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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想你
“那里有個人要跳江啦!”
“好好一個大小伙子,長得這么俊,跳什么江。
尹行之站在欄桿外,他懷里抱著一束百合和一只白色的小熊玩偶,玩偶很舊,但很干凈,不知用水洗了多少遍。
“今天很晴朗,太陽很好!
他抬起頭瞇著眼睛,唇角帶上幾分笑意。
“染哥,我想再見見你。”
……
“……行之約我在橋上見面,說要給我一個驚喜,但他要求我撐一把傘,穿他指定的衣服。”
“那把傘是黑色的,衣服也是黑色的,讓我感到很壓抑!
“結合行之最近的病情,我懷疑他要跳江!
電話那邊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顯然,聞暢染還在片場拍戲,導演像是要氣瘋了一樣怒罵著,不過他并沒有管。
“孫姐,我五分鐘后到!求你……求你先去攔著點行之!我……我……”聞暢染狂奔著,有路人不停地沖他按著快門。
他知道自己又要上熱搜了,但時間并不想給他這個機會去思考如何公關。
孫燕撐著傘趕往準安江橋,黑裙黑傘在晴朗美好的天氣中顯得格格不入。
“我好想你啊……”
“我好想你……”
尹行之眼前逐漸模糊,眼淚掉下來的時候唇角還勾著,漆黑的眸子里透不進一絲光芒。
他看到孫燕從橋東面跑來,而他朝思暮想的染哥也從西面朝他奔來。
“染哥,祝我生日快樂!
聞暢染瞳孔一縮,強烈的不安與恐懼將他牢牢鎖在無形的枷鎖中,迫使他不顧一切地撲了過去——
“十六歲那天能遇到你,真的是我一生中最幸運的事。”尹行之消瘦的軀干在風里搖晃,染成水藍色后失去光澤的發(fā)絲飄飄蕩蕩,“再祝我生日快樂吧,染哥,最后滿足一個……我的愿望!
“生日快樂!行之……哥帶你去過生日!來,快來哥這兒!”聞暢染眼眶通紅,尋求安慰似的伸出雙手,“以后每年生日哥都陪你過!快過來……”
尹行之抱緊了懷里的花和小熊,露出一個燦爛溫暖的笑容:“謝謝染哥!
圍觀群眾的驚呼一浪高過一浪,陽光陡然變得炙熱,就連蟬鳴都更加尖銳。
“染哥,再見啦。”
“行之……”
尖叫聲此起彼伏,聞暢染再也不想管上不上熱搜的事情,瘋了一樣躍過欄桿,同尹行之一起墜入了洶涌澎湃的準安江內(nèi)!
尹行之半睜著眼睛,被河水裹挾著偏離航道,緩緩向漆黑江底沉入。
……水下世界是兩極分化的,水面明亮,水底漆黑。
或許是距離死亡是如此的近,他放棄了求生,任憑水流奪走了他賴以生存的氧氣,帶來了無數(shù)他記得或不記得的記憶碎片。
“行之……”
“行之……”
……
“……行之?”聞暢染笑嘻嘻地捧著小魚缸蹭過來,像個好奇寶寶一樣捻了捻他染成水藍色的頭發(fā),“你的名字真好聽,長得也好看!
“咱們都是練習生,交個朋友以后常聯(lián)系,怎么樣?”
……
“染哥……”尹行之無聲地在水下念叨,淚水融入江水,心肺痛得厲害,“我好想你啊……”
“小金魚換過水了,喂過食了……”
“我等不到你給我過生日了……”
……
“送你這個!甭剷橙具f過來一個塑料袋,里面是一條小金魚,“可要好好養(yǎng),我偷偷跑了好幾個花鳥市場才買到的!”
小金魚很活潑,在塑料袋里來回轉(zhuǎn)悠著,嘴巴一張一合吞食尹行之剛灑進去的面包屑。
“謝謝染哥!”
……
聞暢染用盡全力在渾濁的江水中尋找尹行之單薄的身影,肺部被壓迫到極致的瞬間,他看到了熟悉的水藍色發(fā)絲。
“行之……!”
