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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川上的太陽神
。ㄒ唬
高原的風呼呼刮,柚子因為高反,已經躺在床上兩天。
朋友評價她:“一個樂觀向上但多少缺點心眼兒的女孩兒!
她現在覺得朋友說的太對,不缺心眼的話誰會一畢業(yè)就來這荒無人煙的地方找什么傳說中的古城呢?還只是因為在地圖上多看了它一眼。
“你這小丫頭,沒有裝備,啥也不懂,趕快回去吧,探險隊都進不去那地方!甭玫甑拇笫搴眯奶嵝,搖頭嘆息,“天罰之地,誰也進不去的,神也進不去!
“謝謝您了,但我都到這里了,就在下邊看看,不往深處去!辫肿诱f。
她也不想的,可是心中從看到那古老的名字起就再也止不住的悸動和迷茫,驅使她無法停下腳步。無人知曉的傳說,在她夢境中輾轉低語,同她前世的靈魂一起埋葬在這高原之上。
也許,她還是個浪漫主義者。
或者臆想癥患者。
唉。
到了第三日,柚子感覺好了不少,便背起東西,趁著有一隊探險隊也要出發(fā),搭車跟隨。
探險隊要去喜馬拉雅最西段,與柚子不同路,一個考古學家告訴她,古城在青藏高原和帕米爾高原的銜接處,那里地勢險要,冰川廣布,蒼鷹都飛不過去。
中亞人管那里叫“圖拉”,意思是——“太陽隕落的地方”。
柚子望著車窗外一片片雪山草地,她知道自己太過多愁善感,她也從沒奢望過真的到達那個地方,她只是,想離它近一些,再近一些……
也許,她不是生來的孤兒,她的家,就在這里。
一天后,柚子在邊防站和探險隊分道揚鑣,背著自己的東西向西而去。
不幸的是,晚上她就遭遇了暴風雪。像她這種活在平凡里的姑娘,根本沒有任何應對危險的技能和經驗,來之前看的那些科普也早就隨著帳篷被吹走。
雖然天氣預報告訴她,這里不該有什么暴風雪。
在掉下冰崖之前,柚子承認,她這波屬實是過于沖動和無知了。
“砰”!的一聲,她還沒反應過來,鋪天蓋地的嚴寒就席卷而來,她的登山服仿佛不存在一般,令人類難以承受的寒冷幾乎瞬間奪走她的呼吸。
瀕死之際,一個溫暖的毯子從天而降,柚子本能把自己蜷縮進去,這才有了全身血液被融化的感覺。她毫不懷疑,自己剛剛就是被凍僵了!
緩過來后,隨著眼睛上的冰碴被融化,柚子驚訝的發(fā)現自己身上裹著的根本不是什么電熱毯,而只是一塊黑色的布,雖有厚重的質感,但仍舊只是一塊布,理論上說不會自己的登山服溫暖?缮厦嬖丛床粩嗟臒崃吭谔嵝谚肿,這是一塊會自己發(fā)熱的布!
柚子:難不成,我這是到了天堂?遇見魔法了?
好在它足夠大,能將自己完完全全裹在里面。
溫暖會帶給人心安,柚子冷靜下來后,嘗試從厚重的黑毯中撥開一條縫?墒莿偮冻瞿,她的眼睛就瞬間被嚴寒凍住結冰,嚇得她趕快縮回黑毯里才解凍。
黑毯內外仿佛兩個世界,里面是母親溫暖的懷抱,柚子甚至覺得厚的衣服有些多余,她身上已經在發(fā)汗;而外面卻是極寒,能瞬間凍住人的血液。
過了一會兒,柚子仿佛聽到自己身旁有刺啦刺啦的聲音。她這次學乖了,只盡可能露出一條小縫兒,并且不斷眨著眼睛,這才能勉強看清自己所處之地。
入目只有一片片的白色,是冰的顏色,這里是一個冰窟,不遠處似乎有出口,而她身下是一個冰臺,因為有神奇的毯子,她并不覺得冰。
自己應該是掉在某個冰川的縫隙中了。
就在這時,刺啦刺啦的聲音再度傳來,柚子緊張地把自己靠在身后的冰墻上,放緩呼吸。
直到她眼前出現一條條沉重的鐵鏈,鐵鏈盡頭是一個男人。
一個僅用布片遮住重點部位的男人;
一個皮膚是罕見棕黃色的男人;
一個穿的那么少……卻不畏嚴寒的男人;
一個還……挺帥的男人。
呸呸呸,想什么呢!
