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沒想到，再一次見到你，會是在這樣的情景下。
　　你還是像以前一樣叫我假發(fā)，可是我很清楚，你已經(jīng)變得陌生。眼前的你不再是從前我熟悉的那個高杉，抑或，我從沒有熟悉過你。
　　我想勸你收手，我想或許我還有機會，能讓你回心轉(zhuǎn)意。
　　遠處的上方，銀時和被紅櫻附體的男人斗得慘烈，你坐在船身上，領(lǐng)口大敞，我看見你妖嬈的鎖骨，嗅得到你身上艷色決絕的復(fù)仇氣息。卻又是那么的詭異，我不禁擰緊眉宇，在你眼中，只怕我這副模樣有點太過于正人君子了吧。
　　被紅櫻附體的男人，動作已經(jīng)跟不上刀的指令，遲緩僵硬的身體在發(fā)出悲鳴。
　　“那個男人，會死的，你應(yīng)該很清楚，用了紅櫻會導(dǎo)致什么后果，你們是同伴吧。”
　　“那是他心甘情愿的，恐怕就算因紅櫻而死也是他的希望�！�
　　你抽出一把長刀舉起，刀身在陽光的照射下發(fā)出奪目的璀璨，你背對著我，平靜的道。
　　“刀負責(zé)砍人，刀匠負責(zé)鍛造，那武士……算什么呢。不管怎么說，為了一個目標(biāo)而存在的東西，就是那么強大而又柔美，對，如同這把刀。”
　　你發(fā)出一聲嘲弄的哼笑。 “這些人很單純吧，但是并不討厭。我的眼前只有一條路，在岔路上跌倒的是同伴還是別人，都與我無關(guān)�！�
　　我靜默，如此說來，我，是與你無關(guān)的人了。
　　銀時漸漸占了上風(fēng)，他們的戰(zhàn)斗范圍越來越大，一聲巨響，屋頂轟然坍了一個大洞，兩人都陷了進去。
　　我的身邊，仍然只有你。
　　“高杉，我討厭你，以前也是，現(xiàn)在也是�！�
　　面對著背身而向的你，我說著違心的話，生怕自己稍有不慎，不夠堅強，便會將全部感情暴露無遺。
　　每一個字，都令我的聲帶痛的扭曲
　　“但是我一直把你當(dāng)成同伴，以前也是，現(xiàn)在也是，我們的路，是從哪里分岔的？”
　　我是明知故問么……傻瓜
　　“說什么傻話呢，的確，我們的開端說不定是在同一個地方，但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們注視的目標(biāo)就不一樣，不論是誰，都按照自己的意思，注視著完全不同的方向生活到現(xiàn)在。我和那時一樣，什么都沒有改變，我所注視的東西，和那時一樣，什么都沒有改變。我……”
　　你對我說，你注視的事物從來沒有變過，我仔細的回憶著，你曾一直注視的事物，我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老師清秀俊美的臉龐。是了，你一直注視著他，你追隨的目光從來就沒有變過�？墒牵阋欢ú恢腊�，我看的事物也從來沒有變過，那個眼中除了老師容不下他物的你，一直被我默默注視著。
　　我知道自己是多么愚蠢，也知道這一切毫無意義，我什么都知道，可我停不下夜夜痛徹入骨的思念。就像你眼中的傷，是永遠不能被治愈的缺憾。
　　我們的起點曾經(jīng)是那么的一致相同，讓我錯以為，分開是遙不可及的事情，然現(xiàn)在，你眉眼帶著邪魅的笑意，我們站的很近，隔得太遠，終使我懂得，我們一起走過的路，早已是前塵往事，不堪拾起。
　　閉上眼，簡直能馬上落下淚來。
　　明媚的陽光把茂密翠綠的樹葉照的閃閃發(fā)亮，銀時揪著我的長發(fā)，嘴里嚷嚷著“假發(fā)我要吃你的糯米團子，你偏心��！”
　　辰馬在一旁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的笑看熱鬧。
　　而你，靜沐在日光下，身旁坐著笑容慈愛的松陽老師。
　　這是多久以前的一場畫面？明明是稀松平常簡簡單單的小事，卻在我心中深深扎下了根，類似于此的小畫面有成千上萬，每一個都會讓我周身疼痛，窒息難受，我勉強的擠出一絲苦笑。
