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ousal
　　某天，趙某人深夜睡覺。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好像有聲音……
　　小孩子的笑聲？
　　睡夢中，趙某人總感覺到正上方盤旋著不明物體，還有一雙陰沉的眼睛緊盯著他。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一條縫。
　　一個面容慘白毫無血色的少年，散開超長頭發(fā)，瞪大猩紅血眼，露出參差不齊爛牙，額頭戴一圈枯枝柳環(huán)，陰邪詭異地朝他笑。
　　“啊啊啊啊……！�。　�
　　趙某人大驚失色，撲通跌下床，蜷縮在邊角瑟瑟發(fā)抖。
　　嚇到人了耶！
　　業(yè)績有了耶！
　　不會挨罵了！
　　耶！耶！耶！
　　鬼開心極了，笑得比蜜還甜，像得到小紅花的小朋友一樣手舞足蹈轉(zhuǎn)圈圈。

　　Bravery
　　趙某人清醒過來。
　　“我是鬼。”鬼說。
　　“哦�！�
　　“我是鬼喔�！惫韽娬{(diào)。
　　“哦。”
　　“我是鬼！”鬼再次強調(diào)。
　　“知道了，你是復讀機么？”
　　“……”
　　一時間冷場。
　　這家伙好勇哦，大晚上的竟然不怕鬼噯！
　　“還不讓人好好睡覺，也就是我脾氣好，換了別人兒，打不死你�！�
　　趙某人又爬到床上，沾枕就睡，不理被晾在旁邊的小鬼頭。
　　鬼被趙某人的勇搞懵了，呆呆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趙某人見鬼愣著，拍拍自己身旁的空位：“你不睡覺的么，過來，麻利兒的，別跟傻狍子似的杵著�！�
　　“喔。”
　　鬼也不覺得生疏，膽大徑直躺在他旁邊。
　　趙某人從枕頭下面摸一張二十塊錢給鬼。
　　“明天去找家理發(fā)店剃頭，留那么長的毛，沒人家的顏值，裝什么‘摩天使’。”
　　“鬼理發(fā)付金元寶的……”
　　“明早兒你自己去小販那兒換元寶。”
　　“喔�！�
　　媽耶，這家伙超級勇哦！

　　Companion
　　趙某人下班回家。
　　剪了短發(fā)的鬼仍在他的房間里。
　　“你在��？”
　　“對呀�！�
　　趙某人笑說：“怎么沒走？”
　　“一頓嚇和頓頓嚇我還是能區(qū)分的喔�！�
　　挨老鬼罵和不挨罵它也是能區(qū)分的。
　　“好家伙，賴上我了？不怕我花重金請個真厲害的道士收了你？”
　　“你沒錢。”
　　“我總會有的。”
　　“不，你沒有喔�！�
　　趙某人猛虎下山一般，撲過去掐住鬼的兩腮：“你丫說句人能聽的！”
　　“會有的，會有的，什么都會有的！好好干，加加班，擼起袖子身上擔，未來什么都能賺！”
　　情急之下，鬼求生欲爆棚，急忙改口。
　　趙某人得了順耳好聽話，允許它住下來。
　　人類好奇怪哦！

　　Despot
　　趙某人故意問它：“免貴？”
　　“只跪閻王�！�
　　骨氣鬼鬼，只跪閻王！
　　“免貴�！�
　　“只跪閻王。”
　　……
　　室內(nèi)安靜，一陣冷風吹過。
　　“我問你姓啥，叫啥�！�
　　這家伙怎么還是聽不明白人話？
　　“嗚嗷嗷……你問就問咯，干嘛還要整得文縐縐的！”
　　鬼委屈得要死要活。
　　“你叫什么名字？記得住嗎？”
　　“呃……我忘記了喔……”
　　鬼尷尬摸摸鼻頭。
　　“忘了？那別鬼怎么稱呼你的？”
　　鬼叉腰自豪起來：“陰司超級無敵霹靂旋轉(zhuǎn)爆炸托馬斯旋轉(zhuǎn)720°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噴氣式阿姆斯特朗炮……”
　　“你叫茍思特�！�
　　“我還沒答應呢！”
　　“你就叫這個！”
　　“……”
　　鬼氣成河豚，也無可奈何。
　　嗚嗷嗷嗷嗷嗷！
　　人類好不講理哦！

　　Existence
　　趙某人仔細收拾了一番床底，墊上一層舊地毯，給茍思特找了一套的舊衣物，教他別整天在家拖著一張破布來回晃蕩。
　　他像一對一授課老師一般教茍思特如何不驚擾人類生活以及適應人類社會的運轉(zhuǎn)規(guī)則。
　　“別人看不到你，你不要借題發(fā)揮搞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惹是生非，最后讓我解釋不清。也不要惡作劇嚇小朋友，做鬼要懂禮貌。實在閑得慌你就念念書、讀讀報、看看電視、睡睡覺，去樓下的花園里不聲不響挺尸也行，要做一個遵紀守法、尊老愛幼的高品德高素質(zhì)高教養(yǎng)鬼�！�
　　“摘花不要隨手亂薅，多粗魯，還會傷花枝，來年就開不出花了。用剪刀剪點兒就好，剪刀就放在收納盒子里；也不要亂撅人家種的菜，那些不是陪襯用的雜草，而是韭菜，是人家的心血，撅了可不得罵街。”
　　“我每天早上8點上班，中午12點回來，下午2點上班，晚7點左右回來，有時會加班加點，如果加班的話我會提前打電話給你，你別猴急亂闖亂飄到我單位，亂拔機房線、把單位弄停電。”
　　這家伙有時還分不清方向，去找他，結(jié)果飄到了隔壁公司搗亂。
　　不怕網(wǎng)絡(luò)崩潰、單位停電，就怕辛辛苦苦一下午碼出來的內(nèi)容沒來得及保存就……
　　——親娘嘞！折大壽了！
　　叭叭叭，叭叭叭……
　　“我生前是個體面人哦，做人的基本禮儀我還是知道的。你說的這些都是小意思啦。”
　　鬼拍拍趙某人的肩膀，一臉“你放心”的表情。
　　“最好如此�！�
　　趙某人喝著酸奶苦笑說。
　　茍思特見他喝酸奶，吵鬧著也要喝。
　　“你……還記得多少自己的生前事兒？”趙某人好奇問。
　　“依稀記得喔，我生前住在一個超大的院子里，院子有一塊可以隨處打滾兒的大草坪，草坪里種著一顆超壯可以蕩秋千的銀杏樹，嗷嗚嗷嗚的狗狗跑來舔我，還有家庭教師到處逮我去念書，我才不喜歡念書呢，就整天想法子躲，嘻嘻嘻……”
　　抱著奶瓶，茍思特沉湎于僅存腦海的零星生前記憶。
　　或許是時間太久，它完全遺忘了生前的父母親朋、籍貫時年、過往事跡甚至自己的死因，只模模糊糊記得這些生活片段。
　　趙某人牽強抱拳笑：“原來是大戶人家的任性小少爺，失敬失敬�！�
　　“嘻嘻嘻……”
　　趙某人好兄弟似的攬住茍思特：“告訴你啊，生前不好好念書，做鬼腦袋會……”
　　“會什么呀？”
　　“腦袋會生銹�！�

