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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訴衷情》
《訴衷情》
【倚天·續(xù)】
by教主
一.
峨眉金頂。
自打上了峨眉山,除去第一日,趙敏已然許久未見周芷若,也不知這人在忙些什么。
說是許久其實也不過是幾日罷。
周芷若同趙敏記憶里倒是別無二致,面上還是那般清冷的神色,叫人難以捉摸,饒是如趙敏一般通情達理機敏過人,要將周芷若內(nèi)心所想之事猜上一猜卻仍是不易。
話又說回來,她趙敏因何上了峨眉山?
是她爹爹,堂堂執(zhí)掌兵馬大權(quán)的汝陽王養(yǎng)不起她了罷?
又許是張無忌受夠她的蠻橫性子,最終忍無可忍罷?
再不然是仇家來尋,迫不得已躲上峨眉山罷?
都不是。
那郡主娘娘的原話是這樣的,“許久未見周掌門,小女子甚是想念,此番正巧路過,不知諸位姐妹可否放行,容我見周姐姐一面?”
彼時在峨眉山下的趙敏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牽著匹累得要死不活的老馬,執(zhí)一柄樸實無華的折扇。
守著山腳的峨眉弟子通報了一聲便將趙敏放上山去,聽她喚“周姐姐”喚得親切,只當她是周掌門的故人,途徑峨眉順道上山來看望的罷。
可瞧著趙敏牽著的那匹累死累活的老馬,無論如何看都不似途徑,反倒像是刻意為之。
周芷若瞟了一眼前來通報的弟子,先是愣上一愣,又是一番思量,不知那妖女又要使什么詭計,還說什么“甚是想念”“途徑”,這話;I娴牢瓷畹哪贻p弟子尚可,說與她周芷若聽來卻委實算是笑話,妖女的話,總歸是信不得的,面上說得動聽,背地里還不知要如何來使壞,需得防上一防才是正經(jīng)事。
“來者即是客,郡主娘娘有心了!
上一次見這妖女是什么時候呢,周芷若大抵是記不清了,只聽傳言道,她同張無忌浪跡江湖不知在何處隱居著罷。
將《武穆遺書》交于張無忌后,周芷若便打定了主意在峨眉山上青燈古佛了結(jié)半生,至此過了一年有余,周芷若早已忘卻前塵,不理江湖紛爭,不問朝廷動蕩,帶著峨眉派撇下紛紛擾擾的俗事,護著山腳下的一方百姓,只求一份安生。
周芷若的心境自然不同以往,她原想此生恐再難遇見趙敏,張無忌二人,可這妖女著實難纏,過了這么許久還要來尋,也不明白尋的是個什么莫名。
“周姐姐,別來無恙啊!壁w敏對周芷若那副薄情臉色不予置否。
別來無恙?好一個別來無恙,你這妖女一來,我是無恙也偏的有恙了,周芷若沒好氣的想道,好在趙敏來時并未報出大元紹敏郡主的名號,否則這好不容易清凈下來的峨眉怕是又要動一番干戈。
趙敏一路上山皆由五代弟子領(lǐng)著,那弟子小小年紀,自是不曾見過趙敏,候在殿外聽著兩人的談話,只覺新奇,自家掌門人有多久未曾接待客人了?反正她上山以來從未見過。
“給趙姑娘安排一間客房,在峨眉暫且住著,”周芷若斂了神色淡淡道,“我峨眉是清修之地,比不得郡主娘娘的汝陽王府,峨眉弟子更及不上張教主善解人意,郡主娘娘若是住得厭煩了,便走罷,不必知會我!
弟子領(lǐng)了令,見自家掌門人一副逐客的語氣,便催著趙敏道:“趙姑娘,隨我來!
轉(zhuǎn)身前再看一眼周芷若,那人還是寡淡無味的樣子,配著一襲青白色衣衫,倒如出水芙蓉般,趙敏徒然生出一股“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的心思來。
周芷若仍是心有芥蒂,但又委實不愿摻和趙敏與張無忌混事,想著二人約莫是鬧了別扭,心中安慰自己,興許那妖女住不慣這峨眉,沒幾天自會下山回頭尋她那好夫君,可趙敏已在峨眉住了好幾日,依舊沒有絲毫要離開的跡象,亦不曾主動來找她周芷若,若不是每日看著弟子們多備一份沒有辣椒的飯菜,周芷若幾乎要忘了隔壁廂房尚住著前些年令江湖人士無不聞風喪膽的“朝廷妖女”。
二.
