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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onBright
守得云開見月明
文/歲見
“/我的請?zhí)悄愕南蔡?”
——陳奕迅《婚禮的祝!
-1-
“梁月明要結(jié)婚了!
工作間隙,何云開收到高中好友發(fā)來的消息,順帶還收到一張氛圍感極強的婚紗照。
梁月明穿著素白的婚紗,挽著丈夫的胳膊笑得恬靜而溫柔,和記憶里那個膽怯羞澀的少女已經(jīng)找不出一處相似。
他拿著手機沉默不語,會議室里正在匯報工作的市場部經(jīng)理慢慢停了下來,不知是哪里做得不好,神情有些無措和緊張。
助理在一旁輕咳一聲。
“繼續(xù)。”何云開放下手機,沒幾秒又拿起來,熟練地在搜索欄打出一串英文字母
-MoonBright
搜索后彈出一個賬戶頁面,他點開朋友圈,最新的一條是半個小時前發(fā)的,是婚禮紀(jì)的小程序。
點進(jìn)去,映入眼簾的還是之前那張婚紗照,往下還有更多,何云開一張張看過去,看照片里的人,看一旁的文字。
她說十九歲遇見他,被他的籃球砸中,在醫(yī)院躺了一個月,躲過了開學(xué)的軍訓(xùn)。
她說他追了她整整一年,陪她減肥上無聊的公開課,幫她搶課買早餐風(fēng)雨無阻。
她說和他在一起的這七年,是人生里最好的七年,也許余生還會有更多的七年。
她說好喜歡他。
短短幾行字,卻像綿綿細(xì)針密密麻麻地扎在何云開的心里,痛得他竟在一瞬間無法呼吸。
曾幾何時。
她也這樣真切的對他說過,何云開,我喜歡你。
-2-
二零零三年,梁月明隨父母工作變動來到平城,因為水土不服,她在這個動蕩不安的冬天生了場大病,原先瘦弱的身形在藥物的作用下變得臃腫,恰逢青春期,臉上不安分地冒了許多痘痘。
梁母四處求醫(yī)問診,她的病情在八中開學(xué)一個多月后穩(wěn)定下來,臉上的痘痘靠著藥物消退,只留下些許淺淡的印子,可體重卻像磐石一般堅固,數(shù)月下來只掉了寥寥幾斤。
去八中報道那天,梁月明套著寬大的藍(lán)白校服跟著母親坐在班主任的辦公室里。
成年人的溝通無聊而客套,她正盯著桌上的擺件出神,耳旁倏地落下一聲:“報告!”
少年的聲音清潤,帶著這個年紀(jì)特有的蓬勃活力,樣貌更是出眾,身形是一道好看的線條,高且瘦。
班主任林老師招呼他進(jìn)來:“你來得正好,這是我們班這學(xué)期新轉(zhuǎn)來的學(xué)生,你先帶她去教室,先跟你那兒坐著,回頭等你同桌回來我再安排!
“好!蹦猩乱庾R朝梁月明這邊看了過來,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同學(xué),走嗎?”
梁月明愣住神,在母親的提醒下,抓著書包站起身:“走!
平城有漫長的雨季,那日不知是不是天空作美,雨后放晴的天空懸著一彎淺淡的彩虹。
男生在日光里朝她看來:“你好,我叫何云開,你叫什么?”
斑斕的彩虹在這一刻像是成了他的背景板,梁月明一時晃了神,轉(zhuǎn)過頭說:“梁月明!
“啊,我們的名字……”
“守得云開見月明!绷涸旅餮a充道。
“沒錯!焙卧崎_指著天邊不遠(yuǎn)處懸掛的彩虹,笑得爽朗:“誰無暴風(fēng)勁雨時,守得云開見月明,你看是不是很符合當(dāng)下的環(huán)境!
梁月明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彩虹懸在日頭下,斑斕而絢爛,卻也不及他側(cè)顏半分。
她被他不小心捕捉到偷瞄的視線,倉促低下頭,遮住不自然的臉熱:“是啊!
“我還是頭一回在學(xué)校見到彩虹呢!焙卧崎_像是沒注意到她的不對勁,“你一來就有了!
這話不知真假,可也安撫了梁月明慌亂的心,她復(fù)又抬起頭,重新看向不遠(yuǎn)處的彩虹。
誰無暴風(fēng)勁雨時,守得云開見月明。
她在心底默默默默念了兩遍這句詩,已然開始期待撥云見日,云散月明的那一天。
-3-
何云開的原同桌參加競賽集訓(xùn),這幾個月都不在學(xué)校,梁月明就這樣成為了他的臨時同桌。
當(dāng)班長的同桌并不是件易事。
何云開在班里人緣好,下了課桌旁總是擠著一圈人,他們聊游戲、聊籃球,聊隔壁班的班花。
每當(dāng)這個時候,梁月明總是埋頭趴在桌上當(dāng)鴕鳥,她初來乍到又不擅交際,很難融入這樣的環(huán)境。
每逢課間,是她最難熬的時候。
她坐在靠墻邊的位置,偶爾想要出去接杯水透口氣,起身的時候都會引來一陣關(guān)注。
那些目光是打量、是驚訝,無論是善意還是惡劣,都讓梁月明有種如芒在背的局促感。
她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臃腫、蒼白,仿佛被掏空內(nèi)里的柱子,在風(fēng)里搖搖欲墜。
梁月明只能將自己藏起來,藏到不起眼的角落,月明月明,她也許不會再有明亮的那一天。
“你們都不復(fù)習(xí)的嗎?”何云開翻開張英語試卷攤在桌上,催促身邊的男生離開:“馬上就是期中考了,你們不會這次還想墊底吧。”
一向和何云開交好的男生白了他一眼,擺擺手說:“服了你,這次期中考你要不能考個第一,我丫找人揍你!
何云開轉(zhuǎn)著筆,筆桿在他指間轉(zhuǎn)出一道道虛影,他笑了一下:“那估計不行,我不能搶你的位置,倒數(shù)第一的寶座還是由你來坐比較穩(wěn)當(dāng)。”
全場哄笑,男生氣急隨手抓起一本字典朝他丟過去,卻不小心被人撞了下胳膊,一時失去了準(zhǔn)頭,厚重的字典徑直砸向一旁的梁月明。
她因為何云開的話抬起頭,又因為他的話遭受無妄之災(zāi),字典砸到她的鼻梁,刺痛感在瞬間朝她襲來,緊接著一股溫?zé)犴樦髁讼聛怼?br> 周措當(dāng)即愣在原地。
何云開手足無措地扶著她下巴,手上沾著一抹鮮紅,“仰頭!