　　Foretell
　　趙某人做飯，問喝酸奶的鬼：“吃飯么？”
　　“吃�！�
　　“鬼也吃人類的飯？”
　　“心里有答案的問題不需要挑出來問我喔�！�
　　“……”
　　趙某人掏掏冰箱，發(fā)現(xiàn)還剩下半袋蝦仁和一些香菇，便熟能生巧做起香菇蝦仁粥。
　　聞到香味的茍思特添補一句：“要放多芹菜末和胡蘿卜丁喔�！�
　　“心里有答案話就不需要說出來�！�
　　趙某人以其鬼之道還治其鬼身。
　　晚飯后，茍思特飛坐在趙某人的肩膀上，一起出去消消食兒。
　　廣場燈火通明，茍思特看見一只大黃土狗。
　　它“嘻嘻”賊笑，飛到黃狗的耳邊，竊竊咬耳朵。
　　然后又快速飛回趙某人的肩頭。
　　剎那間，大黃狗朝趙某人汪汪兇叫，呲牙，甚至想掙開牽引繩，上去撲咬他。
　　趙某人嚇一大跳，連連往后退。
　　黃狗的主人是一對中年夫妻。
　　黃狗發(fā)狂似地為難趙某人，男人艱難拽住牽引繩，“嘬嘬”哄狗讓它安定，女人則一個勁兒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它是我們從小養(yǎng)到大的，平時很溫和不會這樣的，今天不知怎么了……對不起，實在對不起……”
　　夫妻倆見路人逐漸圍觀嘖嘖，無比尷尬，連拖帶拽把狗帶離。
　　“你跟狗都說了些什么？”
　　“嘻嘻嘻，我告訴狗子，它的主人過不了幾天就會把它賣進狗市，得到它的賣身錢，轉(zhuǎn)頭就接了一條嬌小可愛的馬爾他，高興回家去，嘻嘻嘻……”
　　“這話說的……”趙某人無奈，“你怕是沒被狗攆到服氣�！�

　　Ghost
　　有位熱心腸的老人神秘兮兮朝趙某人走過來。
　　“小伙子，狗是通靈物，眼睛是能看見‘臟東西’的，尤其是土狗�！�
　　“剛在那只狗一直對你叫，恐怕你不知在什么時候，身上沾了‘臟東西’哦。不及時祛除的話，會影響運勢和健康……”
　　老人毫不忌諱地告訴他。
　　有一位老人挑起了話題，周圍人也紛紛感興趣起來。
　　“是啊， XXX家的兒子高高壯壯的，年輕得很嘞，原本好好的，一覺過去就人‘沒’了。”
　　“什么時候的事兒？”
　　“也就這兩天兒吧。”
　　“我知道，他們家唯一的兒子沒了，也沒來得及說媳婦留下一兒半女，XXX中年喪子，老兩口頭發(fā)一夜全白了，哎呦，憔悴的那叫一個慘呦……”
　　“那兒子身上恐怕不是纏了什么吸食人精氣的鬼魂。”
　　“我聽XXX的媳婦說，她兒子清明去過墓地給爺奶上過香，可能就是在那時候被陰鬼纏身的。”
　　“噫……怪怕人的。哪塊墓地呀，是XXXX公墓嘛？我清明也去上香燒紙來著，不會有事吧？”
　　“不是，不是公墓，好像是北頭山林子的草墓地。聽說以前那里是亂葬崗，不管是打仗死了的、屠了的還是服毒自盡的，全扔在那里，陰氣盛著呢，怨鬼多著嘞。”
　　“哎呀，人死了，埋墓地還是得找公墓，好歹不會坑害子孫啊�！�
　　“對了，XXXX公墓墓地多少錢一平來著？”
　　“不知道，好好的誰關(guān)注這個，我只聽說又漲了。”
　　“死了人的兇宅可不能再住了呀，租也得降租金，賣也不好賣出去……哎哎，有沒有找道士超一超度，驅(qū)一驅(qū)鬼呀，求個心安吶�！�
　　大家七嘴八舌的。
　　“好的，好的，我會找人看看的�！壁w某人敷衍道。
　　“哎，這就對了。有些東西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崩先诵牢�。
　　“哼�！逼埶继刈谮w某人的肩上，再次氣成河豚。
　　回到家，茍思特叉著腰，跺腳：“哼！哼！哼！”
　　“哼�。�！”
　　“好了，八卦而已，瞧把你氣的�！壁w某人笑道。
　　“什么‘鬼纏身’！這年頭，鬼一天天也很忙！哪有閑心纏人！那人家的兒子明明是太胖了，快200斤呢，又抽煙喝酒，經(jīng)絡(luò)本就淤堵不通！晚上睡覺打呼嚕打猛了，氣管被痰堵住，氣兒沒上來，呼吸不暢憋死的！”
　　茍思特氣得連蹦幾下。
　　“他家房梁上的守家鬼嚇的不得了，急得要死要活，冒著被發(fā)覺的風險連戳他好幾下，讓他通通氣兒呢！”
　　“是他自己胖，不減肥，醫(yī)生勸他買呼吸機助力，他逞著年輕力盛，覺得是儀器商攛掇醫(yī)生合伙坑他錢，死要面子不買，最后打呼嚕被憋死，反倒賴上我們鬼！憑什么呀！碰瓷呀！有沒有天理哇！�。　�
　　“哇……！”
　　茍思特一屁股坐地上，潑賴蹬腿哇哇大哭。
　　從來沒受過這種委屈！
　　“噢噢噢噢，好了，好了，好了，是他，都是他，他壞壞……”
　　趙某人抱抱茍思特，摸著它的頭，哄道。

　　Habit
　　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君子有仇一定報！
　　聰明鬼鬼的處世習性。
　　深夜，茍思特見趙某人睡沉，悄悄打開紗窗，循著氣味找到了那位熱心老人的家。
　　它跟老人的守家鬼約了一架。
　　不要問結(jié)果，問就是沒輸！

　　Invisibility
　　趙某人刷著手機，問茍思特：“你怎么知道那家兒子的死因？”
　　他昨晚就想問它，只不過忙著哄哭鬼，一時間忘卻了。
　　“我們鬼有茶話會哦，也會說一些傳聞八卦，當事守家鬼自己說的�！�
　　“茶話會？在哪里啊？”
　　“嘻嘻嘻，我們不會讓人類看見的�！�
　　“那你們都嘮什么傳聞八卦？”
　　“嗯……誰家發(fā)了大財，升了大官，娶了大媳，生了大胖小子；誰家添了新房，墾了新地，蓋了新廠，開了新公司……亂七八糟的，我已經(jīng)不去了，也不知道最近什么潮流風向�！�
　　“你怎么不去了？”
　　茍思特悲憤又幽怨地對趙某人噘嘴說：“你爭點氣，好叭？！”
　　“對不起�！�
　　趙某人慚愧。

