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永遠（完）

　　潘豹給耶律斜下了軟筋酥骨散，七天七夜藥效方能過去，又給他下了媚藥，以半強迫方式遂了自己的心愿。所以，他的原本打算自然不是只銷魂這么一夜。但耶律斜卻在被迫交歡的第二天發(fā)了高燒，大病了一場。

　　即使身體在藥物作用下承受了不該承受的行為，但精神上的折磨顯然已經(jīng)超過了耶律斜所能負荷的。因此，在無法動彈的情況下，只能通過擊潰身體來宣泄挫敗。耶律斜除了在幼時因獵虎落水受寒外，這是他第二次發(fā)燒，病況來勢洶洶。潘豹在擁著他的后半夜就被懷里的高溫給弄醒了，他沒想到耶律斜會生病，但懷中人確實病得不輕。潘豹雖然對他愛恨交加，但總是不愿他死。于是，他連夜打水給耶律斜洗臉擦身，看著眼前精瘦的身體上滿是傷痕和自己的吻痕，潘豹的表情非常復雜。他有情欲，但這個時候如果再去抱他，無疑就是要了耶律斜的命。

　　“我還想著和你一生一世，所以你無論如何都得活下來。”潘豹在耶律斜耳邊輕聲說，明知他聽不見還是一遍遍的說。

　　耶律斜病得很嚴重，短短三天時間，他就瘦得不像話，神智也一直昏昏沉沉。潘豹每天都上山給他采草藥，在天靈答應(yīng)潘仁美救他之后，為了讓身體復原，天靈教了他一些識別草藥的方法。潘豹心想，自己還真得感激那個死老頭。趕回家時候，潘豹忽地在門口停下腳步，微微冷笑。

　　該來的果然來了嗎？

　　大喇喇推開木門，一柄紅纓楊家槍就直直刺了過來！潘豹如今的武藝已經(jīng)廢了大半，既然躲不開索性就不躲了。他站直了身體，冷眼看向右手邊怒目而視的楊家六郎，楊延昭。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迸吮谑切姆牵罈钛诱堰t早會找上門來。比起對房中人的執(zhí)著，楊延昭可不比他少上幾分。

　　“哎呀，我聽說這幾天楊家辦喜事啊，如今楊家男兒們死的死、出家的出家，就剩你這么個男丁，還從拜天地中逃了出來，佘賽花會哭死的吧？”潘豹笑著說。

　　直指他喉嚨的槍頭在發(fā)顫，楊延昭的憤怒絲毫不減地通過長槍傳達出來：“把軟筋酥骨散的解藥給我！”

　　“我憑什么給你？”潘豹好笑地看著他，“六公子，你可別忘了。打一開始我就要定了耶律斜，現(xiàn)在既然我已經(jīng)得到他了，怎么會舍得再讓給你？”

　　楊延昭牙齒都要咬碎了，他已經(jīng)進去看過昏迷的耶律斜，雖然身上的紅印已經(jīng)淡去不少，但還是可以讓人一眼就看出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事。對于潘豹，楊延昭并不陌生。那雙眼睛從醉紅樓的相會初始就一直饑渴地鎖在賈公子身上，如今……

　　潘豹饒有興味地看著楊延昭，悠悠地說道：“楊延昭，你不要裝了。你和我有同樣的欲望，這不可恥，真的。只不過我沒你那么多禮義廉恥，所以我下手比你快�！�

　　楊延昭已經(jīng)顧不上去反駁所謂同樣的欲望，現(xiàn)在的他只想帶著耶律斜快快離開。握緊槍柄，楊延昭沉聲道：“像你這種敗類，早該一槍滅了！”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懵懂少年，戰(zhàn)火的洗禮和家人的犧牲已經(jīng)讓他的心狠了起來，手腕一抖，長槍直向前送，一擊斃命！

　　潘豹武藝雖不如他，但他已有心理準備，加上如今他的下毒本領(lǐng)可要比當初要勝上幾倍。在紅纓□□入之前，他微一側(cè)身，槍頭在他喉邊劃過一道血痕，他袖子一卷，指尖沾了些毒粉，朝楊延昭彈去。楊延昭早料到他有此一招，屏住氣回槍又是一擊。潘豹斜地里跨出一步，意欲躲開這攻擊，卻忽地手腳一緊，似乎被什么拉著。他一驚，低頭一看，是極細的長線，堅韌無比。他稍一掙扎，手腕就被勒出一道血痕。

　　尚未發(fā)話，就見數(shù)名遼國士兵從暗處走出，他們惡狠狠地瞪著潘豹，手中的刀寒光閃閃。潘豹不怒反笑：“沒想到楊延昭你貴為大宋臣子，卻與遼人通敵。楊家將的招牌都被你玷污了�！�

　　楊延昭充耳不聞，這一次他慢慢地將槍頭對準潘豹的喉嚨，冷冷地道：“到了下面，閻王自會長篇累牘你們潘家的好事跡，你還可以和潘仁美好好敘舊一番。”

　　潘豹皺起眉頭，想了想還是問了：“潘影呢？”他再多不是，對這個妹妹還是疼愛的。楊延昭眼神黯淡下來，潘影縱然做過許多壞事，終究還是對己情深一片。她的死雖不至于讓楊延昭愧疚，但時而想起還是不禁唏噓。

　　見楊延昭毫無反應(yīng)，潘豹有點急了：“我就這么一個妹妹，是死是活我這個做兄長的有權(quán)知道。”

