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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我不知道自己在哪,混混沌沌中視野逐漸清晰,面前纖細的女子忙忙碌碌地不知道在收拾什么,她穿著紫色的紗裙,紗裙上有金線勾勒出并蒂花的模樣,蒙著同樣花紋的淡紫色面紗,姣好的容顏在面紗下若隱若現(xiàn)。
“阿珍,你在想什么?”
女子手里捧著一匹金色流沙般的布料,轉身看我呆呆愣愣的樣子,明媚的棕色眼瞳眨了眨,頓時急了。
“快點拿著貢品,我們要去尋般若主子了!
我似乎從一場大夢中醒來,驀然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的裝扮和那女子沒有差別,腦子里有個聲音指引著我去完成什么。
一瞬間靈魂回籠,我熟練地從木箱中拿出一條獅紋栽絨毛毯,想到連續(xù)幾天在漫天黃沙里的跋涉,有些抱怨。
“真知姐姐,這趟出行可真遠,不知道何時才能回去。般若主子來去無蹤,豈能是我們隨隨便便就能找到的!
真知姐姐嗔了我一眼,眼波流轉間能讓人酥了骨頭,我和她認識的時間不長,她卻總是那么溫柔。她給我戴上淡紫色的面紗,又仔細地理了理我鬢角散落的頭發(fā),“好啦,我們上路吧!
出了營帳,黃沙不出意料地撲面而來,我們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就頂著風沙繼續(xù)遠行。
我們的坐騎是兩匹健壯的白馬,馬蹄時不時陷入柔軟的沙,沒了那熟悉的噠噠踩踏聲,這讓我想念長安的青石路。
這趟出行似乎特別漫長,出行者只有我和真知姐姐,我們姊妹二人攜帶著兩種珍貴貢品進入沙漠去尋找所謂的般若主子,一路風沙彌漫,半個人影也沒見到。
“阿珍,我們快要到達沙漠腹地了,很快就能見到般若主子了。”
真知姐姐展開地圖指給我看,微微抖動的眼睫像振翅欲飛的蝴蝶,她看起來很是興奮,眼睛里燃燒著一團熾熱的火焰,和我平時見到的溫柔可親的樣子有些相悖。但我有些興致缺缺地撅嘴,只想早日完成任務,我的皮膚被風沙吹得又干又硬,不知道要砸多少銀子才能養(yǎng)回來。
在傍晚的時候,大漠上空比平時更昏暗,我心中有些戚戚然,若是遇到沙暴估計就是兇多吉少了。
“真知姐姐,我怕……”我勒著白馬靠近真知姐姐,眼淚快要掉下來了。
一路走來幾乎看不見活的生物,黃沙里偶爾露出幾根猙獰的枯木和慘白的骨頭,無不告知著大漠的兇險。我真怕一個意外自己就變成那些死物的其中之一。而那隨處可見的毛茸茸的帶刺的植物,也是通體暗色的綠,像蒙了一層看不見的憂郁。
“阿珍莫怕,你看,”真知姐姐指著遠處若隱若現(xiàn)的黑點,眼睛微瞇,樣子十分篤定,“那估計是座村子,我們去避避風沙。”
我也瞇眼觀望,風沙肆虐里,好像真的有一座村子若隱若現(xiàn),來不及思考為什么荒漠里會出現(xiàn)一座村落,我們駕著馬急急地奔向它。
走近一看,才發(fā)現(xiàn)這座村莊有些玄乎,它居然是一座陷落在一個巨大的坑洞里的村子,而我們所看到的村子的影像,在接近坑洞時慢慢變淡消失。我的腿緊緊夾住馬鞍,從上往下看,我只能看見小小的屋頂,這種深不可測讓我有些不敢動。真知姐姐撩起裙擺蹲在地上觀望了一下,朝我招手,“阿珍,我們快跳下去吧,沙塵暴馬上就來了!
“真知姐姐,我怕!蔽业难蹨I撲簇簇地掉下來,懷里抱緊了那獅紋栽絨毛毯不肯從馬上下來。
“阿珍,你真的想死在這里嗎?”
真知姐姐的語氣冷了下來,我抽抽噎噎地看了她一眼,從馬背上爬下來,緊緊地依偎在她身旁,她的衣擺被我攥在手里揉成一團,那面料滑溜溜地像抓不住的沙。
“我,我不想死,嗚嗚嗚……”
“乖孩子,那我們就一起跳下去,不會出事的!闭嬷憬阌肿兊脺厝崴扑,她摸摸我的頭發(fā),我忽然想起來我們還有兩匹馬,“真知姐姐,我們的馬兒怎么辦?”