心臟的劇痛蓋過窒息,他伸出手向下沉去,身體卻被無數(shù)雙手拉扯著向上浮。
行之……行之……
他發(fā)狠掰開那些人的手,嘴咬腳踢硬是擺脫了桎梏,每當他即將碰到朝思暮想的尹行之,就會被強行拽向水面。
……求而不得。
……
情人節(jié)當天,夜間的準安江橋上都是情侶,聞暢染約他在橋上見面,等尹行之抵達目的地后,一束還沾著露水的百合花湊到了他面前。
“染哥……”尹行之看著自己面前的百合以及聞暢染大大的笑臉,耳尖慢慢紅了。
“行之,我喜歡你!彼Φ哪敲礈厝,讓人無法拒絕,“我知道這很唐突,但還請你好好考慮一下,我說真的!”
尹行之接過百合深深埋在花叢中吸了一口氣,清冽香氣縈繞在鼻尖前,讓人失神又沉醉。
此時他們都不再是練習生,聞暢染成為了一名出色的演員,尹行之在樂團小有成就,一切仿佛都在向好的一面發(fā)展。
……
“可能是那晚夜色太好,也可能是花太美,我答應了他。”尹行之靠在辦公桌上,孫燕安靜地坐在一旁聆聽那些過往,唇角露出淡淡的笑。
“孫姐,他真的是個很好的人!鼻嗄暌琅f抱著一束百合和那只小熊玩偶,滿眼都是眷戀與懷念,“我承認,我真的心動了!
“我在我最不該心動的時候,愛上了最不該愛上的人。”
“他送給我的金魚,送給我的花,送給我的玩偶,我一直留著!
“我還以為,我不會出事的……”
……
第一次演唱會結束后,尹行之滿心歡喜地回到家,而開門后地板上枯萎的花瓣碎片扎得他雙目刺痛,再轉(zhuǎn)過身時,兩個彪形大漢已經(jīng)狠狠把他壓制住,強行讓他跪在了沙發(fā)前。
“尹行之,對嗎?”沙發(fā)上的老者用手杖捅了捅他的額頭,眼中的冷酷與恨意讓他身體不自覺地顫抖。
“我是暢染的爺爺,我不同意你們在一起!崩险呤疽鈨蓚保鏢將他帶到車里,一路上一直陰沉著臉,“染染是我唯一的孫子,我不會再讓你耽誤他!”
“不是的!”尹行之的聲音因恐懼而戰(zhàn)栗,淚水染濕了青澀的面孔,“是染哥先告白的,我沒有……”
他的嘴被保鏢捂住,在老爺子的指示下,保鏢把他拖下車,無視青年的掙扎反抗,硬生生扛進了一家“心理治療所”。
……尹行之到死都沒有再試圖回憶過這里發(fā)生的一切。
他只記得,是警察把他救出來的,帶著警察來的人是聞暢染。
“只記得這些就夠了……”
那些在黑暗中的嘶吼尖叫在聞暢染出現(xiàn)的時候,就都不重要了。
“染哥……我好想你……”
……
從治療所出來后,聞暢染和家里斷了聯(lián)系,一心一意全都撲在了尹行之身上。
“染哥對不起你!彼刻於紩岩兄類鄣陌俸戏旁诨ㄆ坷铮谒磉呑载,又不敢碰他一下。
沒人知道尹行之經(jīng)歷了怎樣的折磨,他變得暴躁易怒,沉默寡言,拒絕所有同性的肢體接觸,還會突然情緒爆發(fā)出現(xiàn)嚴重的自虐傾向。
他傾注無數(shù)心血的樂隊最終走向了解散,熬了無數(shù)夜晚寫下的樂譜被他一張張撕碎、燒毀,親手付之一炬。
“都是染哥不好……都是哥的錯……”聞暢染痛苦地揪著頭發(fā),眼眶紅得嚇人,“哥給你找個醫(yī)生好不好?”
