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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之癢
我和他吵架的那天,《唐山大地震》正好在B市上映。他一個小時前甩門出去,我則是從始至終都坐在電腦前,看網友對這部電影的評論。
發(fā)帖的大都是女性,短短的幾句話里,“感動”、“流淚”這兩個詞出現數次。
記得那天,我和他看娛樂新聞。多少人抹著眼淚從《唐山大地震》的試映場走出,其中不乏男人。
“真丟臉!蔽胰滩蛔∴洁煲痪。他聽到了,斜我一眼!熬湍氵@出息,指不定比他們哭得還難看!
“胡說!咱可是純爺們!”他臉上的笑容看得我想沖他揮拳。“不然上映那天我們就去看!看是誰會哭得一塌糊涂!”
“好啊。”他揉揉我頭發(fā),像在安撫一只炸毛的貓!暗綍r候別又把眼淚抹我衣服上!
我狠狠拍掉他的手。“誰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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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七年之癢,在大多數情侶身上都是奏效的。這兩年來,我們?yōu)殡u毛蒜皮的事吵架的次數越來越多,每次吵完,都要冷戰(zhàn)一段時間——少則一兩天,多則半個月一個月——直到有什么契機讓我們和解。
其實并不是感情變淡,我們仍舊愛對方。只是生活中的壓力,工作中的壓力堆到一起,要我們保持好心情確實很難。據我所知,他的家人仍舊沒有斷絕把寶貝兒子拉回正規(guī)的念頭。上一次我們吵架的原因,就是他去參加了他們安排的一次相親大會。
我十六歲知道自己的性向,十八歲認識他,二十歲決定在一起,至今正好七年。
他比我大一歲,第一次見面是大學開學的那一天。我提著一大堆行李在校園里轉圈找宿舍,他笑得人畜無害,上前問我要不要幫忙。于是,在一瞬間,我被剎到了,F在想想,真丟臉。> <
原本我不想招惹他,畢竟他是直的,剛認識那會他還有女朋友,所以當初最先告白的人是他。七年前的二月十四號剛好是除夕他帶我回家,公開了關系,然后被怒氣沖沖的冉家人掃地出門。
“怎么辦,我無家可歸了。”他擺出苦哈哈的神情,像一頭被拋棄的大狗,讓人忍不住想在他頭上摸摸——我也確實這么做了!肮裕沂樟裟。”
八十平米的公寓只有我一個人住,東西又少,十分冷清。他說大過年的不熱鬧一點怎么行,就出了門想趕在天黑之前搬回幾件年貨。
新聞聯(lián)播的前奏還沒響完,他就一邊喊著好冷,一邊開門進來。我在廚房下餃子,水還沒開,想先去把醋和醬油找出來,但還沒挪步,廚房的燈突然關了。
“冉離,你又發(fā)什么……”話還沒說完,手里被塞進一樣東西。是冰涼涼,圓滾滾的環(huán)狀。
“你放了什么?”
“你猜。”他呼出的熱氣撲在耳邊,我聲音顫了一下。
“猜不到!
“努力猜!
“就是猜不到!”
僵持五分鐘后,他放棄。
“猜不到算了!焙诎道,他準確的找到我的左手無名指,把它套進去!胺凑氵有一輩子的時間去看它長什么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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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家人私底下曾找過我很多次,有黑著臉怒罵的,有哭著求我離開的,有直接扔錢讓我滾的,也有威脅我要把我打殘的。
我父母去世得早,為人處世的道理也只來得及教我一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將三倍回報。
所以罵我的,被我狠狠罵了回去;沖我哭的,我比她哭得還兇;找我打架的,被我折了三根手指。只有那張支票,著實讓我心動了一下。不過冉離說了,他的寶貝可不止這個價。才六位數就想讓我走?門都沒有!
冉家人在我這里吃了癟,就全部集中火力炮轟冉離去了。鬧一兩年,歇一歇,鬧一兩年,歇一歇。不過今年不知怎地,立場十分堅定,無論如何都要冉離結婚,鬧得他吃飯睡覺都在煩。
其實算一算,我們也不小了。他28,我27,放在平常來說,確實是要開始考慮自己的婚姻大事。雖然我這人是只顧自己高興的沒心沒肺,但一閑下來,也會有瞎想的時候。
他喜歡孩子,只是從不對我說,怕得就是我亂想。所以我知道,也裝作不知道。只是偶爾管不住腦袋,做一些不著邊際的假設。
比如,他那天沒有認識我,他就不會和我在一起。他會結婚,會娶一個女人,他們會有孩子。如果是男孩,他會教他打球,如果是女孩……總之,他的人生,沒有一個叫莫然的人參與。
“你怎么會有那么可怕的念頭,嗯?”某天嘗試性地對他提起,話音還沒落,腦門就被狠狠彈了一下!罢疹櫮氵@個巨嬰都夠我受的了,再多來倆,我豈不是命都難保?”
