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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你和死亡在同一天走進(jìn)我的生活,我愛上了你!
內(nèi)容標(biāo)簽: 都市 情有獨(dú)鐘 因緣邂逅 西方羅曼 悲劇
 
主角 視角
陳初然
互動
何慶生


一句話簡介:他和死亡一起來。

立意:愛情。

  總點(diǎn)擊數(shù): 2370   總書評數(shù):12 當(dāng)前被收藏數(shù):77 文章積分:1,661,614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純愛-近代現(xiàn)代-愛情
  • 作品視角: 主受
  • 所屬系列: 短寥抒
    之 遺憾
  • 文章進(jìn)度:完結(jié)
  • 全文字?jǐn)?shù):12826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已簽約
  • 作品榮譽(yù):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本文包含小眾情感等元素,建議18歲以上讀者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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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命盡頭愛你

作者:江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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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生命盡頭愛你


      1
      陳初然從醫(yī)院出來以后叫了輛網(wǎng)約車,在車上給同學(xué)發(fā)微信,說大概十五分鐘到。
      同學(xué)回復(fù)說已經(jīng)先到了,進(jìn)餐廳等陳初然。陳初然說好的,讓同學(xué)先點(diǎn)菜。
      開車的是個白人,看著年紀(jì)不大,一直從后視鏡里看陳初然,好像是想聊天的意思。他帶著醫(yī)用口罩,現(xiàn)在全球都在鬧流行性病毒,戴口罩是網(wǎng)約車司機(jī)的規(guī)定,但陳初然沒戴,黑色的口罩堆在下巴那里。
      陳初然抬了一眼,司機(jī)看見了,用英語問:“你是中國人?”
      陳初然把口罩徹底拿掉,點(diǎn)了點(diǎn)頭。
      司機(jī)說:“我以為現(xiàn)在人們都特別注意防護(hù)!
      陳初然用舌頭抵了一下嘴唇,說:“我打疫苗了!
      然后他把車窗打開一半,看著外面,沒再說話。周末紐約也堵車,從醫(yī)院開到餐廳要過將近二十條街區(qū),司機(jī)專心開車,也沒再開口。
      餐廳在二十三街,中餐,名字用中英文各寫了一遍。陳初然看準(zhǔn)了沒錯就往里走,結(jié)果一進(jìn)去就愣了,意識過來自己可能被擺了一道。
      原本約他吃飯的就一個男同學(xué),跟他一個博士項(xiàng)目的,比他小一屆。但這會兒桌上還坐了個女生,穿了條淺紫色的吊帶裙,妝很精致。學(xué)弟朝他招手,陳初然走過去,路過垃圾桶的時候把口袋里的復(fù)診單掏出來扔掉了。
      他剛到桌邊,女生就先站起來了。
      陳初然沒立刻坐下,對學(xué)弟挺不客氣地說:“我不知道還有別人來!
      “臨時的,沒來得及和你說!睂W(xué)弟笑得有點(diǎn)不好意思,拉著陳初然先坐。陳初然坐兩人對面,女生看了他一會兒,然后看向他的同學(xué),挽著頭發(fā)笑了笑。
      學(xué)弟給兩個人做引見,女生是他妹妹。他朝著陳初然的方向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對妹妹說:“叫陳哥!
      女生開了口,陳初然先抬手壓了一下,說:“不用,叫名字就行。”
      他笑了一下,女生有點(diǎn)不好意思,但陳初然就只笑了一下,然后就面無表情地沒話了。學(xué)弟畢竟是妹妹的僚機(jī),一直找話題,陳初然都沒怎么接。其實(shí)他跟這學(xué)弟也沒多熟,是因?yàn)閷W(xué)弟說要探討論文相關(guān)他才來的。
      結(jié)果被相了個親。
      這事兒擱誰也不高興,陳初然能做到不冷臉就是大度。
      餐桌上女生說要不加個微信吧,陳初然笑了笑,說:“等會兒走的時候加!
      后來走的時候三個人到前臺結(jié)賬,同學(xué)要請客,陳初然說什么也不肯,最后勉強(qiáng)AA。到門口女生拿出手機(jī),二維碼的界面都調(diào)出來了,陳初然還是沒動作,笑著說:“等下次有機(jī)會吧!
      這就是拒絕的意思,沒給女生面子,也沒給學(xué)弟面子。女生很有教養(yǎng),一直微笑沒有失態(tài),但她哥哥明顯不太高興,拉著妹妹很快就走了。
      陳初然無所謂,還對著兩個人的背影揮了揮手。
      他住在第九街,走回去大概二十分鐘不到,路過聯(lián)合廣場的時候找了個長椅坐了會兒。他坐下了就一動不動,也不看手機(jī),原本被驚散了的鴿子漸漸地都飛回來了,紛紛落在他周圍。
      陳初然低頭盯著看,還是沒動。
      這附近的鴿子都特別肥,也不知道誰喂的。
      他覺得挺有意思,忽然聽見咔嚓一聲,他一回頭,鴿子又都飛了。
      長椅另一頭坐了個亞洲人,穿著深色的t恤和牛仔褲,背著雙肩包,正低頭看手里的相機(jī)。那相機(jī)看著很專業(yè),反正鏡頭特別長。
      那人抬起頭,正好和陳初然對上眼神。
      他對陳初然點(diǎn)了點(diǎn)頭,眼睛彎了下。然后他用英文說:“我剛才給你拍了張照片,介意嗎?”
      陳初然也用英文說:“不介意。”
      兩個人口語都好,聽不出對方是什么身份。紐約的亞裔很多,好多都只會講英文,早把根忘了,所以誰也不敢確定。
      對面的人又低頭看了眼相機(jī),對陳初然說:“你的照片很有意境!