　　Joust
　　趙某人給茍思特新定了幾套價格不菲的衣物。
　　“你怎么想起來給我買衣服？”
　　茍思特驚覺他還能下如此血本。
　　“別家鬼喇叭似的叭叭人類的事，八卦來八卦去，他們有沒有衣服穿？”
　　“沒有�！�
　　“你有，還是新的�！�

　　Kickshaw
　　白天上班累得要死，大晚上躺床上卻異常精神。
　　睡不著，趙某人打開APP逛超市。
　　“開胃小菜……”
　　趙某人瀏覽、選購商品。
　　茍思特聞聲，鉆到趙某人跟前。
　　“買糖蒜，糖蒜好吃！”
　　“吃了糖蒜，嘴里會有味道，不好壓味兒�！�
　　趙某人卻不大樂意。
　　“沒關(guān)系的，一個棒棒糖就能解決了！”
　　“買糖蒜！買糖蒜！買糖蒜！愛它就給它買糖蒜！”
　　茍思特極力推薦。
　　“……”
　　實在拗不過，趙某人把糖蒜加入購物車。
　　搶在茍思特再次開口前，趙某人了然于胸問道：“要不去看看棒棒糖？”
　　“好�。�！”
　　茍思特得逞似的興高采烈。

　　Luminosity
　　實際證明，買零食這事兒就不能有開頭。
　　看過棒棒糖，就冒出來水果糖；看過水果糖，就冒出來果凍；看過果凍，就冒出來水果罐頭；看過水果罐頭，就冒出來罐裝餅干……
　　“這個，這個，這個，還要這個……”
　　不知什么時候，手機轉(zhuǎn)移到茍思特手里。
　　它揣著手機，一頓好點。
　　“你悠著點，買點零食過過嘴就行了。點那么多，也不想想你牙齒都爛成什么樣子�！�
　　“沒關(guān)系，鬼是不輕易牙疼的。”
　　“哦豁。”
　　趙某人顯然不相信。
　　“你豪氣點單的模樣比太陽還光輝，你牙疼含淚的打滾比淋雨還狼狽�！�

　　Meaning
　　“等等，你今天的業(yè)績完成了嗎？”
　　趙某人打斷茍思特持續(xù)散發(fā)的“光輝”。
　　茍思特是鬼，鬼要到人間嚇人來完成陰司分配的任務。
　　這是鬼鬼們的硬性工作，也可以看作是小鬼頭們的作業(yè)。
　　摸魚不好好做，到了規(guī)定時間回去匯報結(jié)果，嚇人次數(shù)不夠，肯定要挨教導老鬼一頓臭罵。
　　“嗷……我忘了！”
　　茍思特突然想起來。
　　“嗷嗚嗷嗚嗷嗚……”
　　茍思特熟稔轉(zhuǎn)身，對趙某人猙獰，張牙舞爪。
　　“啊啊啊�。�！”
　　趙某人配合地表演驚叫。
　　“完成�！�
　　茍思特轉(zhuǎn)過身去，心思全放在零食上。
　　“你們鬼為什么要嚇人吶？”
　　“聽教導老鬼說，嚇人能體現(xiàn)生命的意義�！�
　　“鬼嚇人能有什么‘生命意義’？”
　　“教導老鬼說，鬼出來嚇人，人才能切身體會到生命的寶貴�！�
　　人遇到鬼，第一反應就是逃跑活命。
　　只要有命活，什么都好說。
　　茍思特邊瀏覽喜歡的零食，邊回應趙某人的疑問。
　　付款時，趙某人要求把所有巧克力相關(guān)的零食去掉，購物車剩余零食數(shù)量裁掉一半兒，他才同意付款。
　　茍思特憋屈地在床上到處耍賴。
　　“你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零食這玩兒能多吃么，你也不想想�！�
　　“要么你不要巧克力、裁掉一些零食；要么我不付款，你選了半會兒的零食哪個也吃不到。”
　　趙某人的態(tài)度異常堅定。
　　茍思特只好消停下來，衡量起零食們的輕重，誰去誰留。