講經(jīng),上早課,練功。
這便是周芷若日復一日做的事,一成不變。
偏生這些事趙敏在看來是十二分的無趣,怎的周芷若做來就那么讓人移不開眼呢?這倒怪不得那么些英雄豪杰都甘愿為之傾心。
當真是秀似蘭芝,出塵如仙,美若天人。
趙敏輕搖幾日前唯一帶上峨眉山的折扇,看著面前距離不過幾米的那人,淡淡嘆了一聲。
聲音很輕,卻完完全全傳進周芷若心里。
是趙敏。
周芷若轉(zhuǎn)過身,到底是忍不住開了口,“趙姑娘因何而嘆,可是在峨眉住得不順心?”既然這般不順,便早日下山去吧,妖女終歸是個禍患。
她哪知趙敏只是被憋得無聊了,如今看峨眉弟子練劍,不由得想起老本行,正打算將這峨眉劍法再學上一學,趙敏的功法劍術(shù)所學極雜,修得是集百家之長,然當年萬安寺寶塔下,六大派除去峨眉的武功未被她習得,其他五派的功法倒是在苦頭陀的指點下學了個七成八,偏就那滅絕老尼死活不肯松口,倔強性子與眼前人如出一轍。
趙敏迎上周芷若的目光,眼角帶笑,微嗔道:“周大掌門今日是偷得浮生半日閑了?難得有閑心來關(guān)心我這借住峨眉的小小施主。”
清風佛起周芷若兩鬢的發(fā)絲,趙敏隱約聞得幾許檀香。
是因著整日吃齋念佛圍著佛祖轉(zhuǎn)的緣故么?倒也不差,趙敏又湊近幾步輕嗅了嗅那人身上特有的檀香。
周芷若偏過頭,抬手止住面前兀自往她身上湊的紅杉女子,心中疑慮起,這人當真是自己識得的妖女郡主?
所幸,趙敏的下一句頃刻便打消周芷若的疑慮。
“周掌門,你峨眉劍法博大精深,可否讓我學上一學?”
周芷若抽了抽嘴角,果然,妖女還是妖女,所圖仍是不軌,但也忒執(zhí)著了些,現(xiàn)今時過境遷,物是人非還是念念不忘峨眉派的功夫,這讓周芷若不禁暗自懷疑,她峨眉劍法真有這么博大精深么?如此想來卻是對祖師們不忠,周芷若呸呸幾下散去不該有的念頭,再端詳端詳此刻一臉浩然正氣的趙敏,旁人若不知她們談話的內(nèi)容,怕是要以為她二人要做什么鄭重事。
瞧著趙敏滿臉迫不及待,周芷若儼然起了逗弄的心思,隨即裝著高深莫測輕咳了一聲,淡然道:“好說,好說。”
不出所料,趙敏聞言又雀躍幾分。
“不過,需得給夠銀子才行,我這峨眉劍法雖算不得多厲害,但也絕非俗物,再者,峨眉近來錢財不濟,又多了郡主娘娘這么個拖油瓶混吃混喝混住…”
周芷若皺著眉頭欲言又止,趙敏的神色瞬間垮了下去,搖著頭無奈答道:“周掌門莫不是忘了,我早已離了廟堂,失了勢,不是什么邵敏郡主啦,我該上哪給你尋銀子去?”
趙敏這是打定了主意后半輩子吃她這峨眉掌門的軟飯么?
周芷若將袖子掩了面,輕笑道:“趙姑娘想必從小天之驕女沒干過什么活,若要學我峨眉劍法,也是有機會的,只需貢獻些勞動力即可,不知趙姑娘意下如何?”
“郡主娘娘”向來是周芷若冷嘲熱諷時叫的,此刻改口成了“趙姑娘”便沒由來的讓趙敏心安,一邊暗自尋思著自問這幾日安安分分應是沒有什么地方招惹到周大掌門,一邊諂笑著答話,“別說什么勞動力了,不如我應下周掌門一件事如何?只要不是讓我去抓天上的……”
“只要不是讓你去抓天上的月亮,不是違背狹義道德的惡事,也不是讓你去死,也不會讓你去做豬做狗!敝苘迫艚拥,眼底多了幾分清明。
這是當年趙敏使計害得張無忌欠下她的三件事的前提條件。
其中趙敏要張無忌做的第二件事,便是要他不得與周芷若拜堂成親。
趙敏看著周芷若伸出手,有些不明所以。
“擊掌為誓!敝苘迫粢荒樥J真。
趙敏挑了挑眉,咧嘴一笑,旋即把手搭上,“周掌門這么怕我反悔呀!敝苘迫羯倌昀铣桑辉胍灿羞@樣孩子氣的一面,實在有趣得緊。
“本座比不得郡主舌燦蓮花,便不多費口舌,郡主要做之事簡單,不過是與我同吃同住罷!
