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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離開上一個身體后,我走進了一片混沌。
混沌中,我不知道自己漂浮了多久,沒有孤獨,沒有感受,我處在漫無邊際的黑暗與靜寂,我慢慢的沉睡過去,一直到我忘記了自己有沒有呼吸,直到我與四周逐漸融為一體。
想是真的過了很久很久,某一刻,我的眼前突然有了光,然后我確信神在我眼前出現(xiàn)了。
神說我執(zhí)念太深,那是俗世都承載不了的貪婪。神說我應(yīng)該歸于虛無。我問神歸于虛無是獎賞還是懲罰,神沉默不語。
神問我還有什么余愿未了,我說,我還是想見見你,神說我果真是冥頑不靈,沒有慧根。神將我變作一粒塵埃,允我在消滅之前見你一面。于是,我滿心歡喜的蓋起塵埃的蓋子,將自己牢牢鎖住。
神抖了抖衣袖,我乘著風(fēng)從神的袖邊開始跌落。
四周又黑了下來。
我一路漂浮隨風(fēng)決定方向,我跟風(fēng)說,我要去見你,風(fēng)說它有自己的方向,它要像神一樣公允,它不能偏愛任何一個,它不能只單獨承載我的愿望。風(fēng)告訴我只能碰碰運氣,也許它會遂了我的心意很快把我送到你的身邊。
我跟著風(fēng),從黑暗里一路狂奔,忽而聽到耳邊聲音凄厲。我問風(fēng)是什么在作響,風(fēng)說那是輪回里通往人間的道上有人在耍賴癡纏,有人在拒絕輪回的苦楚。風(fēng)說幸虧我已經(jīng)是一粒微塵了,要不然,那樣的痛苦凄厲也有我一份。風(fēng)帶著我從所有排隊進入人間的靈魂跟前經(jīng)過,他們只顧著多看幾眼手里的劇本,沒有誰察覺我混進了其中。
然后,風(fēng)帶著我打著旋一寸又一寸的下落。四周漸漸有微弱的光投來,慢慢地,我能感覺到自己作為塵埃的重量。
又往下落了許久,漸漸地,天大亮了。
我看見了我隨著風(fēng)來時看不清的星河閃耀,風(fēng)說只有俗世才看的清楚那些,那是落在我們身后的旅程跟風(fēng)景,我們是從那遙遠的黑暗處來的。
風(fēng)說,眼前的星河閃耀是作為俗世的一份子被給予的賞賜,只是,看得見星河閃耀我們就無法自行回到來處去了,我們只能等待著被召喚。
風(fēng)問我會不會想念來時的路,我說我只想要去見你。風(fēng)說,果然如同神說的那樣,我真的是冥頑不靈,沒有慧根。
風(fēng)還在不斷往下,我已經(jīng)清楚的看見了人們盤踞的地方了,可是,風(fēng)不讓我降落。我告訴風(fēng),神允我見你了,風(fēng)說,塵埃太輕了,只能依附著向前,它說要我再等等,等到它愿意落地的時候。
天空里依舊無依無靠的,我只能聽從風(fēng)的勸誡。于是,任它裹挾著我漫無目的的游蕩著。
我們在天上流浪了很久,終于看見了第一片云。
我問風(fēng)我可不可以讓云帶著我去找你,風(fēng)說,只要我愿意,它可以將我吹到任何一片云上。于是,我跟風(fēng)告別了,風(fēng)說我們總會再見的,然后幫我爬到了云上。轉(zhuǎn)眼間,風(fēng)離開了。
我告訴云,我從很遠的地方來,神準允我見一個人。云說它可以幫我,但是要等到下雨的時候托付雨滴把我?guī)虼蟮,我問云什么時候下雨,云說,要等風(fēng)送來神的消息。
第一片云柔柔的掛在天空中,有時候它跟它的同伴手攜手遮住太陽,有時候它自己在平靜的黑夜里飄飄蕩蕩。我看見云中的水珠被太陽蒸干了,水珠離開前遺憾的告訴我它又得過好久才能回來幫我了,我知道,它有自己的輪回,我們輕聲告別,我趴在云上看,它不知道消失去了哪里。
我問云為什么可以活的悠閑自在,云說,這是天生的。
我看見又有水滴在云中凝結(jié)了,水滴們互相說著自己上一次落下去的見聞。它們是從完全不同的地方匯聚到一起的。它們說起大海的味道,天空的顏色,河流的奔涌,湖泊的靜謐。它們說落下去的時候很愉快,它們說,每一滴雨水都應(yīng)該有旅程的,它們說,存在就是為了經(jīng)歷和體會。