她順從著仰起頭,視線里全是他緊張的神情,竟不合時宜地笑了下:“我沒事!
周措在桌旁探著頭,很小聲地說:“云開,你同桌不會被我砸傻了吧?”
“閉嘴。”何云開接過他遞來的紙巾,代替她的手覆在鼻子上,“走吧,帶你去校醫(yī)室!
梁月明攥著紙巾,再次重申:“我沒事!
“不去校醫(yī)室,總要去廁所清洗一下吧。”何云開在她眼前晃了晃手,五指細(xì)長白皙,指縫間殘留著干涸的血漬。
梁月明吸吸鼻子說:“對不起啊!
何云明笑了一下:“我看你真被砸傻了,得叫周措負(fù)責(zé)!
“我負(fù)責(zé)我負(fù)全責(zé)!敝艽肴嘀竽X,臉上帶著不好意思地笑:“梁同學(xué)對不起啊,我真不是故意的!
“沒關(guān)系!绷涸旅魉砷_手,鼻血沒再流,只是鼻梁被砸了一道很深的印子破了點皮。
周措跑去校醫(yī)室替她買了消毒的藥水和創(chuàng)可貼,嘴里再三念著:“真的對不起!
梁月明收下他的東西,鄭重其事道:“我真的沒事。”
“好吧!敝艽肓夹牟话玻淮卧崎_:“你幫她處理一下傷口,我怕我手笨,再不小心戳到了。”
“叫你手欠!焙卧崎_沖他揚了揚拳頭:“快滾吧!
恰逢上課鈴聲響,周措三步一回頭,何云開笑著扯開桌上的袋子,拿出棉簽和消毒藥水,看著她說:“真的抱歉,以后不會這樣了。”
“啊!绷涸旅饕詾樗f得是以后不會再誤傷自己,傻愣愣點了點頭:“哦,知道了!
鼻梁上的腫意幾天后才消下去,梁月明是疤痕體質(zhì),傷口愈合后留下一道很淺的印子。
她放下鏡子,扭頭往窗外看了眼,少年穿著妥帖的藍(lán)白校服,倚著欄桿的身形清瘦高挑,談笑時眉眼里都藏著驚艷。
那天過后,何云開課間便很少留在位上,有時在走廊,有時周措那里,他的一眾好友都跟著換了陣地。
偶爾他懶得走動,坐在位上也佯裝寫試卷,旁人不好過來打擾,他假借討論題目和梁云明閑聊。
他們聊人生,聊理想,聊五花八門的傳奇,聊世界未解之謎。
“你說這世上真的存在另一個平行世界嗎?”梁月明一邊解題,一邊說:“有時候,我會覺得眼前發(fā)生的一切,在過去好像都經(jīng)歷過,比如現(xiàn)在!
她抬起頭,猝不及防對上男生英俊的臉龐,一瞬間像是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有些不著調(diào)地說:“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你!
何云開輕挑眉尖朝她笑:“梁月明,你怎么也會這么老套的搭訕方式。”
她堅持道:“真的見過你!
何云開拿起她演算的草稿紙,配合道:“我怎么不知道?”
“就在今天早上!绷涸旅饕槐菊(jīng):“在學(xué)校門口的公交站,我看到你從31路公交車上下來!
他愣了一秒,而后捏著她的草稿紙,毫不掩飾地大笑起來:“梁月明,你怎么這么有趣啊!
她抓著筆,摸摸耳朵,跟著笑了起來。
十幾歲的時候,梁月明聽過他對自己最多的評價便是有趣,她佯裝不知他們曾經(jīng)夸過別的女生漂亮可愛動人等等一切和外貌有關(guān)的美好詞匯。
-4-
沒等梁月明鼻梁上的疤痕徹底淡去,何云開的原同桌回來了。
那天早上,梁月明出門沒看天氣預(yù)報,走到半道天空忽然飄起了細(xì)雨,她一路小跑到公交站,不巧的是上一班車剛開走,在雨中留下一道閃著紅色車燈的余影。
等到學(xué)校早讀鈴已經(jīng)敲響,她一身狼狽地走進(jìn)教室,卻發(fā)現(xiàn)屬于自己的座位上有人了。
女生枕著校服外套睡得香甜,露出的側(cè)顏漂亮又精致。
何云開不曾提過,梁月明也不曾問過,她一直到今天才知道,他的同桌是女生,也是八中的;。
她的短暫停留,被稱作鳩占鵲巢。
梁月明換了新的同桌,與何云開隔著一整個教室,他不用再在課間跑去走廊透氣,也不用再繞大半個教室去找周措,只為了給她留出一些獨處的時間。
他也不再借著討論題目的由頭和梁月明閑聊,他身邊依舊圍著很多人,他和他的同桌坐在人群中間,宛若眾星捧月般地存在。
梁月明幾乎沒再跟他說過幾句話,更多的時候,反而是失手傷了她內(nèi)心一直不安的周措跑過來與她說話。
只是她與周措共同話題很少,她也不愛開口,每次都是周措在說,她偶爾應(yīng)上一兩句。
周措對此樂此不疲,“我就想找個人聽我說說話,云開身邊太多人了,聊也說不上幾句,我家里也沒什么人愿意聽我說這么長時間的廢話,你不會嫌我煩了吧?”
在他的廢話里,梁月明知道他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小少爺,父母在他三歲那年分居兩地,他一個人跟著保姆住在平城最貴的別墅區(qū),出門沒有前呼后擁,回家也是形單影只。
梁月明看著少年臉上的落寞與孤獨,少有的開了口:“沒有,你說話很有意思。”
周措撓著后頸笑了笑:“是嗎!
她“嗯”了聲,低頭繼續(xù)寫著試卷。
周措湊過來看了眼:“梁同學(xué),你怎么也在做競賽試卷?”
