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滅
　　御殿櫻

　　苦諦，是世間的果
　　為諸行無常

　　集諦，是世間的因
　　為無明我見

　　滅諦，是出世間的果
　　為涅磐

　　道諦，是出世間的因
　　為何？

　　500年的修行，為何？

　　澄明的眸子再次為妖嬈的花朵染上淡薄的紅。
　　是御殿櫻的紅。
　　年年如是綻放的花啊，感化了500年，燦爛了500年。

　　傳說，御殿櫻是可幻做人形的妖孽。
　　“是�！庇肋h少年的白衣僧人淺淺微笑，與御殿櫻一般淡紅的唇。
　　佛云：眾生皆有佛性，皆可成佛。
　　是了，每日吟誦的大悲咒，字字佛法的博大；每日綻放無休花朵的御殿櫻，點點世間的風華。

　　“御殿櫻啊御殿櫻，500年了，你可曾有一點領悟？”
　　收攏了法器，如同過往的每一次般的，無奈的看著眼前層層迭迭的花朵。
　　淡淡的花瓣輕飄飄的落入掌中，竟然是帶著清遠的香氣。
　　嘴角掠過的笑，更加輕如鴻毛。
　　“也好，假若再一個500年，你也會如此的陪伴，可是？”
　　于問，悠然顫動的花枝，風情萬種。

　　500年，再一個500年，為緣。

　　晚課鐘聲襯著陀紅夕陽，在云杉的枝葉間徘徊。
　　重重殿宇。
　　即使燭光也無法看清煙霧背后佛陀的面容，也只有細長的雙眼忽隱忽現(xiàn)。
　　低沉的梵音與法器的脆鳴一起重復了再重復。
　　[隆一，500年的修行，你領悟了什么？]
　　佛陀默然的說著。
　　“苦、集、滅�！�
　　[道呢？]
　　僧人宛如少年的臉龐承載著過去歲月的波折：“弟子不知。”
　　[500年的修行，你早該成佛，卻終是一介比丘，隆一啊……]
　　“弟子在�！�
　　[放下執(zhí)念吧。]
　　微微皺眉，望著佛陀細長卻無眸的雙眼：“……弟子明白。”
　　[那御殿櫻啊，你此生的孽障……好自為之。]
　　“是�！�
　　又何嘗不知那御殿櫻是修行中最后的孽障，只是被淡薄卻執(zhí)念的紅浸潤了500年的雙眸，早已看不破塵緣。
　　不破，不滅。

　　“那什么感化的信誓，不過一個借口……那什么500年的修行，不過一個理由。”
　　僧人淺笑著，眼中少了些許無奈，依舊澄明。
　　無風輕舞的緋紅花瓣，托起凈白僧袍的曼妙。
　　山間月明。
　　“既然……不過一個借口一個理由，又何必修行？”
　　花枝輕顫著搖頭。
　　“對不起啊……御殿櫻，再一個500年里無法日日頌佛經(jīng)給你了。”
　　自澄明的眸中落下的水滴，在飄舞的花瓣染上透明的晶瑩。
　　“你……”
　　層疊的花瓣輕柔的聚攏，在月影搖晃的瞬間，柔媚的幻化。
　　像是微風般的拂干不再流淌的淚痕，用500年的漫長在這個剎那，化作人形。
　　飄散的是緋紅輕薄的發(fā)絲，眼角是櫻花墜落的流光，漾著晶瑩水光的唇啊，無邪的淺笑。
　　那笑，無聲的回蕩在云杉濃密的葉間，白銀的月光下。
　　無暇的比月光還要柔美的肌膚，世間最絕色的妖精。
　　微顫的看著眼前停留在半空的人形，傳說可以幻化的御殿櫻。
　　“你是……”
　　[悠。]
　　“悠……？”
　　[是。]
　　燦爛的笑顏，一如盛放的櫻花，執(zhí)起僧人修長的手指，用細嫩的頰觸摸。
　　冰冷但確實的存在，終于在驚愕的臉上展開一抹最無華的笑容，也許，500年的修行，不過是在等待這一刻。
　　等待在山中偶尋的奄奄幼苗，等待不聽勸告的執(zhí)意守護，等待每日每日盛開的花朵，等待500年的日日相望，等待這個在佛法中拒絕感化的妖。
　　這御殿櫻啊……果然如傳說的一樣，孽障。
　　僧人再次揚起無奈的笑。
　　[怎么了？]
　　纖長的手指停留在微蹩的眉上，猶豫的輕觸，想要撫平那樣細細的皺褶。
　　一瞬間，澄明的眸子染上濃的像血一般的緋紅。
　　早已無塵的心不由得貪戀起月光下縹緲的香氣。

　　如是我聞。

　　“……悠，”閉上眼，回想佛陀煙幕后不真的容顏，“……你回去吧�！�
　　耳畔，是風走過的聲音，月光流過的聲音，是御殿櫻淚水的聲音。
　　妖，也是會流淚的？
　　[我……等了500年……]
　　[……為了，可以讓你見到我……]
　　[……也為了，可以讓我見到你。]

　　相非相。

　　“這是……違背教義的……”眼瞼如寒蟬的顫抖，一再堅持。
　　無休止的修行，他并非塵世的懵懂少年。
　　輕柔的浮動變得狂暴，掠過耳邊絲絲的響聲。
　　[教義？……我聽了500年的教義……我……不懂。]
　　不由得抓住變得深紅的人形，從掌中滲透的涼意，傳遞著，不屬于人類的訊息。
　　“……別，這樣……”睜開眼的瞬間，于是知道，即便是聰明如他也從未理解過佛法的廣大。

　　修戒于過去，及種諸善根，戒具于諸佛，亦說功德滿。

　　盛大的粉色鋪天蓋地，以及燦爛怒放的御殿櫻的笑容。
　　“悠啊悠啊……你豈非看不破的孽緣？”
　　僧人釋然的笑，皎潔月叢叢杉，云淡風輕。
　　[……所謂，修行無處不在。]
　　御殿櫻驚艷的嘴角吐出這500年的珠璣，纏繞著僧人少年般的面容，愈加柔情蜜意。
　　諸如凡世種種，或者御殿櫻的孽障，事事皆為修行。
　　修行啊，即為修行，何不坦然？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至此，500年濁世相伴權化作一宵情緣。

　　翌日朝云，佛號鐘鼓驚散山中云雀。
　　隆一涅磐。
　　一世修行，歷經(jīng)種種，臨終成佛。
　　梵音穿過云杉的枝葉，穿過山林。
　　萬種風華的御殿櫻，落櫻滿地。
　　層層迭迭，將那密密塵土染上血色印記。
　　這世間也不再有那傳說可以幻化人形的御殿櫻。
　　不破。
　　不滅。

　　苦諦，是世間的果
　　為諸行無常

　　集諦，是世間的因
　　為無明我見

　　滅諦，是出世間的果
　　為涅磐

　　道諦，是出世間的因
　　為何？

　　為何？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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