我趴在云端,聽著水滴們快活的私語,感受著第一朵云的愜意舒適,我看向萬丈之下的大地,我在等待一滴雨水,把我?guī)蚰恪?br>
水滴們吵嚷間,云聽見了我輕微的嘆息,它告訴我,不要著急,風(fēng)總會帶來神的消息的。
于是,在第四萬七千七百三十二顆水珠被陽光曬干以后,風(fēng)終于傳來了神的消息。第一片云跟它的同伴們攜手,為天空裹上幕布,然后一臉陰沉的,讓水珠們擠在一起,中間又夾雜了許許多多的像我這樣的塵埃,我們一起化作雨水,告別了第一片云朵,離開了天際。
在落向大地的路途中,風(fēng)始終陪伴著我們,我像上次那樣跟風(fēng)道別,風(fēng)還是說,我們會再見的。
然后,隨著雨水的腳步越來越急促,大地也越來越清楚了,我們奔涌著往下,然后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雨滴砸向地面以后跟著同類迅速混成了一片積水,雨滴說我應(yīng)該慶幸,慶幸跟著它們落在了地上,要是落在海上的話,我是很難遇到人類的。我這才遲鈍的警覺了起來,雨滴說的很對,落在有限的大地上著實是個意外,被流放在人跡罕至的地方反而才是更有可能發(fā)生的事情。我在想,只要落在大地上就一定可以遇見你,神果真沒有騙我,神果真允了我再見你一次的愿望。
我感覺自己被雨水死死的鎖著,懸浮在雨水匯聚的小泥水坑里,仰頭看見花草樹木都是宏偉高大的。不知道身邊的野花會不會知曉,我來自遙遠的天際,我曾經(jīng)趴在一朵云上俯視過整個世界。
天空變得遼遠了,那是我急于離開的地方,我曾經(jīng)借著風(fēng)雨丈量過天的高度,此刻,它是我永遠的無法到達了。
雨漸漸停了,沒有新的雨滴再落在水坑里了。之前帶著我下來的是一場急雨。太陽慢慢的在云層中撕開了口子,一縷陽光撒向了地面。
水滴們告訴我,它們很快就又要走了,太陽會把它們送回從前的地方。雨滴們說,等它們都消失了,我就不會感覺到被束縛了,我會重新變得干燥輕盈,我可以開始自己在大地上的旅行了。雨滴們祝福我盡早遇見你,然后過了不久,它們一點點的鉆進了地里。
我跟最后一顆雨滴告別后,地面已經(jīng)被太陽烘干了。我感覺到自己不如之前那么沉重了,我又變得輕盈了起來?墒,我竟然差點忘了自己只是一粒塵埃,我不能自己向前走去。我想起風(fēng),風(fēng)說過我們還會再見的。
于是,我在遼闊的大地上等了很久。
第一次天黑的時候,下過雨的天空繁星茂密,我想起風(fēng)說過的話,看見這樣的繁星,我就再也回不去來時的地方了。我也不想回去那漆黑沒有溫度又沒有知覺的遠處,我走了這么久就是想去見你的。所以,黑夜四下里安靜的出奇,我也不覺得孤單。
太陽再次升起的時候,我依舊默默的仰望著,我是一粒塵埃,我不怕曝曬,我只是不知道,風(fēng)什么時候會到。
時間日復(fù)一日的流逝,我看到身旁的花都有些枯萎了,我竟然忘了提醒自己記住時間。
終于,一個夕陽漫天的黃昏,風(fēng)再一次來了。
我站在雨水浸過的小坑里用力呼喊著,眼睜睜的看著風(fēng)從低低的云端卷過大樹的枝丫,再拂過野草的莖葉,它終于聽到了我的呼喊。
風(fēng)問我是不是想跟它再次一起飛起,我告訴風(fēng),你的步子太大了,而且你帶著神的公允,你也無法任由我降落。
我讓風(fēng)把我留在花叢,我想,人們喜愛熱烈生長的鮮花,也許我能因此靠近人群。風(fēng)聽了我的話,應(yīng)允了,我跟風(fēng)又一次告別了,我知道我們還會再見的。
風(fēng)把我吹到了花叢中一朵還未開放的野玫瑰上,我告訴野玫瑰,我要去見一個人,野玫瑰同意了幫助我。
野玫瑰說,我們要等到有人經(jīng)過才有機會走近人群,但是,即使是有人經(jīng)過,也不一定有人懂得欣賞,它希望我抱著失望的準備虔誠期盼著,它說這樣才不會太過焦急。
我說我不明白,野玫瑰分明開的燦爛熱烈,怎么會有人不懂得欣賞呢。野玫瑰說,花叢里的花都是燦爛熱烈的,但是,絕大多數(shù)也都是自生自滅的盛開又枯萎;▍彩菫樽约菏㈤_的,有人欣賞只是有個靠近人群的機會,無人欣賞也不影響它們的美麗。
于是,我跟著野玫瑰一起開始了等待。
