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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他是大周王朝高高在上的楚王韋鄴,而我只是他的影子。
世人皆知,楚王韋鄴性情涼薄卻又狠戾至極,常年帶兵打仗,西北各部不知大周皇帝,卻皆知戰(zhàn)神韋鄴。
可是,沒有人知道,這個(gè)令無數(shù)人聞風(fēng)喪膽的爺,心尖里也有一個(gè)人。
夜深時(shí),我悄悄地從黑暗角落爬出來,緘默地看著他,他喝得酩盯大醉,下人們都紛紛被轟走了,酒壇子盡數(shù)被他打碎,鮮血緩緩從他手指淌下來,半囈半語間,他不停地喚著一個(gè)人的名字。
趙子謙。
我的心突然陣痛起來。
我好像從未見過趙子謙,自我有意識起,趙子謙就不在了。
趙子謙,大周趙丞相趙練之子,少年成名,時(shí)任大周大理寺卿,三年前無意沾染風(fēng)寒,藥石無醫(yī),終是吐血而死,陛下痛之,追封平寧侯。
趙子謙死時(shí),只有二十一歲。
謙謙公子,溫潤如玉,這是世人對他的評價(jià)。
而我,無名無姓,尚且連個(gè)凡胎肉身都沒有,又如何比得上那曾鮮活的生命與靈魂呢。
我比不上趙子謙的。
我兀自癡癡地笑了,影子啊影子,你在想什么呢,生活在黑暗里的人,怎會有資格擁抱驕陽呢。
看著殿下眸間的光漸漸黯淡下來.終是在極度痛苦中昏睡過去,我不由掀唇露出了一個(gè)慘然的苦笑。
暮夜漫長,盈香的檀木窗將喧囂與聒噪隔離,窗外寒蟬凄切,蛙鳴不絕,而窗內(nèi),殘燈搖曳,天地?zé)o色,唯住著兩個(gè)悲傷欲絕的失心人。
我愛殿下,沒有人知道。終是不會有人知道。
——
臘月八日,大雪紛飛,天下寂白,萬物無聲。
是趙子謙的祭日。
殿下這天起了個(gè)大早,玉冠高高束起,一身白袍,披著白狐鶴氅,緩緩城郊外挪去,與寂白的世界融為一體。
我怕光,只得藏在他衣袂間。
那是通向趙子謙墓地的路。
平寧侯趙氏子謙之墓。
往后,便是密密麻麻的碑文。
殿下忽地笑了,將藏于懷里的尚且滾燙的熱酒緩緩灑在墓前,露出了鮮有的溫柔的神情,他揚(yáng)手輕撫下墓碑上的白雪,似呢喃,又似叮囑。
“傻不傻……天冷了也不知添衣。”說著,單手解開了自己的鶴氅,勞勞地披在了墓碑上,我抬眸間,看到了他眼底的那一抹濕意。
“阿謙,我想你了!
有人身死形滅仍可得人所惦記所愛,有人瑟縮不寧委于黑暗得以茍且偷生。
這是我與趙子謙的區(qū)別。
我愛殿下,但我永遠(yuǎn)都不會和他在一起的。
趙子謙是光,是他用生命庇佑殿下,愿逐月華流照君;那我原做影,窮盡一生隱匿于他腳下,一步一趨,生死相隨。
得不到,那便守護(hù)好吧。
……
回來后,殿下鮮少地發(fā)起了高燒,面色潮紅,嘴唇卻發(fā)白,額間早已滾燙。
我著急地渴望為他做些什么,可是,我只是個(gè)影子啊。
突然地,我感覺我的意識仿佛劇烈地振動(dòng)了一下,竟有了幾分知覺。
“殿下……”
我癡癡地望著他,失了神。
這時(shí),寢殿外一陣騷動(dòng),殿下強(qiáng)撐著虛弱的身子下床,只見一個(gè)小廝來稟,宮內(nèi)那位陛下急召楚王入宮。
殿下面露幾分譏誚,似是不屑:“知道了,下去吧!睌[擺手,小廝退下。
到了皇宮,殿下直入御書房,皇帝于正位端坐著,倒是有幾分威嚴(yán),直愣愣地帶著審視意味盯著殿下。
殿下掀起發(fā)白的薄唇嗤笑了下,俊逸的身軀高高挺立,不怒自威,沒有行君臣禮。
皇帝手上的東西往案上一摔,詰難:“楚王,見到朕為何不行禮?”