“買錯卷子了。”梁月明停下筆,神色如常,“扔了又浪費,就當(dāng)是提升自己了。”
“哦哦。”周措拿起她桌上的筆記本翻看了兩頁,見她寫的認(rèn)真,也不再打擾,悄聲離開了。
平城漸漸入夏,這天傍晚,梁月明的同桌再次逃了值日,把倒垃圾的活甩給她一人。
“你這一身肉,我是給你鍛煉的機會!迸糁忌襾G下這么一句,挽著男友的手離開前,還威脅道:“要是你敢亂說,我就找人揍你!
梁月明沉默著,低頭將垃圾掃進(jìn)桶里,女生覺得無趣:“走吧,不用管她,她不敢跟老師說!
傍晚的校園,人來人往。
廣播里放著舒緩的輕音樂,梁月明拖著沉重的垃圾桶走在暮色里,身影笨重而緩慢。
她走幾步便停下來,緩了緩呼吸,正要繼續(xù)往前走,忽地感覺手上一輕,轉(zhuǎn)頭看過去。
何云開拿著一沓試卷,另只手抓著垃圾桶的另一邊,漆黑的眼睫皺了皺:“你同桌呢?”
“她……”梁月明也不想做告狀的人,猶豫幾秒,也只是低聲說:“她臨時有事!
好在何云開沒多追問,把手上的試卷遞給一旁的女生:“江月,你先上去,我去丟個垃圾!
江月是何云開的同桌,巧的是,她的名字中也有個月字。
梁月明裝作無意朝她看了過去,女生扎著高高的馬尾,身形纖瘦而高挑,當(dāng)真如月亮般皎潔而明亮。
初夏的夜風(fēng)帶著些許悶熱,裹得她心里喘不過來氣。
“好。”江月沒多留,接過試卷便走了。
何云開一直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林蔭道盡頭,才收回視線看向梁月明:“走吧。”
“嗯!
“梁月明!钡雇昀,何云開獨自一人提著垃圾桶,“要是下周你同桌還是有事,記得跟你們值日組長提前說一聲!
“知道了。”她低著頭,看腳邊的影子,悄悄挪近距離,像個小偷一樣,有一點風(fēng)吹草動又立馬挪開。
夏夜,真好啊。
曾經(jīng)的梁月明懼怕夏日的熱,因為那樣她無法再穿著寬大的校服外套遮住臃腫的身形。
可今日,她突然開始期待這個即將到來的夏天。
等到下一次值日,梁月明的同桌林昕然依然當(dāng)個甩手掌柜,她和值日組長關(guān)系好,即使梁月明去說什么也得不到任何解決的辦法。
只是這一次,等到她提著垃圾桶回到教室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林昕然站在教室外的走廊。
她臉上的妝、耳朵上的耳釘全都被班主任強迫性抹掉摘下,素著一張臉,惡狠狠對梁月明說:“你等著!
梁月明不明所以,走進(jìn)教室,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座位有了調(diào)整,她重新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只是同桌換成了江月,何云開和周措坐在她們前面。
周措起身幫她把垃圾桶放回角落,“你被欺負(fù)怎么也不跟我說,好歹也聽了我那么久廢話!
“也不算欺負(fù)吧……”梁月明搓掉手上的灰漬:“一個人還是兩個人,我都要去倒垃圾的。”
“不知道怎么說你了,還好云開及時發(fā)現(xiàn)這事!敝艽胝f:“現(xiàn)在好了,以后我們可以一起值日了,你再也不用倒垃圾了,開心嗎?”
梁月明看著他,卻控制不住亂瞟的余光,摸著鼻尖說:“開心。”
只是此開心非彼開心。
她強裝鎮(zhèn)定坐回位上,曾經(jīng)費盡心思越過一整個教室尋找的身影如今已近在眼前。
梁月明不知該如何形容那感覺,也許像中了頭彩。
雖然她不曾買過彩票,但何云開就像她人生里的一張刮刮樂,每次刮開一點,中獎的幾率便會高一些。
只是結(jié)局未到,誰也不知道刮到最后會不會只是空歡喜一場。
-5-
梁月明很快見識到了林昕然那句你等著里包含的意思。
她看著堵在面前四名女生,抓緊了書包帶子,強裝鎮(zhèn)定地往一邊退,巷子口離她不遠(yuǎn)。
“看什么,死胖子!绷株咳惶纸o了她一巴掌,“想跑嗎?你試試看是你跑得快,還是我們走得快!
周圍人“嗤嗤”笑起來,眼神諷刺而冷漠。
梁月明的臉很快腫了起來,比起刺痛感,她們落下的拳頭和撕扯更快,書包被踩在泥地里,課本和試卷被撕得粉碎。
她掙扎,落下的力道更狠,無法忽視的痛意逐漸將她包裹,整個人慢慢蜷縮起來。
耳邊是各種污言穢語,梁月明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夏天突如其來地暴雨沖刷了一切罪惡的痕跡,卻抹不去留在她身上的傷痕。
住進(jìn)醫(yī)院的第二天,梁月明聽母親說父親動用了一切關(guān)系,放言要將所有涉事人員送進(jìn)少管所。
只是那條暗巷沒有攝像頭,更沒有目擊證人,僅憑她一個人的供詞,無法很快斷案。
梁月明不停接受相關(guān)人員的口供采集,事發(fā)的第四天傍晚,前來探望的班主任帶來一個消息。
何云開為了替她查明真相,主動找到那些人,故意下套引他們說出當(dāng)日的實情,卻不小心被人發(fā)現(xiàn)藏在口袋里的錄音筆。
“幾個男生都受了點傷,何云開稍微嚴(yán)重點,被人砸了腦袋,今早上剛醒過來!卑嘀魅握f:“他住在你樓上病房!
梁月明抓著梁母的胳膊:“媽媽,我想去看看!
“是要去看看!绷耗敢灿行@訝:“現(xiàn)在的孩子膽子都太大了,要是萬一出了什么事,我們怎么好跟人家父母交代。”
班主任應(yīng)和著:“是啊,等這事了結(jié),我也要找他們幾個男生和家長們都好好聊聊,遇事不能這么沖動。”
梁母嘆了聲氣,拍拍女兒的手背:“晚點再過去吧,我叫你爸爸買點補品,我們一起帶過去!
梁月明一顆心揪著,沒等到梁父回來,自個先跑了過去,病房里不止何云開一人。
江月坐在病床邊,手里拿著張試卷,抬頭見是她,關(guān)心了句:“你還好吧?”