期間風(fēng)來過,又下了一場雨,它們帶給了我第一片云的消息,第一片云跟后來融進自己的水滴說起了我。我讓水滴把我的消息帶給第一片云,風(fēng)雨過后雨滴消失了,我知道,第一片云會聽到我的消息的。
太陽再次照著大地的時候,野玫瑰張開了幾多花瓣。
我坐在它張開的花瓣上,我問野玫瑰,它的花瓣什么時候全都展開。它回答說,走向凋落的前一秒鐘。我說野玫瑰的回答有點傷感,它卻說,我是一粒塵埃,不該有傷春悲秋的感懷。
于是,我們又久久的沉默了,我在等著在它凋落之前被帶進人群。
有一天,我在花瓣上昏昏欲睡的時候,野玫瑰突然將我喚醒。終于,有人來了,我可以跟它一起靠近人群了,我想,我終于又離你近了一步。
將野玫瑰帶回家的是一個十幾歲的小男孩,小男孩跟著父母來山間旅游,他們走到這片無人看管的花叢,將花叢里最熱烈的花全都采起。
野花的根莖上全是鋒利的花刺,小男孩一點點的拔掉握在手里的花刺,將野玫瑰連同別的花全部攥在手里,然后,有一張舊的報紙包起來。小男孩將花捧在自己母親眼前,女人湊近了,聞了聞,贊嘆著花的香氣。然后他們把大捧的花放進車里,我們跟著這一家人搖搖晃晃的走在了去人群的路上。
我看見被拔掉刺的野玫瑰滲著黏漿掩蓋著自己的傷口。不禁覺得自責(zé),我真的不應(yīng)該因為自己的愿望讓它承受傷害的。
野玫瑰卻說,它的傷口不是因為我的愿望而存在的,它又說我只是一粒塵埃,不應(yīng)該悲春傷秋的,我的愿望不會傷害到任何的花朵。
于是,我在花瓣上躺了下來,很快就呼呼欲睡了。
車子顛簸了好久,我卻覺得睡得格外安穩(wěn)。等我們被再次拿出來的時候,我們到了小男孩的家里。女人找了個透明的花瓶,給里面裝上水,又將花枝精細的修剪了一番,然后看似頗為嫻熟的將花枝插了起來。
我坐在花瓣上,聽見花朵通過枝條喝水的聲音,它們漸漸的恢復(fù)了在花叢里的活力。
野玫瑰問我,這家的人里有沒有我要見的人,我努力的環(huán)顧了很久,確定屋子里的人都看到過了,告訴它,這里沒有我要見的人。
野玫瑰問我接下來有什么打算,我告訴它,你忘了,我只是一粒塵埃,我只能借著一個又一個其他的力量往前行走。我想等等,等下一次有機會挪動的時候,再往前走。
野玫瑰說,這樣也好,我還可以陪著它。
花瓶里的花不過幾天,就開始慢慢凋謝了。
先是小男孩注意到了,小男孩將凋零的花挑出來扔進垃圾桶,花瓶里的花越來越少的時候,我知道我要跟野玫瑰道別了。
我問野玫瑰它離開后會去哪里,我還能不能找到它。它說,自己生在土里,最后也會回到土里,它要將大地的滋養(yǎng)還給大地。我問它還會再生嗎?它說也許屬于它的某一部分會再次從土壤里活過來。它沒有刻意跟我道別,我知道,它覺得塵埃不應(yīng)該傷春悲秋。于是,在一個午后還是清晨,我睡意朦朧的醒來以后,發(fā)現(xiàn)野玫瑰枯萎了。
最后還是那個小男孩,拿起舊報紙將破敗的花束根部包住,將我跟那些失去了生命的花一起扔進了門外的垃圾堆。
我在野玫瑰干枯的花瓣上上躺了一天,夜里有麻雀飛來垃圾堆找食物。麻雀一口口的揪著野花的已經(jīng)干枯的種子,迅速的吞咽,然后警惕的看著四周。
我問麻雀,可不可以帶我離開這里,它有翅膀,我想這次應(yīng)該可以走的遠一些。麻雀告訴我,它還要回去喂自己的孩子,我只能選擇在它經(jīng)過的地方停留。
麻雀將我攬上它的翅膀,在它吃完后帶著我起飛了。我本想回頭好好看看只剩殘骸的野玫瑰,可是,麻雀震了震翅膀,我已經(jīng)遠離了地面。
麻雀帶著我離開跟被風(fēng)帶著走是不一樣的。
風(fēng)總是難以捉摸的。
我站在麻雀翅膀上向下觀望,我已經(jīng)好久沒有離開地面了。
雖然麻雀飛起來的高度無法跟第一片云相比,但是,剎那間我還是感受到了自由。我在想,如果我當(dāng)初不告訴神我的愿望,現(xiàn)在是不是不用感受這份裹步難行的拘禁了呢?但是,我去見你的心沒有變,我終于知道神說我沒有慧根是對的。
麻雀飛了許久,將我?guī)У搅怂谝粋樹枝上的巢。巢里是三只小麻雀,還有一只成年麻雀也出去覓食了。
麻雀說,它們就是跟自己的父母一樣養(yǎng)育自己的子女的。