　　Narrator
　　“我明天要去參加同事的婚禮，中午不回來了，冰箱里有些菜，你隨便炒幾個菜吃。米飯和湯都會做吧？冰箱里有西紅柿和雞蛋，湊合一頓西紅柿雞蛋湯吧�！�
　　“會！”茍思特朝氣回應。
　　趙某人培養(yǎng)過茍思特的人類必備技能。
　　“我也會點外賣哦，流程我知道喔，不會驚擾到別人的喔。”
　　茍思特瘋狂暗示。
　　它這項技能竟然無師自通。
　　“不行，外賣這東西少吃最好不吃，油大味咸，誰知道它到底怎么做出來的，干不干凈�！�
　　“好啵。”
　　茍思特失落。
　　“哎呀，同事都有對象結(jié)婚了�！彼旎ò甯锌�，“我怎么就沒有呢……”
　　“長得丑不容易有對象哦�！�
　　“靠，長得再丑那也是爸媽給的�！�
　　“嘶——我爸媽也不過是普通大眾臉啊，跟我年紀差不多大時都結(jié)婚兩、三年了，怎么這種好事兒……遺傳不到我呢？”
　　趙某人琢磨不明白。
　　“老鬼們經(jīng)常坐一塊兒聊天八卦，說人找不到對象哇，不單是丑、窮，還有好空想又瞎講究喔�！�
　　“……”
　　趙某人一口氣滯在胸口。
　　他心虛道：“你們老鬼瞎說什么鬼話呢……”
　　茍思特不服氣：“不是哦，老鬼也很了解世間活人的喔�！�
　　老鬼們生前也是人耶！
　　里面也不乏生前經(jīng)歷世態(tài)炎涼大起大落，還能老驥伏櫪東山再起的人呢！
　　“怎么個‘了解’法？”
　　趙某人悠閑地側(cè)身支著頭。
　　呦呵，陰間鬼的聲息挺廣泛啊，還知道陽間人事兒吶？！
　　茍思特開始發(fā)揮了——
　　“年少時雄姿英發(fā)，上知天文下曉地理，桂花樹下與三兩好友打鬧玩笑、談古論今，春風得意心高氣傲，瞧不上校外每月3、4千工資的普通上班族，更瞧不上班里向自己示好喜歡的普通同學，覺得老實人的喜歡對自己來說只不過是阻礙、屈尊，萬不可委屈晦氣。
　　莫欺少年窮，不墜青云志。以自己的才華實力，過不了多久就能鯉越龍門，站在城市高樓里呼風喚雨、大展鴻圖，到時候心儀的男神、女神打破頭、擠壞門檻來談婚論嫁，自己選擇的婚配對象比他們還要優(yōu)秀俊逸，讓自命孤高的他們以頭搶地，悔恨當初為什么沒有好好正視自己。
　　長大挨了社會一輪輪#暴#躁毒打，逐漸認清自我的平庸，每月拿著勉強過活的薪水，走著平凡的水泥路，望著遙不可及的房價、遙不可及的醫(yī)療衛(wèi)生、遙不可及的教育資源費用，還有欲壑難填的隱形歧視和下一代“起跑線”默默咽口水，膽怯地瞅瞅錢包，幾元幾角計算著還需要多少年的辛勤才能靠近。
　　一天疊一天，一年又一年。年紀到了婚姻的臨界點，渴望自由戀愛卻始終找不到合適的伴侶，也沒有勇氣忤逆?zhèn)鹘y(tǒng)，大聲表達自己是愛情柏拉圖主義，心有不甘地被家里人安排催促，半推半就去匹配相親。拖著什么都要忌口的身體，到街頭餐館吃相親飯，瀏覽半天菜單才點出幾道自己能吃的菜品。相親對象奇葩怪異，幾句往來后覺得話不投機，與之前的預設(shè)南轅北轍，失望無比。
　　心疼錢不能白花，敷衍聽著對方嘰里呱啦，不知所云，味同嚼蠟，勉強把食物吃凈。一個人走在大街上，回憶起年少時意氣風發(fā)被同學、校友單純地喜歡真是榮幸至極。恰巧偶遇當年仰慕眼饞的男神、女神，他們?nèi)允悄敲匆槐砣瞬�、光鮮亮麗，陌生客套地說聲‘你好’，便擦肩而過，從此再無交集。
　　早就厭煩了當下的工作，卻遲遲不敢辭職，迷茫自己辭職后還能做什么，生怕沒有經(jīng)濟來源還找不到妥帖工作在家混吃等死、坐以待斃。家庭親情和發(fā)小友誼在沒錢沒利的窮酸刺激下脆弱得不堪一擊，極端的想法開始縈繞于心：自己某日一死了之，恐怕也不會有誰關(guān)心在意。
　　期望自己能變得優(yōu)秀，上一分鐘一鼓作氣，朝著優(yōu)秀的方向努力，下一秒手機里冒出娛樂明星的一口野瓜；本命愛豆的專輯劇集宣傳、更新消息；同鄉(xiāng)同姓人士的成功聲氣……立刻氣宇軒昂，面帶榮光，激動直呼“天助我噫”，連忙研究起族譜輩分，期盼沾親帶故，榮耀便能蒙蔭。幻想鵬飛之喜，心神全被勾去，做了一只上躥下跳的猹，漸漸忘卻了時間，分散了精力。日復一日，高飛志向蹉跎成空殼口號，努力也淪為自欺欺人、一戳即爛的薄紙，之前種種豪氣的規(guī)劃想象，皆是黃粱一夢兮。
　　做事總是失敗，急得跳腳卻找不到任何解決頭緒，心里憋著悶氣，現(xiàn)實中怕招惹來事端災禍不敢與人發(fā)泄，于是就在網(wǎng)上罵富人為富不仁，懟窮鬼滑頭勢利；恨政＃策＃法＃規(guī)不惠民生，怨鄉(xiāng)風民俗不通情理。出門見到貓就幻想它偷了腥，看過狗就意％淫％它咬了人；瞧著雞就聯(lián)想到紅燈區(qū)，路過鴨就緊盯它肛*門*——任何牲畜家禽的行事作風都不比自己為人高潔清正，偶爾替天行道也無可厚非。依賴圣賢言語，自我安慰淡泊名利是真風骨，粗茶淡飯也很順意，而當錢財機會來臨，又立馬鯉魚打挺，追咬著肥肉油水四處奔忙喘息。
　　晚上熄燈一時間睡不著，看亂七八糟的中二小說、膚淺視頻來催眠自己，排遣夜晚自我內(nèi)心的空虛寂寞，舒緩白天同事爾虞我詐的糟糕心情，拋卻親戚鄰里假裝親熱的虛偽關(guān)系，回避被上司老板壓迫剝削又不得不強顏歡笑的做小伏低，羨慕別人琴瑟和鳴的美好愛情婚姻，悲嘆自己又比文中的廢柴主角差在哪里，主角光環(huán)為什么就不能在自己。
　　看得入迷，手機屏幕的光亮滲入眼底，眩暈著、眩暈著，自己變成了書中主角，書中主角也成就了自己，一并帶入夢里。夢里的自己何等風光出息，統(tǒng)統(tǒng)都在夢里，美女香車真金白銀，那精氣，仿佛回到少年英姿勃發(fā)的時期，把想說卻不敢說的話說干凈，想做卻不敢做的事情做干凈，想得卻得不到的東西得干凈，凌駕在曾經(jīng)凌駕于自己的人之上，羞辱他們曾經(jīng)讓自己難堪的羞辱，強壓他們嘗盡他們曾經(jīng)強壓給自己的苦楚……
　　白天臨近，夢境消散，鬧鐘催人起，心情大好，又開始能量滿滿的社畜新一天，循環(huán)往復，直到有一天……唔咕……”
　　茍思特枕著枕頭，懷里抱著小狐貍玩偶，非常難得地直勾勾說出大段話。
　　趙某人不知為何捂住了它的嘴，躺在枕頭上口干舌燥心虛道：“你們老鬼就是這么跟你說的？”
　　“是呀。老鬼們在晚上隔三差五給我們孩子鬼念《阿Q正傳》、《駱駝祥子》之類的睡前故事書，老鬼說書里頭講述的是舊時代的，新時代的‘阿Q’‘祥子’則是這些樣子的�！�
　　“何大姑跟我們說，普通人的悲愴，就是把生活擠壓成活著，然后清醒地崩塌�！�
　　茍思特眨著無辜大眼睛，乖巧地實話實說。
　　猙獰崎嶇的人世道上，連路邊鬼都瞅著眉清目秀。
　　夜深了，茍思特埋枕頭里睡得呼呼哈哈，趙某人卻翻來覆去一整宿睡不著。

