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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個明天
謝天第一次遇到魏瀟逸,是在初二秋季校運會的時候。
那天天氣很好——或者說,安中挑的日子很好。
學(xué)生們提前寫好的新聞稿從來就不用改,因為大家都知道,每次運動會遇到的都將是新聞稿中描寫的天氣:烈陽當頭、晴空萬里,火紅的塑膠跑道、震天的呼喊聲……
安中一個有趣的規(guī)律:校運會必遇火辣辣的大晴天。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就在那天,運動場的主席臺后面,檢錄處,被臨時拉來充數(shù)的謝天遇到了同樣被臨時拉來充數(shù)的魏瀟逸。
不一樣的是,魏瀟逸要去跑步、謝天負責檢錄。
都是拉來充數(shù)的就算了,問題就在于兩個人這邊兒都出問題了。
魏瀟逸頂替的那個運動員把號碼布寄放在謝天頂替的檢錄員那兒讓代為保管,而謝天不知情。
這直接導(dǎo)致了魏瀟逸來拿號碼布的時候找不到、謝天也找不到。
一邊要找號碼布、一邊要檢錄——檢錄的運動員魏瀟逸的號碼布他還找不到,謝天是臨時被拉過來的,也不知道該怎么處理,就傻不愣登地來回周轉(zhuǎn),一不小心還礙著了別的檢錄員的事情,一時間檢錄處手忙腳亂、雞飛狗跳。
具體細節(jié)記不清了,反正,最后的結(jié)果是,被拉來臨時頂替的運動員和被拉來臨時頂替的檢錄員都沒辦好事情,并且盛怒中的檢錄員還跟盛怒中的運動員后勤即魏瀟逸的好哥們兒打了一架。
那一架雙方都焦頭爛額、心煩意亂,年級組里的領(lǐng)導(dǎo)知道后更是怒不可遏,不問三七二十一,將涉事人員全部警告加一千字反思處理。
本來這事兒應(yīng)該就這么結(jié)了的,畢竟學(xué)校都插手了,再糾結(jié)下去沒意思。
但是魏瀟逸的那哥們兒張義偏不。
這事兒不能就這么善罷甘休。
“放學(xué)了,你去一班找他,到時候,你就說跟他賠罪——不是真的讓你賠罪,只是騙他出來,”張義傳紙條給魏瀟逸:“然后說請他吃飯,把他帶到學(xué)校大門出門左拐的那個小巷子里,我就不信了,我們兩個打不過他一個!
可憐魏瀟逸一介班長居然被迫帶頭在課上傳紙條。
“二打一,勝之不武吧!逼夂玫奈簽t逸還在努力堅守底線。
“有什么勝之不武的,要武干嘛?報了仇就夠了……”張義長篇大論講了一堆大道理,小紙條上擠滿了密密麻麻的字,魏瀟逸接小紙條手法不夠熟練,差點被老師發(fā)現(xiàn),好險。
“叮鈴鈴鈴鈴——”最后一節(jié)下課鈴聲響起,蓄勢待發(fā)的男生們沖出教室,手中的書包由于慣性幾近飛起。
張義對著魏瀟逸擠眉弄眼,魏瀟逸眨眨眼睛以示回應(yīng),然后,出門右拐,走向一班。
就在上一節(jié)下課,魏瀟逸已經(jīng)按照張義的安排,托人給謝天帶了紙條:下課先別走,有事找。
之后,一切都很順利。魏瀟逸道歉、魏瀟逸說要請吃飯、魏瀟逸把人帶向約定的巷子、魏瀟逸看到了等在那兒的張義一躍而出,然而,計劃在這里戛然而止。
謝天并沒有像想象中的那樣被打倒,他躲開了撲過來的張義,然后回敬一拳。
好久好久之后的后來,魏瀟逸知道,謝天小時候?qū)W過散打的。張義知曉后罵罵咧咧地抱怨謝天不厚道抱怨了好幾天。
把張義打倒在地,謝天人畜無害地對魏瀟逸wink一下,道:“一點小意外,不妨礙吃飯!