幼年時,它們小心翼翼的躲在在巢里等著父母抓回的蟲子果腹,等到吃了些蟲子,漲了些力氣,它們開始學(xué)著飛翔,然后學(xué)會覓食,然后等自己完全擁有了生存技能就徹底的離開了父母。
麻雀說,它不知道這樣的傳承代表著什么,它說,人類也不都是這樣嗎?他們雖然標(biāo)榜自己是萬物之靈,其實也不過就是將自己的物種延續(xù)下去而已。麻雀看不懂的,人類也不一定想的明白。
我沒有想過,這竟然是一只麻雀的思考。我忘了自己上一次作為人的時候有些什么體會了。我聽麻雀說著,心里在想,人類說自己是萬物之靈許是承認了萬物皆有靈吧。即便,人們總是過于褒獎自己的靈性。
突然,我又想起了野玫瑰的話,我只是一粒塵埃。
我棲息在麻雀的翅膀上,跟著它一起到處飛行。我在它的翅膀上一遍遍的留意著地上的人們。
我堅信,我會在人群里一眼就認出你的。
小麻雀們在父母日復(fù)一日的投喂中羽翼逐漸豐滿。過了許多天以后,第一只小麻雀離巢了。我不知道麻雀心里會想些什么,畢竟野玫瑰說過,我只是一粒塵埃。漸漸的,另外的兩只麻雀也離開了。麻雀筑的巢變得空曠了下來。我問它有什么打算,它說,想把家安到林子里,那是它們父母最后的棲息地。
我是從荒野里被帶到有人的地方的。我不能再次遠離你了。于是我告訴麻雀,我想離人群再近一些,就不去森林了。
麻雀將我交給一只畫眉,麻雀說,這只畫眉每天都會去人群聚集的地方。畫眉的妻子被愛鳥的人關(guān)了起來,它每天都飛過人群去陪伴自己的妻子。
我又匆匆的跟麻雀告別了。
畫眉將我放在自己胸前最艷麗的那片羽毛上,它機警的飛過人群密布的危險區(qū)域,終于,在一片老建筑上停了下來。
畫眉往屋里看了很久,確定暫時不會有人出來,才飛到了自己妻子身邊。畫眉的妻子住在一個華麗的鳥籠里;\子里放著新鮮的水跟充足的食物。
只是畫眉仍舊是含著蟲子飛來的。
畫眉說,自己的妻子是許久以前被住在房間里的老人抓住的。老人愛好養(yǎng)鳥,之前跟它妻子一起抓住的好幾只都已經(jīng)死了。只有畫眉的妻子,期盼著籠子之外的畫眉來看它,竟然安穩(wěn)的活了下來。
起初老人也是準備將畫眉一齊抓住的,但是,籠子里的其他幾只鳥死去后,老人便不再抓它了。由著它每天飛來飛去的。
只是畫眉生的機警,它從來沒有放棄過對老人的警惕。
現(xiàn)在對畫眉來說,最危險的已經(jīng)不是這位老人了。畫眉說,它害怕自己某一天被另外的人抓去,那就再也沒誰替他照管自己的妻子了。
我不明白,因為我是一粒塵埃,我只知道自己要去見你,卻無法理解畫眉的情感。我問畫眉,為什么不重新找一個妻子,畫眉說,它自己也沒想過,好像,沒有畫眉這么對待這樣的問題。
我在想,我能問出來這樣的問題,是因為曾經(jīng)作為人的記憶還在我的身體里殘留著。
我覺得畫眉活的太辛苦了,它卻說,鳥的宿命就是飛翔,等某一天,妻子不需要自己了,天空也不需要自己了,那它也就沒有了存在的資本和意義,太輕的生命是容易墜落的。
我不明白,為什么畫眉會說太輕會容易墜落。
我每天跟著畫眉路過人群。
畫眉會不斷的改變自己的飛行路線,于是,我又見過了好多好多人。人群里沒有你,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我跟著畫眉早出晚歸。
我們在飛行的時候遇到了風(fēng),風(fēng)送了我們一程,于是那天,畫眉不費力氣的回到了巢里。
畫眉問我知不知道要見的人在哪里,我說,不知道,但是我確信我會看見你的。我相信神不會騙我。
眉說,如果我不知道你在哪里,那么即便它馱著我到了生命盡頭,我的愿望仍舊會落空的。
我告訴它,我記得你的樣子,也許是需要時間久一點,但是,我一定能遇見你的。畫眉說,我堅持的樣子有點像人類,我沒告訴它,人類是我從前的樣子。
我又跟著畫眉很久,在人群聚集的地方開始第一次落雪的時候,圈養(yǎng)畫眉妻子的老人突然摔倒了。
老人離家好久,畫眉的妻子孤零零的站在寒冷的籠子里。沒人給它新鮮的水了,畫眉每天遠遠的含著些吃的送到妻子嘴邊,畫眉的妻子啄一口雪化了當(dāng)做水。
只是,冬天太冷了,盡管畫眉撿了好些樹枝碎屑,它的妻子仍舊凍死在了華麗的籠子里。
我緊緊的貼在畫眉胸前,聽見它從心底冒出的悲鳴,我只是一粒塵埃,又該不該感同身受呢?