尹行之毫無生氣地倒在地上,漆黑的瞳孔透不進一絲光芒。
良久,他的視線緩慢移向聞暢染,輕輕眨了眨眼睛。
第二天,聞暢染請來的心理醫(yī)生孫燕便把尹行之帶到了準備好的工作室,里面布置的很溫馨,像一個溫暖的小窩。
“我叫孫燕,你可以叫我孫姐!
尹行之縮在角落,抱住了一只巨大的熊玩偶,眼神沒有焦距。
“愿意和我聊聊天嗎?或許我會是個不錯的醫(yī)生!
一整天的時間以孫燕的單方面輸出結束,尹行之一直在發(fā)呆,時不時不安地蹙起眉,緊緊閉著雙眼。
“他沒有安全感,還是在家進行治療吧!睂O燕無奈地把人送了回去,默默嘆了口氣,“我不確定他什么時候愿意敞開心扉和我聊聊,你也知道,行之現(xiàn)在狀態(tài)太差了!
“我懂。”聞暢染點了根煙,疲憊地躺在沙發(fā)上,“治療的這段時間我就去拍戲了,我得養(yǎng)他,對他負責!
孫燕點點頭,看著房間里死氣沉沉的尹行之,心臟一陣抽痛:“……年紀大了,真看不得小孩兒這樣!
“關于行之經(jīng)歷的那些事,我了解一些大概內(nèi)幕,別告訴別人是我說的。”孫燕蹙著眉,壓低了聲音,“這和網(wǎng)上那些戒網(wǎng)癮學校差不多,只不過這種‘心理治療所’更私密高貴,對于那些偏激的土豪家長來說是最佳選擇!
“他們估計會把你的照片放在行之面前問他愛不愛你,如果愛,他們會用電擊手段讓行之屈服,不停灌輸不能愛的理念,如果電擊程度嚴重的話會導致嘔吐,眩暈,臟器局部損傷甚至心跳驟停!
“再往下就有些重口了,我不想說。”孫燕頭疼地按著太陽穴,“行之不愿意和你說話,不愿意觸碰同性,他的狀況顯然更嚴重,我建議你再帶他去檢查一遍身體,最后告訴我他的家庭狀況,這個可能是導致行之心理問題的原因之一!
“我知道了……”
尹行之在屋里安靜地聽完了他們的對話,突然吃吃地笑起來,起身用力地撞在墻上,把額頭撞出一片青紫。
“行之!”聞暢染踉蹌了一下摔倒在地上,及時拾起軟墊卡在了尹行之的額頭與墻面之間,“怎么了行之?是不是餓了渴了?我……我給你倒杯水?”
房間里只有一個小夜燈,昏黃燈光打在他滿臉的淚水上,閃爍著晶瑩的光芒。
“不怪……”
“不怪什么……?”
“不怪染哥……”
尹行之跪在地上,指甲深深掐在皮肉里,表情痛苦扭曲:“不怪染哥……”
“都是我不好……都怪我……”
淚水止不住地滴落,孫燕遞給他紙巾,他沒有接,直勾勾地看著觸手可及的,他深愛的聞暢染。
“染哥!币兄p輕捏住他的袖口,夢囈似的低著頭喃喃,“不要生我的氣……”
“我不生氣,我就是擔心你。”
“染哥……”他呼吸聲愈加粗重,絕望崩潰地把自己再次塞進了角落,“我不能原諒我自己……我不能……”
“我不能……我不能再愛你了……”
聞暢染怔在原地,這句話像是晴天霹靂一樣,大腦頓時一片空白。
“為什么……?”
孫燕反應還算迅速,她打開了娛樂論壇搜索最近和尹行之家屬有關的爆料,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父母病亡”的字眼。
“聯(lián)系他的父母,出這么大的事他沒理由不知道!睂O燕肺都要氣炸了,憋著一肚子火去客廳聯(lián)系了尹行之以前樂隊的經(jīng)紀人,“喂您好,我是行之的朋友,我想問一下他家里最近有沒有出什么事……”
等兩人通話結束,事情的真相終于浮出了水面。
“行之在治療所被灌輸了一條喪盡天良的理念!睂O燕面無表情,手機屏幕黑了下來,“如果他不和你談戀愛,父母就不會病故!