“我好多了!绷涸旅髯叩酱参蔡,看著腦袋纏著繃帶的何云開,他正昏睡著,手上還打著點滴。
“他沒什么事,你不用往心里去。”江月轉(zhuǎn)著筆,是跟何云開一樣的轉(zhuǎn)法,她眼神明亮而直白。
梁月明不敢與她對視,垂著眸說:“我知道了,謝謝你,我先回去了!
“嗯!
之后的幾天,梁月明沒再單獨去看過何云開,直到要出院那天,梁母聽說何云開的父母今日也在醫(yī)院,讓梁父又買了一些補品,一家人去了樓下的病房。
何云開額頭裹了一圈又一圈的繃帶已經(jīng)被拿掉,只有額角還貼著一塊,許是躺得太久,整個人沒什么血色,臉色蒼白。
他坐在床上,招呼她坐下:“你要喝水嗎?”
“不用。”兩家父母在病房外的小廳寒暄,梁月明在窗邊的矮凳坐下:“對不起!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何云開從桌上拿起一顆橘子遞到她面前:“是我跟班主任說了林昕然的事情,如果我換一種方式,或者委婉點,也許林昕然不會報復(fù)到你頭上,你不用自責(zé)。”
梁月明攥著橘子沒有吭聲。
“你不嘗一下嗎?這個橘子很甜。”
她吸吸鼻子,剝開了手中的橘子,剛咬了一瓣,整個人倏地一僵,耳旁是何云開毫不掩飾地大笑。
“騙你的,這是周措拿來的橘子,超級酸!毕娜盏年柟饴溥M(jìn)來,他笑起來,比陽光還耀眼。
梁月明忽然覺得手中的橘子一點也不酸了。
她面不改色吃了好幾瓣,何云開終于忍不住,挑著眉問:“不酸嗎?”
“還好!绷涸旅鬟f過去一瓣。
他接過去毫無防備地丟進(jìn)嘴里,一張輪廓分明的臉立馬皺了起來,“靠……好酸啊。”
梁月明沒忍住笑了。
何云開這才恢復(fù)如常,往后靠著枕頭,“這才對嘛,女孩子就要多笑笑,不是說愛笑的人運氣都不會太差。”
梁月明吃完最后一瓣橘子,語氣認(rèn)真道:“那是因為運氣差的人都笑不出來!
何云開被這個不算冷的冷笑話逗樂了:“梁月明,我發(fā)現(xiàn)你有當(dāng)相聲演員的潛質(zhì)啊!
她還沒想好怎么接這句話,梁母敲門進(jìn)來,示意他們要離開了。
梁月明站起身,看著還坐在床上的何云開:“你什么時候出院?學(xué)校有沒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牡胤??br> 她說完忽然想到學(xué)校還有江月,應(yīng)該輪不到她做什么,只是話已說出口,沒有回頭路可選。
何云開想了想,說:“方便的話,幫我整理一下這段時間的數(shù)學(xué)筆記可以嗎?”
梁月明不知為何,松了口氣:“好!
盛夏到來之際,梁月明重新回到學(xué)校,在周措的廢話里得知江月又去參加集訓(xùn)。
她受傷的案子已經(jīng)結(jié)案,林昕然被學(xué)校開除,也受到了也有的懲罰。
何云開在一周后也重新回到學(xué)校上課,看見梁月明替他整理的筆記,夸道:“你的字比我的好看多了!
“我小時候?qū)iT練過的!绷涸旅髂贸鲆豁逞b訂好的試卷:“這是這陣子各科發(fā)下來的試卷,我按照難易程度分了一下,你如果怕時間來不及,可以先做后面比較難的幾套,數(shù)學(xué)有幾道題目還挺新穎的!
“得虧有你!焙卧崎_接過試卷翻了翻,有些重難點題目梁月明還特意圈了出來,他感慨道:“要是讓周措幫我弄這些,我回來能找到卷子就算不錯了!
梁月明之前也落下不少課,她為了整理出這些試卷的重難點,熬了好幾個大夜。
只是她不想靠這個邀功,抿了抿唇,說:“就是順手的事情,剛好我自己也要寫這些卷子。”
“謝了啊!焙卧崎_把卷子收起來:“中午請你吃飯!
一旁的周措也叫著要一起,他也沒介意:“行行行,反正都是吃食堂,你們想好吃哪個窗口,我們下課就沖過去!
“3號!3號今天有紅燒小排和糖醋里脊肉!敝艽霝檫@兩道菜念了一上午,一下課便拉著兩人沖了出去。
梁月明有些跟不上,跑了還沒幾步便有些喘不過來氣,正想停下來叫他們先去。
何云開忽然拽了周措一把:“走慢點,我頭暈。”
周措回過神,放慢了步伐:“哦哦,忘了還有兩剛從醫(yī)院出來的傷號。”
三人慢悠悠走在人群里,等走到食堂,三號窗口的紅燒小排和糖醋里脊肉都賣完了。
梁月明心里有些過意不去:“你們還有什么想吃的嗎?我請客!
“說好了我請客,別□□隊啊!焙卧崎_看了一圈:“牛肉面吃不吃?我讓阿姨多加牛肉。”
周措忙應(yīng)聲:“吃吃吃!
三人里梁月明與何云開口味相同,不吃蔥不吃香菜,口味清淡到一點辣油都不放。
周措攪和著自己碗里的辣椒,看他兩清湯寡水的面,忍不住嘆氣:“你們失去了吃牛肉面的樂趣!
“吃你的面!焙卧崎_往他碗里丟了兩片牛肉。
梁月明笑笑,埋頭吃了起來。
她大病之后體弱,吃不得辛辣和重口味的東西,胃口也變得很小,只是不知為何體重一直掉不下去。
梁母找老中醫(yī)號脈,說是氣血虧濕氣重,得內(nèi)調(diào)。
高一結(jié)束的那個暑假,她整天都泡在中藥堆里,苦吃了不少,但人也跟著瘦了下來,從一百大幾掉到了一百二。
雖算不上清瘦,但比起之前也擔(dān)得起“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看”的程度。
“你這是脫胎換骨了啊!遍_學(xué)后的新教室,周措見到她,愣了半天:“你怎么瘦了這么多?不會是生病了吧?”
