼里，那些小家碧玉怎禁得他一記森厲眼神？又有哪一個女子，能與他傾談琴棋書畫，醫(yī)卜星相，經(jīng)濟兵略？直至他遇上了同樣聰明絕頂?shù)哪莻�人，引為知己。
　　馮衡不會武功，也不喜歡江湖上的打打殺殺，然而對于丈夫的一切，包括他的壞脾氣，他的乖舛無常，以及他對武學(xué)的癡迷，她都全盤接受，這就是她所愛的男人，她的丈夫，她并沒有想過要改變他。
　　桃花島上種滿奇花異草，全年都花香撲鼻花團錦簇，尤其是每年的桃花盛開，燦艷若火，奪目生輝，黃藥師種花的本事天下第一，馮衡都有許多辨認不出品種來，在種花這一件事上，黃藥師近乎入迷，不斷移植，不斷擴充。
　　“我每次看著花開，就覺得滿心歡喜�！彼蚱拮咏忉寗訖C。
　　他吹簫，她撫琴，花前月下，風(fēng)光旖旎，黃藥師的臉上，是一種恍惚的溫柔。不是不歡喜，不是不滿足，除了武學(xué)上的更進一步要爭奪天下第一需要時間，他什么都有了，他在江湖上令人聞風(fēng)喪膽，他有恭敬的徒弟，他有體貼知心的愛妻，有頑皮可愛的孩子，然而，然而……
　　每朵花開的時候，似乎散發(fā)著某種隱秘的芬芳，叫他心底隱隱約約蠢動著，茫然不知所以。
　　似乎有什么不對勁，然而又確實捉摸不到。
　　往事歷歷在目。
　　他從周伯通手上得到九陰真經(jīng)下卷，卻被梅超風(fēng)陳玄風(fēng)盜走，那個時候，他勃然大怒，當(dāng)場就要將其他弟子驅(qū)逐出島并廢去武功，結(jié)果，不知為何，竟然遲疑了一下，縱是心急躁怒，落手也輕了一半，只打斷曲靈風(fēng)、陸乘風(fēng)、武天風(fēng)三大弟子各一條腳筋，輪到默風(fēng)時，看他年幼驚恐，心中一軟，出手更輕三分，只打折了他左臂。
　　這是遷怒，他知道，弟子是無辜的。
　　他就是生氣，就是小氣。
　　為什么梅陳二人，要私奔出逃，不敢向他稟明呢？私奔就私奔，為什么居然膽大包天，把真經(jīng)下卷也盜了呢？所有人，都沒有覺察到超風(fēng)與玄風(fēng)有私情么？朝夕相處的師兄弟都不知情，自己也半點沒有察覺到，阿衡因為懷孕，精神懨懨，也沒顧及到。
　　“我又沒有嚴禁門內(nèi)弟子談婚論嫁，他們二人若是向我求為夫婦，我亦不至于定然不準，何必干冒大險，逃出桃花島去？”黃藥師悶悶不樂，臉上猶有怒色，馮衡苦笑，她不是沒看出梅陳二人的情意，還想在孩子分娩后成全他們，只是想不到，事情會急轉(zhuǎn)直下，二人偷偷結(jié)了夫妻，卻懼怕師父責(zé)罰，離島逃走，還連累到其他弟子，丈夫不解，她卻是明白，黃藥師待人手段太酷，又喜怒無常，就算是師恩深重，梅陳二人左思右想，終究不敢開口，才鑄下大錯。
　　如果她可以早些點破他們的事，說服丈夫成全一對佳偶，今天的事，就不會發(fā)生了吧？
　　她又嘔吐起來，雖然桃花島上不缺補品，但她體質(zhì)稍遜，每天都反胃惡心，吃什么吐什么，黃藥師本事再大也治不了妊娠反應(yīng)，加上趕走了眾徒弟，脾氣更差，又清理掉一批仆人。
　　他堅持守在妻子身邊，深知分娩攸關(guān)女子生死，分心不得，只在夜靜更深時，才懊喪不已：
　　為什么自己不將下卷真經(jīng)記得滾瓜爛熟或是另有抄本呢？本來就立下誓愿，不得上卷真經(jīng)絕不出島，現(xiàn)在連下部也沒有了……
　　他向來好強，縱是在妻子面前收斂了怒火與強烈不甘，馮衡心細如發(fā)，又怎會瞧不出丈夫的異樣呢？
　　她暗中下了個決定。
　　默寫經(jīng)文。