趙敏啞然。
三.
二女同住,送飯的弟子可就犯了難:自家掌門當屬峨眉最能吃辣之人,而那位趙姑娘偏生是一點辣都沾不得,這該如何是好?飯菜該做辣還是不辣?
小弟子苦惱了好一番,終是決定把所有飯菜都撒上滿滿當當?shù)睦苯,想著只要掌門還是掌門一日,那便是屬掌門最大!那便是一切都需按著掌門的喜好來!
想罷,幾盤飯菜靈巧地上了掌門居處的案頭,妙矣。
趙敏練功練得累極,正餓的發(fā)荒,恍然間瞥見案上的可口飯菜,雖不沾半點肉食但總歸是有的吃了,也顧不上招呼周芷若,一伸筷子幾乎將半碟子菜送入口中,活像個餓死鬼。
“!周芷若!你竟存了這等歹心思,好端端為何下藥來害我!”趙敏急得喊了周芷若名姓,一手拼命去抓倒?jié)M茶水的杯。
周芷若頗是不滿地瞪了那人一眼,“什么下藥,這分明是我峨眉的辣椒!辈痪屯塘藗小辣椒么,有必要大喊大叫?聒噪。
趙敏連著灌下三杯茶水,方覺口腔中那股橫沖直撞的味道散去一些,隨即不甘示弱地回瞪道:“你明知我吃不得辣,卻要放這么多辣椒來害我,總之這菜我是吃不得的,我看,我就活該餓死在周掌門屋里!
說罷,撅起嘴的郡主娘娘也不管身后那人是否會來哄,只將頭扭到一邊,一副臨死不屈的模樣,好似周芷若在逼迫她干什么傷天害理的大事。
周芷若也不理,不聲不響地收拾趙敏留下的“殘局”,不到半晌便出了門,只余趙敏獨自一人在屋里強裝硬氣。
確認那人真真走了,趙敏回過頭,案上哪還有什么吃食,連盆帶碗都被周芷若撤了去。
趙敏開始后悔了,一頓不吃雖不至于餓死,可挨餓的滋味也著實不好受,峨眉的飯菜算不上好吃,但亦沒有到難以下咽的程度,連著吃了幾日除去沒有肉食不太過癮之外,識時務的邵敏郡主還是很能接受的。
這般轉(zhuǎn)念一想,郡主娘娘便愈發(fā)委屈起來,我這幾日分明過得很是安生,沒招誰惹誰,今日無聊去那金頂逛逛誰知遇上了指點弟子劍法的周芷若,一時玩心起,便被周掌門抓來同吃同住,如今卻是連吃食也不能遂愿,趙敏思及此差點就要落下淚來。
“咚咚咚”
趙敏別過頭不去應那門。
“趙姑娘不在么?”
門外那人不是周芷若。
趙敏又多了幾分委屈,但想著不該遷怒旁人,便起身推門。
“趙姑娘,這是掌門吩咐送來的!
趙敏看了一眼,欣欣然接過飯食,向那弟子道了聲謝,便開始狼吞虎咽,至此,優(yōu)雅成性的邵敏郡主不復存。
嚼了好一會,趙敏突覺不對,這味道,這口感……不是肉是什么!她一個蒙古人已是許久未開葷了。趙敏又驚又喜又疑,峨眉清修佛門哪來的什么肉,難不成是周芷若私藏的罷,好哇,不愧是周大掌門,趁著職務之便定是日日開葷,好不快活。
四.
千佛崖上。
周芷若措不及防打了個噴嚏。
身側(cè)的靜玄關(guān)切問道:“掌門師妹,可是染了風寒?”
“無礙,多謝師姐關(guān)心!敝苘迫舻恍Γ档蓝ㄊ悄茄蒙粤巳獠恢谀睦锔屑ぬ榱闼。
“那趙姑娘……”
“師姐不必憂心,我自有打算!
靜玄暗嘆一聲:師父果然慧眼識珠,定下周師妹這掌門人,她老人家在天之靈也能安心罷。
剎時間,冷冷清清的千佛崖只余下周芷若一人,她將趙敏喊來同住,為的不過是摸清她的底,今晚看她那副因著吃了小半個辣椒滿臉通紅的樣到底還是忍不住心軟,便忙著到后山打了只野雞將其烤了再差人給那不好服侍的主兒送去,確是妖女不假。
“周芷若,你在這里做什么?真是讓我好找!