畫眉繞著鳥籠用力的飛了好久。
畫眉告訴我,它不能帶著我去找你了。它要留在這里陪著自己的妻子。我只是一粒塵埃,我不能埋怨,于是,我緊緊的貼在它的胸前,聽著它的心跳從巨響變成平常再到微弱再到完全平息。
畫眉的雙腳緊緊的巴著籠子,寒風(fēng)將它也凍僵了。
我停在原地。心里有點不知所措,但是,又隱隱的想著,風(fēng)總會來的,因為我,要去見你。
一個雪停下來的午后,老人回來了。
老人打開門,打開窗戶,風(fēng)從屋里冒了出來。
風(fēng)說可以將我?guī)ё。我問風(fēng)那畫眉怎么辦。
風(fēng)說,我告訴過你的,我要秉承神的公允,我無法滿足所有的愿望。
風(fēng)將我從畫眉身上拉起,我又一次開始飛翔了。風(fēng)問我接下來想去哪里,它可以看看能不能順路將我送到那里。然而一時間,我也不知道該找哪里去依靠著向前。
我決定先跟著風(fēng)流浪,希望能在不期而遇中看見你。
風(fēng)又將我?guī)У搅颂炜,只是,我們沒有遇見第一片云。我問風(fēng)可不可以去看看云,風(fēng)說,眼下還不可以,它還沒有收到神的消息。
我問風(fēng)浪跡在這個世界上是不是單單為了傳遞消息。它告訴我,自己本身就是一個消息。是人們心里的消息,是鳥語草獸的消息。就像我,在愿意察覺的時候,就看見了風(fēng)。
我問風(fēng)我是不是只能隨著自己依附的事物向前,風(fēng)說,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是我愿意將自己困入塵埃里去見你的,風(fēng)又說我沒有慧根,它說,虛無里有萬物求而不得的自在。
我覺得聽不懂,因為我相信自己的身體里還殘存著人的秉性,我要去見你。我記得,你是我見過最美好的光景,比肩銀河星宿,卻比銀河星宿更加熱烈和璀璨。
我跟著風(fēng)悠悠蕩蕩的,有時候風(fēng)跟我說一說眼下的世界,有時候它跟我說起自己住在黑暗里的時光。我覺得我的見聞豐富了一些了,風(fēng)又說,我的軀殼決定了我是淺薄渺小的。
冬天已經(jīng)好久了。
有一天,眼下的大地還沒有將雪融盡的時候,風(fēng)告訴我,它要給大地帶去春天的消息。
于是,我們又從萬丈高空慢慢的下落。風(fēng)說,萬物都喜歡它帶去春的消息。它說這樣的季節(jié)給了大地希望。
風(fēng)帶著我吹過沉睡的江河湖泊,大大小小的魚蝦都聽到了神的消息,它們跳出了海面,在第一縷陽光里曬著金黃的麒麟。風(fēng)吹過草地,野草也蘇醒了。我看見了野玫瑰的家,那片花叢里又有花朵開始萌芽了。
我們經(jīng)過了麻雀的舊巢,有不知名的野鳥把家搬到了那里,我看見了養(yǎng)畫眉的老人,他的鳥籠敞開著,籠子里有水有食物,籠子里確實空空的。
風(fēng)帶著我迅速了領(lǐng)略了大地的春色。但是,我記得水滴說過,存在就是為了經(jīng)歷跟感受。我想,風(fēng)的軌跡對我來說始終是捷徑也是彎路,我應(yīng)該虔誠的去感受去找尋,要不然,神是不會讓我看見你的,畢竟你對我來說是難得的珍貴。
于是,我又想了很久,在一只燕子略過地面的時候,我讓風(fēng)把我放下來留在了燕子的背上。
我告訴燕子,我要去見一個人。燕子說,它愿意載著我。燕子說,人類對它們是親切友善的,它們可以自在的出入人類的居所而不被拘禁,因為它們對人們來說是吉祥的象征。燕子還說,很久以前人們還幫它們寫過很多詩。
燕子告訴我,它們剛從南方回來,等到天再次變冷的時候,它們還要回南方去。它說到時候,它可以帶我飛到更遠的地方。它說,只要我走的夠遠,只要我能承受艱辛,那么我一定會遇見你的,它說這是自己聽到的人們說過的道理。
我跟著燕子回家了。它的巢安在一戶人家的屋檐下。燕子的巢里有兩個孩子,兩只成年的燕子循環(huán)著給飛出去給自己的孩子捉蟲子,然后再飛回來喂飽它們。
我跟著燕子一起回巢的時候,聽到屋子的主人自顧自的說道,今天回來的還挺早。我想燕子是對的,人們對它們的確很友善。