“沒有!绷涸旅餍πΓ骸爸笆巧〔虐l(fā)腫,現(xiàn)在調(diào)理過來了。”
“沒生病就好。”周措也跟著笑道:“你以前也挺可愛的,當(dāng)然現(xiàn)在也一樣可愛!
“謝謝!彼龥]這么被人夸過,有些不太好意思,低頭佯裝整理桌上的課本,周措轉(zhuǎn)過頭去,沒多久,他忽地拉開窗戶:“你往哪兒走,自己班教室都找不到了嗎?”
梁月明順著看過去。
一個暑假沒見,何云開好似沒什么變化,眉眼依舊英俊,他單肩背著書包,穿著藍(lán)白色的校服T恤。
他注意到窗邊的梁月明,視線有一秒的停頓,但又很快挪開,從教室前門走了進(jìn)來。
上學(xué)期結(jié)束后,他們班被分為理科班,班里有一部分學(xué)生去了文科班,還有極少數(shù)學(xué)生被抽調(diào)去了競賽班,其中便有江月。
梁月明和新來的同學(xué)坐了一周,直到摸底考結(jié)束后,才在班主任的安排下跟何云開成了同桌。
她成績均衡且穩(wěn)定,不像何云開只數(shù)學(xué)和理綜拔尖,語文跟英語回回都只能卡在三位數(shù)的邊緣。
“多跟你同桌學(xué)學(xué)。”這已經(jīng)是開學(xué)一個月,梁月明第不知道多少回聽見語文老師跟何云開說這話了。
何云開總算把這話聽了進(jìn)去,下了課要了梁月明的試卷細(xì)細(xì)研究了一番,半天沒作聲。
梁月明莫名緊張,抓著試卷一角問:“怎么了?”
“我覺得……”
她心都提起來了。
他一本正經(jīng)道:“你這個作文寫得確實挺好的。”
梁月明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但也實在夸不出來你作文也寫得不錯這句話,畢竟他的作文剛剛才在課上被語文老師單拎出來批評。
她憋了半天,只能說:“你字寫得不錯!
何云開在一旁挑著眉頭笑:“這是實在找不到地方夸我了吧!
梁月明撓撓臉,對他的刨根問底無法應(yīng)對,抓著試卷往回扯,“你還是把試卷還我!
他故意使壞,手壓著不松,兩人都沒注意,一用力,“呲啦”一聲,試卷一分為二。
何云開立馬高舉雙手:“我不是故意的!
梁月明捏著那小半張試卷,神情戚戚:“難道我是故意的嗎?”
他“哈哈”笑起來,從筆袋里翻出膠帶,正要替她粘回去,門口有人叫他:“何云開!
是江月。
這學(xué)期她去了競賽班,在學(xué)業(yè)上比他們要忙碌很多,這也是開學(xué)以來梁月明頭一回看見她。
江月好像才注意到她的變化,目光長久地落在她這兒,直到何云開起身走到她跟前才挪開。
兩人站在走廊外說話,起初聲音并不大,不知怎么,江月的聲音突然清晰:“你要不想,就算了,不然這樣我們都挺累的!
只一句,沒頭沒腦。
梁月明捏著筆佯裝做題,卻始終沒聽見何云開的聲音,教室里的人都伸著腦袋在看。
許是不想讓人看熱鬧,何云開拉著江月從窗邊走過。
江月忍不住將目光落向坐在窗邊的女生,數(shù)月未見,她像是含苞待放的花蕾,終于迎來她的花期。
開得悄無聲息,卻也引人注目。
梁月明不知江月投來的關(guān)注,只是聽見周措扭回頭來說了一句:“他兩怎么又吵架了!
她捏緊筆,裝作無意問了句:“怎么了?”
周措轉(zhuǎn)著書:“為這次考試的成績吧,江月不管競賽如何,都是要去北京的大學(xué),她跟云開約定要考一個大學(xué),你也聽老師說了,云開的成績太不穩(wěn)定了,她擔(dān)心吧!
梁月明說不上來那瞬間的感覺,就像是一直懸在腦袋上的那把閘刀終于落了下來。
快刀一瞬,留下的卻是綿長的痛意。
她裝作若無其事,筆尖卻要戳破紙頁,低喃道:“這樣啊。”
周措沒再多說,放下書本轉(zhuǎn)過了身。
何云開過了很久才回來,默不作聲黏好試卷,遞回來時,梁月明在試卷上方看到一行小字。
-同桌,幫幫我吧。
她心底像突然被人掐了一下,泛著折磨人的酸疼,提筆很快在那行字底下寫了一句。
-幫你什么?
-幫我補補作文和英語,行嗎?
梁月明盯著那一行小字,眼眶仿佛快要漫上濕意,卻還強忍著努力扯出一絲笑意:“行。”
暗戀就像在打一場敗仗,除了撤軍,她別無選擇。
-6-
何云開的基礎(chǔ)并不差,梁月明整理了一些自己過去上補課班留下的筆記,“有一本是關(guān)于作文的,你沒事的時候可以翻翻看!
“謝了啊!焙卧崎_接過那厚重的一沓放到桌上,又有些猶豫:“你把你的筆記給我了,你怎么辦?”
“我都記在腦袋里了。”梁月明笑笑:“我自己寫過的東西,很難忘記,況且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比我更需要這些!
“真的謝謝!焙卧崎_說:“周末我和周措要去一家新館子吃東西,你也一起來吧,就當(dāng)我請你吃飯!
梁月明想了想,還是拒絕了:“我身體不太好,媽媽不怎么讓我在外面吃東西!
“這樣啊,那好吧,等有機會再請你吃別的!
“嗯。”
梁月明已經(jīng)學(xué)會放低期待值,學(xué)著不動聲色地拉開她和何云開之間的距離,人生沒有多余的期待,便沒有更大的失望。
給何云開補課并不費神,梁月明也在和這個過程里給自己查缺補漏,偶爾他也會給她補一補數(shù)學(xué)。
這天,兩人因為一道題目爭論不休,各自拿著草稿紙演算,最終證實他的答案和思路是正確的。
他用筆桿敲她的腦袋:“我都說了,我之前做過類似的題型。”
梁月明捂著頭躲開,嘴硬道:“我想嘗試新思路!
“結(jié)果呢?”何云開抱臂看著她。
“結(jié)果證明我是錯誤的!