　　Opulence
　　趙某人參加完同事的婚禮回來。
　　“婚禮熱熱鬧鬧的真教人羨慕。親戚賓客的隨禮錢，足夠小兩口富裕滋潤一番了。”
　　“你在婚禮現(xiàn)場西北角見到他們的守家鬼了么？大鬼也很開心叭？”
　　趙某人曾聽茍思特閑聊說過，人們愛信不信，世間有不少人家存在著守家鬼。
　　生前，他們是某世某代的長輩血親、親密愛人亦或好友世交；身后，魂靈進入陰司地府，稟明閻君，封了自己投胎轉(zhuǎn)世的命折子，化成守家鬼，回歸守家。
　　它們是家族隱形成員，也是家族最后一名成員——假如家族敗落，頂梁亡逝，子孫散佚，房屋空空，守家鬼最后一個拜別舊家，在趕往陰司的路途中因精氣不支而魂飛魄散化塵。
　　“沒有啊，大廳里滿滿當當全是的人，哪兒有鬼啊。再說了，大喜日子，多么重要，鬼來做什么，多膈應人。”
　　“不是哦�！�
　　“怎么說？”
　　“真正福祿壽齊全高厚的和睦人家，老人健朗、兒孫出息、寵物長壽，連守家鬼都面帶紅光精氣充沛，在大災大難來臨時護佑全家呢�！�
　　“有的守家鬼本身具備一些‘技術(shù)特長’，暗戳戳給子孫后代牽牽紅線、撞撞姻緣也說不準喔�！�
　　這是天喜星君額外放予它們的權(quán)力。
　　“除非這兩家湊巧都沒有守家鬼，否則大喜日子，娶新婦、迎新婿，多么重要！通常來說，兩家的守家鬼肯定得到場接納新人，給新婚夫婦添吉納福，保佑新丁安順健壯的。”
　　茍思特神秘地眨眼。

　　Pabulum
　　“面帶紅光精氣充沛……守家鬼也吃人類的飯食來補充精氣？”
　　趙某人問正啃著奶油威化餅干的茍思特。
　　“守家鬼不需要人類飯，也吃不著人類飯哦。家庭和睦、兒孫清正、鄰里融洽就是它們的精氣食糧。”
　　“那你……不是守家鬼？！”
　　茍思特什么人類食物都能吃！
　　吧唧吧唧什么也都能吃掉！
　　還賊喜歡吃零食！
　　“嘻嘻嘻，對呀，我不是守家鬼喔�！�
　　茍思特陰森森地露齒笑。
　　“那你……究竟是什么鬼？”
　　趙某人這次真的被嚇到，雞皮疙瘩刷刷全冒都出來了。
　　“我現(xiàn)在是冥鬼哦。”
　　“成為守家鬼的硬性標準是陽壽自然散盡的成年人，而我死的時候還是一個小孩子，根基薄弱，一下子成不了守家鬼的�！�
　　是了，打眼一看茍思特，就是個十來歲的少年小鬼頭。
　　“老鬼說，孩子鬼要轉(zhuǎn)為守家鬼，必備流程就是到人間積累足夠的經(jīng)驗，也就是修行啦，我現(xiàn)在就在修行的過程中喔�！�
　　茍思特元氣俏皮地比了一個“耶”。
　　趙某人安下心來：“也就是說，你以后要朝著守家鬼的方向走？”
　　“唔……不一定，孩子鬼到了轉(zhuǎn)型時，教導老鬼會推薦好多做鬼方向，不只有守家鬼一個喔�！�
　　“嘻嘻嘻，要我成為守家鬼，你得好好表現(xiàn)喔�！�
　　“我要怎么‘好好表現(xiàn)’？”
　　“快去做飯啦，我要吃好吃的。”
　　茍思特窩在椅子里，看著趙某人在廚房忙里忙外。
　　它故意含糊了一些。
　　在陰司，守家鬼是根基狀態(tài)穩(wěn)定、受陰曹諸鬼神尊敬的大鬼。
　　孩子鬼到了修行期滿，到了轉(zhuǎn)型實習期，要先做五載的錢柜小鬼，再做五載的食氣小鬼，一邊從事手頭工作，一邊每日連續(xù)不間斷到地藏菩薩處修完整七年的佛法，并上交一份《佛法通悟》（即十五張紙以上二十張紙以下包含正反面純手寫的地藏講學聽后感）。
　　菩薩閱讀并簽名蓋金印后（地藏若不在，則由諦聽代職），食法鬼多摩便準許它們順利畢業(yè)，它們才有資格去競爭守家鬼名額。
　　競爭到名額的幸運孩子鬼若鐵了心要走守家鬼道路，則會觸發(fā)一個必要條件：必須重新投胎轉(zhuǎn)世三次及以上，完整經(jīng)歷三生輪回。
　　等第三生的陽壽自然耗盡，魂魄進入陰司，除卻自主放棄名額、下獄受刑褫奪名額等特殊情況，一直封存著的守家鬼頭銜才正式授予當年的孩子鬼。
　　它可以憑借幾世的記憶、經(jīng)歷、喜好，任選一戶與自己相關(guān)聯(lián)的人家，待守家鬼轉(zhuǎn)化程序走完，便能獲得陰司的信用背書，名正言順不受威脅地入駐。

　　Quack
　　“怎樣才能感知到自家的守家鬼？”
　　趙某人夾著菜，問茍思特。
　　“人類是不會主動感知到的……起夜尿尿時也不會撞到喔，哈哈哈哈……”
　　茍思特回想起自己用平板看番劇，里面男主起夜傻愣愣撞到鬼的情景，笑得前仰后合。
　　“好了，你控制住，飯都噴出來了，餐桌禮儀懂不懂？還要我再教你一次？”
　　“喔�！�
　　茍思特安生下來。
　　“難道要借助道士巫婆？”
　　趙某人猜測道。
　　“道士巫婆呀……最有效的方式還是子孫通靈聰穎啦，這可比道士巫婆還深厚喔�！�
　　“老鬼們說，只有真正具備厲害本領(lǐng)的道士才能通過一些技巧搭上“橋”，讓人類和守家鬼進行簡單短暫的溝通啦，但是現(xiàn)在這種道士很稀少了，幾乎都‘離開’了喔。”
　　“普通道士身單體薄，不能胡謅亂侃瞎做法的。若沒有守家鬼便罷了，算他運氣好。要是惹惱別人家性情剛烈的守家鬼，上報了陰司，會大損陰德、大傷元氣的喔�！�
　　有的人越找“先生”算命，氣運越差憂慮越雜，糟心事一件接一件；有的“先生”越給人算命，血氣越虛精耗越多，氣機心性混亂難調(diào)理。
　　“就像打架，弱的打不過強的，口笨罵不過嘴利的，道士巫婆再能造也是凡間人，道行再深也能深得過我們真正抗造的陰司鬼啵？不過是做些模樣圖點‘東西’罷了�！�
　　“這好像叫……‘醫(yī)之好治不病以為功’�！�
　　茍思特勉強用起他在陰司璋瓦院桃花嶼分院學習念書的古文句子。
　　薛判官閑聊時“老油條”地說，一批怪力鬼神養(yǎng)活一眾牛鬼蛇神，一個“財”字貫穿始末。
　　頻頻問因必有此因，處處尋果必有此果。
　　問者男則主講事業(yè)先千后隆，問者女則大談姻緣先隆后千，一問一審一屈一賣，一套話術(shù)刷下來，把人拿捏死死的，錢財也就不遠了。
　　“嘻嘻嘻，嘻嘻嘻……江湖騙子超——多——的喔。”
　　茍思特嬉笑著。

