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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要寫小說,很多年前我就這樣想,那時候小說在我腦子里,反反復(fù)復(fù)想了很多遍,不停地變化,不停地重演,到后來我也分不清我寫沒寫小說。
現(xiàn)在我還是這樣想,我要寫小說,但我沒法再寫出小說,所以我只能不;叵,企圖寫完那個夏天我沒寫完的故事。
我已經(jīng)寫了無數(shù)個夏天,無數(shù)個在南方的炎熱的空無一人的令人生厭的夏天。
那些夏天無一例外被丟棄在我的垃圾桶里,封鎖在雜亂的草稿箱里,總之就是沒有機會見到除我以外的廣大群眾。
所以我還在寫夏天,一個個嶄新的綠油油的夏天。
那本來是一個很普通很無聊的夏天,我?guī)еб鈦淼侥吧某鞘猩蠈W(xué),漠視并且仇視著身邊所有人,直到我坐在全校最大的教室的最后一排,看見了意氣風(fēng)發(fā)的老師,那時候我認(rèn)為這是知識崇拜,或者說是知識迷信,也許是學(xué)歷崇拜或?qū)W歷迷信,誰說的清呢。
這就是我的小說的開頭,但不是故事的開始,真正故事的開始是我坐在前排看向老師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躲開了我的眼神。
在課后他將我留下來問我的小說寫的怎么樣,我說還在寫,其實也許一個字也沒動,也有可能我根本沒有回答他,我記不清了,我只顧盯著他看著桌面的樣子,想他為什么不肯看我。
我就這樣一直想,直到不知道什么時候老師離開了,教室里空無一人,我覺得我不能再想了,我躺在宿舍的床上,望著天花板,開始想我的小說。
小說里的我拖著行李箱,在空曠的水泥地上接受陽光的炙烤,垂頭喪氣地來到一個南方的城市。
就是在那里我遇見我的老師,然后寫下小說。其實在那之前我也寫過小說,所以老師才會來指導(dǎo)我。
他問我為什么一直沒有動筆,我說因為我沒有靈感,他告訴我寫小說不需要靈感,于是我就開始寫了,我一直寫一直改一直刪,到最后文檔里還是那么孤零零的幾個字。
老師一次又一次地問我,到底想不想寫小說,我說我想寫,我已經(jīng)寫好了開頭,我告訴他我的小說的開頭就是我一直在垂頭喪氣地走,我也想好了結(jié)尾,但是我不知道中間發(fā)生了什么。
這種狀態(tài)不知道持續(xù)了多久,到后來老師實在受不了我,讓我停下寫小說,加入他的課題小組協(xié)助他寫論文。
可是我實在是什么都不會,我經(jīng)常走神,看一篇資料得看很久很久。他坐在我面前,我沒辦法專心。
我不知道我每天在干什么,只要周邊安靜下來,我就能感覺到我正在向另一個世界沉去。
我曾經(jīng)告訴過老師這件事,他好像沒有當(dāng)真,只是半開玩笑地對我說,希望你是沉去小說的世界。
但是課題辦公室里一直很安靜,所以我總是很恍惚。所以當(dāng)那天天慢慢昏暗下來,老師突然打開吸頂燈時,我被刺眼的白光嚇了一跳,我望見他抬頭看了一眼吸頂燈,脖子上的青筋紋路十分清晰,我的身體不聽使喚,我只能望著他走來,直到他湊近輕輕在我嘴唇上留下一吻。
我看著他的烏黑的眼睛,我問他:“故事開始了,你知道嗎?”
他很淺地笑了一下,那笑容有點苦澀,他說:“早就結(jié)束了!