謝天說罷,半強迫地摟著魏瀟逸的肩向?qū)W校對面的小餐館走去。
魏瀟逸沒反應(yīng)過來,懵懵懂懂地跟他進了餐館,意識到問題的時候菜都點好了。
只留下張義一個人在小巷子里嗷嗷叫。
張義同學(xué)當然不可能就此放棄,在之后的三個月里,他隔三差五就讓魏瀟逸找借口把謝天引到巷子里,隔三差五就沖出來“偷襲”謝天,隔三差五就被打得趴在地上嗷嗷叫……
慘劇最終以魏瀟逸和謝天混成了好朋友、可憐的張義同學(xué)被揍到怕、倆好兄弟變成仨好兄弟結(jié)束。
謝天和魏瀟逸成績都不錯,初中結(jié)束后兩人一起考到了市一中,倒是張義,中考分數(shù)難以名狀,不過所幸他家里有礦,上到了一中的國際班,高考之后直接出國讀大學(xué)。
本來同校的三個人現(xiàn)在仍舊同校,這份緣分值得珍惜,只是可惜了,仍舊不同寢。
謝天和魏瀟逸住同一層樓,張義這個孤家寡人則罵罵咧咧地住到了另一棟。
魏瀟逸經(jīng)常被謝天以各種理由騙去串寢——如果說魏瀟逸是正經(jīng)聽話成績很好老師都愛的學(xué)霸,那謝天就是隨性瞎搞但偏偏成績很好老師最恨的學(xué)霸。
“四十九分了,再過一分鐘要熄燈了,我先回去啦,”魏瀟逸看了看表,道:“晚安!
“晚安!敝x天笑嘻嘻道。
待得魏瀟逸關(guān)上門,謝天的室友葉南賊兮兮地探出頭來:“謝天,你這情況不對勁啊,嗯?”
謝天笑意不減,不疑有他:“怎么不對勁了?”
葉南大概沒想到他能不懂自己的意思,干脆心一橫,悄聲道:“你確定你是直的?”
剎那間,謝天臉上的笑僵住了。
他也是上高中之后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群人,叫同性戀,就像葉南一樣。
最初是葉南向謝天表白,據(jù)他自己承認,他是看上了謝天好看,后來,謝天知道同性戀的存在后堅定地拒絕了他。
既然對方是直男,那也沒什么可糾纏的,而后葉南對謝天的喜歡慢慢減淡,變回了兄弟兼室友情。
一開始他也沒多想,只是最近謝天跟魏瀟逸越來越不對勁,迷迷糊糊間,敏感的葉南同學(xué)好像嗅到了同類的味道。
半晌,燈熄了,謝天斂了笑,低聲道:“或許吧。”而后,不待葉南再追問,謝天迅速道:“熄燈了,宿管要來查寢了,快睡吧!
謝天明顯是不想說,葉南自然不再過問,“嗯”了一聲,蓋被睡覺去了。
次日晚,魏瀟逸走后,謝天沉默半晌,叫住葉南:“你……是怎么知道自己是gay的?”
葉南見他又挑起話頭,不感覺頗有意思,也不隱瞞:“初中的時候,我們班班花跟我表白,我覺得她挺好的,但是就是對她沒感覺;后來我發(fā)現(xiàn)自己對所有女生都沒興趣,反倒……喜歡過一個男生。”
“怎么算喜歡?”
“想追他、想親他、想抱他,想跟他談戀愛,想跟他在一起,沒有他不行!比~南說得很直白,謝天好像聽到了什么碎掉的聲音。
一邊說一邊觀察著謝天的反應(yīng),葉南笑了:“你要是對他不算喜歡,那這個世界上大概就是沒有喜歡了!
謝天感覺腦子嗡嗡作響,等到熄燈了半天才愣愣地道:“我,好像,是,喜歡他!
而后便是一段悠長的沉默,過了好久,葉南的聲音悠悠傳來,直擊謝天耳膜:“喜歡的話,就追吧!
“再,再等等吧!敝x天的嗓音有些低啞,他剛剛意識到自己是同性戀,需要一點時間接受。
時間久了就好了。
這一“等等”,沒等到謝天決定表白,等來了張義。
魏媽媽訂好了旅行計劃,早早就給魏瀟逸收拾好了東西。一考完試,只來得及跟謝天和張義打個招呼,魏瀟逸就被接走了。
見魏瀟逸走了,張義看了看謝天,道:“走吧,找個地方,我有事要問你!
國際班的宿舍樓旁邊有個小林子,很是隱蔽,晚上躲了不少小情侶,白天就沒什么人了。
張義揀了處干凈的地方坐下,大概要問的話有些難以開口,臨到陣前又有些吞吞吐吐:“你,你,是不是,喜歡魏瀟逸?”