柚子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他似乎對柚子也很好奇,但并沒有貿然上前,只是歪著頭,對她很感興趣。
她順著鐵鏈看過去,鐵鏈共四條,分別被固定在洞中的四個冰柱上,每一根冰柱都刻有繁復的圖案,似乎是某種文字。
四條鐵鏈的另一端就是男人,它們分別銬住他的雙手雙腳,雖有一定長度能讓他自由活動,但卻十分有限。就柚子估計,也就只有幾米的范圍。
她摸著自己身上神奇的黑毯,試探著問:
“是你,救了我嗎?你是人,還是什么?”
男人聽到她說話,似乎露出驚喜的表情,墨色的長發(fā)裹住他大部分身體,隨著他伸出手來紛紛墜落。
“你,你要干什么!”柚子往后靠了又靠,緊張道。
男人停下了,他別扭地從喉嚨里發(fā)出某些聲響,但因為太久沒說過話,已經不成語言。
他只得又退回原地,怕嚇到那只不明生物。
柚子看到他就那樣赤腳站在寒冷的冰面上,竟毫無感覺,心中對他不是人類的事越發(fā)堅信。
這里的嚴寒,沒有人類能夠活下來。
她忽然想起旅館老板的話,“神罰之地”。他有沒有可能……是獲罪的神明?
可這想法很快就又被她否定,這個世界哪有神明,而且,神明也不該是他這個樣子。她覺得,可能眼前的男人屬于某個高原中的部落,部落的人體質比較特殊,能夠適應嚴寒,所以一直生活在冰川中不被發(fā)現。
至于她身上的毯子,或許是地下某種特殊植物編織出來的。
想到毯子,柚子覺得身上更熱了,汗水不斷從發(fā)間流下;而脫下毯子,又會讓她立刻變成一座冰雕。柚子只好摸索一陣,在毯子里將自己厚重又不方便的登山服脫下,只留羊毛衫和下身的保暖褲,感覺好多了。
其間她還因為不小心沒裹嚴自己,手掌碰到身下的冰臺,瞬間就被凍傷。不過與她現在的境遇相比,她已經不在意了。
再度把自己團成一個團,柚子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男人身上。只見他對自己剛剛脫下,已經完全凍成冰塊的登山服很感興趣,慢慢湊近,竟抱起來聞了幾下,有點……像狼。
那一瞬間,柚子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穿越回了遠古時代。轉念一想,一個與世隔絕的村落,真的有可能至今還保留著遠古習俗,他的行為舉止像個遠古人,也情有可原。
可是,他嗅完柚子的登山服后,竟表現出極大興趣,轉而爬上冰臺,就要往柚子身上聞。
鐵鏈嘩啦嘩啦響,就像柚子的內心。她不知道男人為何被關在這里,要是他把她當食物,那……
“別過來!”柚子裹著毯子,警惕地往后蹭。
男人好像聽懂了,他停下來,金色的眼睛里沒有惡意,竟是濃濃的驚喜和憐愛。
等等,憐愛?
柚子越看越不對,他怎么忽然會用這種眼神看著自己?就好像……母親看著孩子似的。
呃……
就在柚子決定要不要跑的時候,男人再度湊近。他仔細觀察著柚子的眼睛,似乎想要求證某些事情。而柚子也察覺到這點,想到他沒有惡意,也可能救了自己,便嘗試把裹得嚴嚴實實的黑毯揭開一部分,露出自己的容顏。
但實在是太冷了,很快她就忍不住,又把臉用毯子捂住,只露出一雙眼睛。
不過這對男人來說也足夠了,只見他俊美的臉上露出笑容,長臂一揮就將柚子連同黑毯一并撈進懷里,仿佛失而復得的珍寶。
這可嚇到了柚子,偏偏她又不能掙扎,生怕救命的黑毯脫落。
男人喉嚨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也許是某種語言,柚子從未聽過類的的語種。但他的語氣卻很柔和,像是在安慰她,也像是在自言自語。
男人詭異的行為沒有持續(xù)很久,然后他放開柚子,走下冰臺站在她面前,用手比劃著什么。
“你是,有話要和我說嗎?”柚子問。
男人頓了一下,隨后走到旁邊,從洞頂隨手就掰下一塊冰塊,然后拿到柚子面前,在柚子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用手指將冰塊捏成一個小人模樣,當然,是很粗糙的,但能辨認出來是個人形。
他把小人捧到柚子面前,然后,指了指她。
“你的意思是,這是,我?”柚子莫名。
但男人似乎聽得懂她的話,他點點頭,又指了指自己的手,再指了指柚子,連看向柚子的目光,都帶著欣喜和溫柔。
柚子強行理解很久,才木訥地問:“你是想說,你,創(chuàng)造了我嗎?”