“我操他媽……”聞暢染滿腔怒火無處發(fā)泄,只能怨憤地抓著抱枕,“我明天就找警察說清楚,這就明擺著惡心人!”
“你最好不要這么做!
“為什么?!”
“你忘了你家多有錢?聞老什么壓不下來?你現(xiàn)在跟他們鬧掰就只能悶頭咽下這啞巴虧!況且行之現(xiàn)在太不穩(wěn)定,你得抽時間陪他,而且你自己也說不定哪天就得丟飯碗!”
尹行之默默聽著,恨極了自己的消極態(tài)度,雖然他樣子看著傻白甜,其實心里比誰都看得清楚。
“不能再給染哥添麻煩了……”
他撐著墻,搖搖晃晃走出房間,忍著被強迫刺激出的應激反應,在兩人吃驚的目光中坐在了聞暢染身邊。
“我接受……接受治療,求你……一定要治好……”
長時間的精神透支耗空了尹行之僅存的體力,話音未落便一頭栽倒在沙發(fā)上昏睡過去。
“……其實行之,你不用這么懂事的。”聞暢染在那兩片蒼白薄唇上印下一吻,珍重地把他摟進懷里。
“算了,我先走了,你們都好好休息!睂O燕看了眼時間匆匆離開,她實在沒辦法再繼續(xù)看這種讓人心碎的場景,“我明天再來!
房間里頓時靜得落針可聞,尹行之在睡夢中不安地蜷縮著,淚水打濕了聞暢染的襯衣。
“睡吧行之,染哥不會再讓他們欺負你了!彼裆g流露出一絲痛苦,撥開被眼淚打濕的發(fā)絲,用自己的額頭抵著他的。
月光洋洋灑灑地鋪了滿地,不會有人注意到,在這個小小的角落里發(fā)生的故事會讓人有多唏噓。
……
水流源源不斷地灌入口鼻,尹行之沉入水底,溫軟泥沙緩慢地,在水流的作用下將他淹沒。
“染哥,對不起!
“我很愛你,但我無法原諒自己!
百合花在水中凋落,純凈花瓣被沖刷的殘破不堪,像他所剩無幾的意志。
“這次是真的要永別了!
尹行之伸出手,花束和小熊頃刻間卷入洶涌的江水消失了蹤跡,他眼里只剩下模糊的水面,懷里空落落的是冰冷的江水,卻填滿了心臟。
“我好自私,好貪心啊……”
只要尹行之閉上眼睛,就沒有人會再注視著他形如枯槁的模樣。
真的……結束了。
……
“行之,有好些嗎?”聞暢染裹挾著一身風雪回到家,從懷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外賣盒子,“我從你愛吃的那家店買了章魚小丸子,趁熱吃!”
“謝謝染哥!币兄佳坌Φ脧潖澋模瓷先厝崂`綣,“辛苦了!
“沒事!有劇組找我拍戲,飾演男一號!”聞暢染在他旁邊坐下,親手夾了一個小丸子遞過去,“如果演好了片酬能讓我們好好過一段日子!”
尹行之猶豫片刻,決定按孫燕說的脫敏療法緩緩靠近,一口咬住了丸子。
“好吃!
“好吃就行!哥再給你夾一個!”
看著聞暢染驚喜的笑,尹行之決定不告訴他聞老聯(lián)系自己的這件事。
再多開心一點吧……我喜歡看你開心的樣子。
手機里的各種侮辱性字眼被他拋諸腦后,至少現(xiàn)在。
“……至少現(xiàn)在,我還擁有你!