謝天本來極度疑惑張義能有什么事情要問自己,還神神秘秘地要到小林子里來,此問一一出,所有的疑惑瞬間化為震驚。
謝天努力壓下心中的驚疑,佯作無事道:“怎么這么問?你腦子秀逗了?”
被罵腦子秀逗,張義不禁來了火氣:“你才腦子秀逗了!”而后又強行壓下火氣好好說話:“本,本來我也不知道,男的能喜歡男的,是我們班有個,有個學(xué)畫畫的,那美術(shù)生說你看魏瀟逸眼神不對,你倆肯定有鬼!
“平時也沒見你哪里不對,怎么就說話結(jié)巴了,犯病啦?”
“你才犯病了!別打岔!他這么一說我也感覺你倆不對勁了,”張義頗有些惱羞成怒的味道了:“你就說是不是!”
謝天見他說得認真,沉默半晌,道:“是,我喜歡他!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張義瞪大了雙眼,“你”了半天也沒你出個所以然來,最后只能憤憤道:“你喜歡有什么用,小逸他不會喜歡你的!他是直男!”
“你怎么知道?”聽見張義下的判決書,謝天并沒有失望,反倒是感覺有些奇怪。
張義站在原地看了謝天許久,方才低聲道:“小逸以前有過女朋友,他不會喜歡男人的,你沒機會。”想了想,他又歉然道:“小逸現(xiàn)在還什么都不知道,讓你離他遠點之類的話我就不說了,我也沒這資格說;只是,我以朋友的身份勸你,你別貿(mào)然點破,說破了,現(xiàn)在的平衡就會被打破,到時候你們倆鬧僵了,我也不好做!
謝天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著地上枯黃的草,沒說話。
張義看著他沉默的樣子,嘆了口氣,道一句“你好自為之”便走了。
謝天知道這條路有多難走,看葉南的樣子就知道,葉南已經(jīng)跟家里吵了不知多少次了,每次他家里打電話過來都會以爭吵結(jié)束。
不是沒想過朋友的眼神、家里的反對,謝天甚至想好了出柜時的說辭、想好了怎么跟魏媽媽解釋,但是,他沒想過,魏瀟逸到底會不會跟他在一起。
意料之外的意外。
再說吧。尋思良久,謝天心中嘆了口氣,想道。
后來,葉南也提過幾次,是不是就問問謝天進展如何,而自始至終,謝天只有一個回答:“再等等吧!
高三那一年,很難熬。但是,每天沉在題海中,時間過得飛快。
高考,不過是一眨眼的事情。
“這一別,不知道啥時候再見啦!”葉南一邊收拾床鋪,一邊道:“三年都沒追到你這個大帥哥,嘖,這怕會是我人生中的一大敗筆咯!”
謝天隨意笑笑:“你我可消受不起,你還是去找你那胸肌發(fā)達八塊腹肌的夢中情人吧。”
“切,”葉南撇撇嘴:“我也不是只看胸肌和腹肌好吧!
“是,你還看臉。”謝天忍俊不禁。
雖然葉南是個gay,一開始毫不掩飾對謝天的垂涎,還一天到晚滿嘴開車。但是,實際上葉南性格開朗、潔身自好,在知道謝天是“直男”后便不再糾纏,甚至知道謝天是gay但是有喜歡的人了之后也仍舊保持應(yīng)有的距離。
這樣一個理智開朗的人,并不會讓人反感,注定跟誰都能處得來。
雖然沒有喜歡,但是一起住了三年,謝天自認對他的室友情還是挺重的。
“唉,不過,話說,你還不打算跟他說明嗎?”
“再等等吧。”謝天手上的動作一頓,嘆息道。
葉南無疑有些急了:“一開始你說他有過女朋友,是直男,但是萬一他是雙性向呢,更何況,小學(xué)的女朋友,能當真?在之后,你說要高考,怕影響成績,但是現(xiàn)在考完了!謝天不是我說你,你這到底是個什么情況?你還要等?”