“……”他一臉無語,提筆重新做起英語單項專練,并未注意身旁換了人,等埋頭寫完題目,正想炫耀一下這次沒超時,一抬頭卻愣住了。
江月看著男生臉上明顯的怔楞,心里有些不舒服:“怎么了?”
“沒事,看到你有點驚訝!焙卧崎_放下筆,動作自然地拿起桌上的包子:“你不是說最近很忙嗎?”
“忙完了,下來看看!苯孪氲较惹八土涸旅鞯南嗵,心里起了一陣無名火:“不能來嗎?”
何云開臉上的笑意頓了瞬:“我沒這么說。”
江月抹了把臉,長呼出一口氣,“對不起,我最近壓力太大了!
“我明白。”何云開安慰道:“別給自己太大壓力,以你的實力想去北京的大學(xué)肯定沒有問題的。”
“那你呢?”江月慢慢紅了眼睛:“你是不是忘了我們的約定了?”
“江月,我的努力你看不到嗎?”何云開從桌上抽出一沓試卷,那是他最近一個多月補課的成果。
“你的努力就是在這里和別的女生打打鬧鬧,心安理得地吃她給你帶的晚餐嗎?”
何云開心里也窩著火,但也盡量心平氣和地解釋道:“你覺得我成績不夠穩(wěn)定,我拜托梁月明替我補習(xí),跟她也都是同桌之間的正常相處。至于晚餐,是因為她昨天有事,我和周措幫她做了值日,作為補償,她今天替我和周措都帶了晚餐。我不清楚,這哪里有什么不對?”
“你沒有不對,是我對自己太自信了!苯履讼卵劬φ酒鹕恚瑥街背淌彝庾呷。
何云開將手里的試卷往桌上一摔,沒幾秒,也跟著跑了出去。
當(dāng)天晚上,周措忽然提出想和梁月明換位置,她沒有多問,看著他把兩張桌子調(diào)換了位置。
周措挨著何云開坐下來,放低聲音說:“你也太不夠意思了,人家?guī)湍阊a課,你背后這么做!
何云開捏著筆沉默下來,什么也沒說,只是自那日起,他與梁月明不再一起值日,互相補課,連話也很少說。
他和江月的關(guān)系也并沒有因為他和梁月明的疏遠(yuǎn)而變得更加親近,反而因此,讓兩人更生嫌隙。
江月自尊心強,不愿承認(rèn)她和何云開之間出現(xiàn)矛盾,更不想承認(rèn)這個矛盾源于梁月明。
一次爭吵過后,她忽然提到這茬:“我沒有不相信你,你沒有必要做到這個程度!
何云開有一瞬間看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心底忽然有些難言的疲憊:“就這樣吧,你放心準(zhǔn)備競賽,我也會好好努力,我們說好的,要一起去北京,還要一起去更遠(yuǎn)的地方!
“何云開,你真的想跟我去北京嗎?”
他突然的沉默讓江月后悔問出這個問題,她一臉平靜地看著他:“太晚了,我回教室了!
“好。”他沒有挽留。
“何云開!苯峦T谒砗,“離高考還有段時間,你好好想想吧,我不希望以后你會后悔今天的決定!
“我不后悔我做過的任何決定!
“希望如此!
江月走了,何云開去操場跑了兩圈,路過學(xué)校的露天球場,他看見從外圍走過的梁月明。
何云開走在后面,沒有叫住她,班里的座位調(diào)整了幾次,她不再坐在他和周措前面,換到了更前面的位置。
她好像又瘦了,當(dāng)初的校服如今穿在她身上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何云開靜靜跟在她身后,快走出球場的時候,他剛準(zhǔn)備從另一條道繞過去,余光瞥見什么,忽地快步往前跑了過去。
梁月明被突然沖出來的何云開嚇了一跳,還沒反應(yīng)過來,一顆籃球掉在兩人腳邊。
他很快松開她,臉色有些難看:“你走路都不看路的嗎?”
這是他們這個月說的第一句話。
梁月明掐著指尖,往后退了一小步,疏離又客套:“謝謝。”
一旁失手扔球的男生跑過來,滿臉歉意:“同學(xué),不好意思啊,我手滑了,你們沒事吧?”
她搖搖頭:“沒事!
何云開也說:“沒關(guān)系!
男生抱著球走遠(yuǎn)。
梁月明沒再和何云開說什么,依舊很慢地走在林蔭道上,身影被逐漸亮起的路燈拉得很長。
何云開覺得自己做了錯事,可他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錯了。
平城這年的冬天來的緩慢,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股寒流,班上不少人都中了招,一整天就聽見抽紙擤鼻涕和咳嗽的動靜。
梁月明不幸也染上感冒,一整天昏昏沉沉,好不容易捱到傍晚放學(xué),給梁母發(fā)了消息,收拾好東西準(zhǔn)備去校門口等她。
她提著書包慢吞吞走在路上,還沒走到門口,眼前忽地一黑,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秒鐘,她隱約聽見耳畔傳來何云開的聲音。
是那樣的驚慌失措。
這大約是場美夢。
梁月明在校醫(yī)室醒來,眼前是母親擔(dān)憂的神情,深藏已久的心酸與委屈在這一刻像潮水一般朝她襲來。
喜歡一個人,為什么會這么痛苦。
如此這般,倒不如一開始便不遇見。
梁母不知所以,只當(dāng)她是在學(xué)校受了委屈,安慰道:“好了好了不哭了,等過了這個年,媽媽就帶你回原來的學(xué)校去!
梁父前不久收到一紙調(diào)令,又被調(diào)回原籍,他先一步返回南城安頓,等過了年,梁母便要帶著梁月明一同轉(zhuǎn)回去。
病愈后,梁月明才知道那天是何云開送自己去的校醫(yī)室,他當(dāng)著江月的面朝她跑去,江月因此和他大吵一架。
“即使暈倒在那里的不是梁月明,哪怕是我不認(rèn)識的人,我也會那么做!焙卧崎_說:“那是個人,是條活生生的生命,你難道要我見死不救嗎?”
時間長了,江月也有些疲于這樣的爭吵,她討厭自己的小肚雞腸,可又忍不住胡思亂想,“你到底怎么想的,只有你自己清楚!
何云開難得失控:“我他媽還能怎么想?我只想和你一塊去北京!”