他看著我,一臉認真。我沖他璨然一笑,然后狠狠一口咬在他手上。
你才巨嬰!你全家巨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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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朋友是B市圈內最受歡迎的GAY吧的店主,名叫關西。我在沒有家室之前,一直是在他著混的。
關西是個COSPLAY狂人,家里戲服數不勝數,他本人更是為此留了一頭長發(fā),沒事愛到街上招搖。誰能想到這家伙以前可是臉蛋圓潤,發(fā)不過耳,乖巧的兔寶寶一只。我看著那個喝杯啤酒都能勾到一堆男人的妖孽,心里嘆氣。
“怎么,又吵架?”關西一口氣灌下兩杯烈酒,看起來才更像那個因為心情不好而找朋友出來訴苦的人。“好像,這是本月第三次?”
“贊美你的記憶力!”我把酒杯狠狠地拍在桌上,伸手去抓酒瓶子,關西攔下!安辉S喝過三杯,我可不想再因送某個醉鬼回家而被吐一身。阿峰,上熱茶!”他揮手,招來一旁的服務生。
“有這回事嗎?我怎么不知道?”我抓頭,努力搜尋這方面的記憶。
“呆子,你有什么是知道的!标P西吊著眼角罵人的模樣最兇,我沒敢還嘴。茶很快就端上來,熱氣蒸騰,關西的臉立刻藏在了霧里,勾起的嘴角若隱若現,更加妖媚!澳敲,這次又是為了什么?”
為了什么?我得想想。
是為了隔壁鄰居家的那條土狗?還是他昨日徹夜未歸?亦或者,是為了墻上那幅掛歪了的油畫?
其實,全都不是。不過是我自己心煩,看什么都不順眼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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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是有初戀的。我的初戀是他,他的初戀,是一個長發(fā)大眼的女生,名叫向丹。
初戀都是難忘的。向丹這個名字,代表了他在高中時期最美好的回憶。而這個帶給他那段回憶的人,在多年后又忽然出現。依舊是長發(fā)大眼,卻也多了些成熟女人的魅力。
他們現在在同一個公司,每日抬頭不見低頭見。而上一次和他相親的那個女人,恰巧也是向丹。不然我何必沖他大發(fā)脾氣。
冉離。我把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東西都給了你,你卻給了別的女人。不是老說等價交換嗎?你看你多不公平。
我對向丹產生危機感,是他去相親前的一個周末。向丹本不在這個城市,是上個月調職過來的,人生地不熟,工作似乎也不怎么順利,又因為異地戀跟男朋友分了手,會郁悶很自然,于是約冉離去喝酒消愁。
我自認不是小氣人,也能夠理解她的心情但,她約的時間明顯有問題。
有哪個單身女人約男性朋友喝酒解悶是在半夜三點的!而且這個男人還是有夫之夫(雖然她不知道)!而且我在電話里就聽到了她的哭聲(好吧,我承認我在裝睡)!
雖然他有留字條告訴我實情,但不代表我可以不計較他的徹夜未歸直到下午一點才帶著一身酒氣進門!
“喝酒需要喝十個小時嗎?”我的這句話,其實并不是在指責,只是提醒他熬夜喝酒多了會傷身。但也許是我語氣太沖,讓這話聽起來完全是另一個意思。他冷冷地撇我一眼,笑著諷刺道:“莫然,你怎么越來越像個女人!
TMD,冉離。如果我不是家教好有作守法公民的意識,我絕對當場掀卓砸死你個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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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關西那里出來,已經是晚飯時間。某個小氣鬼怎么都不肯讓我蹭一頓飯,我只好乖乖回家下面條。空腹喝酒讓我的如同鍋里的面條一樣,翻江倒海。已然分不清是心里難受點,還是胃。
走之前,關西問我,是不是還想和他一起過。
七年前他也問過類似的問題。時隔七年,我已沒有當初回答的篤定。
如果……
我只說了兩個字,“如果!
如果他真的還喜歡向丹;如果他已經厭煩了我,想要過新的生活;如果,他僅僅是因為念舊情而猶豫不決。
那么,我會把他推回“正軌”,然后劃清界限。
《唐山大地震》在今晚九點有一場。我買到一張后排的票,拎著一大包爆米花,夾在眾多拿著紙巾的女生群中進場。后來想想,這張電影票買得真不值。
因為從“地震”開始,我就陷入自己的回憶中,偶爾回神,也沒能搞懂劇情進展到了哪里。
生離死別。其實我和他也經歷過。
去年甲型H1N1流感鬧得全國人心惶惶的時候,我因在香港出差歸來當天發(fā)起高燒,溫度持續(xù)不降,而被疑為感染患者,推進隔離病房。后來,從他口中得知,自己在里面呆了五天。
“明明只有五天,”他的下巴抵著我的發(fā)旋,輕輕揉弄!拔覅s覺得是過了五十年!