“我……”
“你在害怕,你怕他不喜歡你!比~南想了想道。卻是十分篤定的陳述語氣。
謝天苦笑道:“是啊。我要是不喜歡他,好歹能以好兄弟的身份陪在他身邊。我跟他說破了,然后呢?如果他也喜歡我,皆大歡喜;如果他不喜歡我呢?樂觀點說,氣氛鬧僵,從此關(guān)系不咸不淡,不再無話不說;悲觀點說,他怕我騷擾他,他嫌我惡心,從此陌路!闭f到這兒,謝天的聲音有些顫抖:“我不喜歡豪賭一場,我只想穩(wěn)中求勝。”
事已至此,葉南能說什么呢?每個人的性情不同,這就直接導(dǎo)致每個人對于遇到的事情的選擇不同。葉南是不吝豪賭的性子,喜歡就在一起,不喜歡就做朋友;謝天是穩(wěn)中求勝的性子,若非把握極大,絕不聽天由命。
不同的人,不同的性情,不同的選擇,不同的結(jié)果,勉強不來。
高中畢業(yè)后,謝天和魏瀟逸,毫不意外地,上了同一所大學(xué)。張義則按先前的規(guī)劃,跑去國外繼續(xù)逍遙去了。
大學(xué)四年,整整四年,葉南來問過很多次、張義來問過很多次,謝天總是沉默,情愈重,越難抉擇。
大學(xué),又等了四年。
碩士研究生,又等了三年。
“謝天,我要去找工作啦,不想再繼續(xù)讀下去了!蔽簽t逸笑道:“你繼續(xù)讀吧,多讀幾年!把我的那份也帶上!”
謝天無奈地道:“就知道你在學(xué)校待不下去的,要工作就工作吧,等我博士讀完,也去工作!
“你這樣才是真正的國家棟梁,為社會做貢獻,我最多算是混個文憑的,哈哈哈!币膊恢趺创林辛宋簽t逸的笑點,青年的眼睛笑得彎彎的,很好看。
“我也就是混混文憑,只不過混得久一點啦!
讀博的這三年里,他過得并不安穩(wěn)。
小逸工作得怎么樣了?他同事應(yīng)該有女的吧?他會不會明天就有女朋友了?他會不會已經(jīng)有喜歡的女生了?會不會已經(jīng)在追了?
可憐謝博士要勤勤懇懇做學(xué)術(shù)寫論文,還要每天擔心自己看中的白菜會不會一不小心就被拱了,每天都在要不要表白之間劇烈掙扎。
明天是大年夜,要不踩著12點的鐘聲告白吧。
明天是情人節(jié),要不就在明天吧。
明天是我生日,我告白他應(yīng)該不會拒絕地太干脆把話說得太死,要不就明天吧。
明天是他生日,要不在明天吧。
要不明天他下班的時候去接他,給他一個驚喜。
要不明天吧。
等明天吧。
明天。
對此,葉南只能恨鐵不成鋼,扼腕嘆息不止:“我問‘情況咋樣’已經(jīng)問累了。”
轉(zhuǎn)機出現(xiàn)在謝天工作后半年左右的時候,坐在辦公室里,謝天盯著電腦屏幕上葉南那一句“小天,你直說吧,你這,得等多少個明天?”出了神。
過了許久,謝天不知抽了什么瘋,給葉南發(fā)信息回復(fù):“明天他出差回來,我去機場接他,回來就表白!
“哦?開竅了?”葉南戲道:“只怕到時候你又慫咯。”說罷,這家伙還酸不溜秋地背起詩來:“明日——復(fù)明日——明日——何其多——”
謝天沉默不語。
明天是最后一個明天,他想。
次日,謝天起了個大清早,收拾一番,再次確認預(yù)定好的東西安排無誤之后,開車出門。
這是最后一個“明天”,想到這里,他的心中隱隱有些興奮。
魏瀟逸的飛機預(yù)計九點十分到達,雖然知道對方現(xiàn)在接不到,謝天還是在九點就給他打了個電話,沒通,意料之中,這并不妨礙謝天的好心情。
九點十分,謝天踩點給魏瀟逸打了個電話,沒通。
九點十一分,謝天踩點給魏瀟逸打了個電話,沒通。
九點十二分,謝天踩點給魏瀟逸打了個電話,沒通。
九點十三分,謝天踩點給魏瀟逸打了個電話,沒通。
九點十四分,謝天踩點給魏瀟逸打了個電話,沒通。
九點十五分,謝天踩點給魏瀟逸打了個電話,沒通。
九點十六分,謝天踩點給魏瀟逸打了個電話,沒通。
……
九點二十分的電話還沒通,謝天有些奇怪了:“怎么還沒接,是開了飛行模式后沒關(guān)嗎?”
一旁的助理勸道:“可能飛機晚點,耽誤了一會兒!
九點二十五分,謝天坐不住了:“你打電話招人問問什么情況,我去找工作人員問問,沒道理啊!