“如果我說我不準(zhǔn)備去北京了呢?”
“什么?”
江月抹了抹眼睛:“我爸媽準(zhǔn)備移民美國,他們讓我申請美國的大學(xué)!
“什么時候的決定?”
“我還沒做決定!苯抡f:“我想問問你的意見!
何云開自嘲地笑了笑:“我的意見還重要嗎?”
“重要!
他沉默下來,過了許久才說:“江月,你以前跟我說過,讓我好好考慮去不去北京的事情,說不希望我以后后悔今天的決定,F(xiàn)在我也一樣,我給不了你意見,我也怕你將來后悔!
“你不能挽留我嗎?”
“我當(dāng)然想挽留你,可你已經(jīng)做了決定不是嗎?”何云開看著她:“你其實心里已經(jīng)有決定了,你是個戀家的人,你不可能為了我一個人留在國內(nèi),就像你也清楚,我不可能拋下這里的一切跟你去美國!
江月掉著眼淚:“我說了,我還沒做決定!”
何云開深吸了口氣,“不管你最后的選擇是什么,我都尊重你的決定!
“我要謝謝你的理解嗎?”
他沒有說話,彼此心里的裂痕在沉默中越撕越大,江月別開頭,抹了下眼睛:“何云開。”
她終于平復(fù)下來:“你說得沒錯,我決定去美國了!
“挺好!彼f。
“何云開,你就是個自私的膽小鬼!
這是江月留給他的最后一句話,寒假結(jié)束前,她拿到國內(nèi)幾所高校的保送名額,同時也收到了斯坦福offer,不用再來學(xué)校虛度光陰。
江月離開后,何云開依舊和往常一般,并未有太多不同的地方,只有周措知道他時常盯著試卷出神。
他沒忍住八卦:“你和江月是結(jié)束了嗎?”
何云開回過神,自嘲道:“都沒有開始,哪里來的結(jié)束。”
“你真不打算把人追回來了?”
何云開轉(zhuǎn)著筆,再次沉默下來。
周措余光瞥見什么,忽地提道:“你和江月,是因為梁月明才鬧了矛盾嗎?”
“跟她沒關(guān)系。”
“那……”周措看著教室外那道身影,心跳很快,也很亂,“你是喜歡梁月明還是江月?”
“你在胡說什么?”
“沒什么!敝艽胄πΓ骸爱(dāng)我睡糊涂了,這周六我過生日出來聚會,你別忘了!
“嗯,地址回頭發(fā)我。”
“好嘞。”周措拎著書包走出教室,先前那道身影已然不在,他想起何云開剛剛的反應(yīng),不知該罵自己小人做派,還是該笑他的遲鈍。
如此簡單的A或B的選擇問題,他竟沒能一時給出答案。
周措回頭望了眼仍舊坐在教室沒動的男生,終究還是什么都沒做,他也不過是想爭取自己喜歡的人。
何云開直到生日當(dāng)天才知道周措打算向梁月明表白,他坐在包廂里看周措忙來忙去,又是打氣球又是擺鮮花,心里忽然悶得慌。
周圍有人招呼他去幫忙,他接過打氣筒吹起一只氣球,卻忘了氣球承載的空氣有限,“啪”地一聲,粉紅的氣球炸開。
“抱歉,晃神了!焙卧崎_放下打氣筒:“我去下洗手間!
“去吧去吧。”大家伙都知道他最近心情不好,都沒說什么。
何云開走到長廊盡頭窗臺前,視線里忽然出現(xiàn)一道白色的身影,梁月明穿著白色的羽絨服,身影在門口一閃而過,很快出現(xiàn)在樓梯口前。
她大約沒想到何云開會站在這里,腳步頓了一下,點了點頭算作打招呼,正要離開,他忽然開口:“梁月明!
何云開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叫住她,只是不想讓她走進(jìn)那個房間,可又沒有立場挽留。
梁月明沒有在意他的沉默,“我先進(jìn)去了!
他沒有說話。
當(dāng)晚周措的表白并沒有成功,他像是早知道自己會被拒絕,臉上依舊是那副吊兒郎當(dāng)?shù)匦Γ骸安唤邮芪业谋戆祝б幌驴偪梢园?好歹我今天也是壽星呢,給個安慰行不?”
梁月明主動伸手抱住了他,“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生日快樂,周措!
“謝謝!敝艽霌У煤芙,貼在她耳邊低聲說:“何云開跟江月從來都沒有在一起過。”
她愣住。
他仍舊抱著沒松,聲音近似耳語:“我知道你要走了,祝你一路順風(fēng),今天這么一遭,我也算是沒遺憾了,也希望你不要帶著遺憾走。”
梁月明鼻子倏地一酸,為這段短暫的友誼,為他的善良與真誠,低聲道:“謝謝!
“行了,知道你家規(guī)嚴(yán),我找人送你回去!敝艽胨砷_她,“云開,這里我只放心你,你幫我送一下梁同學(xué)!
何云開沒說什么,起身穿上了外套。
“到家記得跟我說一聲!敝艽肱呐牧涸旅鞯募绨颍骸凹佑桶!
“生日快樂!
“謝謝,快走吧!敝艽氪咧x開,一轉(zhuǎn)頭,眼眶立馬紅了起來。
梁月明跟著何云開走出店里,冬夜的風(fēng)凜冽而刺骨,街邊霓虹閃耀,為這夜色平添幾抹暖意。
兩人并肩走在街道旁,天空突然飄起了雪。
“我還記得剛來八中的那天,你說還從來沒有在學(xué)校看過彩虹,我一來就有了!绷涸旅骱舫鲆豢跓釟猓骸澳翘焓俏业谝淮魏湍憧床屎,今天也是我第一次和你一起看雪!
他看著站在夜色中的女生,心跳的很快。
“何云開。”梁月明忍著鼻酸,眼眶慢慢紅了起來,可仍舊努力笑著:“你知道我喜歡你嗎?”
何云開沒有接話。
他想他或許知道,只是裝作不知道。
江月沒有說錯,他是自私的膽小鬼。
“不過這個問題現(xiàn)在也不重要了!绷涸旅骺粗淖阌職庵匦抡f道:“何云開,我喜歡你!
