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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落櫻
  京都這段日子里總是下著陰霾的雨,一陣一陣,粘合著濕氣的青石子小路,徒增了幾分行人的傷感。
  提著大堆可以稱為禮物的東西,他加快了步伐。
  久候的重逢,人們說,總是有些欣喜和安慰的。
  門虛掩著。
  他在玄關(guān)那里,脫了鞋子。
  “我進(jìn)來了?”輕聲招呼著,探頭向檐廊深處望去,不見人影。
  他有些失望,心也不像剛才那樣穩(wěn)了,做了個深呼吸,試圖推開那些惶恐與不安。昨天已打過電話的,今天會來,還以為他會等在家里……
  怪啊,他也會失信的嗎?
  他徑自走進(jìn)房間,歪倒在散發(fā)著清香的塌塌米上,一扯系的發(fā)緊的領(lǐng)帶。
  睡意如同窗外粘濕的細(xì)雨般,潺潺而來。
  不知不覺,天已放晴。
  遠(yuǎn)處夕陽下墜的地方,紅得一灘血一樣。
  彥此刻正疾步走在路上,早上接到父親生前友人家的電話,趕去做了一場法事,本想早點回來等那個人的,結(jié)果被主人家拉住不放,一拖就到了現(xiàn)在,那個人一定等得焦急了吧。自從上次的分別,他們到底有多久沒見了呢……久到他已經(jīng)習(xí)慣不再時刻惦念那個人了
  他疲憊的張開眼,左側(cè)的肩因在榻榻米上睡的太久,有些微酸的漲痛。意識還沒恢服清醒的時候,屋子的一處,傳來彥的聲音。
  “醒了?”親切中帶著謙謹(jǐn)。
  “你回來啦?不好意思,倒頭就睡了!
  “沒關(guān)系!睆┳哌^來,伸出右手拉起攬著左肩的他。
  “今早有位父親生前的友人去逝了,所以就趕去做法事。”
  “恩……”
  “怎么了”彥發(fā)現(xiàn)他的神情有些不對。
  “沒什么,只是,覺得,人真的是很容易就會死呢!
  圍坐在桌旁,吃著簡單可口的飯菜,心情也舒緩下來。
  “廚藝又進(jìn)步了很多啊。彥,你這么能干,將來你的妻子做什么呢?”
  是句玩笑,彥卻為此沉下了臉,目光轉(zhuǎn)向左手側(cè)的木窗,窗外已是一片深黑,小池邊的燭火被晚風(fēng)吹得搖搖欲墜。
  “我,和你不同,沒想過要結(jié)婚!
  他愣在那里,不曉得該再說些什么。
  一陣長長的沉默之后,飯也沒了滋味。清酒仍然是醇香的,經(jīng)歷了多年的醞釀,更是誘人,而此刻卻有些澀口。
  “那你又干嘛離婚?”彥似乎有些醉了,頭半倚在手臂上,瞇起清秀的雙眸看他。
  他想了又想,兩杯酒喝下去,似乎仍沒找到答案。
  畢竟有些事,遠(yuǎn)是不能用語言表達(dá)的。
  “因為,對方想從我這里得到的,我沒有付出,而我想要的,對方也沒有給與。如此而已。”
  “可是,你一定還是傷害了別人吧?”
  “啊……”
  他曾有過一段婚姻,卻只維持了兩年。正如他所說的,妻子想從他那里得到的東西,他從未給予過,也許,他也做過努力,然而,他的心卻總是別處,總是牽掛著那個人,有時候,很惶恐,擔(dān)心一直這樣下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記得離婚前,妻子曾對他說:“我們每天都在同一個屋檐下,卻像是生活在兩個世界中的人一樣,既然如此,又為什么要選擇我呢?”他在那個時候選擇了沉默,他因為這樣那樣既定成俗的原因,和那個人錯開了,卻也因此毀掉了別人的人生,即使不想去承認(rèn),這也的確是由于他的懦弱和自私造成的。
  清晨,晨光透過薄窗進(jìn)入屋內(nèi)。
  天氣格外的好,聽說最近,這樣的天氣在京都已是很難得了。
  他長長打了個哈欠,起身坐在檐廊上。
  彥已經(jīng)不在房內(nèi)了。
  他胡亂的套上外衣,轉(zhuǎn)過檐廊,在禪房門前小站了一會兒,弓身坐下。
  紙門被拉開了,彥穿著白色的和服站在他的后面,他們都沒有說話,靜靜看著庭院里悄然綻開的櫻花。
  “出去走走吧,這幾天難得遇上這樣的好天氣呢?”彥提議到。
  “好啊......”
  彥要他換上和服,執(zhí)拗的態(tài)度,好似彥年少時的模樣,他不由得一陣恍惚,仿佛時光一轉(zhuǎn),他們又回到了那些個青蔥歲月。只是這些年,他早已經(jīng)穿慣了西裝,扎慣了領(lǐng)帶,突然穿成這樣,恐怕連路都走不順暢了,但是笑意還是爬上了他的嘴角。
  “哎,這帶子我弄不好!”
  他回頭嚷。
  彥愣在那里,一臉的無措。
  半響,才走過來從背后用雙手環(huán)上他的腰部。
  他可以感覺得到,彥的手掌是燥熱不安的。就這樣,眼眶熱痛了起來。
  他們一路只是慢走,很少說話,說到橋邊的時候,彥在前面停了下來,看著河的對岸,那邊的櫻花開得格外濃烈,彥瞇著眼睛,看得出神。他在彥的身后,靜靜的站著,突然那些他一直巧妙掩藏的回憶,卻如同海嘯般呼嘯而來,他想如果,那個時候,他不是選擇逃避,只身逃到東京去,那么他和彥現(xiàn)在會是什么樣子呢?也許,還是把熾熱的情感掩藏在心里,但是至少,他們還能在一起......