當天中午十一點二十三分,謝天收到了機場的回復(fù):“很抱歉,該航班已確定發(fā)生了空難,目前正在搜救中,請耐心等待!
那一刻,謝天只覺得一道轟鳴聲在腦中炸開,天塌了。
他當即就開車去了空難發(fā)生地,距離他們所在的城市不遠,三個小時左右的車程。
事發(fā)突然,無一幸免。
謝天雙目通紅,瘋了似地要去機艙里看看,直到看見魏瀟逸被抬出來的瞬間,他反而安靜了下來。
魏瀟逸一直是臨危不亂的穩(wěn)重性子,那張再也不會笑的臉只是蹙緊了眉,連慌亂的神色都沒有。
“機艙大火,中毒缺氧,窒息而死,節(jié)哀。”
謝天在原地愣了好久,久到一直密切關(guān)注他反應(yīng)的助理以為世界被按下了暫停鍵。
待謝天反應(yīng)過來之后,淚已經(jīng)嘩嘩地洶涌而出,怎么也止不住。一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伏在摯愛面前,一邊哭成個淚人兒,一邊拉著醫(yī)護的衣角不放,就差把小孩子耍賴撒嬌的手段拿出來使了:“您在看看呢?再鑒定鑒定,他會不會只是臨時休克?會不會搶救一下就活過來了?您再查查吧,求您……”這輩子從來恣意而張揚的謝天,第一次說出了“求您”兩個字。
見他哭得傷心,醫(yī)護人員最終是心軟了,又做了一遍鑒定,最終還是低聲搖頭嘆息:“節(jié)哀!
謝天之前聽人說過,到了傷心處,是會真正地心痛的,生理性地痛,無可形容的絞痛,讓人生不如死的痛,謝天以前不覺得這跟自己會有什么關(guān)系,知道他此刻感受到了真正的,心痛。
最后,又哭又嚎的謝天跟冰冷的魏瀟逸一起被送到了殯儀館。
魏瀟逸性子溫和,要不然初中那會兒也不會被張義拉去騙謝天去小巷子準備把后者暴揍一頓了。從來溫溫暖暖的魏瀟逸,大概只有這個時候,才會是涼的吧。
魏瀟逸的父母聞訊趕到了殯儀館,魏母哭得幾乎休克,謝天這才不敢哭了,手忙腳亂一邊擦眼淚一邊扶魏母去休息。
魏瀟逸的后事不僅是魏父魏母辦的,謝天也出了不少力,還聯(lián)系人提前把他旁邊的那塊空地也買下來了。
魏瀟逸下葬的第一天,謝天陪著魏父魏母在他墓前守了一整天。
魏瀟逸下葬的第二天,謝天依舊陪著魏父魏母在他墓前守了一整天。
魏瀟逸下葬的第三天,魏母傷心過度,暈倒了,被魏父帶去醫(yī)院了,謝天仍舊守在他墓前。
魏瀟逸下葬第四天,謝天依舊守著,張義和葉南來了,受謝天父母所托勸他回去。
當然是勸不動。
“我等了好多個明天……一個又一個明天,好不容易到了最后一個明天,他卻沒了!敝x天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最后一個明天……沒等到他……那么多‘明天’都等過來了,偏偏最后一個……最后一個……”
魏瀟逸下葬第五天,謝天被謝父派人綁去了醫(yī)院,但謝天不肯見醫(yī)生。
魏瀟逸下葬第六天,魏母在謝天病房中待了一天,也不知兩人說了什么,謝天居然就愿意好好打針掛水、吃藥吃飯了。
魏瀟逸下葬第七天,謝天去了一趟魏瀟逸的目的,而后回了公司。
沒能等來最后一天,那就用一生來等。
總要帶著他的那份,繼續(xù)好好地活下去。
一年后,杭州靈隱寺招收佛學(xué)博士生時來了個名校畢業(yè)的高材生,不參加國外交流活動、不申請獎學(xué)金。和一干說著傳承佛教實際上混學(xué)位混日子的人不同,他是真正的出家了,整日吃齋拜佛,念經(jīng)度化,方丈說,這才是真正的佛教信徒,下輩子做什么都會有佛祖保佑的。
每次謝天想念魏瀟逸想念得撐不住了的時候,便念一段經(jīng),權(quán)當為下輩子兩人相見鋪好路,別無他法了,只能以此尋求慰藉。
不求功名利祿,惟愿佛祖佑我們來世能有天定良緣。
有緣無分者,痛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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