男人這次是重重點頭。
柚子:“……”他的精神可能有些問題。
看到她似乎不信,他又忙忙碌碌起來,從一個冰柱后面拿出很多冰小人兒。與剛才那個不同的是,這些小人兒明顯都是精心雕琢過的,每一個都有著不同的表情,頭發(fā),甚至是形態(tài)。只是,他們無一例外都是男性。
而她確定自己是女的。
男人并沒有注意到她的表情,而是興奮地展示完自己的作品后,又再度湊近柚子,想要把她抱在懷里。
但柚子的肚子適時響起,兩人都停頓了一下。
她餓了。
可是這冰天雪地的,哪里會有吃的。
男人似乎也想到了這點,他四下茫然地看著,不知放在哪里的手竟看起來有些無助。
這時,柚子看向了出口,那里的光線很強,說不定出去會碰到他的族人什么的,自己還有救。
只是……她不清楚男人會不會放她走。
“我,想要去,那邊,”柚子指了指洞口的方向,“你可以,幫我嗎?”
男人想都沒想,直接搖頭拒絕。
柚子想要自己走過去,但奈何她的腳剛伸出去一點,就被凍得沒了知覺。
“我會被餓死的,”她對男人說,做出楚楚可憐的模樣。
男人果然著急,只見他拖著沉重的鐐銬走近柚子,比劃了半天,也表達不清自己的意思。最終,他深深看她一眼,舉起一塊冰錐,在柚子的驚呼聲中,劃向自己的手臂。
火紅的鮮血涌出來,還帶著絲絲熱氣,男人把流血的手臂送到柚子嘴邊,眼中還安撫般地對她笑。
柚子被嚇壞了,但感動之情也油然而生。她并沒有饑餓到那種食人肉喝人血的程度,可是他……竟愿意用這種方式來救自己。
鮮血還在流,柚子無法伸出手去推開他,只好搖頭拒絕,說道:
“謝謝你,可是我不想傷害你!
你只要讓我走就好了,哪怕是死在外面。
可是男人沒有聽她的話,他難得強硬,竟揭開柚子的黑毯,強行把自己的血喂給她。
鋪天蓋地的嚴寒襲來,柚子還沒來得及掙扎,就已經被凍僵,只能任由溫暖的鮮血流進喉嚨。她以為自己死定了,可是慢慢地,她的身體竟涌出一股暖意。即便仍舊寒冷刺骨,但也不至于到無法承受的地步。
難道他的血……能夠抵御嚴寒?
待到身體緩過來,柚子掙扎起身,她打個哆嗦,趕忙撿起地上的黑毯圍在身上,溫暖再度襲來。這次因為有了男人的血,她也不至于過分依賴這黑毯,手腳能夠接受露在外面。只是需要偶爾躲回去暖暖,就和穿了羽絨服在零下二十度的室外差不多。
而且她之前被凍傷的手,竟也奇跡般恢復。
她感激地看向好心的男人,卻發(fā)現他正以“乖巧”的坐姿坐在她面前,雙手支撐在腿間,一直盯著她的身體,還不時咽口水。
柚子這才想起,自己穿的是貼身的羊毛衫,女性特征很明顯。對于原始人來說,繁衍的事是可以隨時隨地的,他又被關在這里不知道多久……
她下意識拉緊黑毯,轉移他的注意力:
“這個,”她指著黑毯道,“是你的嗎?”
男人能聽懂她的話,但好像還不太會說:“這個,我的!
柚子聽到他說話,驚喜萬分:“你會我的語言?”
男人覺得這很正常:“所有語言,我都,會!
所有語言……嗎?
“那,這是哪里?”
男人似乎不明白她為什么這么問,他歪頭,說出兩個字:“不周!
不周?柚子從未聽說過這個地方,也許是他的部落吧。
“你叫什么?”
“太陽!
太陽?有人會叫這么奇怪的名字?
“太陽?”柚子反問著。
男人坐直了身體,他的目光仍舊忍不住在她身上流連,敷衍著回答:“太陽!
“你為什么被關在這里?”柚子再度用語言吸引回他的注意力。
太陽看著她,眼神又變得憐愛起來,嘴角的笑容甚至帶著一絲驕傲:“女人!
