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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遺恨江東應(yīng)未消,
芳魂零亂任風(fēng)飄。
八千子弟同歸漢,
不負(fù)軍恩是楚腰。
夜色已深。月懸正空。
楚王緩緩抬頭,目光越過發(fā)黃的軍帳,凝視著那一輪寒玉——江東也看得見這樣美的月色吧。他不由得攥緊雙拳。
一只手握住了楚王的腕,溫柔的,力道很小,卻仿佛給了他某種強(qiáng)大的力量。楚王精神一振,轉(zhuǎn)頭看向身邊的人。
虞姬,七年來與他形影不離。
他是形,她便是影!
多年的奔波勞累,卻并為給她的絕世容顏添上哪怕一道皺紋,一根白發(fā)。歲月銷蝕不了她的美麗。虞姬,她與歲月無關(guān)。
記得七年前,他在吳中起義時,這女子便跟隨了他。七年啊,七年如一日,他與她竟從未分開過半刻。
那只曾為他無數(shù)次卸甲,無數(shù)次撫琴,無數(shù)次揮劍而舞,無數(shù)次斟滿慶功酒的纖纖素手,輕柔的按著他的腕,柔情似水,卻讓楚王感到一種無法言喻的力量,鎮(zhèn)定,堅貞,至死不渝。
楚王一陣動容,抬手輕觸虞姬的面龐,迎上那雙比日華更明媚的眼眸。虞姬沉默,只是深深凝望著自己傾慕的男人。是的,他是個真正的男人。在她的眼中,如今的項羽和當(dāng)年的項羽相比,是沒有任何區(qū)別的。她心中的他是個英雄,永遠(yuǎn)都是,并且當(dāng)之無愧。她在他眼中看到了從不曾消減的銳。洞悉一切!
夜愈發(fā)的深,連營火也想要歇息了。妖嬈的火舌不再狂舞,變得十分安靜。安靜的躍動著,不時發(fā)出弱的“噼啪”聲,證明著荒野上有軍隊駐扎。
夜風(fēng)已寒,寒氣撩撥楚王的心弦。然而他明白,無論何時,他都必須保持冷靜,哪怕是在這被困垓下,兵孤糧絕的時刻。他是楚軍的膽,楚軍的魂。若他亂了,大楚便真的要萬劫不復(fù)了吧?楚王幽幽望向江東。
蕭瑟的風(fēng)溫柔而刺骨,蒼涼的歌聲隨風(fēng)而來。那是楚歌啊!是江東,是家鄉(xiāng)才有的楚歌。。!楚王站起來,所有士兵也跟著站起來!
楚歌啊!軍營中,多少血性男兒禁不住澿然淚下,隨著那歌聲一齊唱起來!所有目光只望著一個方向——望向江東,楚地。
楚歌之聲悠悠不絕,刺著男兒們心中最柔軟的地方,那是故土,是鄉(xiāng)情!
絕望。
第一次浮上楚王的雙眼。
望天。!
長嘆。!
這個時刻,這個他意氣盡失的時刻。
什么人,仍然溫柔的倚靠著他的肩?握住他腕的纖纖十指,不曾放松一絲一毫,亦不曾顫動一下。堅如磐石。只是,如今的局面已不再是精神力可以挽回的。
楚王慘然的笑。
狠狠握著那三足酒觴,仰頭,一飲而盡!
帳邊,烏騅不安的低嘶。
虞姬溫柔的眼神中終于也透出絕望與悲哀——羽,她的羽!終還是中了小人的奸計!
淚,無聲息的滑落,晶瑩的淚珠映著篝火。那篝火仍在燃燒,雖在寒風(fēng)中火勢漸弱,可的確是帶來一絲暖意。但這微弱的暖意與涼透的心腸相比,是那樣的微不足道。
輕輕倚在楚王懷中,虞姬望月淚流,無聲的,滴在楚王的甲上。他的鎧甲真涼啊?墒怯菁Х路鸶杏X不到那夜般的寒冷,只是緩緩靠緊。
楚王一手撫著烏騅,一手摟住心愛的女子。眼前是清冷的月華,耳畔,是悲涼的楚歌!
驀地,他用力拍一下烏騅有力的頸,再次抓起酒觴。
仰頭!
飲酒!!
仰頭。
飲酒……
月移西樓,黑夜將盡。楚王已醉。
力拔山兮氣蓋世,
時不利兮騅不逝。
騅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如今肯聽他唱的,也只剩虞姬一人。
楚王仰天長嘯!凄厲的嘶吼回蕩垓下!天地為之動容!
虞兮虞兮奈若何!
虞姬閉上雙眼,兩行清淚無聲劃過她絕世的面龐。
她的羽,她的英雄!竟也會有這般英雄失意,兒女情長的時候!
“錚!”長劍出鞘,寒光隨之掠出,亮如秋水。映照著虞姬傾城的容顏。
殘破的長袂承接月華,柔美的發(fā)絲繞著清風(fēng)。虞姬在金戈鐵馬中起舞!她舞著,旋轉(zhuǎn)著。美人清麗如玉,舞姿翩翩若虹。沒有簫鼓,風(fēng)中的楚歌為她伴奏;沒有華燈,篝火月色為她照映。三尺青鋒削著清冷的月光,掉落滿地悲哀。
眼波流轉(zhuǎn),卻淌著悲凄;身姿曼妙,卻纏著哀怨。虞姬用盡她所有技巧與氣力,為她的英雄最后一次揮劍起舞!
漢兵已略地,
四方楚歌聲。
大王意氣盡,
賤妾何聊生?
一曲已終,篝火漸熄。
月的殘暉在夜風(fēng)的寒氣中瑟瑟發(fā)抖,楚歌的聲音也變得沙啞。虞姬,倒在帳旁。冰冷的刃橫在她美麗的項上,鮮血在她的舞衣上凝成碩大而詭異的花案。
蒼穹下,烏騅高舉前蹄,騰空而起。
嘶鳴。。
楚王孑然立在天地間,此時的他,已了無牽掛。
虞姬被埋在軍帳邊。
楚王最后看了一眼那塊被鮮血染紅的土地。
不知何時,一朵鮮紅的花,破土而出!
風(fēng)正蕭蕭!旗正飄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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