　　“你很快就能見到她了。”楊延昭淡淡地說，潘豹的臉色一下變得極為蒼白，忽然他猛烈掙扎起來，那些由天蠶絲吐出來的細線又豈是他這么容易就能掙脫的，徒留一道道傷口罷了。

　　楊延昭見他遍身是血，閉了閉眼，一咬牙，長槍一送。

　　嗤。

　　槍頭入喉之際，細線嗖的一聲收了回去。潘豹捂著喉嚨慢慢跪倒，他還想說點什么，但只是張了張口。然后腦海里像走馬燈一樣將他這前半輩子一一重放。而最后，理所當然剩下的是淺笑妍妍的賈公子和眼有恨意，卻不自覺迎向他的擁抱的耶律斜。

　　兩張臉在不停地重疊，到最后只剩血紅的一片。

　　雖然強行擁抱了你，但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哪怕你根本就不想要，我還是……

　　潘豹微微瞇著眼，似笑非笑地躺在地上，他的表情解脫中參雜著些許遺憾。乍一看，倒顯得平靜。楊延昭收槍而立，一旁的遼國士兵向楊延昭抱拳道：“多謝楊將軍施手相救，又替耶律將軍抱了大仇，在下等人既然聽從了耶律將軍的命令，自當不再入侵宋土，請楊將軍放心！”

　　楊延昭向他們回禮，然后就往房內(nèi)跑去。遼國士兵一部分留下來處理潘豹的尸體，一部分跟著楊延昭進去。剛一推門就看到楊延昭在給耶律斜穿衣服，小心翼翼地將還昏迷不醒的耶律斜抱在懷里，然后一件件輕手輕腳地給他穿上。遼兵們面面相覷，但他們心想楊將軍宅心仁厚，自當無可厚非。

　　把耶律斜整理妥當后，楊延昭抱起他，才一邁步。遼兵們就急了，讓楊將軍救人，不是讓楊將軍把人帶走的。他們齊齊擋在楊六郎面前，齊聲道：“請楊將軍放下我們的耶律將軍！”

　　楊延昭挑眉：“我如果放下他，你們要如何做？”

　　“我們會帶將軍去大遼找御醫(yī)�！�

　　“這里離大遼還有很遠的一段路。你們撐得住，你們的將軍也撐不住。而且……”楊延昭本來想要用手的，但想起他兩只手都抱著耶律斜，只好用前額輕輕碰了碰懷中人的額頭，還在燒。

　　“耶律斜還發(fā)著燒，不適合遠途。我的四嫂是個名醫(yī)，我會請她來給你們將軍醫(yī)治，你們不必過于擔心。”

　　話雖如此……遼兵們相互看了看，他們心里亦覺楊延昭說得有理，但是他們不愿見到自己的將軍在天波府養(yǎng)傷。楊延昭看出他們的心事，便道：“你們先前潛入宋境時，不是有過一個據(jù)點嗎？我就把耶律斜放在哪里，你們意下如何？”

　　遼兵心里想的是，這里也挺不錯的，為何還要再翻過一座山去尋找已經(jīng)荒廢的據(jù)點。但楊延昭堅持，他有他的想法，這里是潘豹侮辱耶律斜的地方，到處都是讓人憤怒的回憶。就算潘豹已經(jīng)死了，他也不愿讓耶律斜待在這里，更何況，那個據(jù)點離天波府更近，他總是可以較為方便照顧到耶律斜。

　　見楊延昭不肯松口，遼兵商議之后，決定留下三人陪在將軍身邊，其他人等先行回遼向蕭太后報告。楊延昭翻身上馬，緊了緊抱著耶律斜的手臂。忽地想起在很久以前他也曾這么抱著他，如今想來真有點恍然一夢的感覺。他轉(zhuǎn)過頭對身邊一名遼兵說道：“你拿我的這塊玉佩去靜安寺找我的四嫂，這個時候她應(yīng)該在那里祈福。你把耶律斜的病狀跟她說了，然后讓她帶著藥箱來找我們。”

　　遼兵應(yīng)了，調(diào)轉(zhuǎn)馬頭疾馳而去，其余遼兵則跟在楊延昭身邊慢慢行著。此處距離他們的據(jù)點不遠不近，楊延昭走的速度說不上快或慢，但他抱的姿勢卻極為溫柔。遼兵心有不解，總不太好意思問，只是默默跟著。

　　楊延昭的心思卻飛得很遠，他知道耶律斜病得厲害，他不想他死�？墒撬趾芟耄瓦@樣抱著他，一步一步，永無止境地走下去。

　　『你和我有同樣的欲望�！�

　　潘豹惡毒的聲音還在耳邊回響，楊延昭緩緩抬起頭，望向陰霾的天空，大雨即將傾盆。遼兵暗示他是不是能走快一點，楊延昭只作不聞。

　　想要的人是誰，想擁抱的人是誰，真正想一輩子都陪著的人是誰。
　　不是不明白，不是不了解，所以才會這樣緊緊抱著。
　　只恐一個脫手，他就消失不見。
　　但是他們……

　　其實什么都沒有

　　僅有的，只是懷中一時片刻的體溫流轉(zhuǎn)。
　　時光如此淡漠。
　　片刻之前，他的一切都是他的。
　　片刻之后，漸漸冷卻，再暖不得。
　　于是，只望——

　　一刻，即永遠。

　　完

該作者現(xiàn)在暫無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