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的抽屜和炎熱的后天
　　——寫在11月的同學(xué)錄

　　Monica、舒大韻、薩古拉、小笨蛋、我曾經(jīng)的同桌：
　　看到你在同學(xué)錄前面寫給我的話，你提到了我的電影，突然就有點淚眼模糊了。我竟已經(jīng)麻木到自己的夢想還要別人來提醒的程度了？那個時候的我們似乎有大把大把足以揮霍的時間，特別是我，天天腦袋里裝著七七八八的東西。有一天，我突然想，我要拍電影。于是我開始想我的電影，不做什么的時候想，走路的時候想，連上課都在想。我不想那電影要有什么樣的情節(jié)，我只想要買多大塊的反光板、電影要有什么樣的色調(diào)和什么樣的感覺，要在家門口的那個V字路口拍…這些就讓我想了很久，每到激動的時候，我就使勁拉著你興奮地說：“韻，等我以后拍了電影要……”。你起先認(rèn)真聽著，后來終于被我煩了，說了“ufun，你enough了沒有？”然后我只好一個人想，再然后漸漸地我就不想了，再再然后我也忘了那讓我高興好久的電影。沒有想到，你把它記得那么那么牢，讓我記憶的抽屜一下子打開了……
　　我不是戀舊的人。但你是知道的,我對文字和圖畫有著超乎常人的迷戀，總是要把記錄著我經(jīng)歷的它們收在漂亮的洋酒或月餅盒里。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我好久沒有打開裝著那些記錄的抽屜了。記憶的抽屜里有我的日記、很多的小卡片和你畫給我的月歷，還有一開啟就要飄散出來的那一年。那一年我的記錄最多，是因為你的充滿靈感而不平凡吧？
　　這一張小卡片是鮮紅的跑道，上面有個小人跑在第一名，那是你畫的我。高二年的運動會是我最快樂的一屆了。我們剛剛同桌，一起準(zhǔn)備運動會。之前的我一直緊張會出差錯，是你一直在安慰；之前的你一直沒有奪冠的信心，是我一直在鼓勵。運動會那天，4×100比賽我在離看臺100米的跑道上聽到了同學(xué)們的加油聲，其中你的特別響亮，突然間就有了莫大的勇氣，后來我順利地跑完了自己的那100米，把棒交到下一名隊員手里；你的三級跳比賽，我是從頭看到尾的，輪到你的時候，我就大聲喊你的名字，你也一定是聽到了，后來你真的得了第一名，你朝看臺上的我伸出雙臂作擁抱狀：“ufun，我第一耶!”我特別特別地高興，卻手足無措不知要怎么表示，只輕輕地說了聲“太棒了”。那天晚上，我在寫日記時忍不住哭了。其實現(xiàn)在想來無非是同學(xué)都給我加油，我跑出了水平，好朋友拿了冠軍，都是小事�？墒钱�(dāng)時當(dāng)?shù)氐母惺�，現(xiàn)在的我怎么可能找得回來？今年的秋天來得特別早，記得去年運動會的時候我們還穿著短衣短褲滿場亂跑。今年的運動會我沒有參加，也沒有下去給同學(xué)加油，一個人穿著外衣把練習(xí)放在腿上作題目。
　　我看到了我們的game book和那兩張報紙，我們曾經(jīng)有那么高的熱情，一些幼稚的游戲也可以玩上很久，那消磨掉好幾節(jié)政治課、耗費我們很多心思的“小強(qiáng)填字”還替我們賺了每人80元的稿費呢�，F(xiàn)在想來那時的不理想的成績和貪玩有很大關(guān)系，可是我不后悔，真的，有什么好后悔的。那個時候我真的很快樂，人的一輩子難道不需要這樣一段時間來縱容自己嗎？
　　我是那種凡事得過且過，也不懂得堅持自我的人。別人瘋了，我就跟著瘋；別人念書，我就跟著認(rèn)真；分不清高興和快樂的差別。而你不一樣，你一直都很清楚什么是自己想要的，而且可以不理會世俗，不顧一切地追求。這是我最最羨慕卻永遠(yuǎn)學(xué)不來得。小卡片越來越多，我們交換得越來越頻繁，快樂悲傷夢想無聊都被寫畫在上面。前座男生講的笑話，以后要設(shè)計的晚裝，和網(wǎng)友吵架，做不下作業(yè)。正如以前跟你說過的一樣：“以后，或者再以后，我都不確定自己可以有那么快樂的時光了。”那個時候我們有那么多的靈感，那么細(xì)密的心思，一切都好像信手拈來，以至于我一度以為自己會這樣一直創(chuàng)作下去。可是現(xiàn)在要給你畫一張小卡片都不知要從何下手，太久沒動手了，也許它需要時間來恢復(fù)。