“你被關在這里,是因為女人嗎?”柚子問,只有問清了,她才能找到他的族人,讓他們放了他。
“女人。”太陽這么說著,同時指了指柚子,“太陽,創(chuàng)造,女人。”
柚子:“……”
她還是先出去,再想辦法救他吧。
見她要往洞口的方向去,太陽很不高興,鐵鏈被他拖得刺啦刺啦響,他沖到柚子面前,對她搖頭:
“女人,不走。”
柚子看到鐵鏈已經被崩得很緊,知道這是他最大的活動范圍了,便一邊往側翼走一邊對他說:
“我是要去找人救你。”
說完,趁他沒有防備,迅速繞過他跑向光明。
“女人,不走!”
身后傳來太陽的呼喊,柚子不由回頭,只見他的手腕已經被鐐銬磨出鮮血,但他仍舊掙扎著想要奔她而來,眼中是受傷的目光,仿佛無法理解,她為何棄他而去。
柚子咬咬牙,還是轉身向外去,只有這樣,才能救他啊。
可是,就在她沖出光明那一剎,身體陡然墜落。
這冰洞,怎么會是在懸崖峭壁上!
手腕被人抓住,柚子抬頭看去,是太陽強有力的手,已經血肉模糊,但他還是抓住了她。
他輕而易舉就將柚子拽回洞中,但同時,那被他拽斷的四條冰柱,上面的文字齊齊發(fā)出金色的光芒,順著鐵鏈,如同四條大蛇,吐著信子沖太陽而來,將他的四肢緊緊綁縛。
很快,斷掉的冰柱就被重新接上,鐵鏈也恢復冰冷的樣子,而那四條金色文字,匯成一股,“啪”地一聲打在太陽身上,留下一道紅色鞭痕。
“不!”柚子心疼地喊道。
可是沒有用,鞭子還在一次次落在太陽身上,他都只是沉默著,沒有吭聲。
柚子看不下去,沖到太陽面前,試圖為他擋鞭子,卻被他一把抱在懷里:
“女人,心疼,太陽嗎!
“它怎么還不停,它怎樣才肯停下來!”柚子哽咽著說。
太陽沒有說話,他半跪在地上,緊緊摟著柚子,身上沒有半點溫度。柚子這才注意到,他的體溫,與周圍是一樣的冰冷。
不知過了多久,金色的文字才停下來,退回冰柱上去,慢慢隱去色彩。
柚子發(fā)現,這里根本不是什么冰川中的縫隙,自己也不是掉落在這里,因為這里就是一個冰洞,一個懸崖上的冰洞!向上看不到盡頭,向下只有一片蒼茫。
她才意識到自己大錯特錯。
這里不是在地下,而是在天上!
她突然想起旅館老板的話——神罰之地,難道說……
太陽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柚子又仔細看自己身上的黑毯,它并不是純黑色的,而是繡著奇特的花紋,不屬于柚子所知的任何文明。而它的在每個邊角,都有半個太陽圖案,看起來……比起毯子,它更像是一件古代的外袍。
會自己發(fā)熱的外袍,不怕寒冷的太陽,詭異的冰洞,以及,金色的文字……
中亞的傳說里,這兒是太陽落下的地方,太陽……
柚子倒吸一口涼氣。
也許他對她說的,都是真的!
柚子看著太陽美麗的眼睛,訥訥問:
“你是,太陽嗎?天上的那個……”
太陽把柚子抱到冰臺上,不懂她的話:“太陽,就是太陽!
“不周,是不是不周山?”柚子繼續(xù)問。
這次太陽點頭。
不周山,原來傳說中的不周山在這里!
“可是,不周山不是應該被共工撞斷了嗎?”
“共工,好孩子。”太陽沒有否認,但卻說了這么一句。
柚子的疑惑更多了,她迫切想要知道眼前這個男人究竟是誰,她究竟身在何處。
“我要,怎么才能離開這里?”她問。
太陽只是看著她,臉上終于沒有了笑容:“不乖!
他這么說著,竟將柚子再度抱緊,這次大有再也不撒手的意思。
“你是,太陽的,女人!
柚子這才想起他說自己是他創(chuàng)造的事,難道他,真的是遠古神明,能夠造人的那種?
那他和女媧又是什么關系?
“太陽,你認識,女媧嗎?”柚子試探著問。
太陽果然有了反應,他抱著柚子,眼中露出擔憂:“女媧,傷害,女人!