      陳初然笑了一下,搖了搖頭。
      “不用謙虛,我不是在說你好看或者上相!边@人看著陳初然,“是有意境,很特別的感覺!
      陳初然笑了一聲,表示認(rèn)同。他的確不好看,瘦得幾乎脫了相,還很蒼白,顯得沒有生氣。好多模特也瘦,但不是這么個瘦法兒。
      有只鴿子落下來,陳初然垂下眼,沒再說話。
      他低頭的時候脖子后面的骨節(jié)特別明顯,鴿子就停在他的腳邊,一人一鳥安靜又和諧。那人又拍了幾張,陳初然也沒什么反應(yīng)。
      最后那人收起相機(jī),說:“謝謝!
      陳初然還看著地面,說:“不客氣。”
      那人伸出手,說:“我叫慶生!
      陳初然和他握手,說:“初然!
      在外國自我介紹很少帶著姓,但兩個都是中文名,就說明都不是美籍。何慶生意識到了這一點(diǎn),松開陳初然手的時候有點(diǎn)慢,問:“中國人?”
      “嗯,”陳初然換回中文,“幸會!
      何慶生抬手拉下口罩,露出的臉很年輕,皮膚曬得有點(diǎn)黑。他說:“我姓何。”
      陳初然也把自己名字連名帶姓說了一遍。
      何慶生笑容很燦爛,從口袋里掏手機(jī),說:“你留個郵箱或者電話給我,照片導(dǎo)出來我發(fā)你!
      “沒事,不用!标惓跞粌芍皇謸卧谏眢w邊上。
      何慶生把手機(jī)打開到備忘錄遞過來,說:“畢竟是你的肖像權(quán),而且照片真的都很不錯。”
      “沒必要。”陳初然擺擺手,“拍就拍了,有用你就用,沒用你就......”
      他猶豫了一下,說:“我也不知道你們攝影師怎么處理廢片!
      “不處理,有用!焙螒c生把手機(jī)又往前遞了一下,問:“我打算拿去參加展覽,你真不要?”
      陳初然說:“不要!
      “行吧。”何慶生動作沒變,“電話還是留一個吧!
      陳初然挑眉,問:“干嘛?”
      “我以后想找你拍照,”何慶生笑起來,“行嗎?”
      又補(bǔ)充說:“放心,我是正規(guī)的。拍的話肯定按著你時間來,有償!
      陳初然看著他,目光很平靜,帶著不動聲色的審視。他抿了會兒嘴,問:“你是職業(yè)攝影師?”
      “嗯,”何慶生從背包里掏出名片給他,“大學(xué)學(xué)的就是這個,入行快十年了。”
      這么算他比陳初然要大,遞過來的名片是深咖色的,上面都是英文,寫了個工作室的名字,在曼哈頓上城。曼哈頓房租貴得要死,這么看這工作室還挺掙錢。陳初然把名片捏在手指尖,然后轉(zhuǎn)臉看著何慶生。
      就這么看著。
      他太瘦了,顴骨下面有些凹陷,一雙眼在臉上占比很大,但還沒到看著嚇人那一步,就是覺得突兀。但他的目光帶著種深邃,像是在這場注視里思考,也像是靈魂出竅的放空。
      就在何慶生張開嘴的時候,陳初然笑了一下,說:“行!

      2
      然后他從何慶生手里拿過手機(jī),輸入了個電話,又把手機(jī)遞回去。何慶生看了眼,鎖上屏幕,說:“謝了,肯定有償?shù)陌,按平面模特入行時候的市場價給,你看行嗎?”
      “不用,”陳初然把手放回身側(cè),“又不是專業(yè)模特,不收錢。”
      何慶生笑了,沒立刻同意,說:“這事兒到時候再說,今天拍的照片你要先看一眼嗎?”
      陳初然點(diǎn)點(diǎn)頭。
      何慶生就挪了位置,變成緊挨著他坐,兩人稍微前傾身體,一起看相機(jī)屏幕。何慶生一共拍了十張左右,每張都不一樣,其中有一張是陳初然的側(cè)臉,一個人坐在長椅上,背后是陰暗的春日天空,周圍的地上都是鴿子,長椅扶手上還有一只,正展開翅膀,就要起飛的樣子。焦聚在陳初然的睫毛上,鴿子的翅膀是糊的。
      陳初然盯著那只鴿子看,何慶生注意到他的視線,笑著說:“也看看你自己!
      “人沒什么好看的,”陳初然舔了下嘴唇,“還是鴿子好!
      何慶生把相機(jī)收起來,說:“你不考慮做專業(yè)模特?都省的減肥了!
      陳初然看著他,沒有說話。
      “你氣質(zhì)不錯,”何慶生拉上相機(jī)包,“很不一樣!
      陳初然像是來了興趣,問:“怎么不一樣?”
      “特別安靜,有點(diǎn)憂郁,不浮躁!焙螒c生很認(rèn)真,他說的都是夸獎的話,但不會讓人覺得別有目的或者輕佻。他說:“不像是這個世紀(jì)的人。”
      陳初然愣了一下,問:“不像是這個世界的人?”
      “世紀(jì),”何慶生糾正他,“就是有種很深沉的感覺,特古典!
      “哦,”陳初然用指節(jié)碰了下鼻子,神情稍微有點(diǎn)不自然,說,“不好意思,我聽錯了!
      這事兒一下而過,何慶生沒往心里去,又閑聊了會兒,陳初然一直都是偶爾回答個問題,從來沒主動開口。走的時候何慶生問陳初然住哪兒,陳初然說了個樓的名字。
      “就在第三大道上,”陳初然說,“學(xué)生宿舍!