周芷若不用回頭也知身后那人是誰,在這峨眉山上直呼她名姓的,除了趙敏還能有誰?聽那人語調(diào)輕快,必是吃得開懷,連著幾日不開葷倒是苦了她這蒙古人。
“找我作何?”周芷若疑道。
趙敏吃飽喝足心情大好,笑道:“自然是學你峨眉武功了,順便討教討教周掌門的烤雞手藝!
周芷若看那人歡喜不已,頓覺嘴角也不受控制地上揚,甚至連聲音都柔了幾分,“好吃么?”
趙敏還是笑吟吟答道:“無論什么只要出自周掌門之手,都是極好的。”
“既如此,隨我來罷!
峨眉掌門居處。
趙敏終是如愿以償?shù)亟舆^周芷若手上的峨眉九陽功心法。
“郡主娘娘聰慧過人,這幾日觀望下來那劍招大抵是學得不差!敝苘迫籼袅颂裘。
趙敏燦燦一笑,“什么都瞞不過周掌門!
趙敏本想再說幾句話來尋尋周芷若的晦氣,可如今寄人籬下,就怕周芷若一個不順心將她扔下峨眉,那便是大大的不好玩了。
周芷若眼里的趙敏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蔫了下去,想著趙敏也不像存有壞心,索性出言詢問:“怎么了?”
趙敏猛地抬頭,難以置信道:“周芷若,你是關(guān)心我么?”
這話把周芷若自己都問住了,她是在關(guān)心趙敏么?
是么?
是的。
不知為何,近來周芷若的情緒總是跟著趙敏的臉色走。
反常至極。
周芷若不搖頭也不點頭,只是愣在原地不做聲響。
趙敏得了點陽光便燦爛,于是幸災樂禍道:“周掌門,若是我這妖女不妨直說,這事兒又不丟人,何需遮遮掩掩。”
“啪。”
下一刻,趙敏便被周芷若推出門去,與冷風為伍。
“得寸進尺。”周芷若暗嗔一句,面上微微發(fā)燙,浮起幾許不自然的紅暈。
若是趙敏瞧見,定要再調(diào)笑一句“面似桃花,我見猶憐!
壓下莫名的心思,周芷若沐浴更衣完便在席上打坐,連著念了幾遍清心經(jīng)也未能散去趙敏嬌艷無倫的臉龐,一閉眼就是那人朝自己笑,紅唇微啟,口中念念有詞,似是在說什么“周姐姐,你喜歡我,是也不是?”
周芷若倒吸一口涼氣,額上已冒出薄汗,再然憑空閃出滅絕的聲音:芷若,驅(qū)逐元室,光大峨眉是師父畢生心愿。
“妖女!”周芷若定了定神,如是道。
“周姐姐又何出此言,我趙敏竟惹人生厭至此?么?”趙敏顧不得敲門便推門而入。
周芷若一驚,趙敏在門外她怎會察覺不得?莫不是想得太入神罷。
周芷若可以想象趙敏氣急敗壞的神色,遂閉上雙目,生怕一見得又想些什么不該想的。
“周芷若!”
趙敏氣得急了,話語中隱隱帶些怒氣。
“周芷若!你是心虛么,為何不看我?”
周芷若蹙起秀眉,努力放空自我,不去聽趙敏的話。
“我今夜該在處歇下?”趙敏知曉對眼前這尊佛像問了也是白問說了亦是白說,索性便轉(zhuǎn)了話題。
周芷若仍是不出聲,只伸了伸手指了地上那小榻。
這次沉默的便是郡主娘娘了,她趙敏再不濟也說得上是金枝玉葉,讓她睡著小塌?
斷無可能!
趙敏冥思苦想,終是憋出一計,硬打她是打不過身負九陰真經(jīng)的周芷若,但只要周芷若睡著了,她便可趁機上位,反客為主,到時她想睡哪就睡哪,才不要看周芷若的臉色。
“入夜已深,睡罷!敝苘迫糁划斂床灰娨性陂T邊那人,扯過被褥包成一團,睡得好不舒坦,好不安穩(wěn)!
趙敏更是堅定心中所緒,熄燭不到半刻便躡手躡腳地爬上周芷若的床塌,先是將她往里抱了騰出位置,再翩翩然擠進被窩,四舍五入也算是周芷若給她暖了床,趙敏抑住想偷笑的念頭,抱著暖呼呼的被褥沉沉睡去。
周芷若只覺一股柔軟貼上她的后背,溫熱氣息拍打在她耳畔,她僵直了身子暗罵道,這妖女怎的如此不老實!
奇的是周芷若也不是沒有與女子同塌睡過,那時在冰火島,四女同舟即是趙敏與殷離一道,她與小昭一道,可為何現(xiàn)今與趙敏同塌而眠,心中會生出些許……悸動?