女媧傷害女人?
柚子越發(fā)迷惑,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試探著問:
“你口中的女人,指的是我嗎?還是所有的女人?”
“女人,就是女人。”
柚子:“……”
她只得尋找別的方式。此時柚子注意到了那些刻在冰柱上的繁復文字,古人非常喜歡把人的一生記錄下來,或許,那些文字會記載下真相。
“你可以,給我翻譯那些嗎?”柚子指著冰柱問。
只要她不提離開這里,太陽很高興地充當著翻譯,看她的眼神也更加熾熱。
柚子能夠理解太陽被關在這里幾萬年,接觸到另一個能喘氣的,自然激動的心情,她也并不覺得這是愛或是其他什么。
直到她弄懂那些古老文字的意思,這荒涼高原上不為人知的故事才浮現在她眼前。
。ǘ
太陽自有意識起,就是太陽。他身體熾熱,光芒萬丈,走到哪里哪里就會繁榮。
除了他以外,天地之間還有星辰,月亮,河流,土地,風雨。他們共同存在于天地之中,隨心所欲,自由自在。
但在這樣的日子無窮無盡,日復一日,直到,女媧模仿他們的樣子,用靈土創(chuàng)造出了“人”,“人”又給他們取名,“神”。
神們很喜歡“人”,那是一群從未出現過,并且能帶給他們無限驚喜的存在。所有的神都小心翼翼地照顧那些孩子們,他們開始各司其職。為了“人”,星辰分裂自己,掛滿夜空;風雨不再恣意,按時降臨;河流用自己的身體滋養(yǎng)他們;太陽也一樣,他與月亮輪轉交替,給“人”送去溫暖和光明。
可是,太陽卻無法做到一件事,那就是接觸“人”。風可以親吻他們的臉頰,水可以撫摸他們的身體,女媧更是和他們生活在一起,只有自己,還沒等靠近,“人”就會因為承受不住他的熾熱而化為灰燼。
不只是人,就算是那些遠古神明,只要靠近太陽,也都會被他的熾熱灼傷。
所以他只能掛在高高的天上,遠遠地看著他們其樂融融,暗自羨慕。
直到有一天,太陽模仿自己的樣子,也用靈土造出很多“人”,能承受他的熾熱的“人”。他看著他們,就像看著自己的孩子,喜愛非常。
他終于不再孤單。
但是,太陽創(chuàng)造出的“人”,因為太過強大,給人間帶去了戰(zhàn)爭和疾病,很多孩子都死掉了。眾神非常難過,他們要求太陽不要再繼續(xù)造人,也毀了靈土。
太陽只好把他創(chuàng)造出的孩子們關在遙遠的高原之上,因為那里,是人世間離他最近的地方。他幫助他們建立城池,教他們農桑,也得到孩子們的信仰。
可是,太陽最初都是模仿自己創(chuàng)造的孩子,孩子中,沒有女人,也就無法繁衍。所以好景不長,孩子們開始一個接一個的死去。
太陽再一次回到孤獨的世界,過了很久,他終于忍不住,拔下自己的一根肋骨,用光雕刻出一個“人”。但這次不一樣,他創(chuàng)造了一個“女人”。
這是他用盡自己所有想象,偷偷創(chuàng)造出來的,“女人”。
他原本應該把她放到人間,送給自己的孩子們。但他太喜愛她了,舍不得離開她半步,也忘記了要去照亮人間。
于是,女媧知道了女人的事。
一旦有了女人,那太陽創(chuàng)造的人就會繁衍,女媧不能看著自己的孩子們被殺戮。于是,她用盡一切辦法,讓太陽的“女人”消失。
也惹怒了太陽。
太陽分裂成十個,烘烤著曾經喜愛的孩子們。眾神看不下去,幫助一個叫“后羿”的孩子打敗了太陽,將他囚禁在不周山。只要他的女人沒有死,太陽就會永遠被囚禁在這里。
共工,是最后一個太陽神的兒子,他怒撞不周山,也沒能救出創(chuàng)造自己的神。
(三)
記載到這里就結束了。
留下呆呆的柚子。
她看著冰洞中一個個精致傳神的小冰人,那是太陽在所有孤寂的歲月中,唯一的堅持。他是那么的喜歡人類,卻不得不看著自己親手創(chuàng)造的孩子們一個個死去。怪不得,在看到自己時,他那么激動又高興……
“女人,可以,為太陽,繁衍,孩子!碧栐俣荣N近柚子,甚至那件太陽風衣都仿佛感覺到什么一樣,變得灼熱起來。
“不不不,”柚子推開他,“我不會為你生孩子的!”