      何慶生看他,問:“留學(xué)生?還在上學(xué)?”
      “畢業(yè)了!标惓跞晃⑿,“剛畢業(yè),下周就搬!
      “恭喜!”何慶生笑了,“沒想到你年紀(jì)這么小。”
      陳初然挑了下眉,問:“怎么,看著老?”
      這一下何慶生有點(diǎn)不好意思,猶猶豫豫地說:“不是......”
      陳初然也沒為難他,等了幾秒鐘,說:“我博士畢業(yè)。”
      何慶生當(dāng)即對他刮目相看,問是什么專業(yè)的,陳初然說:“西方古典文學(xué)。”
      “厲害!焙螒c生本科畢業(yè)就沒再讀了,當(dāng)即露出崇拜的神情,對陳初然豎了下大拇指,說,“你們學(xué)習(xí)好的是不是氣質(zhì)都與眾不同!
      “不一樣,”陳初然說,“你們攝影這個行業(yè)好像是實(shí)踐比較重要。”
      何慶生又笑了,他好像特別愛笑,對陳初然說:“也對!
      陳初然點(diǎn)點(diǎn)頭,說:“我回去了!
      “那行,”何慶生也點(diǎn)點(diǎn)頭,“今兒謝了,回見!
      陳初然沒把這句回見放在心上,回去以后繼續(xù)宅,接下來三天基本沒出門。那天的學(xué)弟再也沒聯(lián)系過他,陳初然也無所謂。
      他的確不像是這個世紀(jì)的人,手機(jī)經(jīng)常不帶在身邊,社交軟件也非常安靜,并不是那種幾個小時不看就要炸的。
      誰知道第四天的時候何慶生的短信進(jìn)來了,要加他微信。
      陳初然想了想,發(fā)了微信號過去。
      幾秒后好友申請進(jìn)來,陳初然點(diǎn)開看了下,何慶生的頭像是灑滿陽光的大海,微信名竟然是“開心地沖丫”。
      陳初然自己也沒注意地笑了一下,通過了申請,沒備注。
      何慶生:哈嘍。
      陳初然:嗨。你的名稱很有意思。
      何慶生給他發(fā)了一個小豬在大笑的表情包,說看到這個名字每天早上都會特別有動力,覺得陽光都變燦爛了。
      正能量撲面而來,和何慶生的形象很契合,陳初然把手機(jī)在掌心里轉(zhuǎn)了個圈兒。他的頭像整體是灰白色的,仔細(xì)看是一雙翅膀。他點(diǎn)開看了一下,又轉(zhuǎn)了下手機(jī)。
      有微信進(jìn)來,何慶生還是把上次長椅的照片發(fā)過來了,一張沒落。陳初然發(fā)了個謝謝,把照片瀏覽了一遍,沒保存。
      然后何慶生問他周六有沒有時間出來拍照,還是戶外,中央公園那個大石頭上。陳初然說不好意思,他這周六要搬新公寓,何慶生一聽就沒再提拍照的事,說要來幫他搬。
      陳初然婉拒了,他一個人習(xí)慣了,不需要別人幫——當(dāng)然他沒發(fā)這句,就說不用麻煩。
      周六那天陳初然把東西都打包好,叫了輛網(wǎng)約車。他東西不多,住了一年半的地方,收拾到最后就一個箱子一個背包和一個手提包。他把東西運(yùn)到樓下,開門的時候有點(diǎn)費(fèi)勁,結(jié)果外面先有人給他打開了。
      他低著頭用英文說謝謝,給他拉著門的人用中文說:“不客氣!
      陳初然一抬頭,何慶生正稍微低頭看著他,口罩堆在下巴上。陳初然愣住了,看了他好半天才問:“你怎么來了?”
      何慶生還給他開著門,說:“給你搬新公寓!

      3
      上次陳初然是口頭告訴的他樓的名字和地址,沒想到這人真的能記住。陳初然問:“你什么時候來的?”
      “七點(diǎn)半,”何慶生側(cè)身讓他出來,“我估計你不能比這個早了。”
      陳初然看了眼手表,現(xiàn)在九點(diǎn)一刻。
      “沒事,”何慶生壓了一下他的手,“你收拾東西忙,我就沒跟你說,反正早上外面還挺舒服。”
      車已經(jīng)到了,是輛SUV,司機(jī)過來幫著提行李。陳初然把東西排好,對何慶生說:“謝謝啊,辛苦了!
      “客氣,”何慶生打開車門,“你這東西真不多,我想象的是那種搬家!
      “學(xué)生嘛,”陳初然說,“都是幾個箱子就算完事兒了。”
      兩個人上車,陳初然的新家還在曼哈頓,但在六十多街,得開將近半個小時。在車上兩人沒怎么說話,何慶生看他沒戴口罩,從雙肩背里拿出了一個新的,陳初然接過來戴上了。
      中號的口罩,他戴著松松垮垮。何慶生看了好幾眼,陳初然像是沒發(fā)現(xiàn)似的看著窗外。
      陳初然的新住處在九層,酒店式公寓,陳初然一個人住。一樓大堂寬敞明亮,一坐一站兩個安保,還都穿著西裝。何慶生給陳初然推著箱子,站在電梯里問:“這兒很貴吧?”
      “嗯,”陳初然看著屏幕上樓層變化,很淡定地說,“一個月四千刀,但是帶家具!
      這真的非常奢侈了,尤其是現(xiàn)在陳初然并沒有工作,但是何慶生沒再細(xì)問。進(jìn)了屋兩個人收拾得很快,東西不多還都很干凈。
      最后何慶生把那個手提包拎起來,聽著里面好大的“嘩啦”一聲。
      他問:“這是什么?”