我抿起嘴巴,用舌尖品嘗嘴唇上他留下的余溫。
***
我的小說被擱置了很久,靈感總是若隱若現(xiàn),偶爾露出一點苗頭,又迅速不知道鉆到哪里去了,我找不到它,我只能等待它的出現(xiàn)。
我等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幾場大雨打落了學(xué)校的樹葉,遍地都是翠綠的葉子和水洼。
老師還是照常給我們上課,我還是照常坐在中間,不靠前排也不靠后排的位置一直望著他。
他仿佛忘掉了那個吻,應(yīng)該是裝作忘掉了,但是他裝得太過逼真,以至于我都懷疑那個吻是否真的存在過。
他又問起了我的小說,我說我想把我的小說改成秋天。他問你的開頭不是已經(jīng)寫好了嗎?我說那是夏天寫的,現(xiàn)在快要秋天了。
我看到他的手向我這邊偏了偏,他沒有再說話,于是我又開始寫小說。
小說里我們并排走在楓樹道上,他牽起了我的手,我沒有看他,依舊看著路邊散著油光的樹葉,直到他的頭湊過來遮擋我的視線。
他吻完我后,我只走了兩步就停下了腳步,他還是繼續(xù)向前,仿佛沒有察覺到我的反應(yīng)一般。
我看見他的妻子坐在車?yán)锏皖^看手機,他沒有再回頭,開車離開了校園。
于是我繼續(xù)想我的小說,一想就不可收拾,上課也想,下課也想,不睡覺地想,后來我趴在教室課桌上望見窗外一片楓葉在樹上要落不落,我突然覺得人生好苦好長。
可是當(dāng)我望著他的時候,我又覺得生活挺好的,很溫暖,很溫柔。我就這樣在痛苦與滿足之間沉浮,幾乎忘記自己。
我一直這樣望著他,有時會發(fā)現(xiàn)他的目光在我的嘴唇上停留很久,我發(fā)現(xiàn)他對這個顏色的口紅情有獨鐘,像是紅心柚果肉的顏色。也許我可以控制住自己永遠不向他訴諸我對他的感情,但是我沒辦法控制住在見他之前穿上他喜歡的裙子,涂上他喜歡的口紅,不做這些我的心將會很苦很澀。
我想他早就看透了我,我就是喜歡占有一些對自己來說觸不可及的東西。學(xué)習(xí)、寫論文、做研究、這些東西實在是太難了,喜歡他就變得容易了起來。
***
我對男朋友說我愛他,其實我是真得愛他。我發(fā)現(xiàn)我越渴望老師就越會被推向男朋友,是我自己得不到滿足的愛情需求在作祟,對老師的愛讓我被迫接收道德的質(zhì)問,讓我在自卑面前無可遁形,所以我轉(zhuǎn)頭逃進男朋友的懷抱,向他索取取之不盡的安全感。
如果這是小說,那么老師就會在知道我有男朋友的第二天突然生氣地讓我分手,或者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跟我說我男朋友不適合我。
不過我已經(jīng)記不清這是不是小說了,我只記得老師沒有過問我和男朋友的事,并且他也有自己的妻子。
可我們之間也不像那些普通師生一樣,否則他不會在沒有人的時候湊上來輕輕吻我的唇,我也不會像木頭一樣裝作什么也沒發(fā)生。
我坐在教室里望著那片樹葉慢慢變黃,到后來終于忍不住沖進他的辦公室問他,你為什么要親我。
我那時的眼神接近歇斯底里,而他只是淡淡地看著我,反問我我為什么要被他親,他說只要我推開他一次,他就再也不會來親吻我。
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主動去親吻他,也做不到拒絕他的親吻,這就是我對他的感情。
于是當(dāng)他再一次過來吻我,并且第一次把舌頭伸進我的口腔時,我又沒有了反抗,我想過推開他,但是我更害怕他再也不會來親吻我。
我的小說到這里就戛然而止,后面我再也沒有寫下去。我想我一開始就說錯了,我沒有想好小說的結(jié)尾,所以我只寫了一個開頭。
開頭是我拖著行李箱,在空曠的水泥地上,在毒辣的太陽下,垂頭喪氣地一直走,然后遇見了意氣風(fēng)發(fā)的老師。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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