太陽露出疑惑的表情:“太陽,喜歡,孩子!
“可是我不喜歡,不對,也不是我不喜歡,是,”柚子盡量耐下心,給這位遠古神明解釋,“在我們“人”的世界里,只有我愛他,才能和他生孩子。”
可是解釋完,柚子才發(fā)覺,自己是在和一位神明對話,一位與天地同在,生命甚至比整個人類歷史還要漫長的存在。
他會理解什么是“愛”嗎?或者,就算他理解,他又在乎嗎?連人類都是他們創(chuàng)造出來的,他還會在意這種低級的精神契約嗎?
眼前的太陽,根本不像神話傳說中,掌握生死天道、精心謀劃的神,而是真正的神明,世界的最初。因為他足夠強大,所以他根本不需要“心”的存在,也不需要在意任何事物。
人類的一切,什么陰謀詭計、什么朝代更迭,在他眼里,都只是小孩子過家家罷了。
所以,真正的神,是最為單純的,而他的單純,也注定他的所作所為不會在意柚子的感受。
果不其然,太陽并不在意什么是“愛”,他只為柚子的反抗感到驚異。所有的生命,沒有不敬畏他的,但他創(chuàng)造出來的女人,竟然拒絕他。
當然,太陽沒有不爽的感覺,他只是驚訝。
“女人,不喜歡,孩子?”
“我不叫“女人”,我的名字是,柚子!辫肿舆@么說著,刻意離太陽遠了些。
太陽似乎陷入某種糾結,但他仍舊堅持:
“太陽,創(chuàng)造的,女人!
“是,也許是你創(chuàng)造了我,也許你是神明,但我和你一樣也是生命!”柚子聽到太陽的話,輕笑著靠近洞口,“即便我弱小,無能,連在這個寒冷的地方活下去都困難,但我并不覺得自己卑微,我也不覺得我存在的意義就是繁衍后代!
神,你給了我生命,我對你心存感激,但你要知道,從我有意識的那一刻起,我就是我,我不是你的,也不是任何人的。如果你認為我沒有按照你的想法活下去是我的罪,那你可以隨時取回你賜予我的東西,我坦然接受。
但我絕不會因為是你創(chuàng)造了我,就放棄自己作為生靈該有的自主意識,成為你的意志的一部分!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寧愿,放棄你所給予的珍貴禮物……”
說完,柚子看了一眼身后的萬丈懸崖?耧L呼嘯著從她臉上刮過,她卻沒有了恐懼。
太陽看到她決絕的樣子,開始慌張無措。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女人存在的意義,不就是……繁衍嗎?
他創(chuàng)造她的時候,就——想好了的。
對,是想好了的,不是說好了的。
在創(chuàng)造出她之前,他從未給過她選擇。
可是掌握著一切的太陽不會想清楚這些,他只是,很難過,他喜歡和女人在一起,如果女人不愿意,那他,他也可以……
“不要,孩子!”太陽忽然喊道,鐵鏈已經被他撐到極限,巨大的拉扯力讓他不得不跪在地上,雙手被展開,像極了監(jiān)獄中的犯人,但他都不在意,“太陽,要女人,不要,孩子!”
他好像真地在嘗試思考,也像突然開了竅般,他急急地大喊:
“太陽,要,柚子!”
他終于不再用“女人”來稱呼她。
這個選擇,其實早在幾萬年以前,他就做過了,當他放棄將創(chuàng)造出的女人送給孩子們時。
柚子回頭看他,眼淚忍不住流下,結成兩條冰痕:
“太陽……我很,我很高興,謝謝你!
太陽以為自己哄好了她,燦爛的笑容再度浮現。
柚子慢慢脫下那件太陽風衣,閉上眼睛。太陽,如果我不死的話,眾神,還會關著你的,你有很多根肋骨,你還可以創(chuàng)造更多的女人……
這一次,太陽沒有來得及抓住她。
。ㄋ模
“找到了!找到了!”
“汪!汪!”
幾個邊防戰(zhàn)士來到獵犬停留的地方,扒開厚重白雪,終于見到熟悉的黃色登山服。
“還有救!”