燕子為了每一天的餐食忙碌的在風(fēng)里雨里飛行。我趴在它的背上日復(fù)一日的向前張望,我們一次次的靠近不同的人群,靠近不同的溪流和蒼山。只是,路過的人群里沒有你,路過的小溪和蒼山里也沒有你,我總是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我有點懷疑了,神是不是同我開了個玩笑。不斷的尋找然后始終一無所獲才是神懲罰我的方式。但是,我要見你,這途中的艱辛是不是玩笑,是不是懲罰都不能影響我見你的決心。
我跟著燕子飛過大地馨香的三月,我看見一朵野花落在了燕子的頭上;我們飛過野草盈盈的四月,燕子趁沒人注意的時候在草地里打了個滾;燕子馱著我聞過了五月梅子的酸澀,它說梅子也有許多自己的故事;還有在六月時麥子揚起的十里綠海,燕子帶著我在里面飛了一程又一程;七月來臨的時候,大地變得異常炎熱,我看見燕子也滲出了汗珠;等到八月天氣稍微涼爽了下來,燕子說,它們準備回南方了。
燕子說冬季很快會來臨,它們受不了嚴寒。它問我要不要跟它們一起向南,我說這里的人我還沒有見完呢,或許你就在我沒有留意過的某一個角落里。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該去哪里找你,我問燕子我該去哪里。燕子告訴我,大地上有個能讓人們滿足心愿的地方,只要虔誠,所有的心愿都能達成。
燕子將我?guī)У搅艘粋地方,那是間古老的禪寺。
禪寺坐落在城外的一座遠山上,周圍被蒼老的樹木環(huán)抱,青灰的磚瓦,褪色的紅墻。院內(nèi)升起的香火繚繞,院內(nèi)陣陣誦經(jīng)的聲音。香客們在院門口進進出出,不見斷絕。
燕子告訴我,很多人都會來這里祈禱,祈禱過的人都會心想事成的。它說,我與其漫無目的的四處奔走,不如呆在這里靜靜的等候。它說,也許你也會有過來祈禱的時候,于是它將我放在一炷香上,然后自己向南方飛走了。
有香客買了那把香,我跟著他們一起進了大殿。殿中央莊嚴的坐著鍍著金身的佛陀。燕子說過,這是大地上的神。
香客將香點燃插進香爐,我任由香升起的青煙將我輕輕拖起,我被安置在了佛陀的指尖上。
從那天起,我就日復(fù)一日的置身在佛陀的指尖上。禪寺里的人來來往往,每一個虔誠祈禱的人我都看見了,只是,他們都不是你。
夜晚我睡在佛陀指尖?帐幍拇蟮畹垢以(jīng)身處的黑暗有幾分相似了。大殿空蕩蕩的,久久都聽不到任何回響。
禪寺的老師傅會輪流在每天的晨昏給小沙彌們講經(jīng)。
我有時候也會端端的坐起聽著,但大多數(shù)時間我都是懶洋洋的趴在佛陀手指上聽。我聽老師傅講到空,講到無物,講到緣起性滅,講到人間道,講到平常心,講到世間的大愛,講到了悟。
我就這么日復(fù)一日的聽著。我看見有小沙彌開始頓悟了,我看見有人完成了心愿又來還愿。我卻還是只想見你。
我在想,我聽過了那么多可以幫凡人超脫的道理竟然還是這樣的堅持,我就知道真如神說過的那樣自己是真的沒有慧根的。
我在佛陀的指尖呆了好久好久,久到聞過了好多次的花香與果香,久到小沙彌變成了老師傅開始講經(jīng)。有很長的時間,我以為我看不見你了,對于來廟里祈禱的那些人我也閉眼不看了。他們身上沒有你的氣息。
我又混混沌沌的開始睡了起來。直到某一個黑夜,快要淡忘自己的氣息了。我突然想起來,我還要見你呢。我強迫自己打起精神,我就在佛陀的指尖開始打坐聽禪。大概又過了許多年,小沙彌也老了。寺院開始破敗了。
佛陀的香火不及以前,香客們說禪寺不靈了。我能見到的人就越來越少。這時候,我開始焦慮急躁。
我聽了那么多經(jīng)文跟道理,還是因為想去見你而淡忘了數(shù)年間耳濡目染的清規(guī)戒律。
老去的小沙彌又養(yǎng)了幾個小沙彌。幾個小沙彌每日恭恭敬敬的打掃大廳,給佛陀敬香。坐在大殿里參禪悟道。
有一天,老去的沙彌來佛前辭行,說他自己的大限已至。希望佛祖能保佑幾個小沙彌。然后,等到深夜,小沙彌們的哭聲從禪寺的后院傳來了。