殿下倒是也不怵,諷刺地意味已拉入明面:“我韋鄴,一生只跪天地,跪明君,跪良人,其余之輩,皆入不了眼!
“放肆!”皇帝氣急了,差點(diǎn)一口氣沒有緩過來,氣到手指顫巍地指著殿下:“韋鄴,你竟敢以下犯上,這是要造反嗎?!”
“造反?”殿下步步緊逼,皇帝下意識往后縮了縮:“皇兄,本王就是造反也是你逼的啊!
他漆黑的眼眸可洞悉一切似的,帶著審判而又憐憫的姿態(tài)看向皇帝,吞吐出的言語仿佛帶著冰碴子般的刺骨傷人:“從你毒死趙子謙的那一刻,這皇位,也該讓賢了。”
皇帝的手攥地緊緊地,眼神都閃躲,語無倫次,面頰漲紅:“趙愛卿明是……”
“風(fēng)寒?”殿下打斷他的話:“好一個(gè)風(fēng)寒,皇兄,當(dāng)真以為本王無用到連這都查不出來嗎?”
“我本無心皇位,是你們一步步逼我的。”
我傻了眼,殿下像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審判者,步步鮮血踏來只為將那無辜的冤魂從枷鎖中解放出來,讓一切的苦難與不堪重見天日。
我突然發(fā)現(xiàn)一直以來桎梏我的無形的屏障破碎了,我竟可以從影子里出來。
至是怕光。
殿下依舊發(fā)著高燒,我的頭,也好痛。
---
深夜,寂寥無聲,燈芯燃盡,天地黯淡,只余一片混沌黑暗。
殿下早已昏睡過去,我突然想到什么,使勁地拖著虛弱的身體,硬生生地從黑夜中脫離出來了——我竟也有了肉身。
激動(dòng)之余,我發(fā)了瘋的想要摸一下那個(gè)無法觸摸的人,于是我踉蹌的走向殿下,看向那個(gè)蹙著眉的棱角分明的臉龐,我顫抖著手撫去,為他疏平了眉頭。
指尖溫?zé)岬挠|感是那么的真實(shí),又顯得那么的不真實(shí),亦真亦幻間,我竟分不清是黃粱一夢亦或是夢想成真了。
欲望猛地涌上頭腦,感受到殿下均勻的呼吸聲,我傾下身子,擷住了那個(gè)不敢奢望的薄唇,他唇角微涼,一股酥麻感傳遍我的四肢百骸,骨頭都酥軟。
霎時(shí),我的大腦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dòng)起來,一幕幕回憶爭先恐后地涌進(jìn)我的腦!
“趙子謙!”
“趙子謙!”
……
淚水剎那間淌了出來,落在了殿下的眉間。
我胡亂地用手為他擦去,卻也驚醒了沉睡的人。
殿下本皺著眉頭想要呵斥我,在黑暗中,他依稀看清了我,呆住了。
窗兒沒有關(guān)緊,晚風(fēng)吹拂進(jìn)來,吹紅了兩雙相望的眼眸。
“阿謙……”殿下腥紅的眼眶令我好生心疼,他的喉結(jié)微滾了兩下,聲音都顫抖,“你沒死……”
他一把擁我入懷,我的臉緊緊貼在他滾燙的胸脯上,感受他狂野的心跳,頓時(shí)哭出了聲。
我死了啊……我死了……”
殿下只是親昵的安慰我,任由我發(fā)泄這三年來所有的委屈與不公。
不知過了多久,我在愛人懷中消停了下來。
“我沒有喝那碗湯!蔽椅⑦炝讼,把頭深深理在他胸前,悶悶道:“我沒有喝孟婆湯!