隔離病房里的記憶,我只有很少的一點。因為醒的次數少,而且時間不長。更多時候,我是在黑暗的漩渦里浮浮沉沉。
能感覺身上難受非常,能感知醫(yī)生護士的定期檢查,但眼皮上壓了千斤重,只能看見一團黑色,連昏睡過去,也不能。
深陷的眼窩,青白的臉色,滿下巴胡渣的邋遢樣,比我這個病人還像病人。這是我在普通病房醒來,看見的他的模樣。
“你睡得太久了!彼罩业氖郑瑥埧,咬在指節(jié)上!昂貌蝗菀尊B(yǎng)出點肉,這下全沒了!
“冉離!蔽覓暝饋,被他按住!皠e動,你大病初愈,身子虛著呢。躺好!彼麕臀乙春帽唤呛,重新坐下。
“你知道我這五天怎么過的嗎?”
“我知道醫(yī)院的伙食不好,想給你做幾道菜,但送不進去。我到醫(yī)院,是想陪你,卻連你的面也見不到。我每天站在隔離區(qū)外,看那扇門。它怎么那么重,那么厚,關得那么牢。”
“醫(yī)生說,這個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至今沒有特效藥!
“我不止一次想過,如果我對他們說我付不起醫(yī)藥費,那他們是不是會把你扔出來,還給我!
“他們多小氣,連讓我見你一面都不肯,你在里面是好是壞也不說!
“我當年怎么去學了金融。我該去當醫(yī)生,然后把你養(yǎng)得好好的,什么病痛都沒有!
…………………………
他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語無倫次,我撥著他頭發(fā),手指順著他的發(fā)絲往下描,沒到一半就被他抓過去,握在手里。
“冉離。”
我告訴他,我做了個夢。
夢里,爸爸媽媽說,他們來接我。
我在出差前,和他大吵了一架,回來的那天,氣還沒消。出機場的時想到晚上就要見到他,心情瞬間變差,就祈禱著他也去出差,走上一年半載見不到最好。
媽媽笑得很溫柔,她說我跟他們走了,就可以和他們在一起,可以不用看見你,可以擺脫這24小時中每分每秒如同在火爐里的煎熬。
他沉默了一會,問我:“你怎么回答!
怎么回答?
我不記得了。
但是我還在這里,我還睜著眼睛,看著你,這就是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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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上地震過后的廢墟,讓我想起郊外的,爸媽的墓地。就在他把戒指套在我手上的第二天,我們去給爸媽掃墓。他打發(fā)我去除草,說是要和岳父岳母說幾句悄悄話。我躲在半人高的雜草堆中,聽他笨拙的開頭。
“爸、媽,你們好。我是冉離……”
我出院的當晚,在廢紙簍里發(fā)現兩張皺巴巴的病危通知,和一瓶未拆封的安眠藥。
他站在隔離區(qū)外是什么樣子?一定又陰沉著臉,繃著嘴角。一直緊握的右手里,裹著一個藥瓶子。
他買菜回來,在玄關換鞋!澳∪,去刷鍋子,我們今晚燉羊肉!”中氣十足的聲音。
冉離。
神游的壞處,在于你身邊的座位換了人都不知道。
一只手抹著我臉上的淚痕,以十分欠扁的語氣取笑道:“不是說自己是純爺們,不哭的么?”
電影院的光線很暗,但足以讓我看清他的臉。
冉離。
電影接近尾聲,周圍都是觀眾們小聲的啜泣。即使哭,這里一片漆黑,誰又能注意到有我一個。只要在燈亮前,消滅罪證就好。
我吸著鼻子,翻遍口袋想找一張紙巾,但只有吃剩的爆米花半袋。
“喂!蔽业芍赃叺娜!敖栉乙恢恍渥!
“要袖子做什么!彼χ焓,摟過我!班,雖然你比以前胖了一點。但我的懷抱夠大,容得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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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向丹、相親、《唐山大地震》等都成了我們取笑對方的話題。要我們不再吵架,那是不可能的。我還是會到關西那里蹭酒、吐苦水,然后等關西受不了我的聒噪,給他打電話讓他把我領回去。
分開?說什么傻話。我們要在一起過一個七年,兩個七年,很多很多個七年。
我和他去看《2012》,末了問他:“如果2012成了真,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他甩甩我們扣在一起的手!拔抑灰_保牽好你,不弄丟就成!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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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劇情需要,一些事情發(fā)生的時間和實際不符,請各位見諒,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