小沙彌們精心護理著禪院,但是,他們無法修復(fù)禪院的落敗,在老沙彌離開后,有小沙彌下山了。
小沙彌下山前用師傅的浮塵掃了掃佛陀的金身,我順勢飄到他的衣角,然后跟著他一路顛簸的下山了。
小沙彌下山后便開始化緣,他穿著僧衣布鞋一點點丈量著大地。他著實過得清苦。他用師傅留下的缽盂承接齋飯。他每日只吃正午一餐,其余的時間都在苦行。我沒有感受到他的枯燥時間的埋怨與責(zé)難。他總是前行,他說想悟透師傅說過的道理。他幫助需要幫助的每一個人,他不求回報,也不做停留。
我想小沙彌是得道了。至少他比我有慧根。我是一粒比他衰老的塵埃,我卻沒有他的心境廣闊淡然。
我蜷在他的衣角,一直到他的第一雙僧鞋磨壞到徹底無法穿著行走。然后是第二雙,第三雙……
一直到小沙彌被路人稱為師傅,一直到,小沙彌眼角也長上慈善的皺紋。他將大地上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卻始終波瀾不驚的。他沒有執(zhí)意要去的地方,腳下卻也沒有停止前行。
我借著他的步子又遇見了好多好多人。你卻始終不在其中。
然后,某一天,我覺察到沙彌開始順著往來時的路往回走了。
我知道,又一個小沙彌老了。我想他是要去師傅歸去的地方,他要回到從前的禪寺了,因為我從他沉重的腳步里感受到了,行走對他來說漸漸成為一件困難的事情了。
可是我還沒有見到你,我不能再入山了。上一次我在山上已經(jīng)耽擱了很久。我思索了幾天以后,風(fēng)又來了。
在過去的時間里,我總會時不時的見到風(fēng),每次我們都是像老友一樣淡淡的打著招呼,然后稀松平常的告別,因為我知道,我總會見到它的。
我讓風(fēng)將我?guī)ё,風(fēng)答應(yīng)了。
我看著變成老師傅的沙彌緩緩的消失在路上,我知道,如果還能相見,他一定不再穿著現(xiàn)在的皮囊了。我希望他剩下的人生仍舊能過得安好。
我又想起,野玫瑰說過,我只是一粒塵埃,不應(yīng)該有悲春傷秋的感懷。
風(fēng)帶著我又一次飛向了高空,我覺得自己的身軀變得沉重了。因為我聽了數(shù)十年的經(jīng)書,又跟著沙彌徒步前行了數(shù)十年。我看過了大地上的很多景色,我看到過很多生老病死。我想,即便自己沒有慧根,我也是有所感悟的。
風(fēng)說,我是比從前深沉了一些,但是,我也不過是一粒塵埃。
我們經(jīng)過一片長滿青草的荒野,風(fēng)告訴我,這就是野玫瑰曾經(jīng)生長的地方。那片地上已經(jīng)不長玫瑰了。滿地的綠草藤蔓厚厚的織成一片地毯,我想野玫瑰一定還存在于某一個地方,或者是只屬于它的很小一部分存續(xù)下來也說不定。
風(fēng)第三次將夏天的消息帶給人間的時候,我看見了長在城市路邊草坪里的一只蒲公英。我讓風(fēng)把我留在了蒲公英身邊。
我告訴蒲公英,我要去見一個人,蒲公英說它會在某一天開始飛翔的,要我再在等一等。
我想著,路邊是個絕好的機會,這里我更有能看見你的機會。我陪著蒲公英,等到它開出黃花,等到好幾次雨水灌溉以后它的黃花敗落,等到它長成毛茸茸的圓球。
蒲公英告訴我,它的種子是帶著翅膀的,它們只需要一點風(fēng),就能去往遙遠的地方扎根生長。
我趴在它一粒種子上緊緊黏著一個翅膀,風(fēng)輕輕的吹來,我們翻騰到了城市上空。蒲公英的種子在城市里流浪了很久,那里到處都是水泥的路面,鋼筋混凝土的建筑,很難找到適合它的土壤。
那顆種子告訴我,它要回去了,回去自己曾經(jīng)生長的路邊,它覺得那里更適合自己。
我稍微有些失落,它帶我看過的人里面還是沒有你,我想,我應(yīng)該是看不見你了。
我跟著那顆種子往原來的路邊飛去,太陽就像我作為塵埃時第一次看到的那樣。路上有人在躲避刺眼的陽光,有人在享受。而我,只是旁觀者。
我們回到了那個路口,我趴在草叢上,看著那顆種子徑直扎進了泥土深處。它告訴我來年再見,我們就這樣作別了。
我疲憊的躺在路口快要忘記呼吸的時候,你突然猝不及防的走過了。我相信這一定是神的旨意。