聞老總是趁尹行之一個人時讓人打電話發(fā)短信破壞他為數(shù)不多的好心情,尹行之被罵的沒了脾氣,只覺得疲憊,非常疲憊。
聞暢染進組拍戲后,孫燕也忙了起來,除了每天的語音視頻問候外,就只剩下大把大把的空閑時間。
他決定在網(wǎng)上接一些單子來讓自己沒精力去管聞老的唧唧歪歪,多年寫歌的手感還沒完全消失,尹行之打算寫幾首歌賣出去,接觸社會的同時還能賺些外快貼補家用。
但他已經(jīng)和潮流脫節(jié)太久,曾經(jīng)的樂隊不復存在,也讓他的音樂風格分崩離析,沒人給他提供幫助,他只能茫然地翻找各種資料,看網(wǎng)友的評論,從中篩選符合當代大眾審美的風格。
“這是……我的樂隊?”
尹行之偶然翻到了一篇關于他樂隊的問答,按捺不住好奇心,悄悄點了進去。
【問:請問大家Times樂隊解散有什么看法?】
【小乖乖:能有什么看法?還不是那個主唱自己作的,勾引聞氏集團大少爺活該被報復!那個聞少爺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倆人就狼狽為奸吧!】
【雙氧水超疼的:頂一下樓上,不過聞少爺還好我超嗑他的顏和演技!那個什么Times主唱從哪來滾哪去,別來糾纏我家染染哥哥!】
尹行之猛地蓋上筆記本電腦,僅僅兩條回復就讓他難受至此,下面的肯定更加不堪入目。
“我沒有纏著染哥,都是假的……”
他強行穩(wěn)定下情緒,顫抖著打開自己的個人微博,無數(shù)條辱罵、失望的私信和留言讓他無地自容。
電話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尹行之飛快地按下接聽試圖逃避那些言論,另一頭的聲音讓他幾乎如墜冰窟。
“行之忙,沒時間來看我們也正常,沒事的!
“我們家行之可是大明星!他寫的歌都特別好聽!”
“……行之什么時候回來啊?”
盡管心里清楚這都是錄音,尹行之還是不由自主地紅了眼眶:“爸……媽……”
救護車尖銳的鳴響陡然從聽筒迸發(fā)而出,揪起他殘破的心臟撕扯,生命監(jiān)測儀滴滴的響聲像是在宣判死亡的來臨。
他尖叫著掛斷了電話,可鈴聲依舊不依不饒地響著,不論尹行之躲到哪里都陰魂不散。
他崩潰地按下接聽,跪在地上以頭搶地:“放過我……我求你放過我!我不會再糾纏染哥了!絕對不會再糾纏他了我求你放過我吧求求你……”
電話那頭傳來得意的笑聲,隨即咔嚓斷掉。
尹行之怔了片刻,倒在地板上失聲痛哭,顫抖著編輯了一條短信發(fā)給孫燕,洗了澡,換上聞暢染上一次回來給他買的衣服,最后一次眷戀地環(huán)顧這個家,隨后輕輕關上了門。
“今天是六月的最后一天,我度過了這輩子最幸福的六月,也是最痛苦的六月。”
“祝我生日快樂,染哥,我等不到你給我過生日了!
他拿起門邊那束花店店員每天都會送來的百合花,摟著十六歲生日和聞暢染初遇時,他送的小熊玩偶,一步步走向充斥著兩人甜蜜回憶的準安江橋。
他還記得那天的百合花和告白,還記得聞暢染紅著臉向他告白,記得兩人牽著手一起散步,記得很多很多。
聞暢染,全都是聞暢染,記憶的邊角縫隙塞滿了他的音容笑貌,從頂?shù)降讛D滿了他無微不至的關心與愛。
“今天天氣怎么這么好……”
他抬起頭,水藍色的短發(fā)飄揚在風中,陽光明媚,空氣清新,一切看上去都那么朝氣蓬勃。
“可是我要死了啊……”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跨越那么高的護欄的,只記得湍急的江水讓人心生恐懼。
“染哥……”
“我好想你……”
他抱著花和小熊,在眾目睽睽之下笑了起來,輕快地哼起了歌。
Times的成名曲《逃避》第一次在演唱會表演時,現(xiàn)場幾乎一票難求,他特意親手搶了一張內(nèi)場票送給了聞暢染,邀請他來看自己的演唱會。
臺下座無虛席,熙熙攘攘的人群淹沒了那個位置,尹行之唱完一曲后,眼睛亮亮的看著臺下的粉絲,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那是他的第一次演唱會,也是最后一次演唱會。
【我們不再聯(lián)系,卻又彼此深愛】
【是什么讓我們分開,我相信不會是宿命】
尹行之低聲唱著,淚水肆意地滴落,被風托著融入江水。
【我在窗臺邊淺唱低吟,逃避著你的眼睛】
【我抱著你的百合花,逃避最美好的感情】
他回過頭,溫柔的笑意帶上了繾綣的甜蜜。
【如果有一天我們再次相遇】
【請你緊緊抓住我,讓我與你融為一體】
風的力量托不住他的身軀,江水沖不走他的愛意。
“染哥,再見了!