她的眼神那樣真切。
何云開心口倏地一窒:“我……”
“你不用說話!彼拖骂^,眼淚落在雪地里:“我知道你喜歡江月,你疏遠(yuǎn)我,你為江月難過心煩我都知道,我只是不想給自己留下遺憾!
何云開想要說什么,可心口像覆了一層薄膜,裹得他喘過來氣,也說不出任何話。
梁月明胡亂抹掉臉上的淚水,可很快又有新的滑落,她在淚眼朦朧里笑著說:“何云開,我要走了。”
他終于開口:“我送你!
梁月明搖頭:“不用,我們不順路!
在他的人生旅途里,她不過是短暫搭乘的旅客,他有自己目的地,會為她停車但不會為她停留。
何云開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就那樣看著她走遠(yuǎn),瘦小的身影被人潮湮沒,漸漸消失在夜色中。
那時的他還不曾知悉,這一幕將成為他一生中輾轉(zhuǎn)反側(cè)的夢魘。
-7-
那天之后,何云開沒再見過梁月明,直到開學(xué)后,他才從周措的口中得知她轉(zhuǎn)學(xué)的消息。
“那天晚上你送她回去,我以為她跟你說!敝艽氲椭^,“不過想想也不意外,她不像是會好好告別的人。”
如果不是他那次在班主任桌上看見她的轉(zhuǎn)學(xué)申請表,也許他也會失去和她告別的機會。
“何云開!彼痤^,看遠(yuǎn)處的落日:“我再問你一次,你到底喜歡江月還是梁月明?”
何云開沉默許久,依舊選擇了逃避:“我不知道!
“江月真沒說錯,你就是一個自私的膽小鬼!敝艽胩唛_腳邊的足球,跑向了人潮。
何云開原地沒動,暮色里,他恍惚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起身追了幾步又忽然停了下來。
他仿佛陷入了一場名為梁月明的夢魘中,無法掙脫,也不愿醒來。
高考結(jié)束后,何云開如愿去了北京,大二那年學(xué)校有去斯坦福的交換名額,他在異國他鄉(xiāng)和江月重逢。
那一年圣誕節(jié),江月當(dāng)著一眾好友的面向他表白。
那一刻,他突然不合時宜地想起高二那年寒假,那個站在街頭哭著向他表白的梁月明。
何云開沒法再逃避。
“對不起!彼芙^了江月,換來了她的一巴掌和一句“你滾吧”。
何云開從聚會上離開,走在陌生的街頭,心里卻從來沒有一刻像這般清晰明了。
他也許是喜歡過江月的,少年時期,誰都會喜歡這樣的女生,她們漂亮大方,符合所有人對于女神的幻想。
梁月明之于他,更多的像是習(xí)慣。
人可以在二十一天里養(yǎng)成一個習(xí)慣,卻用了無數(shù)個二十一天也戒不掉這個習(xí)慣。
何云開連夜回了國,這幾年,他在周措時有時無的消息里,得知梁月明高二那年轉(zhuǎn)學(xué)回南城后休學(xué)了一年,復(fù)學(xué)后轉(zhuǎn)去了文科班,去年考入了南城大學(xué)的新聞系。
在飛機上那十幾個小時里,何云開做了一場漫長的夢,在夢中的那個傍晚,他和梁月明還是同桌。
他一覺睡醒,趴在桌上看她幫自己整理試卷,忽然和她談及未來:“你以后想去哪里讀大學(xué)?”
梁月明低著頭,手指卷著他的試卷,“沒想好,你是準(zhǔn)備去北京嗎?”
“嗯!彼恢趺,一時沖動道:“一起嗎?”
“什么?”
“一起去北京!
梁月明看著他,只是笑笑:“北京太遠(yuǎn)了。”
那是多久以前?
何云開從夢中驚醒,恍惚里竟有些分不清夢境與現(xiàn)實,原來從那時起,她已經(jīng)住進(jìn)他心里。
只是他的自私懦弱,將她的安靜與沉默當(dāng)作逃避的堡壘,直至筑起高墻,把她的喜歡拒之門外。
這一次,他不要再退縮。
飛機落地時,何云開收到周措發(fā)來的消息,是梁月明的校內(nèi)網(wǎng)截圖。
他在圣誕節(jié)這天拒絕了江月的表白,而她收到一束玫瑰,也收到一場美好的相愛。
何云開站在人潮擁擠的街頭,絕望地閉上雙眼。
年少時走錯的一步,讓他就此錯過了她的一生。
-8-
何云開在小程序里填寫了賓客回執(zhí),隨著請柬一起寄來的還有一盒喜糖,婚禮當(dāng)天他同周措坐在一桌。
她穿著一襲白紗,挽著父親的手走向當(dāng)年那張照片里的男生,大屏上放著一段視頻。
是那一年圣誕節(jié),男生捧著一束玫瑰向她表白:“梁月明!我喜歡你!”
視頻里,她在周圍的起哄聲中接過玫瑰,婚禮上,她在男生的“我愛你”中與他相擁。
何云開靜靜地看著這一切,終于在她挽著丈夫的臂彎朝臺下宴席走來時,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她許是看見,遙遙笑了笑。
他起身從宴席上離開,周措追了出來,“我送你回酒店!
“沒事,我想一個人走走!
何云開沿著漫長的梧桐道往前走,路邊一家發(fā)廊傳出歌聲。
“你要我來,就真的出席,我的請?zhí)悄愕南蔡!?br> 他站在熙攘的人群中,抬頭望向頭頂?shù)奶枴?br> 不知是不是那日的陽光格外刺眼,他的眼角竟滑過一滴清淚。
歌聲還在繼續(xù)。
“你的喜帖是我的請?zhí),你邀我舉杯,我只能回敬我的崩潰!
何云開喜歡梁月明數(shù)十年,除了他,沒人相信。
守得云開見月明。
他的月亮,卻永遠(yuǎn)隕落。
——
守得云開見月明
文/歲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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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云開自始至終都膽小又自私,而梁月明無論是喜歡還是放棄,都是最勇敢的那個人。
這個故事可能不那么美好,也沒有很虐,但無論故事如何,故事里人都擁有了最好的結(jié)局,也希望看到這個故事的你們都能夠守得云開見月明。
愿你們一生勇敢而自由。
祝大家中秋快樂。!
注:“你的喜帖……”出自《婚禮的祝!逢愞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