你匆忙的從我身邊走過,我還沒看到你的臉,但是,我聞到了你的氣息,那是你的靈魂獨有的味道,我知道,那一定是你。
我喚來心底的風(fēng),我請求它將我載起,我們果真追上了你。
風(fēng)說,我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在這大地上流浪了多久,它說不明白我為何如此確信路過的人是你。我告訴它,我認得你的靈魂,我是不會認錯的。
風(fēng)輕輕的將我丟向你。我順著你的眉梢往下滑落。
滑過你的眼角時,我看見了你眼底的失落跟眼角細微的褶皺,但是,我無法停留,我一路滑過你的嘴邊,掉在了你的左胸前的衣服上。那是靠近心臟的位置。我聽見你的心空洞的跳著。你的靈魂也變了些顏色,我想你是孤獨落寞的。因為好久以前,你失落的時候,靈魂就會是這樣的顏色。
你久久的駐足在路口,像是在等什么人。
終于隔了好久之后,你等的人來了。那是你現(xiàn)在愛著的人,那個人看見落在你胸前的灰塵,輕輕地幫你拍了拍,我也跟著從你身上墜落了。
我停在十字路口的馬路沿上,目送你跟著另外一個人遠去,你離開的每一步我都看的清楚。一直到你徹底地從我眼前消失。你卻始終沒有發(fā)現(xiàn)我。
我永遠也無法告訴你,神讓我歸于虛無,而你是我在俗世的最后一個愿望。
我從黑暗的地方隨著風(fēng)一路狂奔,我經(jīng)過人間的入口,經(jīng)歷了無數(shù)的孤寂與暗淡,我久久的攀在云端,等著雨水將我?guī)У接心愕拇蟮亍?br>
我落向大地的時候被雨水吸附難以舒展,烈日下,在路邊長久的等待。
我看見過一朵野玫瑰的盛開和凋落。
我見證了麻雀的離巢,我聽過老麻雀講道理。
我睡在畫眉冰冷的胸膛上。
我跟著燕子飛了一程又一程。
我好些年如一日的落在佛前,聽老師傅講了數(shù)十年的禪道。
我還伴隨著一個小沙彌走過四海五湖直到他老的步履蹣跚。
我跟著蒲公英又飛了起來……
你不會知道,這一切都是我來見你的路。
是一粒塵埃一路奔涌,只為了撞見你。
所以啊,你的靈魂不應(yīng)該暗淡的。
你是我看過最耀眼的星河,因為你我才能走過身后漫長的路。
我就這樣留在路邊,一天,兩天,三天……你再也沒有出現(xiàn)了。
神的確滿足了我的愿望,的確也只是見你一面。我想,我可以歸于虛無了。
我又昏昏的睡了過去。
好久以后,風(fēng)將我喚醒了。
我告訴風(fēng),我已經(jīng)見過你了,我可以消滅了。風(fēng)說它是接了神的消息,將我?guī)Щ厝サ摹?br>
我覺得這樣也好,那片混沌才是真正的虛無。
于是,我又飛了起來。
風(fēng)來到了禪寺,那個下山的小沙彌已經(jīng)不在了。我們闖過佛堂,堂前又有香客了。
我們飛過我曾經(jīng)熟悉的好些地方,過往的那些都已經(jīng)不在了。
我看見了燕子,看見了畫眉,看見了麻雀,看見跟野玫瑰同樣盛開的一株野花,但它們都不是我曾經(jīng)見過的那些。
唯有太陽,還是從前那般炙熱明亮,高傲的掛在天上。
我們回到了云層的高度,卻再也沒見過第一片云和它懷里的水珠。
我們一路向上,直到天光開始模糊,直到逆向行過通往人間的道路,那條路依舊擁擠凄厲。
我們徹底回到了那片黑暗。奇怪的是,從前在那片黑暗里我不覺得孤苦。可是現(xiàn)在,我見過你了,我竟然覺得孤苦跟落寞。
我在黑暗中停留了許久,像上次脫離身體一樣,一直到快忘記自己的呼吸,一直到跟四周融為一體。
在我以為自己已經(jīng)快要消滅之時,眼前有了一片光,我確信,神在我眼前出現(xiàn)了。我問神,我是不是可以歸于虛無了。
神說,現(xiàn)在他不想讓我歸于虛無,因為我見過了你,所以,留下我才是對我的懲罰。
神說,大地上的人都在修行,而我的修行,從你轉(zhuǎn)身遠去的那一刻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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