……
夕陽西下,聞暢染在橋邊蘇醒過來,救援隊還在打撈尹行之的尸體,他的手邊放著一束殘破的百合和一只濕透的熊玩偶。
“行之……”
劇痛彌漫到四肢百骸,聞暢染眼睜睜看著尹行之毫無生氣地被人從水中撈起,送到橋邊。
他發(fā)了瘋似的掙開醫(yī)護人員,撲過去緊緊抱住了尹行之冰冷的身體,誰都分不開。
“行之……我的行之……”他撥開那張熟悉的臉上被水打濕的碎發(fā),吻著他的額頭和臉頰,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尹行之,“哥哪里做錯了你告訴哥……”
孫燕沒有合上傘,她靜靜地立在一旁看著,用手捂住了心口。
“都是哥不好,都是哥的錯,你醒醒好不好……行之……”
崩潰的哭喊聲撕扯著每個人的心臟,幾個心軟的小護士已經(jīng)忍不住紅了眼眶。
“為什么要自殺啊行之,為什么啊……”聞暢染摟著尹行之低聲喃喃,把他按在自己懷里,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慌忙脫下自己濕漉漉的外套裹在他身上神經(jīng)質(zhì)地笑了起來,“裹上哥的外套就不冷了……不冷了……”
沒人攔著他們,媒體的攝像頭盡職盡責地記錄下了一切,盡管他們之中也已經(jīng)有人哭的泣不成聲。
“我們回家過生日,哥專門訂了你最喜歡的蛋糕,現(xiàn)在差不多該做好了!”聞暢染笑得很傻,指甲在自己手臂上挖出幾道深深的血口,“哥給你切……蛋糕……”
“他瘋了!睂O燕淡淡道,“把他送到醫(yī)院吧,暫時別火化行之,讓暢染做決定……而且行之也沒有其他家人了。”
醫(yī)護人員慌忙應下,連哄帶騙地把聞暢染抬上了救護車,尹行之的尸體暫時由警方保管,紛擾的鬧劇似乎就這樣草草結束了。
“蛋糕……行之……”聞暢染雙目渙散,手里攥著破舊的熊玩偶和枯萎的百合花。
在他任性的要求下,孫燕取來了他訂好的蛋糕放在病房的桌子上,看著聞暢染一個人忙的不亦樂乎。
“行之,送你百合!”
“行之行之,我送你的玩偶怎么濕了啊……”
“行之二十一歲生日快樂!”
“最大的這塊給行之!”
空蕩蕩的病房里,聞暢染坐在小桌前,對面放著玩偶和百合,桌上是點燃了蠟燭的蛋糕,他亮晶晶的眸子注視著玩偶,口中哼著生日快樂歌,兩分鐘后呼地吹滅了所有蠟燭。
“行之許了什么愿?”
“告訴我嘛!我不會說出去的!”
“行之……行之……”
門外的護士捂著臉哭成了淚人,孫燕拍著她的背,聲音有些哽咽:“這樣也好……也好……”
聞暢染在黑暗中大口大口地吃蛋糕,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噎了好幾次才艱難地吞下,奶油散發(fā)著甜膩的氣味,弄得他滿臉都是。
“行之給我擦一擦好不好?”