　　我的笑容，蒙上了一層淺淺的灰霾。
　　“假發(fā)，我啊，對于你們號稱為了國家，為了同伴而舉起劍的時候，覺得那些都無關(guān)緊要，想想看，你們握在手里的劍，教給我們它的用法的人，是誰。我們的武士之道，生存之術(shù)，教給我們這些的人，是誰。給了我們可以立足的世界的人，毫無疑問，是松陽老師，可是這個世界，卻把他從我們身邊奪走，既然如此，那我們只好跟這個世界斗爭。把奪走那個人的世界，徹底摧毀，假發(fā)啊，你在這世界上抱著怎樣的心情生活？身在將老師從我們身邊奪走的這個世界里，你為什么能夠悠然自得的活下去。我就是無法容忍這一點�！�
　　“高杉啊，我不知多少次想把這個世界夷為平地，可是他，卻忍受著這一切，他，明明應(yīng)該最憎恨這個世界的他卻忍受著這一切，我們又能做什么�！�
　　或許在曾經(jīng)的攘夷四人中，坂田銀時此時是最潦倒的一個，可是，他的生活方式，是我最認可的，沒有憎恨，沒有屈服，他仍用手中的刀默默保護著他所珍視的一切。
　　“或許你不過是把松陽老師作為借口，你的內(nèi)心就是渴望破壞的。”
　　你聽后，臉上露出莫名的笑意，不知是被我猜透了心意了然的笑，還是對我的嘲弄。
　　我始終看不透你，越是看不透，越是努力試圖去猜測你的想法。
　　然，我永遠無法從你的表情中讀出我的揣測是對是錯。
　　你和我的距離，仍是那么遠，遠到站的這么近，我仍不敢伸手去觸碰。
　　“我不會再破壞這個國家，因為，這里有太多重要的人，現(xiàn)在的你，已經(jīng)沒有了退路，只是一只沉醉在破壞之中的野獸，要是看不慣這個國家的話，盡管破壞它好了，但是對于你針對江戶搞破壞的做法，我不能視而不見，應(yīng)該還有其他方法，不需要犧牲也能改變這個國家的方法。”
　　我們已不復(fù)年少時的單純模樣，你從前的張揚變成了如今的瘋狂，這是你的選擇，我無能為力，我不會懂得你的想法，就像松陽老師教過的“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我只能怪這個動蕩的時代，讓我們都看不清自我，又太看清自我。高杉，盡管我愛你，但我不會追隨你，因為我的心中有想要一直守護下去的事物——歌舞伎町的吵鬧酒家、人妖夜店、或者僅僅是一家小小的拉面館。也許我想守護的是心底深處一點一滴的溫暖與感動，這些你也不會懂。
　　我想看到江戶每天清晨初升的太陽，而你要讓江戶淪為永遠的黑夜，我們注定要站在對立的立場上。
　　“春雨”出現(xiàn)的時候，我是真的死心了。
　　不是因為你為了復(fù)仇的執(zhí)念無所顧忌的破壞，而是因為你為了復(fù)仇的執(zhí)念竟與海賊聯(lián)手。
　　那一刻，我痛得無知無覺，已然麻木。
　　回身抽刀，殺了兩個想要拿我邀功請賞的“春雨”海賊，我趕到同伴們激戰(zhàn)的甲板上，迎面又是一群海賊嘍啰沖了上來。
　　揮刀劈砍，血液飛濺，我的眸中，透出一點殺戮的戾氣。
　　“讓開！我討厭嘍啰窩�！�
　　和坂田銀時再一次背對背赴敵，他全身掛傷，樣子狼狽，卻很有精力的開我玩笑。
　　“呦假發(fā)，你腦袋怎么搞的？難不成失戀了么。”
　　“閉嘴，這叫改變形象。我才要問你怎么了，看起來好像被炸過一樣�！�
　　“少廢話，這叫改變形象�！�
　　“這算哪門子的改變形象！”
　　奇怪，怎么一遇到他，我的狂亂貴公子形象就會崩為腦殘。
　　我和銀時斷后，面對著源源而來的海賊，我們只能奮力殺敵。
　　“銀時” 我猛然砍下，將一個天人劈成兩截。
　　身后的人“�。俊绷艘宦�，狠狠揮刀。
　　“世事不能盡如人意，別說是國家，就連想改變一個朋友都很難�！�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我有多么的不甘心，我總以為奇跡是會出現(xiàn)的，我總以為誠意足以打動一個人，總以為他人的想法會順著自己的心意，可是如今，我卻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天真。