      說著又掂了兩下,又是更多的嘩啦聲。陳初然正從臥室出來,把包拿過來,背對著何慶生說:“文具!
      然后他揚(yáng)手把包扔到床上,關(guān)上臥室門。何慶生在客廳問:“多大的人了還用文具?”
      “不是說我不像是這個世紀(jì)的人么?”陳初然笑了笑,“我喜歡手寫東西!
      這棟樓的七層有個露臺,沙發(fā)燒烤臺都有,兩人過去坐了會兒。春日的下午陽光挺大,陳初然用手擋著眼睛。
      何慶生看著他,忽然說:“別動。”
      陳初然嚇了一跳,何慶生從包里飛快地掏出相機(jī),鏡頭對準(zhǔn)他。
      這人走到哪兒都帶著相機(jī),陳初然笑了笑,把手慢慢放了下來。他偏頭看了會兒鏡頭,問:“這么喜歡拍我?”
      “嗯,”何慶生說,“不放過任何機(jī)會。”
      陳初然笑了一聲,說:“行吧!
      何慶生說:“剛你看鏡頭的時候特有味道,我在錄像。”
      “都行,隨你。”陳初然靠在沙發(fā)上,很隨意地問:“你怎么想要學(xué)攝影的呢?”
      何慶生一只眼卡在取景器那兒,說:“喜歡,真的喜歡!
      陳初然仰著頭嗯了一聲。何慶生又說:“攝影是創(chuàng)造人物,創(chuàng)造生活,也創(chuàng)造自己。當(dāng)然,也是為了留住生活!
      陳初然頷首,說:“很哲學(xué),很深刻!
      風(fēng)吹過來,陳初然額前的一點(diǎn)碎發(fā)飄了飄,他吹了下。何慶生開著錄像,抬起頭改成直接看著他。陳初然說:“挺有意思的,你從來沒讓我擺過姿勢!
      “當(dāng)然,”何慶生說,“就是要紀(jì)實(shí)!
      “哦,”陳初然說,“我以為攝影師都得要模特配合。”
      “你說的那是商業(yè)廣告或者糖水片,”何慶生笑,“你讓我跟著拍就是最大的配合了!
      陳初然坐直身體,問:“那你拍的都是什么?”
      “更真實(shí)一些的,”何慶生說,“人文類的。”
      陳初然很誠實(shí)地說:“不太懂!
      “就是拍這個社會,不干涉拍攝對象。”何慶生想了一下,說:“拍人,在街上遇見誰拍誰的那種,就算是約了模特也都是即興創(chuàng)作。”
      陳初然聽明白了,點(diǎn)了點(diǎn)頭。何慶生按了下快門,然后問:“你呢,為什么學(xué)文學(xué)?”
      陳初然明顯愣了一下,一動不動地想了很久,然后說:“不知道!
      這答案聽得何慶生笑了,他想說什么,結(jié)果手機(jī)先響了。他摸出來看了一眼,放下相機(jī)對陳初然打了個手勢,也沒走開,就坐在原地接聽。
      他說了句“喂”和“你好”,然后就是對方一直在說話,到最后何慶生笑了兩聲,說:“婚禮我就不去了,人在紐約呢。新婚快樂,祝你們長長久久,幸福美滿。”
      然后也不等對方回話,就掛了電話。陳初然問:“朋友要結(jié)婚?”
      “不是,”何慶生說,“前男友!

      4
      陳初然愣了一下,這句話信息含量有點(diǎn)大,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但何慶生看起來很輕松,對他眨眨眼,說:“是我大學(xué)時候的男友,早分了。”
      陳初然說:“哦。”
      “但我之后一直沒再談戀愛,倒不是忘不了初戀,就是覺得沒勁,后來工作了就忙起來了!焙螒c生把手機(jī)收起來,“婚禮在國內(nèi),其實(shí)我要在就去了,我們倆當(dāng)初和平分手,都到現(xiàn)在了,我對他不留戀,也不感興趣!
      然后他俯身過來,對陳初然說:“我對你感興趣!
      成年人之間很多時候不需要小心翼翼的試探,但這種直接還是讓陳初然后仰了一下。
      “嗯?”何慶生問:“接受不了男的?”
      陳初然想說男的女的他都接受不了,但他喉結(jié)動了兩下,說:“也不是!
      他和何慶生對視,問:“你是玩家?”
      “不是!焙螒c生的神情慢慢變得很嚴(yán)肅,說:“皮囊的吸引也是愛情的一部分,從外表開始,內(nèi)里和靈魂就是下一步。”
      這會兒快五點(diǎn)了,陽臺上有風(fēng),還有夕陽。光芒讓陳初然的皮膚看上去很溫潤,他看著何慶生,牙關(guān)咬得很緊。
      “別誤會,我不是見色起意的人。”何慶生說話很直接,他的眼睛很亮,那是陳初然沒見過的光。他從陳初然面前退開距離,說:“做攝影的,要真只看顏值早找模特了。你現(xiàn)在什么也不用說,我就是告訴你一聲,我要追你。”
      “追我,”陳初然問,“追多久?”
      何慶生說:“好不容易遇見個喜歡的,那就追到你看得見我為止!
      陳初然說:“我現(xiàn)在就可以給你答案。”
      何慶生說:“不用!
      陳初然笑了,很淺的一下,和晚風(fēng)一樣飄忽而過。他看著何慶生,眼睛里還是帶著一種類似悲傷的深沉,說:“我現(xiàn)在就看得見你,但別追我,我給不了你回應(yīng)!