“求你了……”
姍姍來遲的聞老震驚地看著病房內(nèi)聞暢染的獨角戲,被孫燕毫不客氣地攔在了門外:“他不會見您的,還有,是誰促使結局變成這樣的,誰自己心里清楚!
“那是我孫子!我為什么不能見他!”聞老心急火燎地一把推開門,“染染啊……”
聞暢染警惕地用身體擋住了聞老,手中切蛋糕用的刀舉在身前:“出去!我沒讓你進來!”
“染染,我是爺爺!你……你不認識爺爺了?”聞老勉強擠出一個笑,想摸摸他的臉,“染染最懂事了……”
“我再說一遍給我滾出去!”聞暢染暴怒地嘶吼著,刀尖在他眼前比劃,“你毀了行之的二十一歲生日!給我滾!滾!”
聞老當即面如死灰,他難以置信地被親孫子暴躁地推了出去,病房門被里面的人狠狠甩上,緊接著傳來的是聞暢染溫柔的安慰:“行之別怕,染哥不會再讓人欺負你了,有染哥在,你別怕,別怕……”
“您要是還有良心,就別再插手了,算我拜托您!睂O燕冷冷地盯著他,像在盯著什么垃圾,“暢染最怕痛失所愛,您難道不知道嗎?他打心底敬重的人害死了他最愛的人,你讓他怎么想?”
“我只是想讓染染過得更好……”聞老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在顫抖,這些話在這個時候說出來,他都感到深刻的無力,“我沒有要害染染的意思……”
“不管您怎么想,暢染已經(jīng)徹底瘋了,這都是您的杰作。”
——如果您還是個正常人,就請遠離他,別再刺激他,在有限的生命里接受良知的折磨作為對他們的補償。
……
聞暢染在少有的清醒狀態(tài)下選擇了火化尹行之的尸體,他安安靜靜地坐在火葬場外面的椅子上等待著,眼神沒有焦距。
“我好想你,行之。”
他懷里依舊抱著那只熊玩偶和一束新鮮的百合花,僅僅一夜過去,他烏黑的頭發(fā)已經(jīng)白了一大半,身子也垮了,病懨懨地靠著椅背,不知在想些什么。
“火化會不會很疼。磕敲春谀敲葱〉牡胤,行之會不會怕……”
他突然慌張地揪住孫燕的衣角,祈求般地看著她,希望得到解答。
“沒事的,我?guī)湍銣蕚淞送该骱凶,陽光可以透進去!睂O燕耐心地重復了很多遍,直到安撫下聞暢染不安的情緒。
工作人員很快送來了骨灰,灰白的顆粒緩緩流進透明盒內(nèi),逐漸把盒子裝滿。
“這是行之……”他癡癡地注視著,指尖輕輕觸碰光滑的盒子,笑意逐漸出現(xiàn)在眉眼間,“我的行之……”
蓋好盒蓋,聞暢染立刻抱緊了透明的小盒子,生怕有人再搶走他唯一的念想:“我們回家,行之,哥帶你回家!”
悄悄跟拍的記者沒敢上前采訪,昨晚他們被攔在了醫(yī)院外,從護士的只言片語中猜出了大概情況,網(wǎng)絡輿論頓時變得一發(fā)不可收拾。
不論是尹行之還是聞暢染,他們曾經(jīng)都是公眾人物,擁有至少六位數(shù)的粉絲,熱搜掛了一星期都沒能下去,反倒還愈演愈烈。
聞氏集團被輿論影響,股價一跌再跌,只能勉強維持運轉(zhuǎn),不復往日繁榮。
有資深粉絲扒出了兩人練習生時的視頻以及準安河橋上路人無意間拍下的甜蜜告白,他們心照不宣地保守著交往的秘密,在社交軟件上暗中調(diào)情,大膽互動,竟是瞞過了所有粉絲的眼睛,到頭來還背上了沉重而又可笑的黑鍋。
每個糖點都像一把刀,精美的糖果剝開層層疊疊的糖紙,含在口中融化,在時間的流逝中形成鋒利尖銳的刀,捅得人措手不及,鮮血淋漓。
【行之悵然:如果沒有發(fā)生這樣的事,暢行該有多甜啊……曾經(jīng)他們有多甜,現(xiàn)在就有多虐,真的希望不要再出現(xiàn)這種事情了,真的太過分了!
