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歲那年鐵口替我算命，說我是兄弟命。

　　爹聽后低頭沉思半晌。第二日，將我托付給他的好友Geta。就在那里，我初次遇見了志龍。

　　陽光燦爛，只見一和我一般高的小孩向光而立，眉宇間帶著些不可小覷的傲氣。見我出現(xiàn)，他嘴角一勾，搭上我的肩道：“你就是何天佑吧！從現(xiàn)在開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說罷粲然一笑，金色的日光灑在臉頰上，耀眼得令我無法直視。

　　志龍的老爸Geta是艋舺祖師廟廟口的老大。身為老大的兒子，志龍自然而然也被小朋友們當(dāng)成了老大�？墒且苍S正因如此，他……似乎沒有朋友。

　　看來我會是他的第一個。不知為何，有些小小的愉悅。

　　于是，我們開始了每日的形影不離。相處久了，漸漸發(fā)覺他其實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孩。只是無奈太子的身份與眾人的期望迫使他裝上獠牙，戴上張名為“囂張”的面具，半是享受半是不甘的扮演著屬于他的角色。而真實的自己，則隱匿在幽暗的角落，只有在面對包括我在內(nèi)的少數(shù)人時，才會掀開窗簾，讓如瀑的陽光傾瀉而入。

　　例子之一便是：其實志龍小時也是很怕鬼的。

　　某個冬日的傍晚，家中忽然停電。我與他盤坐在床上，百無聊賴中。一時興起，我應(yīng)景講了個鬼故事。

　　當(dāng)時講得那是眉飛色舞唾沫亂濺的，可講完后他卻沒有回應(yīng)，良久才聽到一聲語無波折的“休息一會吧！”我雖覺納悶，卻也委實就這么做了。

　　恍惚中覺得床有輕微的顫動，緩緩睜開雙眼，卻見志龍蜷在床的一角，縮成一團，雙手死死地抓著床單，臉色在冷冷的月光的投照下顯得有些蒼白。

　　一瞬間，竟使我有種脆弱的錯覺。

　　“志龍！”不假思索地抱住他，莫名的心痛。

　　安撫著他顫抖的身子，心中仿佛有什么正在破土萌芽。

　　我一字一句地告訴自己，即使粉身碎骨，我也要護他周全！

　　是的，我要保護他！這是我與自己的誓言。

　　后來，阿伯加入了我們的行列。一個唯利是圖的小屁孩被起了這樣一個飽經(jīng)滄桑的綽號，不禁使人頓生一種違和的喜感，一如他這個人。

　　隨后，又遇見了白猴。那時他十歲，正與一群小孩掐架。瘦骨嶙峋的他打起架來竟是威風(fēng)凜凜，堪比西游記中的美猴王。只不過……馬甲是白色的。

　　我們幾個在學(xué)校中那是招搖過市，風(fēng)光無限，儼然一□□，還自詡為“為了防止世界被破壞，為了維護世界的和平，貫徹愛與真實的邪惡，可愛又迷人的□□角色” 端得是意氣風(fēng)發(fā)，年少輕狂。

　　學(xué)習(xí)對于我們而言是一毫無用處的包袱，可終歸一紙文憑是要拿的。貌似我的頭腦比較好，于是，我便成了他們?nèi)闹е?br>
　　國語考試上，瞥見監(jiān)考老師撥浪鼓般猛回頭卻一無所獲后，暗笑之余不免有些擔(dān)心：老師，您也還年青，就不怕抽筋抽得誤了終生？

　　時光在我們的嬉戲打鬧中逝去，轉(zhuǎn)眼間已是高中，愛情萌動的時節(jié)。

　　他們?nèi)齻�開始時不時的徘徊在女校的門口，任女生們好奇，愛慕抑或鄙夷的眼光流連。

　　只是，他們中有些似乎還沒找到中意的，有些卻是中意的沒看上他。

　　我本不樂于如此，只是沾他們的光，幾趟下來，竟也有幾個女孩紅著臉跑向我，遞與我一張張信箋。

　　“l(fā)ove letter!”志龍如是說，難得的尚能聽懂。

　　一個人在家中打開信封，看著暗香撲鼻的信紙上的一行行娟秀的字跡，腦中，竟浮現(xiàn)出志龍的身形。

　　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生動鮮活得那樣令我心驚。

　　原來，你早已在無意當(dāng)中對我撒下了天羅地網(wǎng)，我無處可逃，只能束手就擒，卻又輸?shù)眯膼傉\服，甘之如飴。

　　我去刺青店紋了身，大朵大朵的墨綠開滿了后背。平常衣服遮住了，只是偶爾穿背心時會露出一截。不過，我習(xí)慣在背心上套一件。

　　一如我那深埋在心的戀情，見不得人，只好藏著掖著。按捺不住冒出來時，也要披上件兄弟的外衣，打上個義氣的旗號。

　　義氣……我們四個人曾經(jīng)各自談?wù)撨^對義氣的概念。

　　志龍眼里的義氣，理所當(dāng)然的和權(quán)力脫離不了關(guān)系。阿伯口中的義氣，淪為了招搖行騙的工具。至于白猴，義氣已然成為他口中的真理。

　　而我，對義氣的定義是：外人難以理解。

　　是啊，外人如何能理解，又何必理解。那是一份……只屬于我和他的“義氣”。

　　志龍生日那天，他將我們聚在一起，神神秘秘地說道：“走，帶你們?nèi)�地方！”

　　穿行在彎彎繞繞的巷子中，陡然眼前一片曖昧的艷紅�？粗粋�個花枝招展衣著暴露的女人用甜膩得直掉雞皮疙瘩的聲音吆喝著，我隱隱猜出了此行的目的。

　　“來，咱哥幾個去快活快活，我招待！”他笑得一臉輕佻。

　　阿伯眼珠都要掉出來了，白猴也顯是迫不及待。

　　我的心一陣陣抽得疼，卻只能強顏歡笑道：“我就不去了，我可是和尚啊，要守色戒的”

　　他有些惋惜地笑了下，卻沒挽留，徑自走了進去，阿伯白猴自然也就跟著進去。

　　一個人默默地轉(zhuǎn)了身，明媚的暖紅竟刺得心冰涼。

　　兀自安慰自己：不過是解決需要罷了。起碼，他心中還是只有我們。

　　只是，多想去掉那最后一個字……

　　那時的我，還只是一廂情愿地沉浸于干干凈凈的快樂與簡簡單單的悲傷中。

　　那時的我，還不懂得什么叫抉擇，什么叫欺騙，什么叫背叛。還有，什么叫真正意義上的心碎……

　　我自以為是地在青春的高塔中肆意妄為，幻想著這就是我的全部。殊不知，命運正悄然掀開厚重繁復(fù)的蔓簾的一角，露出半張冷臉無情的嘲弄著懵懵懂懂的我，遣下即將面臨的殘酷洗禮，齜牙咧嘴地潛伏在身旁，靜候著我的青蔥歲月轟然倒塌……

《浮生若夢在劫難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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