      然而這種別愛我沒結(jié)果的話是阻擋不了何慶生的,他年紀(jì)比陳初然大,但是身上帶著一種沖勁兒,熱烈坦蕩,和他比起來陳初然的心理和言行就像個小老頭。
      總之從那天開始何慶生就經(jīng)常在下班之后出現(xiàn)在陳初然家樓下,都是先站好久再發(fā)信息聯(lián)系,陳初然聽他說等了很久就心軟了,下樓和他說話。這一說話就得上露臺或者去他家,何慶生會做飯,兩個人能聊好久,何慶生還經(jīng)常給他拍照,室內(nèi)室外都拍。
      陳初然話很少,但何慶生像個愣頭小子一樣,先把家底交代了。
      他是大一那會兒出的柜,反正在美國留學(xué),在電話里和爸媽聊的,好歹沒挨著打。何慶生爸媽都是做技術(shù)的,他當(dāng)初要學(xué)攝影就已經(jīng)和家里的想法背道而馳,又說自己喜歡男人,何家爸媽知道這事兒之后和兒子冷了好久,到最后還是接受了。但也僅限于接受。何慶生大學(xué)談戀愛的時候很認(rèn)真,也沒敢往家里領(lǐng)人。
      他和大學(xué)的男友也算是一見鐘情,彼此看對眼了,談了三年,快畢業(yè)了分的手。就是處不下去了,前路走不到一起。前男友最后選擇和女孩談戀愛結(jié)婚,社會壓力小一點(diǎn)兒。何慶生對這些都無所謂。
      “我可交底了啊!焙螒c生舒服地伸展了一下手臂,偏頭看著桌子對面的陳初然,說:“陳先生給個話吧!
      兩個人桌上的菜都是何慶生做的,陳初然貢獻(xiàn)了廚房,還有一瓶紅酒。今天白天何慶生帶陳初然去開了趟賽車,室內(nèi)的那種,體驗(yàn)速度與激情,陳初然很開心。
      于是他很坦然地接住何慶生的目光,嗯了一聲說:“交得不錯!
      他把最后一口酒喝完,帶著何慶生上了頂樓。這會兒都六月中旬了,距離兩個人遇見過去了將近一個半月。天臺的燈開得不多,陳初然向前彎曲脊背,趴在欄桿上,枯瘦的手很自然地垂下去。
      這個街區(qū)鬧中取靜,何慶生在寂靜里掏出手機(jī),給陳初然的側(cè)臉拍了張照,當(dāng)著陳初然的面換成了屏保。
      陳初然看著他換,忽然說:“我不會答應(yīng)你,你知道的吧?”
      何慶生愣了一下,很誠實(shí)地說:“不知道!
      陳初然直起一點(diǎn)兒身體,仰頭看著天空,脖頸和下顎拉出綿長脆弱的線條。他今天晚上喝了不少酒,顴骨那里的膚色有點(diǎn)發(fā)粉。
      何慶生側(cè)身靠站在他身邊,清晰地意識到陳初然又瘦了。圓領(lǐng)的t恤本來是有彈性修身的那種,但穿在陳初然身上竟然大了,領(lǐng)口松垮,露出鎖骨突得嚇人,胸口處一道道的陰影都是因?yàn)榈紫碌墓穷^頂著皮膚。
      但陳初然的神情很放松,有可能是因?yàn)楹攘司频脑。何慶生發(fā)現(xiàn)這人身上帶著一種隨性和松弛,像是對什么都無所謂。他沒工作,但有錢支付高額的房租和開銷,他很少出門,何慶生如果不拉他出去就整天窩在公寓里,但會在看著天空或者遙遠(yuǎn)的地方時露出渴望的神情。
      陳初然趕不走何慶生,他現(xiàn)在甚至?xí)䦟螒c生身上的陽光和能量表達(dá)毫不掩飾的欣賞,有時會露出一點(diǎn)柔軟。但他從不松口,他永遠(yuǎn)在拒絕。
      “你真的......”陳初然用手拉著欄桿,慢慢地問:“就打算這么耗下去嗎?”
      何慶生說:“這不是耗,是走心地追求你。我倆四月底認(rèn)識的,這才多長時間!
      “嗯,”陳初然抿了下嘴,“你還打算追多久?”
      何慶生說:“堅持是一種美德。”
      陳初然挑了下眉,說:“給個確切的時間。”
      他們之間不是高中生打啞謎或者相互單純許諾,何慶生認(rèn)真地想了想,說:“對你,至少一年!
      陳初然聽完笑了,何慶生從來沒見他這么笑過,低啞的,緩慢的,更像是被嗆住了。
      然后他說:“長了。”

      5
      這句話到底什么意思何慶生沒立刻懂,但陳初然的神情很柔和,他心里很喜歡。
      陳初然這個人就是這樣,第一次見面就是覺得脆,風(fēng)都能吹飛的體型,禮貌又溫吞,反正之前對何慶生一直很客氣。但越和這個人相處久了就越能品出東西,出口成章,寵辱不驚,柔軟、沉靜、深邃。
      認(rèn)識了陳初然,何慶生才覺得“循序漸進(jìn)”和“欲罷不能”兩個詞發(fā)明得真好。
      就比如此刻,陳初然在晚風(fēng)里偏頭看他,碎發(fā)扎了一點(diǎn)在睫毛上。何慶生忽然很有觸動,也很有沖動,他伸手碰了下陳初然的臉頰,然后握住了他的手。
      何慶生的手比陳初然想象的還要燙,寬厚有力,這樣覆上來很舒服。陳初然很深地呼吸了一下,沒把手挪開。
      何慶生不是偷著樂的人,他坦蕩地說:“確實(shí)長了!