　　但她對經(jīng)文的含義本來毫不明白，當(dāng)日一時硬記，默了下來，到這時卻已事隔數(shù)年，怎么還記得起？她避開丈夫，躺在床上，苦苦思索了幾天幾晚，寫下了七八千字，卻都是前后不能連貫，到得第二頁，詞句已略有脫漏，愈到后面，文句愈是散亂顛倒，筆致也愈是軟弱無力。
　　后來，黃藥師每每想到那個畫面，都心有余悸，心驚膽跳。
　　愛妻整天閉目養(yǎng)神，氣色卻越來越差，他連續(xù)幾天親自下廚，卻禁不住她日益憔悴，如果不是那一刻突如其來的危機感，強烈得叫他頸毛直豎的警告令他沖入房看到阿衡在寫經(jīng)文，如果不是他及時阻止了妻子，會不會她心智耗竭，油盡燈枯？是不是，他從此就會失去了她，生不如死？
　　那時她懷孕已有八月，雖然停止寫經(jīng)文，黃藥師又精心呵護，終于還是早產(chǎn)生下了一個女嬰，爾后調(diào)理身體，直到十年后才康復(fù)如常，但畢竟身子已傷了元氣，再難生育。
　　太過在乎一個人重視一個人，是否會失去了自我，念念不忘的只有對方的喜怒哀樂？妻子不會武功，也不曾想過要學(xué)武，他是什么樣的人她都喜歡，他是大魔頭也好，騙人傷人也好，不近情理也好，仍是她的丈夫，會溫柔如斯呵護備至如珠如寶。
　　蓉兒生下來之后，黃藥師的脾氣漸漸有所收斂，當(dāng)周伯通闖過來責(zé)問九陰真經(jīng)的事時，只是大打出手，卻沒有將人困在桃花島，同時，重新上門的梅陳二人被馮衡暗中放走，然而，不過幾年，他二人就為陸曲武等人圍攻負傷抓回桃花島。
　　那是一個滿島芬芳撲鼻斗奇爭艷的季節(jié)，小黃蓉在父母膝下跑來跑去，心情大好的黃島主難得對弟子們和顏悅色，雖說是眾弟子重歸門下，然而四個都放在外面不許回來，而陳玄風(fēng)重傷未愈梅超風(fēng)雙目失明便留在島上調(diào)養(yǎng)。
　　桃花島上，應(yīng)該是要熱熱鬧鬧的，那些搖曳多姿的花草，也應(yīng)當(dāng)有人欣賞垂顧，而不是寂寞獨自香澤。
　　風(fēng)吹過，落英繽紛，漫天花影，姹紫嫣紅間，恍惚有淡淡的身影若隱若現(xiàn)。
　　黃藥師喜歡對著千樹桃花吹奏。
　　這個習(xí)慣，持續(xù)了好多年。
　　九陰真經(jīng)的上卷一直沒有成果，他一直沒有離開桃花島，就算是寶貝女兒因為好奇外面的精彩世界離家出走也沒打破誓愿，蓉兒自少就頑劣得很，鬼靈精怪足智多謀，就算在外面也只有她欺負人的份，更何況，敢惹他東邪黃藥師的人卻也得顧著身份不致為難他獨生女兒，加上外頭還有他的徒弟們照顧，黃藥師并不擔(dān)憂，依然在桃花島過他的隱居逍遙生活。
　　但總有什么地方令他覺得不安。
　　說不出哪里不妥，嬌妻愛女在畔，師徒之情有所挽回，坐鎮(zhèn)一方，無人敢惹，但為什么，偶爾半夜夢醒，卻只覺惘然不知所以呢？那種不知何處缺失的感覺，淺淺地、淡淡地依稀閃現(xiàn)，就是在最得意時的縱情大笑時掠過叫他難以言喻的心亂。
　　好像還少了什么。
　　蓉兒回來了，還帶回她的意中人，郭靖。
　　同時西毒登門為侄兒求婚。
　　郭靖笨頭笨腦，相比之下，歐陽克之俊雅才調(diào)無不勝他百倍，黃藥師絕頂聰明，文事武略，琴棋書畫，無一不曉，無精，自來交游的不是才子，就是雅士，他夫人與女兒也都智慧過人，想到要將獨生愛女許配
　　給這傻頭傻腦的渾小子，當(dāng)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瞥眼之下，只覺得這楞小子實是說不出的可厭。
　　然而他夫人卻更中意傻不楞登的郭靖，稱贊他性格誠篤對蓉兒一片癡情傾心相護，反而不看好歐陽克，一是嫁到西域太過遙遠，來往不便，二是西毒名聲不好，萬一蓉兒被欺負了他們哪里趕得上支援？