幾個人張羅著,將雪地里掩埋的嬌小女生抬回哨所。
柚子從窒息感中醒來時,已經是天大亮了。她身上裹著厚重的軍用棉被,旁邊的桌子上放著一個暖壺,地上有一只體型龐大的黑狗,對動物并不太了解的柚子不知道是什么品種。
那大黑狗見她醒了,上來沖她小聲叫了兩聲,就拱門出去了。
柚子認出這里是之前的邊防站,她腦子還很混沌,一時間竟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你醒啦!”一個小戰(zhàn)士進來,給她倒了碗熱水,“我們剛收到那邊暴風雪的事就派人去找你了,還好一位老鄉(xiāng)的狗幫忙引路,你才沒被凍死!晚上鎮(zhèn)里派人送補給,你跟著一塊回去,再搭車去醫(yī)院。以后啊,可別一個人做這么危險的事了!
“你,你們是在雪中找到我的?”柚子喝著熱水,一股暖流流下。
“是啊,你掉在一個斜坡下,還好有塊石頭擋住了大雪。”
這么說,之前的一切,都是夢?
見她神志不清的樣子,小戰(zhàn)士晃了晃手:“你沒事吧?”
柚子搖搖頭,對他們表示感謝:
“謝謝你們,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小戰(zhàn)士不在意這個:
“其實我們也沒怎么費事,多虧了共工,一下子就找到了你。”
“共工?”柚子莫名。
“哦,就是那條大黑狗,它是我們這兒一個獵戶養(yǎng)的!
柚子心里“咯噔”一下,莫名產生些激動情緒,“那個獵戶,住在哪兒?是一直就在這里嗎?”
小戰(zhàn)士點點頭:“是啊,說起來也挺奇怪,他一直自己住在北峰上,原來那里有個村子,后來都遷走了,就剩下他自己,也不走。連長前幾年還推薦他當兵來著,不過后來體檢沒合格,聽說是因為什么,少了一根肋骨?反正就是和正常人不太一樣……”
“他在哪兒!麻煩告訴我!”柚子就差從床上跳起來了。那個人,一定是,一定是他!
“你要去感謝他嗎?還是別了,你現在得抓緊去醫(yī)院。”小戰(zhàn)士說道。
“不,不,請你告訴我,他在哪兒!”柚子再顧不得其他,跳下床就要沖出去,可雙腿卻沒有知覺,猛地摔在地上。
小戰(zhàn)士趕忙把她扶回床上:“你這是干什么?”
“我……”這時,柚子突然看到窗外的黑影,心下有了計較,“不好意思,我太激動了。其實我,我以前也是這里的人,后來搬走了,你說的那個獵戶可能是我要找的親人,所以……”
“這樣啊,那你也不能不顧自己的身體,我給你叫他過來就是了!
“不,不用!我好了以后,再回來找他吧。”
“也行,反正你這腿不能耽誤。那我先去執(zhí)勤了!
小戰(zhàn)士走后,柚子立刻對著窗外道:
“共工?”
果然,那條大黑狗吐著舌頭進來了。
“把我?guī)フ夷愕闹魅税。?br> 說完,柚子翻身,騎在了共工身上,原本它就很大只,柚子上來后,它竟變得更大,相比之下,柚子嬌小的身姿倒顯得不值一提。
共工帶著她,穿過雪坡,跑過冰湖,一直到高大陡峭的懸崖下。
只見它大叫三聲,原本都是冰塊的陡崖竟然出現一條小路,共工順著這條路,將柚子帶到一個小木屋前。然后,自己就到一旁舔毛去了。
柚子的雙腿還沒恢復知覺,只能用力倚在木門前,深吸一口氣,“咚咚咚”敲響。
懸崖上的風很冷,柚子已經凍得鼻尖發(fā)紅,她突然有種無力感,如果,他不在了,如果,開門的是別人,如果,那些都只是一個夢……
“吱呀”,門開了。
一雙大手將她托起,帶進溫暖的屋子。
男人異常高大,身著厚重的藏服,長長的頭發(fā)隨意挽在身后,碎發(fā)遮住他大部分容顏。
他在拒絕讓柚子看到他的樣子。
“太陽……是你嗎?”
柚子拉住他的袖子,發(fā)現他手腕上的灼傷,一時繃不住,眼淚又流下來,“我不是在做夢對不對?”
“柚子,不喜歡,太陽!彼麄冗^臉這么說著,語氣竟帶著難得的委屈。
誰舍得讓一個單純的神委屈呢?