幾乎沒有聲響,能聽到的僅有身側(cè)那人的呼吸聲。
還有周芷若呼之欲出的那顆心。
周芷若拉下半邊被褥長呼一口氣,臉上又是沒由來的發(fā)燙。
“耳根子都紅了呀,真是比許多漢家姑娘的臉皮還要薄呢!
這分明是趙敏的聲音,周芷若可以想象那人笑吟吟,沒個正形的模樣,忽的偏過頭,趙敏卻睡得深沉,根本沒有一絲醒來的跡象,周芷若徒然松了一口氣,生怕這副樣子落入枕邊人眼底,又要取笑她一番。
一人睡得舒適不已,一人眼下多出一抹青圈。
五.
趙敏醒時發(fā)現(xiàn)自己尚在床上躺著自然是欣喜不已,畢竟這事兒有空子可鉆。興許是起的太晚,身側(cè)早已沒了周芷若的影子。
這個點她該去給弟子講經(jīng)才是。
趙敏更了衣,頗覺神清氣爽,渾身說不出的愉悅,睡得比之前每天都要好,或許是周芷若這床的功勞罷,掌門人架勢就是不一般,連床榻也氣派得很,比之她汝陽王府的亦不顯絲毫遜色。
“趙姑娘是否用過齋飯?”一峨眉弟子在門外問道。
趙敏推開門,面色明媚如風,“還不曾,你們掌門去何處了?”
那弟子把飯菜置于趙敏手上,撓撓腦袋,露出幾分為難神色,“掌門人行蹤不定,我一小小弟子委實不知,趙姑娘若有何要事,倒是可以前往金頂與我?guī)煾胳o玄師太一敘。”
趙敏搖搖頭,以示自己并無疑慮,謝過小弟子的好意方才發(fā)覺不對:她周芷若乃一派掌門人,不是什么間諜,不是什么偷雞摸狗的賊,怎會行蹤不定?再者這峨眉說小不小說大不大,在川蜀之地尚有些名氣,出了蜀地便不算什么……行蹤不定行蹤不定,周芷若莫不是下山去了罷。
趙敏怎知那什么“行蹤不定”只是周芷若應付外人的借口,郡主娘娘心思一起便收不住,一心只想著下山游玩,在峨眉山上悶了好幾日,借著下山去尋周芷若的由頭晃悠溜達幾圈,也是極好的。
六.
峨眉祀堂。
周芷若雙手合十,虔誠一拜,輕聲誦經(jīng),未了還在滅絕師太碑前念了好一陣趙敏,心道:師父,弟子周芷若不付所托與那妖女虛與委蛇奪下倚天劍,屠龍刀兩把江湖利器,習得刀身劍內(nèi)的九陰真經(jīng),如今也算得“光大峨眉”,至于那“驅(qū)逐元室”,芷若相信有那《武穆遺書》他日江湖上的義軍必會光復漢室不負所托,峨眉置身事外也不無好處,可那趙敏,請師父恕罪,芷若對她,是有虧欠的。
說罷,周芷若幾欲滴出淚來,但到底是忍住,再是朝滅絕牌位拜上一拜,踏著輕功如謫仙般立在千佛崖之上。
周芷若自小在峨眉長大,深受滅絕教誨,什么“蒙漢有別”學的是一套一套,年紀大些領(lǐng)了任務獨自下山辦事,無論誰人欲與她交好,皆被她一句話給堵了回去。
“愛情固然重要,但是對門派的忠誠,對蒼生的承擔,也是不可拋棄的!
為何,這時心上又會浮現(xiàn)那妖女艷麗不可方物的臉呢?
再長大些,周芷若便隨著滅絕聯(lián)合所謂的名門正派去剿滅明教,途中遇上了年少時有過一面之緣的張無忌,她雖未經(jīng)情愛之事但也能覺出自己對那張無忌是有些私心的,他俠肝義膽卻又優(yōu)柔寡斷。
優(yōu)柔寡斷。周芷若最是不喜優(yōu)柔寡斷之人。
張無忌憑著少時漁船周芷若上所贈的帕子和一句:“漢水舟中喂飯之德永不敢忘”和周芷若相認。
而后,便是鬧劇一場,周芷若后悔認出張無忌,若能重新來過,只當不曾見過罷。
但她不曾悔怨同趙敏相識。
一提到趙敏,她確有偏愛,雖有感覺但又不敢深想,前幾日的淡漠是強裝著的,弟子們看不清,靜玄師姐看不清,趙敏也看不清,只有她自己知曉。
經(jīng)一夜難眠之思,周芷若在一陣陣迷糊躊躇中摸清自己的內(nèi)心。
她怕是喜歡上本應與她不共戴天的妖女了。
愛慕之情始于何處周芷若尚不自知。
興許,是在與張無忌成親的喜堂之上,趙敏恍若踏光而來,一聲嬌喝鏗鏘有力:“我偏要勉強!”那一刻,周芷若期待趙敏搶的人,是她。
不,應是在靈蛇島奪了刀劍時,她大可將趙敏除去以絕后患,可她非但沒有,甚至在船上多放置一套被褥,只是因著擔心趙敏連日吹風染了病。
再不然,便是在萬安寺寶塔下,趙敏用著曖昧不已的語調(diào)對張無忌道:“你要帶走我的人,卻也不來和我說一聲,你當我是什么人?”