“下不去,就扔這兒吧!
真知姐姐睨了那兩匹馬兒一眼,眼睛里是我從未在她身上看見過的冷漠,還來不及問出“為什么它們下不去”的問題,真知姐姐就攬住我縱身跳下去,風在耳邊獵獵作響,兩人的發(fā)在風中像蛇一樣狂舞,我抬頭看著那兩匹馬兒越來越小,最終變成一個小點。
我們安全降落,像被一股風托著,雙腳平穩(wěn)落地。
村子里的人似乎都曉得會有陌生人來,緩慢而又僵硬地慢慢向我們圍攏,他們穿得衣服都很舊很爛,臉上也是臟兮兮的,像剛從一場災難里跑出來的難民。我沒見過這樣的仗勢,手里的汗讓我?guī)缀踝Р蛔≌嬷憬慊锪锏囊路媪稀?br>
“歡迎你們,遠道而來的客人。”蒼老的聲音自遠而近,人群中忽然開出一條道路,佝僂著背的老人拄拐顫悠悠地走近,他的背極度彎曲,似乎被什么東西徹底壓彎。
真知姐姐似乎不害怕,緊貼地面的風吹皺她的裙擺,她的頭發(fā)完全散下來了,面紗不知道去了哪里,皎潔的臉龐如新月一般美麗,而她身后的我灰頭土臉的像個孩子。
“老人家,我們需要在這里暫住一晚!
“啊好好好,我們古蘭村最歡迎遠道而來的客人!崩先诵呛堑爻娙苏惺郑昂⒆觽,放心散了吧,準備一些吃食招待我們的客人!
人群聽話地如潮水般散開,我松了一口氣,跟著老人走去一間屋子休息。
真知姐姐和老人用我聽不懂的話交流,我身上的汗黏糊糊的很不舒服?粗麄兿嗾勆鯕g,我就不去打擾悄悄走到外面去尋井打水洗漱,可真是奇怪,路上居然沒有半個人影,而那錯落的房屋也是破破爛爛,有的根本不能住人。
整個村莊給我一種壓抑的感覺。
走來走去,終于在一座房子前看到了人影,我走近想要詢問水井在哪,等看到她手上的動作后猛然卡殼側身躲了起來。
我捂著嘴慢慢貼著墻蹲下來,屋子里的人似乎聽到什么,機械地轉身走到門前查看,她的手里拿著做飯用的碗,破損的碗里盛滿了沙子,而屋里正在“吃飯”的兩個孩子,嘴里赫然嚼的也是沙。
我腿軟手軟地爬走,在村子里繞了好久,絕望地發(fā)現(xiàn)自己迷路了。
我的眼淚一刻也不停地往下流。
背上背著的獅紋栽絨毛毯緊緊貼著我的身體還沒有放下來,暖烘烘地捂著我的后心,如此珍貴的物品……
我只十二歲。
和其他十二歲的女孩子一樣,天真無辜又膽小懦弱。
我應該在碧波蕩漾的西子湖上穿著輕薄的紗裙觀賞花船,或者和幾位小姐在閨閣里吟詩作賦……
為什么,為什么我會來到這里……
在我想到這個問題的一瞬間,冷汗猛地冒出,我抱著頭蹲下來,恍然間明白了這幾天感受到的種種不安情緒從何而來……
我想不起來我為什么來到大漠!
沒有任何人的指引!像中了蠱一樣,我來到這片大漠,像是被安排了一樣遇見了真知姐姐,她和我說要去尋找般若主子。
可是般若主子是誰?
“噗通!”
巨大的落地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有什么東西從天而降落在了我的前方,激起一陣沙土。
我不敢動,也動不了。
長時間沒有進食,我的腿腳早就沒了多少力氣。我只能瞪大雙眼緊緊抱住自己。
落地處傳來一陣陣咳嗽聲,一個人影慢慢站起來,一手拍打著前方遮住視線的飛沙一邊捂嘴咳嗽。
男子的身影漸漸清晰,他穿著我沒見過的衣服,緊繃的白色內襯套了件棕褐色外套,兩條長腿被褐色的褲子緊緊勾勒著,同色系的長靴,金發(fā)碧眼,是個異邦人。
“嗨!美人!你怎么了?怎么坐在這里?”