　　洪七公對歐陽峰笑道：“你這侄兒人品不端，哪配得上藥兄這個花朵般的閨女？就算你們二老硬逼成親，他夫婦兩人不和，天天動刀動槍，你砍我殺，又有甚么味兒？”
　　是的，黃藥師也知道，女兒自己選中的是姓郭的小子，尤其討厭歐陽克，絕不甘愿相嫁，他十分寵愛女兒，自然想她嫁得如意郎君，不應(yīng)當(dāng)以自己的一時喜惡獨裁專斷女兒終身大事，歐陽峰陰險狡猾，口蜜腹劍，女兒嫁入他家，是福是禍難料，到時他自己鞭長莫及后悔也來不及了。
　　但就是看郭靖不順眼啊，怎么看都是一副傻不楞登的蠢樣，連聽到他的名字都沒好氣。
　　不過，妻子與愛女都選中了郭靖，二票對一票，軟語央求，撒嬌癡纏，他也不能一意孤行，便讓那小子被蓉兒欺壓一生吧。
　　于是許婚。
　　看到女兒依偎在妻子懷里發(fā)嗲，二張同樣明麗無儔的臉輝映如珠，黃藥師一陣恍惚。
　　此情此景，美好得像一個夢。
　　至愛的妻子，至疼的女兒，就在他的眼前，開心喜悅，親昵無間。
　　就像是------在做一個------
　　夢！

　　他驀然驚悸，身子震動了一下。
　　阿衡和蓉兒母女情深的畫面，竟然有瞬間的模糊。
　　這是真的。
　　這不是真的。
　　他不相信眼前的一切是假的，但是，為何胸口有深入骨髓的悲愴哀傷？那張看不大厭的臉，那纏綿不舍的眼神，曾經(jīng)讓他如癡如醉。
　　他曾經(jīng)傷心欲絕，整整十五年。
　　那種痛，刻骨銘心。
　　阿衡朝他望來，眼中深情無限。
　　黃藥師回她一個微笑，胸中卻一片冰冷，有種凄涼的幸福。
　　這是阿衡。
　　阿衡早在生下蓉兒時就已死了。
　　但她在這里，再陪了他十五年，活生生的，看得到聽得到摸得到，會笑會哭會回應(yīng)他，當(dāng)他相信，她就是真的，她不曾離他而去。
　　這是夢。
　　他做了十五年的美夢。
　　只要他相信，他仍可以繼續(xù)下去，十年，再十年，百頭偕老。
　　然而------
　　“這是假的�！彼p輕地吐出一句。黃藥師意志強悍，豈會軟弱到要依仗幻境來平息心底的遺恨？假的就是假的，那么刻骨銘心的失去，那么多年的思念悔恨，生離死別，他怎能記憶，假裝沒有發(fā)生過？他不屑欺騙自己，回避現(xiàn)實，有多重的痛，就有多深的情意。
　　因為失去過，所以失而復(fù)得，分外珍惜，曉得憐取眼前人。
　　“阿衡，你放心，同樣的錯，我不會犯第二次�！彼o靜地看著她，這只是他記憶中的人，阿衡，已安息了，去了新的世界，眼前的人，是以他的愿望而衍生的，如果時光倒流，如果當(dāng)年他能早點察覺到妻子的異樣，阻止了那場禍事-------
　　只是如果。昨日之日不可留。
　　無可奈何花落去。
　　只是當(dāng)時已惘然。

　　黃藥師睜開眼睛。
　　石幾上的茶仍熱氣騰騰，枕上尚無余溫，他竟僅是打了個盹的時間，夢里夢外，時光如梭，他盯著那水枕，怔怔地出了會神，這就是，黃粱一夢么？
　　遠遠傳來孩子們咕咕咭咭的笑聲，黃藥師眼光莫名沉了沉，輕輕吐了口氣，長身而起，這水枕，一定又是小晏弄的，能實現(xiàn)沒機會彌補的遺憾嗎？可是，那也僅僅是自我安慰，聊勝于無嗎？這肯定不是給他用的，那是送給誰的禮物？小孩子不可能，大人們------是哪個徒弟？或者說，是郭靖？
　　黃藥師微微撇下嘴角，拈起水枕，尋人去了。關(guān)于這個水枕，他可有一肚子的話興師問罪呢，嗯，最好，再訂個約法三章吧。

《重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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