柚子哭得更兇了,是狠心的自己啊。
“柚子,不哭!碧栟D過身來,金色的眼睛里,難過更甚,“太陽,不糾纏,柚子。”
這個傻子還以為她跳下去是為了離開他。
柚子不知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她死死抱住太陽的腰,和他說道:
“我不是因為不喜歡你才想要離開的。只是,如果太陽神創(chuàng)造的女人還在,那太陽一族就還會繁衍后代,所以……只有我死了,他們才會放過你。”
太陽聽完,露出驚喜的表情:
“柚子,喜歡,太陽嗎?”
原來他只聽進去這個……
她慢慢把手放到他的腹部,那里,軟下去一塊兒,她竟也仿佛感覺到什么一樣,忍不住心跳加快:
“你說呢?”
這可難倒了太陽,他露出迷茫的表情,似乎不懂她的意思。
柚子卻提起另一件事:
“為什么,我會在雪地里醒來?”
太陽:“柚子,喜歡,太陽嗎?”
柚子:……
你還在糾結答案啊。
柚子只好說道:“喜歡呀,單純的傻神,誰不喜歡呢?”
太陽中午露出燦爛的笑容,他黃棕色的臉上帶著高原紅,俊朗的模樣仿佛情竇初開的少年郎:“太陽,喜歡,柚子!”
“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都發(fā)生了什么嗎?”柚子問。
“時間。”太陽漫不經心地回答,甚至有點不滿意柚子只關心這個,他開始專注地研究起柚子來,比如她的頭發(fā),她的眼睛,還有……
“嗯,”柚子把他的手吧啦開,“是時間之神把我?guī)Щ剡^去,讓你見到我的嗎?”
“時間,找到,柚子,給太陽。”
“他為什么這么做?”
“太陽,求他!
柚子頓了一下,她不愿去想象太陽乞求的樣子。
“你用了什么交換?”
“太陽。”
太陽,用了太陽去交換?
柚子看著窗外皚皚白雪反射出來的日光,突然明白了什么。對啊,太陽被囚禁,但天上的太陽照常升起,所以,太陽不是和時間,是和眾神做的交換……
“天上的,是你的神力嗎?”
太陽好似剛開竅的小情郎般急不可耐,對
柚子一下接一下的問話和拒絕有些厭煩,竟學聰明了的露出委屈的樣子:
“柚子,討厭,太陽!
誰討厭你了?
柚子覺得自己應該換個戰(zhàn)術,她拽著太陽的頭發(fā),讓他低下頭來,吧唧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太陽金色的瞳孔猛地睜大,眼看著就要搖搖晃晃暈倒,柚子趕快道:
“你,你回答我的問題,我就還獎勵親親哦。”
太陽猛地點頭。
柚子也著實忽略了上億年單身狗的癡漢程度。
“那,天上的太陽,是什么?”
“力量!
“所以,你用了自己全部的力量,選擇把我換回到身邊?”
“太陽,喜歡,柚子!可是……”他仿佛想到了什么,神色落寞,“柚子,拋棄,太陽。”
柚子這才明白,原來自己,是被女媧藏在了未來,難怪太陽找不到自己。時間把她帶回到過去,目的就是陪著監(jiān)牢中的太陽。但自己卻選擇一躍而下,眾神以為她死了,再加上太陽也沒有了力量,就放了太陽自由。
可她畢竟是太陽肋骨所成,是不死不滅的。太陽是神,不是神話傳說中人進化成的神,他就是真真切切的神明,所以即便沒了力量,也還是永生不滅,所以他們才會再次相聚……
“太陽……你在這里,等了多久……”
太陽倒是不在意這些,他一邊享受著回答問題得到的報酬,一邊抱著柚子蹭:
“對太陽,來說,不長。”
他與天地同生,比水和風的存在都要長久,短短的人類歷史,對他來說不過須臾,只是,因為有了等待,倒是顯得漫長些。
但他仍只說道:
“不長。”
因為,太陽,喜歡,柚子。
門外的共工舔舔爪子,趴在窗戶上汪汪叫了兩聲。它在人間活得時間長,比太陽要懂得多。
它對父神明明是給它捏了個媳婦但不知怎滴自己留下了的事兒耿耿于懷,但想到自己只喜歡打架,對女人毫無興趣,就在汪汪兩聲后,扭身趴到一邊去了。
立場我已經表示完了,剩下的與我無關。
只不過聽里面的聲音……他到底會不會啊,共工猶豫著要不要去附近鎮(zhèn)上給父神偷兩本黃色書刊來,學習一下。
太丟太陽一族的臉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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