異邦人很快就看見了癱軟在地上的我,他小跑過來,一頂破爛的奇怪帽子壓住亂蓬蓬的金色卷發(fā),眼睛比天空更藍更澄澈。我看見他心里反倒松了一口氣,他和這奇怪村莊的人相比顯得太正常了。
“快…快扶我起來……”
我感覺自己半吊著一口氣,馬上就要死掉了。
異邦人急忙把我扶起來,拿出自己的水袋給我灌了幾口水,我也顧不得什么男女之別,仰頭大口飲水,我真是口渴壞了。
等到心中的慌亂平息下來之后,我急忙抓住他奇怪的袖子,焦急地說:“我們快離開這個地方!這里很奇怪!”
異邦人用怪異的神情看了我一眼,藍眼睛似笑非笑地盯著我,讓我悚然:“你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就來這里了?”
不知道為什么又陷入昏睡,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倚在一根巨大的圓柱形大理石石柱旁,真知姐姐在離我不遠處的石柱旁緊緊合著雙眼,原本紅潤的臉上呈現(xiàn)出青白的死寂,像是咽氣已久。
“真知姐姐……”
我咳了兩聲,提不起力氣,渾身上下都軟綿綿的,努力往真知姐姐的方向爬。
她的身體在以一種極其詭異的速度迅速干癟收縮,很快就變成了皮包骨的架子,但那蠟黃的干癟眼皮居然緩慢睜開,露出一雙覆著白膜的渾濁雙眼。
她絕對不是真知姐姐!她是怪物!怪物!
我瑟縮地把臉埋進黃沙,眼淚濡濕了地面,沙子糊了一臉。
“漢族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小公主啊,你要為你族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我被一只如枯干般的手提起來,是那套著真知姐姐衣裙的怪物,我反抗不得,看著如潮水般的村民將我團團圍住。
“殺了她!”
“殺死她!”
“為了樓蘭!為了死去的戰(zhàn)士!”
“殺了中原公主!”
鋪天蓋地的人爭搶著來撕扯我的身體,他們前仆后繼,前一個倒下后面迅速補上,毫不在乎地踩著同伴倒下的身體,只為從我身上拽下一塊肉。
衣服很快就破爛不堪了。
“真知姐姐”把我拽出人群,拖著我的頭發(fā)向一座祭臺走去,身后的人群匍匐著來抓我的腳踝,像黃沙之上的一條人河。
我被平放在大理石之上,看著“真知姐姐”從后腰那里掏出一把彎月似的匕首,往我溫熱的肚子上來回比劃。
“殺掉你,中原人會很心痛吧……”她嘮叨個不停,幾乎是骷髏的臉居然露出猙獰的神色,“中原人滅了我族,我就殺掉他們最敬愛的長公主……不,不…我要把你做成蠱人,傾覆中原……”
她的笑聲粗噶難聽,猛地揮起匕首,直直地向你刺來——
耳邊響起銳器沒入骨肉的聲音,有鮮血滴濺在我的臉上。
一只修長的手接住了那把彎月,暗色的血從傷口涌出。
異邦人臉色蒼白地把匕首奪過,“真知姐姐”愣住了,隨機,好像是更大的怒火淹沒了她。
“你在干什么!”
她在尖叫,卻猶如寒鴉哭泣。
異邦人扶住她干癟的了無生氣的身體,蔚藍色的眼睛里滿是戚哀和痛苦。
“般若公主,住手吧,我們回家!
“你為什么讓我住手!憑什么?!她中原踏平了我樓蘭國。∵B孩子都不放過!我們回家?哈哈!黃沙之上哪里還有我們的家。俊
般若的眼里沁出血淚,尖銳的指甲深嵌入異邦人的手臂,連哭帶笑,她瘋瘋癲癲的忽然平靜下來。
“馬珂啊,你沒死在那場滅國之災中!
她的語氣很輕,像是馬上就要消散。
“可是其他人,所有人,我的侍從,我的玩伴,我的愛人,我的父王母后,全都死了,”
“你讓他們如何放下仇恨?”
那群匍匐在地上叫嚷著要殺死我的人像無知的獸,卻也受她的情緒影響,安靜下來,懵懂地看著馬珂和她。
我看見馬珂痛苦地閉上雙眼,他顫抖著嘴唇吻上般若干癟的額頭,在般若失神時迅速褪下戒指砸向我的額頭,一瞬間光芒盛大,我被那光包裹住,迅速消失不見。
只見般若凄厲地嘯出尖叫,她扭曲了面容想要伸手抓住我,卻被馬珂攔下。
“公主,您的恨發(fā)泄到我身上吧,她沒有錯,我馬上來陪您……”
陽光正好,我在床上醒來,抓了抓頭發(fā),呆滯地看向窗外。
總感覺做了什么十分可怕的夢……
“噠!”
抖開被子,一枚金屬制的戒指掉在地上。
我撿起戒指,一瞬間啞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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