“我若喝孟婆湯,過了奈何橋,就徹底把你忘了!蔽以匍_口時(shí)已帶有哭腔:“我怎能忘了殿下呢,我不能忘了殿下啊,日日夜夜在彼岸游逛,閻王爺不忍,稟告給了佛祖,佛祖念我生前仁善,許我重回人間,只是無法恢復(fù)人身,封印在了殿下的影子里,成為了殿下的影子,怎料,也失了記憶……”
原來,我竟是趙子謙。
我從不屬于光明,卻也游離黑暗之外,到頭來,我不過是明暗乍泄間的一抹孤魂,將隱晦愛意加諸給一個(gè)影子,來生生世世守著自己的心愛之人罷了。
“阿謙。”殿下扶正我的身子,溫柔地擦拭干凈我雙頰上的淚痕,毫無預(yù)兆地俯下身子,不停親吻著我的唇。
“我愛你!
極盡纏綿,神魂顛倒。
“我……也愛你!
我的,殿下。
——
殿下知道我怕光,屋內(nèi)從來都不點(diǎn)燈,每至夜間,我都會從影子里出來,與他做盡了愛人之間做過的事。
日子久了,我簡直愛上了這種兩情兩悅的滋味,無比渴望我們二人便可以這樣直到白首。
可。
殿下不只是我一個(gè)人的殿下,他也全天下的楚王。
那個(gè)大周戰(zhàn)神,那個(gè)戎馬一生、道濟(jì)天下的將軍。
皇帝昏聵無能,荒誕至極,寵信佞臣妖妃,將百性稅增盡半,任由手下燒殺搶掠,草菅人命,國內(nèi)人心慌慌,外敵虎視眈眈,天下大亂,大周王朝搖搖欲墜,如同涸轍之鮒,即將被扼殺于塵間。
殿下為天下百姓,起兵造反。
迅速攻入皇宮。
滿宮的尸體,血流成河,淹沒這華麗的神圣的金鑾殿。
皇帝于皇位上瑟瑟發(fā)抖,宮人們早已散盡。
殿下提著劍,一身鎧甲,涼薄地看向皇帝。
勝局已定,鹿死誰手,早就不重要了。
昏庸者下位,殿下自會扶持起一個(gè)新的明君。
突然一抹冷光閃過,我下意識向上看,只見一個(gè)太監(jiān)于大殿梁上躲著,側(cè)對著殿下,弓箭早已瞄準(zhǔn),直指我的殿下。
我拼命地從影子里沖出來,陽光灼得我全身發(fā)痛,骨頭都快折散,忍著劇痛,“嗖—”刀箭利透我胸膛。
殿下驚愕地回頭看向我,大吼。
我笑了。
“阿謙——”
我感受到生命在流失,恐怕這次,是真的要消失了吧。
“殿下!蔽乙蓄^笑,一如當(dāng)年初見,“我愛你!
我愛了兩世的殿下,再見。
……
——
我沒有死。
佛祖他老家再次救了我。
怕我再遇到光,佛祖把我封印在了沒有一絲一寸陽光的大周山。
孤獨(dú)。
我每日總要在山口坐上半天。
沒有殿下,人生真的聊無趣味。
那天,密密麻麻的綠葉子堪堪擋住陽光,山口處一片光亮,我于山口蔭處立了半晌,夏日蟬聲悠長,野兔在叫醒狂肆撒野奔跑,背后是陽光,面朝黑暗。
明暗交界間闖入一個(gè)熟悉的身影。
我心跳一滯,驀然回首。
“阿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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