　　Raillery
　　“我就是人，肯定感知不到同事家的守家鬼啊�！�
　　“不是哦，你能看見我就能說明你已經(jīng)通靈‘開了竅’，可以看見守家鬼了喔�！�
　　“我之前怎么沒看到過自家的守家鬼？”
　　“它比較小心，我沒有點破，你也沒在意啦�！�
　　“我的守家鬼現(xiàn)在在哪里？”
　　趙某人四處張望。
　　“回你爸媽那里啦。”
　　“你把它攆走了？”
　　“喔，你怎么能這么想我！”
　　茍思特不高興地鼓嘴，像只氣鼓鼓的河豚。
　　“你沒有成家，也沒有分家自立門戶，就沒有只屬于你的守家鬼……噫，好像也沒有守家鬼愿意選你喔，好可憐呀，你前幾世都怎么過的吖�！�
　　“要你寡（管）！”
　　趙某人被戳到痛處，連發(fā)音都不標準了。
　　“你家的守家鬼就把你當作漂泊在外的崽崽，有事沒事兩頭飄。”
　　“見我來了，你家的守家鬼才歇下一口氣，回了你爸媽那里，守原本的家。”
　　“它回去之前，叮囑我多督促你一些，年紀輕輕的別嗜煙酗酒嗑藥熬夜在外頭招惹混賬女人�！�
　　“好家伙，這話說得我做過似的，我可是個一身陽剛正氣的小伙子�！�
　　趙某人才不受這等冤枉。
　　“可是你確實會熬夜啊�！�
　　“偶爾幾次而已�！�
　　“偶爾……？你的發(fā)際線已經(jīng)升高了呀，中老年時禿成‘地中�！稍趺崔k哦……”
　　“你能不能想我點好�！�
　　趙某人心有點梗了，可聽不得這個。
　　我發(fā)際線升高了？
　　什么時候？！
　　得多吃黑米黑豆黑芝麻！
　　茍思特借助記憶片段艱難復述：“嗯……要考試的話，別見誰就拜逢考必過，拜錯了神仙沒用處還落不得好�！�
　　“好好的考馬原，那混小子拜什么伏波將軍？一個漢朝裨將能懂什么‘唯物論’‘辯證法’？‘熊羆子看經(jīng)書——兩眼一模糊’罷了，還不如去拜孔子呢。兩家都是思哲先賢，互通往來的，見他虔誠也方便幫他說道說道……”
　　守家鬼拉著茍思特的手，絮叨。
　　茍思特不明覺厲，本能地小雞啄米：“是吧，是吧……”
　　“你這些倒是記得清楚。拜伏波不過是圖個彩頭，我當時能考過去，分明是我臨時抱了佛腳還運氣好，連續(xù)押中兩道大題，‘歐’！”
　　想當年，他可是學校著名倒霉蛋兒，心血來潮向老天求對象都能被暴雨淋感冒的那種。
　　“還有喔……”
　　茍思特擺著滑稽的表情飄到趙某人身邊，輕聲咬耳朵道：“晚上起夜拉粑粑……完了再困也要洗手喔……”
　　趙某人驚得一激靈。
　　“它怎么什么事兒都跟你說！我不要面子的嗎！”
　　“這條你給我忘了！忘干凈！”
　　“嘻嘻嘻……”

　　Sincerity
　　“我這幾天趁著休息回家一趟，第一次見自家守家鬼，帶什么見面禮好呢……”
　　趙某人摸著下巴裁度。
　　“守家鬼不需要見面禮呀，它們用不著的，你誠意到了就行。”
　　誠意……
　　他一個人在這兒工作、生活，有什么“誠意”帶回去？
　　大清早兒，趙某人撈上了茍思特，坐高鐵回老家。

　　Taboo
　　趁爸媽午睡休息，趙某人艱難地找到了自家的守家鬼。
　　守家鬼飄在陽臺頂曬太陽。
　　起初，混小子朝著它的方向猛盯，守家鬼自覺人類肉眼不可能瞧見鬼物，便繼續(xù)自顧自伸懶腰，不在意。
　　“你好呀，大……呃……鬼。”
　　趙某人原本想喊它“大姐”，但琢磨守家鬼可能比他太奶奶的年歲都大，喊祖宗喊成大姐，亂了輩分就糟糕了。
　　“你能瞧見我？！”
　　守家鬼嚇得一顫。
　　趙某人一把把茍思特拽到跟前：“它全招了�！�
　　守家鬼瞅了一眼嘴里叼著麻餅子、云里霧里不明情況的乖鬼鬼茍思特，對趙某人說：“你就當從來不知道、沒聽說、沒瞧見過我�！�
　　“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你照做就好�！�
　　“好歹給我一個理由吧，我也好說服我自己�！�
　　“子不語，怪力亂神�！�
　　說罷，守家鬼從窗戶飄走。
　　“它怎么走了？”
　　趙某人問茍思特。
　　“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咯，人們不也時不時去街里玩么。放心吧，它會回來的喔�！�
　　“那它剛才為什么要這么說？難道是鬼的禁忌？”
　　“不是鬼的禁忌喔，‘鬼中人’是沒有鬼禁忌的，‘子不語’更像是人的禁忌呢。”
　　茍思特口中的“鬼中人”是指由人類亡故后，其靈魂出竅、坍縮形成的冥鬼。
　　陰司地府中，它們絕大多數(shù)是經(jīng)閻王審判后到忘川河畔等待投胎轉(zhuǎn)世的人靈，本身不是修煉的惡魂邪鬼，自然就沒有什么“鬼禁忌”。
　　七月半中元節(jié)，陰陽交替，鬼門大敞，放出的就是這些想“回家瞅瞅”的“鬼中人”。
　　守家鬼是“鬼中人”的分支之一。
　　“你家的守家鬼是個文化鬼喔，文化鬼在陰司‘鬼中人’里很受尊敬的�！�
　　薛判官、何大姑、王獄娘、胡畫師……好多好多的鬼差鬼吏一開始都是鬼中人，都是鬼中人里的文化鬼。