      這天晚上算是個轉(zhuǎn)折,曖\\昧期就這么到了。當(dāng)然是何慶生主動,但陳初然偶爾會有回應(yīng),不過回應(yīng)也都是清清淡淡的,比如不動聲色地依靠一下。
      兩個人行為上親密了一點(diǎn),至于陳初然的過往,何慶生還是不了解。
      但他發(fā)現(xiàn)陳初然有點(diǎn)反復(fù)無常的意思。
      每次兩個人有什么靠得近的動作,陳初然都很眷戀,然后就分開好大一段距離,跟反彈似的。何慶生沒弄懂,但他知道自己喜歡陳初然,想跟這個人正式地陷入愛河。
      他想這些事的時候就決定了第二天去和陳初然談,他這周工作太忙,每天給陳初然發(fā)微信打電話,但沒來得及過去。
      隔天是周末,何慶生早上到的,但是陳初然竟然沒在家。這太不符合陳初然的個性了,何慶生撥了電話過去,聽見背景里有人在哭,很崩潰的那種。
      “沒事,和我沒關(guān)系!标惓跞坏穆曇艉芷降,“我在醫(yī)院。”
      何慶生有點(diǎn)擔(dān)心,問:“你怎么了?”
      陳初然安靜了幾秒,說:“回去說吧!
      何慶生語氣變得沉了一點(diǎn),說:“我現(xiàn)在過去,地址發(fā)我!
      陳初然沉默了很久,說了聲好。
      到醫(yī)院開車也要二十分鐘,何慶生打車過去,在門口給陳初然發(fā)微信問在哪兒。
      陳初然回復(fù):三層,腫瘤科。
      何慶生當(dāng)時血都涼了,站在七月的太陽底下覺得全身僵硬。很多事有了答案,還有更多的不確定浮現(xiàn)出來。他是跑過去的,到的時候陳初然正好從診室出來。兩個人站在長長的雪白走廊里對望,身邊有別的患者和家屬,有人接受不了,撲在家人身上哭。
      但是陳初然只是笑了笑,對何慶生眨了眨眼,像是打招呼。
      他沒有動,何慶生大步走過來,狠狠地抱住了他。
      何慶生在流汗,帶著滿身的夏日味道,抱住了陳初然。他從來沒有這樣抱過陳初然,從正面擁過來,直接、緊迫、急切。他低著頭,呼吸全部落在陳初然肩頭。
      陳初然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何慶生的后背,笑著說:“好啦,得絕癥的那個是我!
      不愧是學(xué)文學(xué)的,他只用了一句話,就把一切都交代了,還把何慶生所有的希望都堵死了。
      但陳初然毫無愧疚的意思,他牽著何慶生的手,把他帶到醫(yī)院后面的花園里。他們坐在長椅上,肩并著肩。陳初然很主動,把化驗(yàn)單給何慶生看,說了個病的名字。
      “晚期,”他說,“抱歉啊!
      何慶生的眼睛很紅,他問:“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
      陳初然笑了,說:“認(rèn)識你的那一天!

      6
      在聯(lián)合廣場遇到何慶生那天早上,陳初然檢查出生病。他當(dāng)時沒有哭,看著醫(yī)生在紙上寫了個數(shù)字三,知道自己還有三個月可活。
      他記得自己對醫(yī)生說:“不化療了,最后的時間得活得舒服一點(diǎn),對吧?”
      醫(yī)生認(rèn)真地看著他,說:“你能想明白就好。”
      陳初然當(dāng)然能想明白,這人間沒有誰特別讓他眷戀。當(dāng)然能活著誰也不想死,但當(dāng)死亡擺在他面前時,他也沒有那么狼狽。
      陳初然的父母在他高三那年一起走了,車禍。陳初然本來就訂好了要赴美留學(xué),這下連家都沒得想了。他自己分配父母留下的遺產(chǎn),不節(jié)儉也不奢侈,紐約物價高,他每月除了房租還能花個大幾百刀。美國大學(xué)是邊讀邊定專業(yè),他選了西方古典文學(xué),因?yàn)檫@個系的中國人最少。他不想和別的留學(xué)生湊一塊兒,因?yàn)榭偟昧钠稹盎丶摇边@兩個字,心里難受。
      他不知道未來的路怎么走,所以一直往上讀,沒離開學(xué)校。本來今年博士畢業(yè)打算留校做老師,正好查出生病,到手的工作錄取又給人退了回去。
      “其實(shí)想想也挺不甘心的,”陳初然對何慶生說,“一直循規(guī)蹈矩,雖然不是菩薩心腸,但也沒害過人,這種事兒怎么就輪到我頭上!
      何慶生還紅著眼看他,陳初然又笑了笑,從他手里把那張攥皺了的化驗(yàn)單拿回來,一邊慢慢撫平,一邊說:“誰不想活得轟轟烈烈青史留名,但我就是這么個性子。一開始還覺得很可惜,估計我死之后都沒人記得我,但遇見了你,我又覺得有了。你給我拍照片,至少你的相機(jī)記得我!
      陳初然把化驗(yàn)單收進(jìn)口袋,繼續(xù)說:“我要求你記得我不公平,我要求你繼續(xù)喜歡我也不公平。這事兒我本來也打算這兩天和你說的,正好你過來了。你要撤沒問題,我......”
      他沒說完,因?yàn)楹螒c生狠狠地捏住了他的下巴,然后俯身過來親吻了他的嘴唇。
      “陳初然!焙螒c生的聲音有點(diǎn)發(fā)抖,他很少這么連名帶姓的叫陳初然,他說:“你把我當(dāng)什么了,我喜歡你,知道你生病了我就走?你也喜歡我對吧,你就是不敢承認(rèn)!