  一陣風(fēng)吹來,吹起彥額前的發(fā)。
  他在后面說:“該走了!
  彥帶著他來到他們過去常去光顧的酒屋,時隔多年,酒屋的老板已換了人!暗兜肋是沒變的!闭f著這話的彥,表情多少有點孩子氣,他看出了那樣的心思,因為他知道,他們已經(jīng)很多年沒到這里還喝酒了,那樣的心情,他懂得。
  彥點了幾樣下酒菜,要他嘗嘗是不是味道還是一樣的,他沒有說話,只是笑著點頭。而彥似乎有點興奮得過了頭,幾杯酒喝下以后,人也有點恍惚了。這時,他們遇見了彥的老師。
  彥的老師原姓速水,黑瞳,素肌,棱角分明的臉透著精明干練,說話時,同彥一樣用著古京都特有的敬體。英俊的男子,也是個儒雅的男子。
  “鹽澤敏一”彥指了指身旁的人,作簡短的介紹。
  只有名字,沒有身份。
  “哦?”優(yōu)雅的男子意味深長的應(yīng)了一句。
  “他小的時候,就跟我學(xué)習(xí)書法和琴藝。本來也應(yīng)該學(xué)習(xí)棋藝,不過說是沒有興趣之類的。任性的很,二十幾歲了,也沒有變!
  彥歪倒在一旁昏昏欲睡的時候,老師微笑著同敏一閑聊起來。
  “你的事,我都聽過的!
  都聽過?
  “哦!
  “結(jié)婚的時候,我是說你寄來的那張請?zhí),彥讓我看過!
  “是嗎?”
  “沒參加的原因?qū)δ阏f了?”
  “對我說病了......”
  “你信了?”  頓時沒了底氣,惶惑著眼睛,不知該怎么開口。
  “你們這些年的朋友,到底對彼此了解多少呢?”
  “老師......”
  “彥他一個人很寂寞,揮不去徹底,又換不來全部。好比吹在風(fēng)中的燭火,擺脫不了自己的束縛!
  在回去的路上。
  “老師和你說什么了?”
  “沒說什么,只是一些你小時侯的事,說你很任性!
  “現(xiàn)在我也很任性,你也這么說過的。”
  “不錯,你大概到了六十歲也還是這樣!
  “彥......”
  “什么?”晚風(fēng)吹亂了彥額前的發(fā),湖水一樣深邃的眼瞳,漾起波痕。
  “彥,你為什么會寂寞?”
  男子愕然。
  因為。。。最想擁有的,卻無法得到,其實明明要求的只是如呼吸般的微弱啊。
  彥的菜越做越可口了,相對的,相處的時間也在不斷的縮短。自行延長住下的日期,一天,兩天......可畢竟時間對人來說,還是有限的。
  落雨的某個晚上,彥把備好了酒杯。
  醉意闌珊,眼中的彼此已有些模糊。
  “彥,你說人會不會有來世?”
  “......”
  “彥,給你來世,還愿不愿意再和我遇上?”
  彥抬起頭,眼底突然有些微藍(lán)。他避開凝視自己的炙熱目光,凄然的微笑,然后淡定的搖頭。
  “是嗎?可我想遇到你啊,如果真可以的話,我就哪都不去,只和你在一起......”
  從開始到最終,這是我送給你的約定。
  糊里糊涂的,淚滴在酒里。是醉了,還是更清醒?為什么,心痛的就像是被厲鬼的惡爪抓了又抓。
  終于明白,改變不了的,就要試著接受;忘不了的,不等于一輩子不會忘。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時間催人老化,催人遺忘。
  和以往的送別沒有什么不同,彥的和服穿的精致,腳步走的松緩。只是話語仿佛潛入無盡的黑暗深處,沉默看起來反倒讓人心里安慰。
  直到列車進(jìn)站,他才平靜的側(cè)過頭,也彥對視。
  “看什么......”彥的唇抖的厲害。
  “看一看,等到來世,一眼就把你認(rèn)出來。”
  “一君......是不是以后不會再見面了?”
  他只笑不答。
  “為什么,不說下次何時再來呢?”
  “說再見,可以吧?”
  窗外的櫻花開的格外濃烈。
  他這一陣的意識總是不太清醒,偶爾醒來,也只是費(fèi)力的側(cè)頭看一下窗外。東京的日光是眩目的,不同于京都的綿軟柔長。
  不管女子問過多少次,醫(yī)生的說法總是一成不變的“不過是時間的問題了”。
  女子的絕望一次比一次徹底。
  但是,本已決意離去的妻子還是會對他報以微笑,直到他再度睡去。
  偶然的一晚,他又恢復(fù)了意識。女子握著他的手,聽他說了很多話。沒有邏輯,聲音模糊,女子并不是很懂他的意思。只是覺得他好象講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一個人和另一個人的相遇,交往,離別。
  女子哭了,眼淚而已,落在手上卻有千斤巨石下落的感覺。
  因為在男子的故事里,另一個人的名字叫彥。
  清晨,彥起身拉開房門,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昨夜下了一場大雨。
  風(fēng)來了,又去了,櫻花落了一地,好象某人離開時的一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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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想寫些東西來悼念鹽澤先生,這篇小說終于了了我的心愿。話語的分量總是很輕,不足言表。衷心希望先生即使在天國也能夠繼續(xù)自己心愛的事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