她說,周芷若是“她的人”。
驕橫跋扈毫不講理,眉宇間大有幾分睥睨天下的意味。
敏敏特穆爾。
她是大元的邵敏郡主。
自此,趙敏映在周芷若眼里心里,抹不去忘不得。
周芷若深得滅絕真?zhèn)鞑患,心思卻不似先師那般迂腐,喜歡便喜歡,愛便愛,沒什么法子避免,推不開躲不掉,干脆認命罷。
趙敏是馬上民族,最喜的肉食當屬羊肉,周芷若念頭一動,打定主意給那小妖女煮一鍋羊肉,只看她吃得高興便好。
七.
膳房。
周芷若二話不說抄起袖子大動干戈,一頓搗鼓行云流水,一眾弟子看得嘖嘖稱奇。
出鍋,撈肉,淋汁。
好一盤地道的燉羊肉。
菜是色香味俱全,人卻是不知所蹤。
周芷若方才后知后覺。
趙敏不見了。
周芷若強撐著幾分冷靜運起輕功,尋遍金頂踏遍后山壓根沒有那人的蹤跡。
好似她從未來過。
失魂落魄地推開掌門居,翻遍整間屋子,周芷若突覺連同那人一道消失不見的還有峨眉九陽功心法。
是趙敏帶走的么?
是了。
周芷若想不出第二種可能,原來,郡主娘娘千里迢迢跑來她這山窮水盡的峨眉過幾天委屈日子,僅是為了一卷內(nèi)功心法?ぶ髂锬锊焕⑹强ぶ髂锬,所做之事沒有一件是無用,所言所語亦沒半句可信。
周芷若適才燃起的心緒被澆得半點不剩,清明的眼眸又要蒙上一層霧氣。
那人想來就來想走便走,當真視她于無物。
“掌門師叔是在尋趙姑娘么?她許是下山去了,臨走前問了我……”小弟子話未說完,只覺有抹青色從眼前飄過,回過頭哪還有周芷若的人影。
周芷若運著鬼魅般的輕功一路飄著下山,只盼著趙敏還未走遠,這次定要將她逮回峨眉,說什么也不放走!
八..
趙敏換了衣裳,腰間仍是插著那把舊扇,對著鎮(zhèn)上的小鋪指指點點,嫌寒磣,真真不知峨眉人是怎么長這么大的,單說吃食也忒好養(yǎng)活,鋪子十家有九家是賣辣椒曬辣椒做辣椒醬的,逛了這么許久竟是連客棧都未見得。
郡主娘娘抽出折扇,“嘩”的一下打開,邊搖扇邊搖頭,一臉的惋惜失望。
無趣啊,無趣得很吶。
“話說回來,那峨眉的掌門人周芷若又是如何與那明教教主張無忌好上的呢,這便要從當年漢水的一葉小舟……”
是個在茶坊說書之人。
趙敏眼睛一亮,難得在峨眉山下還有人敢說周芷若的江湖八卦,看來周大掌門是真一心向佛,下山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否則以周芷若那清高性子,這說書人焉還有命在?不被她撓死掛在峨眉山門就算她慈悲為懷了罷。
啊,周芷若,趙敏差點忘了自己因何下山,此時聽到周芷若的名字才恍然想起,她是下山來找周芷若的,順帶問問她這掌門人有何好去處供她消遣。
但轉(zhuǎn)念一想,周芷若一派之主,那么大個人總不該走丟,說不定晚些便回峨眉,到時再問也是不遲的,那消遣處斷然不會沒了去,抱著僥幸心理,趙敏決定在此茶坊歇腳,她倒想瞧瞧這說書人嘴里能蹦出什么好話來。
不知不覺聽得入了迷,正講到那朝廷妖女邵敏郡主活捉六大派將其盡數(shù)囚于萬安寺,趙敏只嘆一聲:盛年不重來。
猝不及防間,淡淡檀香撲面而來,不必回頭,她知曉身后人是周芷若。
“晴云度影迷三徑,暗水留香冷一溪,周姑娘不愧天人之姿也!