　　最近看書總是要看到“青春”這兩個字眼，每當(dāng)這時候，我就會一顫，然后目光離開書，抬頭想一會。是誰說過“我眼中的青春，竟是這樣單薄的東西�！蔽疫�有多少青春？高三剩下的半年，還有大學(xué)四年？或者我們根本沒有過真正意義上的青春，那種小說里才有的激揚揮灑的青春？我們選擇自己的青春，從交的朋友、閱讀的書到生活的方式。2002年的9月3日，因為機(jī)緣巧合，我選擇了你作我的同桌，那以后我活得很精彩很愜意；2003年的9月2日，為了高考和我的大學(xué)，我選擇了離開你，從此我活得一如常人，每天乖乖的聽課做題，偶爾發(fā)發(fā)呆，在晚上的時候想起那一年的時光；2003年的10月27日，你選擇了去那個據(jù)說是“赤道劃破臉”的城市，在那里可以天天吃冰淇淋，天天穿無袖、短袖、裙子，讓自己永遠(yuǎn)漂漂亮亮，而我仍舊坐在高三的教室里生活。高中的三年，我選擇了稀里糊涂胡思亂想，被別人推著前進(jìn)；你卻選擇肆無忌憚地張揚自己的青春，想哭就哭，愛笑就笑，交很多朋友，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可是，我們這樣的選擇是毫無預(yù)見性的，我們甚至不知道自己曾經(jīng)選擇過，只在回過頭時后悔或者慶幸當(dāng)時的選擇，正因為如此，青春才顯得單薄吧？
　　真的很想罵你，為什么這樣徒然地把傷感提前了兩百天，可是這畢竟是你的選擇，換了我，也會義無返顧地離開的。其實，我不確定在送你的飛機(jī)場會不會哭，一來我不是容易掉淚的人，二來我們也不是那種如膠似漆、什么話都要跟對方講、離了彼此就活不了的朋友——近了，我們可以處得很好；遠(yuǎn)了，我們在各自的軌道中照舊行駛。
　　記得我們約定過，誰要是大學(xué)考到了北京，就要給對方買景泰藍(lán)的小狗。指望你是不行了，那么就靠我吧，我要買下琉璃廠里最最漂亮的那只景泰藍(lán)小狗，讓你擺在床頭，每天一看到它就可以想起我�？嫉奖本┦呛芾щy的事嗎？讓你記得我是很難的事嗎？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在給我的小卡片里寫過：“我不知道十年后走在街上，我還認(rèn)不認(rèn)得你…”我們似乎很早就明白這個世界有很多東西是我們不能把握的，可是回想起同桌的那一年，可不可以微笑了呢？
　　之前我一直在醞釀怎么給你寫留言，要回憶過去，把那一年的點點滴滴全記下來，讓你能夠隨時記起我；還是展望未來，多說點加油鼓勵一路順風(fēng)之類的話，讓你可以一如既往地前進(jìn)。我最終選擇了前者，因為有那么多的朋友在支持你，而你同時又是那么獨立的一個人，不缺我這一份�？墒悄愕幕貞浺餐瑯幽敲吹囟啵辔疑傥铱赡芤矡o所謂。于是我寫著寫著竟不知道自己在寫什么，無法控制速度，只是一味地往下。我太久沒有動筆了，文字生硬得可以。以后你翻同學(xué)錄看到的我會不會也像這文字一樣殘破？
　　記得我在本子上抄過的米蘭·昆德拉的話嗎？在宇宙中的另一個星球上，人們可以帶著前世的記憶重新開始一生，在那里對于自己在地球上所經(jīng)歷的生活和所積累的經(jīng)驗都有充分的感知。我也常常想若現(xiàn)在我們能夠站在以十年之后的高度，或者在另一個星球以今生的經(jīng)驗來重新生活，那么今天的高考、分離以及同桌的那一年就會微不足道了嗎？就像現(xiàn)在看小學(xué)和初中那些讓自己快樂得睡不著覺和傷心了很久的事情，好像都很幼稚了。但這不過是些無意義的假設(shè)，十年后或者在另一個星球上，我們還會有不同的煩惱吧？但或者記憶里的這一年也會單純得只剩下笑聲呢？
　　以后，不再有人會提醒小笨蛋不要咬指甲
　　不再有人會在小笨蛋喊肚子餓時伸出她的細(xì)手臂，囂張地說：“給你吃！”
　　也不再有人會天天給小瘋子畫可愛的小卡片
　　也不再有人會陪小瘋子瘋玩
　　這幾天背《蘭亭集序》。小時候背得囫圇吞棗，高一年沒有認(rèn)真聽課，現(xiàn)在再看就覺得妙極了，特別有感觸，兩千年前得人感受居然可以和我如此相似：“…欣于所遇，暫得于己，快然自足，曾不知老之將至；及其所之既倦，感慨系之矣�！┭鲋g，已為陳跡…”寫到這里，突然覺得一起同桌得日子有些模糊，不那么確定了。也許有一天，它們會模糊得只剩下一堆發(fā)黃的小卡片；甚至連小卡片也丟失了。就像年少時癡狂時那些遺世獨立的夢想，比如我的電影和你的油畫，還有我們要一起寫的傳說（里邊有兩個大哲人吾思和薩古拉，呵呵），轉(zhuǎn)眼之間就可以忘得一干二凈。但那又如何呢？未知的一切還在等著我們呢。
　　你這一走，我們的明天就不一樣了，我的還灰蒙蒙的，你的卻曙光乍現(xiàn)了；但要相信我們的后天還是會一樣的。后天——后天會是個炎熱的天吧，會有景泰藍(lán)小狗，東南亞風(fēng)情的裙子；會有大氣的電影、漂亮的油畫和美麗的傳說；還會有我們經(jīng)過了百轉(zhuǎn)千回柳暗花明后源源不斷的靈感，汩汩地流過炎熱的空氣。
　　祝
　　好
　　Ufun、悠小帆、吾思、小瘋子、你曾經(jīng)的同桌
　　2003年11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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