      “嗯,對!标惓跞豢瓷先ビ悬c(diǎn)懶散,破罐子破摔,“那樣對你不公平,太自私了。到時候我?guī)е鴮δ愕膼垡蛔吡酥]了眼什么也不知道了,但你呢,還得記著我,憑什么。俊
      何慶生的手有點(diǎn)不穩(wěn),他有點(diǎn)咬牙切齒,說:“憑我喜歡你,操!
      這是陳初然第一次聽見這人說臟話,他垂了下眼,說:“還有半個月吧,要撤嗎?”
      “不撤,”何慶生的眼里浮現(xiàn)水光,“我哪兒也不去,你自私一點(diǎn)。”
      陳初然深深地看著他,終于在得知病情后第一次哭了出來。城市里的風(fēng)很悶燥,陳初然哭著握了把何慶生的手,然后又松開了。他稍微前傾了一點(diǎn)身體,看了一會兒何慶生的眼睛,然后緊緊地抱住了何慶生。
      “我自私一點(diǎn),”他哭著說,“何慶生,你陪陪我。”

      何慶生搬到了陳初然的公寓里,兩個人誰也不提和生病有關(guān)的字,但何慶生會監(jiān)督陳初然吃藥。他搬過來了才知道那個所謂裝著文具的包里都是藥,不是能讓陳初然好起來的藥,是維持他還能活過這個夏天的藥。
      兩個人沒事一起看照片,陳初然很有興致地挑選,后來何慶生才知道他是在挑遺像,就不太給看了。
      情況惡化是必然的,陳初然經(jīng)常在床上一躺就是一天,他胃里很疼,心臟也是,止疼藥一天吃半板兒。但何慶生沒說什么,就是抱著他,很多時候低頭親他。
      “何慶生,”陳初然閉著眼說,“其實(shí)我也不想走!
      何慶生用嘴唇蹭著他的發(fā)頂,說:“嗯!
      “我才剛認(rèn)識你,好不值,可惜了!标惓跞幻蜃,他的思緒有點(diǎn)亂,安靜了一會兒,忽然問:“你以后會結(jié)婚吧?”
      何慶生說:“不會!
      陳初然說:“結(jié)吧!
      何慶生說:“不會。”
      陳初然說:“我難受!
      何慶生沒有說話。
      追人的時候情話信手拈來,但其實(shí)何慶生不屬于特別會安慰人的類型,何況是現(xiàn)在這個情況。語言是在是太無力了,他更愿意抱著陳初然,讓這個人舒服一點(diǎn)。
      “何慶生,”陳初然叫他,睜開眼睛,說,“我想回家。”
      何慶生的喉結(jié)使勁兒動,壓住了哽咽,他最終用平靜的聲音說:“好!
      陳初然以前覺得客死他鄉(xiāng)也行,反正這世上沒誰是他牽掛的,也沒誰牽掛他。但他挨著何慶生,忽然就體會到了人類的七情六欲,他想家了,從來沒有這么想過。
      因?yàn)椴《,回國的機(jī)票不好買,但兩個人還是買到了。陳初然不差錢,買的還是商務(wù)艙的機(jī)票,二十萬說刷就刷。何慶生給工作請了假,陳初然徹底退掉了公寓,兩個人簡單收拾了東西,戴好口罩出門。
      機(jī)場有不少華人,登機(jī)前何慶生給陳初然整理口罩,幾乎沒掛住。飛行過程中陳初然吐了好幾回,里面有血,但他帶著藥,難受了就吃,然后就放下座椅躺平了睡覺。
      兩個人落地上海,要先隔離。從機(jī)場坐大巴到酒店,陳初然一直看著窗外,眼里的興奮都倒映在玻璃上,何慶生坐在他身邊,能看到。
      何慶生說:“我們到家了!
      “嗯,”陳初然回頭對他笑,“我真的很開心!
      他現(xiàn)在經(jīng)常笑,一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像個孩子。
      何慶生從雙肩背里掏出相機(jī),陳初然飛快地摘了一下口罩,讓何慶生拍了一張照片。陽光灑在他身上,他的眼清澈又閃耀。
      下車的時候酒店的工作人員說“歡迎回家”,陳初然又高興了好半天,進(jìn)去的時候湊在何慶生耳邊說:“落葉歸根!
      何慶生瞪眼,用指節(jié)敲他腦門。
      國內(nèi)不認(rèn)他們這種關(guān)系,兩個人得分開住,一人一間房,彼此挨著。他們乘一個電梯上去,都沒說話。到了房間門口的時候陳初然開門的動作慢了一下,走廊上沒別人,他走過去,抱住了何慶生的腰。
      何慶生轉(zhuǎn)身,也緊緊地抱著他。
      “今天是七月三十日,”陳初然貼著何慶生的胸膛,聽著這個人的心跳,說,“我們要在這里隔離十四天!
      何慶生說:“那就十四天后見。”
      陳初然沒回答,他仰起臉,拉掉了何慶生的口罩。何慶生俯下身,把陳初然的口罩摘掉,兩個人深深地接吻。
      他們吻到要窒息才分開,何慶生和陳初然抵著額頭,低沉地重復(fù)說:“十四天后見!
      陳初然對他笑,說:“再親我一次!