【我嗑的cp又be了:心疼暢行……行之到底是有多絕望才會跳江,暢染到底是有多愛他才會瘋掉……】
【無名氏:據(jù)知情者透露,尹行之在第一次演唱會后無故失蹤,是被帶到某高級jts了,獲救后就患上了嚴重的心理疾病和肢體接觸障礙,跳江前接聽了某集團掌權人的電話,是誰我就不多說了大家心里有數(shù)!
【看到我請叫我去復習:這也太過分了!!非法拘禁是要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的!手動艾特網(wǎng)警!不管管這種事嗎?!】
【桃汁瑤瑤:我終于知道為什么暢染大兄弟會被公司打壓成那個樣子了!原來都是某人施壓想斷絕他們的經(jīng)濟來源!嘔,手段怎么這么下作!】
風暴中心的聞暢染翻看著一條條熱評,托著尹行之的骨灰盒讓他也看著:“是我們贏了!
“可我寧愿輸?shù)羲!?br> 他低頭親吻透明的亞克力板,瘦的棱角分明的面孔上帶了幾絲溫柔的笑意:“那樣,你還能陪在我身邊!
骨灰到了他手中后,聞暢染清醒的時間明顯增多,已經(jīng)可以正常使用社交軟件,情緒也控制得很好。
他每天都會訂一束百合放在床頭,而同樣擺在那里的,還有一束干枯的百合。
“行之,我好想你!
……
轉(zhuǎn)眼間半年光陰逝去,聞暢染終于獲準可以自由活動,他沒什么行李,只抱了骨灰盒、百合花,還有那只小熊。
有媒體得知他出院的消息前來蹲守,希望能得到回應,但不論閃光燈怎么拍,問題多溫和,語氣多輕柔,他始終保持沉默,一步又一步,直到踏出他們的包圍圈。
那雙好看的眼睛沒了以往滿懷希冀的光芒,只剩下無窮無盡的沉寂。
沒人再去打擾他,鏡頭里的聞暢染寂寞地向家走去,跨上準安河橋,將手中的花束抽出一支,放在尹行之跳河的地方。
“我的行之喜歡百合花,要在這里留一枝!
他勾起唇角,露出一個不那么開心的笑容,在原地站了很久。
江水依舊洶涌,聞暢染放空了大腦,感受江面上拂過的清風。
“我知道你為什么會選擇跳河了!
……沁人心脾的涼爽灌滿衣袖,站在離江面最高的地方感受到的水汽與風恰到好處地中和了恐懼。
“行之,你一直是我生活的支柱,沒了你,我突然不知道該干什么了!
“你等等我!
……
后記
六月三十日,晴
和去年一樣,暢染約我在準安河橋上見面,要我穿黑衣?lián)魏趥,我大概猜到他想干什么了,只是感到很遺憾。
我親眼看著他們在不同的年份,同樣的日子,同樣的位置,同樣的時間墜入了準安江,都帶著甜蜜滿足的笑,都邀請我作為了見證者。
我或許不是一個高水平的心理治療師,因為我沒能挽救他們的生命。
但我尊重他們的選擇,不論是生是死,是愛是恨。
網(wǎng)絡上流行這樣一句話,雙死就是he,我覺得這句話很對,至少能讓結局顯得不那么悲觀。
至于那些亂七八糟的曾經(jīng)的故事,該過去的就過去吧,聞老破產(chǎn)入獄,失去了他引以為傲的寶貝孫子也是他自找,這么說可能不太好,但我當初也很建議暢染和他撕破臉。
痛失所愛是錐心之痛,陰陽相隔是造化弄人,事情已成定局,不必再提。
行之悵然,路兮尤遠。
記錄人:孫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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