趙敏看不到周芷若的陰沉臉色,只反手拉拉那抹青色衣袖,示意她莫要出聲,畢竟臺上那說書人說的正是自己與周芷若的那堆陳年混事。
少頃,趙敏便被抓著腕子強拉著脫離人群,正想發(fā)泄幾句不滿,卻忙不迭對上周芷若蒙了霧的雙眸,再然就被周芷若扯進懷里。
趙敏是一臉的莫名其妙,但估摸著大概是那說書人辱了周芷若的名,這時光天化日之下她一派掌門人又不好出手,心里應是委屈極了的,想罷,趙敏伸手撫上周芷若單薄的肩頭,壓低聲音安慰道:“沒甚大事,不過宵小之輩罷,晚些我替你趕了去!
周芷若根本沒聽清那說書人講的什么混賬話,她以為趙敏已然帶著功法跑了去,誰想竟停泄在茶樓聽書,一時情難自抑,再聽她好一番安慰,忍不住又抱得緊些。
周芷若記憶中她極少對人有這般親密之舉,饒是從小將養(yǎng)她的滅絕師太,在她及笄之年便再沒這樣抱過她,靜玄師姐很好,靜虛師姐很好,丁敏君師姐……也很好,雖對她照顧有加,但都從未逾越師姐妹的身份,更別說拉拉扯扯抱抱了。
“周芷若?”
趙敏覺得身上越來越沉,抱著的那人像是睡著了一般,沒半點動靜。
“周掌門?周姐姐?”
周芷若的手緩緩垂下,緊閉著眼,倒是真真睡了過去。
趙敏無奈翻了翻白眼,只能將其打橫抱起,尋了間稍好的客棧,從周芷若身上摸出幾百文錢要了間上好廂房,勉為其難在此住下。
輕手輕腳將周芷若放到床上,仔細一瞧便能看出她眼下的青圈,當峨眉掌門這么累的么?等這人醒了定要好生問問,為何如此不體恤自己,職責固然重要,身體便可以不顧了罷。
山腳下耍了一圈,趙敏也是累極,索性又把周芷若往里挪了挪,當賊似的爬上床,聞著檀香入眠,一個不小心竟久違地做了夢。
春字當頭。
趙敏登時驚醒,側(cè)頭看一眼躺在身旁吐氣如蘭的周芷若,不禁心神一蕩,那春夢,未免太真實罷。
左右那夢是不能互通的,做的什么夢到底只有她自己曉得,趙敏晃了晃頭,往周芷若懷里靠得更近,再蹭蹭那人胸口處衣襟,又昏昏沉沉睡了去。
復醒時,趙敏甫一睜眼,下意識朝著身側(cè)摸了摸,卻沒摸到什么事物,只一床冷掉的被褥。
周芷若不愧出身佛門,真是修身養(yǎng)性得很,日日起得那樣早。
趙敏暗暗嗔道。
“郡主娘娘再不醒,本座便要以為是在與豬同睡罷。”
周芷若說的是玩笑話,可那神色冷得嚇人,語氣也是淡淡,倒聽不出有幾分說笑的意味。
趙敏這才見著坐在木椅上喝茶的周芷若,一見著便想到昨夜那場荒唐夢,一時那極擅顛倒黑白的雙唇顫了顫,也未能吐出一個字。
“昨日為何下山?”
周芷若見趙敏不答話,聲音徒然沉了幾分。
趙敏咧嘴一笑,向著端坐得好好的那人挑了挑眉,嘴上卻起了歹毒心思,“我倒是記得,周掌門說過什么,郡主娘娘要走不必知會我,自行離開便是!
周芷若心上一凜,自知理虧又不甘讓步,僵持了約莫一盞茶時間,終是余下一聲冷哼拂袖離去。
趙敏眨眨眼,竟是始料不及:就這么走了?
得去追回來。
縱使不滿那人一大早淡漠的言語,縱使埋怨那人又無故端起掌門架子,縱使摸不透那人冷熱無常的心性,縱使存心鉚足了勁去氣她……
雖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但人是一定要追回來的。
趙敏滿懷心思地出了客棧,提氣運功躍上鎮(zhèn)中最頂端,寥寥一望,那抹青衫清雅脫俗,正巧佳人回首,一眼便與樓頂?shù)内w敏對上了心。
到底是不忍佳人“翹首以盼”,趙敏輕飄飄落在那抹青衫身側(cè),此時恰好是正午,街上游人何其多,無一不為趙敏一身俏輕功拍手叫好。
“周姐姐生氣了?”