      何慶生低頭,他們很深地接吻,然后慢慢地分開,各自刷卡進(jìn)房間。陳初然把房門關(guān)上,靠在隔開何慶生的墻上。他覺得何慶生現(xiàn)在可能也是同樣的動作,很美好,像部電影。
      陳初然和何慶生從入住開始就通著電話,幾乎二十四小時不斷,睡覺都連著。何慶生一直聽著陳初然的呼吸,斷哪怕幾分鐘他都擔(dān)心。陳初然倒是很平靜,盡管他嘔吐和眩暈的時間越來越多,每天都很疼。他醒著的時候就努力起床,然后到窗邊坐著。
      酒店不在鬧市區(qū),周圍依然都是鋼筋高樓,但還是和紐約不一樣。陳初然喜歡得不得了,額頭貼在玻璃上,覺得怎么也看不夠。窗子不能完全打開,他在縫隙那里呼吸新鮮空氣。
      晚上的月光很亮,夜幕里閃爍著星子。陳初然穿著寬松柔軟的雪白睡衣,窩在窗戶邊上和何慶生打電話,他看著天空,說:“月是故鄉(xiāng)明!
      他的呼吸聲很重,何慶生聽到了,聲音帶著笑意說:“你太文鄒了,我對不上!
      “不用你對,”陳初然說,“你負(fù)責(zé)給我拍照,等隔離結(jié)束我要去江邊,那兒風(fēng)景好!
      何慶生說:“行,都聽你的!
      今晚的陳初然很愿意說話,他問:“我的那些照片能參加展覽嗎?”
      何慶生說:“能!
      陳初然笑了起來,他的胸口很疼,他喘了兩口氣。他看著窗外,說:“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何慶生重復(fù)說:“我也想你,陳初然,我想你,每分每秒!
      陳初然有點(diǎn)想哭,他說:“我想見你!
      何慶生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就再次說:“真的,何慶生,我真的好想見你,我想你......”
      “馬上,”何慶生壓著聲帶的顫抖,說,“還有一天。”
      他每天都會和陳初然倒計時,數(shù)字變小,兩個人心里的希望和躁動就越變越大。喜歡一個人就是想見他,一墻之隔也不行,他們總算是明白了,小說沒有騙人。
      何慶生說:“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我就在這兒,我陪著你,但你不許再瘦了,要不然我會很生氣,后天見面的時候我要檢查!
      屋里沒開燈,陳初然借著月光看自己胸口起伏,他喜歡何慶生對他說這些話,就仿佛他的生命還很長。何慶生在電話那邊沒聽見他回答,就說:“陳初然!
      “誒,”陳初然摸了下發(fā)酸的鼻子,說,“我在,我聽話。”
      何慶生放下了心,問:“在想什么?”
      陳初然說:“在想一件很老舊的事!
      何慶生說:“說給我聽。”
      陳初然歪頭靠在玻璃上,“就是……那種很浪漫很老套的話……死去的人會變成星星守護(hù)他們愛的人。沒新意,但我就是想跟你說,我也會的!
      陳初然說到最后,聲音里的哭腔很明顯。何慶生在哪邊兒很重地呼吸,陳初然知道他可能是也想哭。陳初然的眼里涌出了淚,視線一片模糊,眨了眨眼也沒緩解。
      “何慶生。”他叫愛人的名字。
      何慶生說:“我在!
      陳初然問:“你現(xiàn)在是什么姿勢?”
      “坐著,”何慶生說,“在窗邊,頭靠著窗,對著你的方向!
      “我也是,”陳初然笑起來,“對著你的方向。”
      何慶生說:“我在看你的照片,都導(dǎo)到電腦上了,很多很多張,到時候隔離結(jié)束了我?guī)е阋黄鹂!?br>  陳初然問:“好看嗎?”
      何慶生說:“好看。”
      陳初然問:“我葬禮上的照片挑好了嗎?”
      何慶生不回答,陳初然說:“反正你來選吧,我相信你的眼光!
      淚順著臉頰流下來,陳初然沒有擦。他沒什么大的遺憾,也沒什么后悔的,真的,該說的都說過了,在生命的盡頭自私了一把,愛了一場,還留下了很多照片。真正的情侶都會經(jīng)歷不愉快,談戀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他和何慶生沒有,因?yàn)樗鸵懒恕?br>  但還是有一點(diǎn)不甘心。
      “我想堅持到隔離結(jié)束的,何慶生,你相信我!彼穆曇粼陬澏,“就最后一天了,就隔著一堵墻,太近了,好遺憾……但我盡力了!
      “我知道,”何慶生啞著嗓音,“我知道!
      “何慶生,”陳初然說,“我想你……真的……我不想一個人死!
      何慶生說:“你不會,陳初然,你不會的!
      陳初然聽出了愛人聲音里的恐慌,他抿了抿嘴,說:“你就在隔壁,我一想到這個,我就不想一個人死了!
      事到臨頭他還是害怕,他覺得自己有點(diǎn)沒出息。
      “何慶生,”陳初然說,“你和死亡在同一天走進(jìn)我的生活,我愛上了你!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飄渺的沙啞。他明白眼前的迷糊不是因?yàn)闇I水,他本來要對何慶生說“謝謝”,但喉嚨和嘴唇都動不了,而且他想何慶生也不會喜歡他這么說。
      他還想說“忘了我吧”,但他私心不想讓何慶生忘了他。
      所以最后他什么也沒說,白色覆蓋了一切,他的手肘還架在膝蓋上,手機(jī)在耳邊,沒掉下去。他還能聽見何慶生在電話里說著什么,好像有他的名字,很多很多遍,然后何慶生哭了,很痛苦。
      他想要說句對不起,但他沒有力氣了。
      他與他的愛人相識在生命的盡頭,他們隔著一堵墻思念對方,他們約好十四天后見,但他沒能做到。
      在生命的盡頭,陳初然很愛何慶生,但是他沒有辦法,他只能閉上眼。
      他覺得很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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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在生命盡頭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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