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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悲傷了
他已經(jīng)好多年，沒有再哭過。眼淚好像，就這么隨著時間，慢慢的干了。心中疼痛的地方，漸漸被歲月?lián)崞剑呀?jīng)結巴的那處傷，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厚實，也溫暖了起來。只是他，再不會像當年那樣，沒心沒肺的笑了。
他只是這么說，能活下去，就是好的。
他要一直活下去，記住他很久，很久。
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只有十四歲，那年云雀十五，背對著無云的整片藍天，就那么站著，山本看著他，那個場景，他一直在腦海里看了許多年，看到兩人后來在一起，到最后，離云雀的死，都已經(jīng)過去三年了。那個場景，卻依舊那么清晰，像深深的烙在了記憶里，他一直都記得，那整片無云的天，記得那個人似笑非笑的表情，記得那個人的一切，并且一直，這么記了很久。
云雀死的時候，山本不是不傷心的。舉行葬禮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但是山本的眼淚，卻一滴也沒有落得下來。他不是不傷心的，只是那種感覺，太過于不真實，他從沒想過有那么一天，他會忽然，就不在了。他只是以為，他也許，在跟他開一個玩笑，說不定眼睛閉上，再睜開，他就會坐在他的面前，用一種近乎嘲笑的口氣，說他一臉難看的表情。
可是到最后，他等了那么久，云雀也沒有醒過來。他在傾盆的大雨里，好像是故意的忘記了，云雀啊，從來都不是一個喜歡開玩笑的人。
于是，悲傷就這么浸入了骨髓。當終于有一天意識到，他是真的永遠不會再醒過來的時候，他卻已經(jīng)，錯過了可以放聲大哭的機會。慢慢的，就這樣哭不出來了。
獄寺死的那天，天氣很好，彭格列的葬禮永遠是浩大的，綱吉說，那是對活人的最后告慰。再盛大的葬禮，死去的人，也已經(jīng)是看不見了，只是，卻要讓活著的人擁有繼續(xù)活下去的信念，死亡是一瞬間簡單的事情，要想生存，卻需要日日夜夜的為活著戰(zhàn)斗，要戰(zhàn)勝很多很多，敵人，自己，還有悲傷……
山本依舊活著，他活在別人眼里，無比堅強。綱吉總說，平靜的心，是種用幸福換來的力量，得到那樣東西，需要看透一切的勇氣。那種勇氣，他帶來的力量，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天，最終，在大家眼里，破碎了。
后來，戰(zhàn)斗一場比一場更加激烈，身邊的人，慢慢離去，葬禮開始變得頻繁。了平曾經(jīng)笑著，這么說過：上午參加別人的葬禮，緬懷死去的亡靈，說不定到下午，就該我自己躺在棺材里，為自己流眼淚了。他那時候燦爛的笑容，山本記得，他記得那笑容黯淡了正午天空中烈陽的光彩，只是，那日過后，他也再沒有回來。
山本并不相信，死后的第二個世界，他只是知道，他們必須要抓緊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不讓自己悲傷。他一直沒有再哭過，黑色的木棺一個個蓋上，緊閉著雙眼的人，便再不會醒來。他一直，沒有再哭過，眼淚好像從那一天開始，便徹底的成了沙漠。抬頭仰望天空，陽光照下來，直直落入他的眼睛，強烈的照耀，使得他的視野一片空白，他卻，死死的那么睜著，直視頭頂?shù)奶枴１魂柟夤瓷狭私疬叺淖厣劬�，那雙曾經(jīng)溫柔凝望過每一個人的眼睛，到現(xiàn)在，帶滿了荒漠里，一望無盡的寂滅。
山本總是會想起來，很多年很多年以前，那時候的他，他們，還只是普通的孩子，普通得，根本不會懂，死亡，也許是明天。