“沒有!
“那你跑什么?”
“不,是我委實不想見你。”
周芷若拂開趙敏搭著的手,低著頭一如既往的清冷神色,叫人什么也看不出。
趙敏愣了愣,隨即朝著看熱鬧的眾人喊道:“好罷,不過因著今日起晚了些,自家娘子便這般不與我親熱,煩請大伙來說說理!
說罷,趙敏裝模作樣地拱了拱手,周芷若不等街上人反應,一手拎著趙敏的衣領(lǐng),一下穿過兩三條街。
這天說熱不熱說涼不涼,周芷若面上又爬起幾道可疑的緋紅。
“周芷若,你還要裝到幾時?”趙敏看不清周芷若的臉,虛張聲勢道。
周芷若心虛歸心虛,答的話仍是強硬,“我裝什么?”
“你分明不愿我走,不是么?”
趙敏沒頭沒尾丟來幾個字。
這回,郡主娘娘一路被拎著到峨眉山頭,運著輕功的那人是再沒開過口。
九.
峨眉山上日子還是照常過,只是她這妖女郡主同峨眉掌門一道歸山,倒是激起旁人不少言語。
有說什么二女同侍一夫的,還有兩人拔刀相橫的,其中最為離譜,愈演愈烈的當屬說她二人不計前嫌……纏綿茍合。
這等風言風語能傳到峨眉金頂上來也實屬不易。
趙敏一向活得灑脫,自然不將此“傳言”放在心上,可明明不放在心上卻無比在意,劍招比劃著便會無緣無故生出那傳言里的心思。
纏綿茍合么?
茍合說不上,但與周芷若同睡許久,確是纏綿。
想來這傳言也不無道理。
假亦真時真亦假,真真假假又何必分得那么清楚呢。
這邊趙敏故作輕松,另一邊的周芷若卻自覺避起了嫌。
周芷若尚不知趙敏對此事如何看,她實在怕趙敏聽了什么不該聽的,憤然之下又要下峨眉,于是索性和她拉開距離,不去念不去想,還是整日在金頂?shù)紫虑蠓,不知整日在向佛祖討要什么?br>
總之,她二人該睡還是睡,該吃還是吃,不過趙敏醒時身旁從來沒有周芷若,吃的飯也是由弟子送到周芷若房中,她自己一人吃,起初趙敏還等著周芷若回來一道用飯,但候了許久,飯菜都涼透了還是不見人,再看看飯菜清淡,全無半點辣味,頓覺自己多此一舉。
周芷若是不會與她一道用飯了罷。
周芷若是厭了她嫌她煩人了罷。
周芷若是真的不想見到她了罷。
每每她睡下時,周芷若都還未歸,她睡醒時,周芷若便不見人影。
那周芷若是在佛祖底下打瞌睡罷?
趙敏睡得不早起得也不晚,周芷若照著這作息根本睡不到幾個時辰,趙敏又想起周芷若眼下的青圈,心里暗自給自己打氣,她要上金頂好好說一頓周芷若方可解氣。
金頂佛堂。
“掌門師妹,你與那趙敏又是如何?”
“師姐,不必多說,我有分寸的。”
“啪!”的一聲,白玉般的手推開本就茍延殘喘的木門。
來人正是趙敏。
靜玄與周芷若對視一眼,行了個禮拱手離去。
周芷若看清來人,臉上閃過一瞬的慌亂神色,只一刻便又斂了去,被趙敏眼神灼熱一動不動地盯著,周芷若只想回避,朝趙敏微微頷首便抬腳要走。
“是我疏忽,不曾易容便跑下山去晃悠,還拖累你被旁人詬病,”趙敏拉住青衫衣袖,說得誠懇,“可是,芷若,我們只需問心無愧,無需理會旁人!
說到底,趙敏是不信自己問心無愧,那話是用來糊弄糊弄周芷若,好讓她莫再多想罷。
“倘若我問心有愧呢!
音色清冷涼薄,確是出自那人之口。
趙敏頓時怔住了,不過思緒千回百轉(zhuǎn),一個不走心手上使勁,將周芷若攬入懷中,附在其耳邊一字一頓道:“既如此,那我們便一起問心有愧罷!”
終.
又是一年上元佳節(jié)。
夜色濃,酒正好。
周芷若仍是一襲萬年不變的青衫,清麗絕俗,倚著佛堂墻角獨身飲一壺桂花酒,四處寂寞無人,不由借著月色問:“我自孑然一身,與誰同坐?”
“清風,明月,我!
一眉目俊俏,面上帶笑的人兒踏著月光向周芷若走來。
那人神采飛揚,風光無限,正是趙敏。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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