　　“假發(fā)，你還有朋友啊，是你會錯意了吧�！�
　　面對著銀時式的調(diào)侃，我回敬一句：“你找砍是吧�！�
　　銀時是那種讓人永遠安心的伙伴，他不會用好聽的溫柔的話去勸慰，不會把體貼和關(guān)懷表現(xiàn)的明顯。他只會用看似漠不關(guān)心的嘲弄和無所謂的賴皮舉動來打消他人的恐懼與傷感。
　　高杉，他與你不同，我愛你，愛到無可自拔，但是這愛，贏不了我心中的理念。
　　而銀時，和我并肩而站。
　　我和他的目光，看到的是同樣的方向，與你，背道而馳。
　　“銀時”
　　“啥？”
　　“你可千萬不要變啊，要動手砍你好像很費力氣，恕我不能下手�！�
　　我同他兩背相貼，手持利刃，被一群天人成圈包圍住。我聽見彼此的呼吸聲，想象得到同樣韻律的心跳。生死浴血，他是個值得把命都托付的人，如果有一天，他變了，我寧愿殺了自己。
　　“假發(fā)，要是你改變的時候，我一定首當(dāng)其沖狠狠敲你�！�
　　我低下頭，會心的微笑，這是我想聽到的答案。
　　和他心有靈犀的共同高執(zhí)長刀，直指向你，你站在另一艘飛船上，歪著頭盯著我們，慢慢的把頭抬正，露出邪氣腐敗的笑容。
　　我的身體里，有什么東西碎掉了，嘩啦啦的響聲震得我腦袋嗡嗡作痛，我的軀體，仿佛只是一具空殼，破裂的回音在空曠中響徹不停。我強迫自己直視你的眼，我咬著牙告訴自己，一切都沒關(guān)系。
　　我甚至看見幻覺，看見夏天陽光刺眼，你坐在樹上，笑容融在一片金燦燦的明亮中，我同時聽見，蟬鳴不已，你的容顏，變得極不真實。
　　到底，到底還是放不下你。
　　我的血液，冰涼。
　　“高杉，就是這么回事，下次我們再見面的時候，就什么也不是了，我一定會全力打倒你�！�
　　幾乎和銀時異口同聲講出這句話，他說給你聽，而我，是說給自己聽，我在對自己起誓，既然沒有選擇你，我就要懂得，真正放棄。
　　殺出一條路，我們縱身跳下破損不堪的飛船，銀時抱著我的腿，我的身上，撐開了一個伊麗莎白圖案的降落傘，這是我慣用的逃生伎倆。
　　火炮在我們四周炸響，降落傘搖搖晃晃得支撐著我們慢慢下降。我從懷里掏出了一本殘破的書，正是它，保住了我一次性命，而在很多年前，我手捧著它，跟隨一位出色的老師學(xué)習(xí)了很多令我終生受益的知識。
　　那時，我的身旁，還有你。
　　“大家的起點都一樣，只可惜……” 我抬頭回望漸漸遠離的飛船，它們慢慢變成一個個小黑點，我凝望著你所在的那艘船，不禁哀嘆。 “……距離卻越來越遠了�！�
　　銀時沉默
　　“銀時，你還記得這個嗎？”
　　我知道不該這么問，卻忍不住的好奇，銀時怎么可能會不記得，那個如同賜予他第二次生命的男人留下的東西，他怎么可能會不記得�。�
　　我只是想知道，銀時的態(tài)度罷了。
　　同你一樣，我也把這本書隨身帶在懷里，老師的死令我們都無法釋懷，我曾做過和你不相上下的破壞，直到見了銀時，見到他懶散逍遙的度日，我才明白，領(lǐng)悟了老師真諦的人，不是你，不是我，而是這個會在上課時打鼾瞌睡的他。或許還有那個總是喜歡仰望天空的辰馬。
　　“恩，灑上了拉面湯，被我扔掉了�！�
　　……扔掉了，哀痛的過去，才能看得到，前路的光明，而執(zhí)拗的你我，都只是在計較著過去的對與錯罷了。
　　然過去，就是過去了，對與錯，已沒有任何意義。
　　我不想一錯再錯。
　　微笑著，將手指輕輕松開，那本墨綠色的書，隨著引力筆直的下落，終于，消失在我的視線盡頭。
　　“假發(fā)你……”
　　“哦，已經(jīng)壞了”
　　我輕描淡寫的說。

　　~END~

該作者現(xiàn)在暫無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