那時候，他們總是一起嬉笑，一起瘋狂，一起在有滿天星空的夏季看盛大的煙火。那時候，身邊還有云雀，任何想說的話，轉過頭，就能完整的告訴他。如果他想，他還可以偷偷把他抱進懷里，云雀永遠冰涼的體溫，略微偏瘦的身體，帶著薰衣草香味的頭發(fā)，這一切，卻都已經(jīng)，離他好遠好遠了。
記憶里，是有那么樣的一個夜晚，那年冬天，他和云雀傻兮兮的被關在了學校的實驗室里。醒來的時候，夜已經(jīng)深了，云雀撐著腦袋問一旁樂呵呵的山本，為什么不叫醒他，山本眼睛彎彎，嘴角牽著好看的笑，用手抓頭發(fā)，哈哈，因為我也睡著了。結局是顯然的，只是云雀下手的力道卻從不會太重，一年一年，他打在他身上的疼痛感，隨著時間的增長反而變得越發(fā)輕了起來，一直到最后，這么消失不見。
云雀拉著山本去看，他照顧的恒溫箱，37攝氏度的水，與人體一樣的溫度。山本把手伸進水箱里，像探入一種微暖的虛無，液體輕柔的撫摸，如同那夜的月光，然后他親吻了他，記憶就這么定格。他說喜歡，愛，他以為會有長長的未來，37攝氏度的幸福，只是，到后來他明白，幸福的終點，始終是遺憾。就像那段過往，到最后，也只是無情的，被標上了“曾經(jīng)”。
六道骸這么說過他，他說山本武，你活得就像個死人，所以，是想活下去干嘛？
那時候山本只是笑，什么叫活下去干嘛，難道我非得自殺不可么？
六道骸眨眨眼，我只是很好奇。
很好奇，什么樣的信念，可以讓一個想死的人，如此堅持的，要繼續(xù)活著。
山本點燃煙，他最終是這么回答的，用一種異常平靜的口氣：很久以前的時候，聽人說過，人一共要經(jīng)歷兩次死亡。第一次是自然意義上的死亡，第二次，是被記得他的人，所遺忘。
濃濃的煙霧，慢慢的散開。
如果云雀恭彌還在，你該要被他咬殺了。
骸啊，老是揭人傷疤，這真的不是什么很好的行為。
六道骸樂呵呵的笑，拍拍他的肩膀，我想，並盛的櫻花，大概已經(jīng)開了。
山本把煙吸進肺里，再輕輕的吐出來，是么。
是啊，回去看看吧，如果悲傷了。
他說，如果悲傷了，就回並盛看看吧，那里的櫻花，開了。
山本一直，都沒有對六道骸說過，如果有一天要為你舉行葬禮的話，我會很難過。這句話他一直沒能說，到六道骸死時候，也就這么永遠的失去了他本身的意義。像那一月的櫻花，最終是枯萎了。
他并不是不會悲傷的，身邊的人一個個離去，到最后，就真的只剩他一個了。并不是不會悲傷，他會在想起他們的時候難過，只是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卻早已隨著云雀的離開，麻木了。傷口結巴，一層層包裹，然后，堅不可摧。
他喜歡，坐在夜里的窗臺上抽煙，喜歡在冬日里抬著頭固執(zhí)的仰望太陽，喜歡微笑，卻再不會沒心沒肺的哈哈出聲，他喜歡一個人干很多事情，卻討厭慢慢習慣上了，一個人的過程。
習慣是時間殘留的麻藥，一點點滲透，最終完全失去知覺。
他還是會想起來，想起和他曾經(jīng)的點點滴滴，還是會想起，他死去后，只剩他一個人的夜里，那種仿佛窒息般的悲傷。那就像是，整個人浸泡在37攝氏度的水里，莫大的虛無，流不出眼淚，也呼吸不到任何空氣。
然后就這樣，時間一天天的過，他還是會想起他，在夜里醒來回過頭看見一旁空著的枕頭時，會難過。還是會想起他，在陌生的地方拿著手機想要和他說說話的時候，會難過。他還是會想起他，在點燃香煙后再無人走來怒氣沖沖說要咬殺他的時候，會難過……
會想起他，無時無刻，他的生命烙刻著他曾經(jīng)活過的證明，他記得他的一切。他的骨髓里，浸入了失去他時心臟碎裂的每一份悲傷，他活在別人眼里，無比堅強。只是他，比誰都更清楚的知道，堅強的意志，是種用幸福換來的力量。
很多人說，如果悲傷了，我們可以閉上眼睛，捂住耳朵，什么也不想。
山本坐在無人的黑暗中，雙手捂著耳朵，緊閉著眼睛。
云雀，云雀……
腦海里，只是一直，一直，這么重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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