　　Undertaking
　　趙某人在家確實按照守家鬼的要求做，頂多看見它時多瞥幾眼，沒有讓爸媽疑心、憂慮。
　　混小子長大、懂事了，知道輕重緩急，不瞎毛躁了。
　　小鬼頭的個頭竄了一竄，還是那么活潑討喜。
　　守家鬼很舒坦。
　　久別重逢的房間，久別重逢的單人床，久別重逢的木質(zhì)書桌，久別重逢的泛黃漫畫書和花花綠綠的童年小玩意兒，趙某人別有一種重踏故土的感覺。
　　“你說……清明節(jié)、中元節(jié)啥的，我要不也給它燒燒紙？”他問旁邊的茍思特。
　　“別喔，你爸媽燒一燒，意思意思就可以了哦�！�
　　“每逢鬼節(jié)時日，陰司上空紙錢元寶什么的轟隆隆全砸下來，跟發(fā)了大水、崩了大山、鬧了天災一樣。鬼差們忙得不可開交，有時候閻君鬼帝都得出來指揮、運輸祭品，甚至忘川河畔的精壯人靈都抽調(diào)來清點祭品、清理道場呢。新來的薛判官最討厭這些虛頭巴腦的，但又不得不做，破口大罵也不是沒有過喔。”
　　茍思特簡單回憶一些陰司的鬼節(jié)景象。
　　“上頭的人聽著！別尼瑪攢一股勁兒逮這一天嘩啦啦全造出來，要死��！一個個日子還過不過！你們只在這一天記得你家亡人嗎？！”
　　“高空拋物違法知不知道！”
　　“少他娘燒亂七八糟的東西，還嫌通貨膨脹不夠嗎？！近現(xiàn)代民國史沒學過是不是！民國時期國民政府狂印鈔票導致什么后果都TM給老子我回去背熟！”
　　“這是啥東西？！燒點有用的來�。�！ ”
　　判官薛壬桂叉腰，指天大吼。
　　“淦！什么玩意兒砸我！”
　　祭物埋到半腰，牌姑何晴忙得手眼麻木，外加薛壬桂突然發(fā)瘋一嗡嗡，煩躁得想再死一次，撿起一個石子兒扔向薛壬桂：“死鬼你很閑是不是？！有這罵天的功夫怎么不用在運送祭品上！好歹也牽上橐駝、走鏢象邁幾步了！你快點打包！博衡過來催了！”
　　“尼瑪！他趕投胎啊，催催催！”
　　薛壬桂又急又煩。
　　世界上最大的欺壓不過于逢年過節(jié)工作加班。
　　加班費……
　　嗐，都是長留陰司的高覺悟自己鬼，低頭不見抬頭見，談物質(zhì)多傷感情！
　　“操蛋，我本來就是996累死的，結(jié)果來了陰曹地府，竟然還得連續(xù)不間斷007……”
　　“鬼比人還抗造咧？阿彌陀佛……真虧俺廠子的老板不在，否則他還不得喜死。”
　　精壯人靈把祭品打包好，馱上橐駝車，止不住吐槽。
　　……
　　“你家好，不燒紙它也好；你家不好，燒一挑子紙它也好不了�！�
　　夜晚，茍思特自自在在趴在單人床上翹著腿，嚼著蛋卷刷著平板，重復薛壬桂說過的話。

　　Vacancy
　　趙某人最終還是沒忍住，臨走時逮著空隙詢問守家鬼一些問題。
　　守家鬼搖搖頭，說：“如今陰司里頭，孩子鬼和成年鬼待的地方是分隔的，其他鬼好好的不會冒獲刑風險違背規(guī)定亂竄地界兒，除了鬼差鬼吏往來奔走，誰也不知道孩子鬼住的島嶼究竟是什么樣子。
　　不過孩子鬼的記憶確實出現(xiàn)些許問題。為什么會出現(xiàn)問題……我并不清楚原因，聽說陰司璋瓦院[1]那邊也在琢磨。
　　我只知道，在沒有分流兩地前，孩子鬼和成年鬼的記憶一樣，都是完好的�！�
　　“你有什么想不通的，直接問那個小鬼頭不就行了？它又不是緊嘴巴有城府的小家伙�！�
　　得了自家守家鬼的話，趙某人若有所思。
　　下午從老家回來，拎著大包小包土特產(chǎn)、一路勞頓的趙某人小憩一會兒。
　　床底四周床罩子遮擋，地面鋪上一層厚毛毯，趙某人覺得壓抑冷清，給它放了一個小枕頭，一方小薄被，還伴了一個牛仔小熊玩偶。
　　床底成了茍思特最喜歡的個鬼場所。
　　茍思特不打擾他休息，抱著軟點心、汽水鉆到床底下聽音樂、追番劇、打游戲、抖鬼畜……偶爾也看鬼片。
　　偶爾中的偶爾，被鬼片里的瘋?cè)藝樸滤恢?br>　　趙某人醒來，敲敲地板。
　　“你醒啦？有啥事兒？”茍思特冒出頭來。
　　趙某人呆呆望著天花板出神：“陰司是不是不允許你一次性逗留人間太久？”
　　“是啦。孩子鬼說到底還是沒長大啦，沒大沒小、沒輕沒重起來很容易在人間惹出麻煩的，教導老鬼們就安排統(tǒng)一的時間，教我們按時去回喔�！�
　　“如果……沒有按時間回去會怎樣？”
　　“短時間逾期，老鬼會出來揪耳朵拎我們回去喔�！�
　　相當于孩子在外面瘋玩，一句“飯好了，快回來吃飯”就是玩樂的終點信號。
　　要是孩子樂不思蜀，媽媽就要攥雞毛撣子出來揪了。
　　“人間世對于我們孩子鬼來說，只是修行要去的地方，就類似于……學校。”
　　“孩子鬼的根基本就不穩(wěn)，如果在人間待得過長，人間過盛的陽氣會烤干我們魂魄，使我們魂飛魄散化成灰塵，也就是死亡。人死掉好歹還能有魂魄兜著，鬼死掉就徹底死透透了�！�
　　畢竟孤陰不長，獨陽不生。
　　“我們孩子鬼已經(jīng)離開了人世，不再是陽間之人，也就不再具備生活在陽間的條件。再怎么喜歡留戀世間、人群中遇到生前親人，頂多與他們沒有感知地親昵一下，該回陰司還是要回去的�！�
　　來了，走了；又來了，又走了。
　　趙某人明白了，問了一個突兀又關(guān)鍵的問題：“那你每次進陰司再出來……是不是會遺忘一些東西？比如斷裂上一次人間的修行記憶……或者說‘碎片化’？”
　　趙某人最終敲定，茍思特不是沒有之前的記憶，而是它的記憶斷裂、破碎、混亂、空缺了。就好比拼圖，每一次人間修行記憶是一幅完整圖畫，茍思特的記憶不啻一雙看不見的手把多種圖畫的拼圖塊兒完全打散，攪和在一起，一股腦全塞進同一個盒子里。
　　偶爾，有幾片“拼圖塊兒”徹底遺失散佚。
　　“唔……布（不）吉（知）島（道）噯，沒聽老鬼說過喔�！�

　　Wicker
　　趙某人打算到街里逛逛。
　　聽到上街，茍思特瞬間來了興奮頭兒，吵嚷著也要去。
　　“我?guī)闳タ梢�，但你不準給我嚇人惹事兒�！�
　　“吼（好）！”
　　茍思特拍胸脯，信誓旦旦保證。
　　街上熱鬧，小吃飄香，娛樂齊全，手藝精致，撩得茍思特全部都想要，哪個都想沾。
　　趙某人為了不惹人驚疑，只好隨著茍思特一起玩。
　　于是，仔細的路人就會發(fā)現(xiàn)，商場小火車，趙某人一位成人獨自坐在里頭。
　　當完火車司機，趙某人又坐上小板凳，混在小朋友堆里撈金魚。
　　撈了幾條小金魚，趙某人袖子一擼，拎起錘打地鼠……
　　年長了，反應力不比青少年時期靈敏，手忙腳亂地漏了好幾個地鼠。
　　打完地鼠，趙某人站上了跳舞機。
　　跳完舞，趙某人卯勁兒一定要夾到那只心儀的娃娃……
　　“哦呀，頭一次看到一個大小伙子這么有童心噻。”
　　帶小孫孫玩的姥姥跟老朋友小聲調(diào)侃。
　　成年的趙某人玩得很開心。
　　這是他自打高中以來，難得的一場開心，不計較利益得失的開心。
　　他們一路逛到公園。
　　公園比商場人少、靜謐許多，湖水、垂柳、燕巢，很適合舒緩、平復燥熱的心情。
　　趙某人折下幾條柳枝，憑借童年記憶編成一只柳環(huán)。
　　“給我吧，給我吧……”
　　坐在肩膀上抱著娃娃的茍思特新奇這只粗糙的手工小玩意兒。
　　他將柳環(huán)戴在茍思特頭上。
　　茍思特飄到他跟前轉(zhuǎn)了幾個圈，眼神晶晶亮地問：“好看么？好看么？”
　　“嗯，好看，像個……”
　　“像個什么？”
　　“像個小王子�！�

　　Xanadu
　　“嘿嘿嘿……”
　　茍思特被趙某人夸獎，更開心了。
　　老鬼也會給孩子鬼們念《小王子》故事書，聽故事的孩子鬼都向往成為小王子。
　　璋瓦院掌事姑娘之一的青山姑娘有時也會登島來念《小王子》的法文原版。
　　可是除了她，沒有哪個鬼會法語，能聽懂……
　　不過，大家坐在一起聽故事的氣氛，感受起來也是很安寧愜意的。
　　“你待的‘那地兒’……沒有柳樹么？”
　　趙某人坐在公園長椅上吸溜著果茶，問道。
　　“有呀，好多呢，都是老鬼們吭哧吭哧挖坑種下的�！�
　　“那你見到柳環(huán)還這么興奮�！�
　　“有柳樹，沒有柳環(huán)吶�！�
　　“有老鬼給你們念故事書，沒有老鬼編柳環(huán)么？”
　　“老鬼們的手眼很笨啦，穿針引線才寥寥草草懂得一些。編柳環(huán)？它們才不會哩！”
　　“是么……”趙某人打探道，“你‘那地兒’是什么樣的��？從來沒聽你提起過。”
　　“嗯？你不知道么？我以為你清楚啊。”
　　“我……應該清楚么？”
　　趙某人反被茍思特繞迷糊。
　　“你念書的時候不是學過《桃花源記》么？”
　　“《桃花源記》？就是一個漁夫穿過一片桃花林，順著山洞誤入世外桃源？”
　　“是呀。聽老鬼們說，我們孩子鬼待的地方原是人世間的一塊地兒，舊時叫桃花源，里頭有屋有棚，有田有路，之前肯定有人居住過。但是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土地突然下沉了，懸在陰司上空。東岳府君跟旸谷帝君商量妥后，施了法術(shù)引它下來，落在了溟水出�？诘臇|北方，成為一塊島嶼，于是就改名叫桃花嶼啦�！�
　　土地下沉……？是因為地震嗎？
　　“桃花源為什么下沉？”
　　“我不知道喔�！�
　　“那桃花源什么時候下沉的？”
　　“我也不知道喔�！�
　　陰司欽天監(jiān)的太史郎記載過此等奇妙之事。
　　不過此事頗為蹊蹺，太史郎才學有限，只純粹記下此事，并沒有多做分析、猜測。
　　“你入陰司的時候，桃花嶼形成了嗎？”
　　“形成啦！只不過一直是空著的，沒有鬼上去住喔。薛判官為了緩解陰司人靈冥鬼的積聚壓力，就讓成年鬼待在忘川河畔，我們孩子鬼則被安排進桃花嶼，由老鬼們照料教導喔�！�
　　等等……空著的？！
　　“原本生活在桃花源里的那些人呢？”
　　“不知道噯，老鬼說東岳府君把桃花源接引下來，它們登島進入時，除了桃木花草、溪水桑田、屋舍瓦棚、碗筷器具在，男女老少、家禽牲畜都不見了蹤影。”
　　茍思特道。
　　假如人們?nèi)窟w徙，攆雞引鴨、牽牛趕羊，最起碼也會各自收拾衣用家什，把碗筷器具什么的捎上吧？
　　最壞的結(jié)果，桃花源中的人類牲畜悉數(shù)死去，怎么說也會留下點尸骨、痕跡吧？
　　哪怕是氣味呢？！
　　桃花源……桃樹……桃木。
　　桃木乃夸父之杖，自古是人間辟邪驅(qū)鬼之物。
　　桃花源下沉落入陰司，桃木好好的都在，里頭活物全沒了。
　　“閻王就沒有收到過原住民的靈魂？”
　　退一萬步講，陰司閻君有職責和能力回收他們的靈魂吧？
　　“沒有呀。世上每個人都有命折子，記錄著人從溟水幻化而生的頭世開始的幾生幾世、幾緣幾分。折子就保留在輪轉(zhuǎn)殿的卷宗閣還有判官廳的儲藏窟里。人們身死后，魂魄入陰司閻羅殿接受審判。審判結(jié)束，惡人就發(fā)配各個地獄再審判刑、定刑期、服刑，其他的就到忘川河畔領(lǐng)牌號排隊，等待牌姑叫號去孟婆處喝湯，準備下一世輪回。”
　　“忘川河畔的每個人靈都要在自己新一輪投胎轉(zhuǎn)世前，去輪轉(zhuǎn)王的輪轉(zhuǎn)殿窗口挨個兒核對各自的命折子和生死簿信息。否則等到轉(zhuǎn)世那天牌姑們得不到命折子，對不上人靈信息，圈不了姓名，人靈就換不到過橋牌子，喝不了孟婆湯，也就無法投胎轉(zhuǎn)世重返陽間了�！�
　　這些就類似于世間相關(guān)部門的人口登記、銷戶；過關(guān)卡必刷身份證。
　　“但是我聽到輪轉(zhuǎn)王說，并沒有找到他們的命折子和名字，也沒見得他們的魂魄來找啊�！�
　　茍思特在海岸邊和小伙伴兒玩水撒歡時，偷聽到突然蒞臨的輪轉(zhuǎn)王和島上老鬼們說悄悄話。
　　“你們在這島上可安好？有無發(fā)覺蹊蹺之處？”
　　“回輪轉(zhuǎn)王，一切安好，并無蹊蹺�！�
　　“嗯……”輪轉(zhuǎn)王臉色凝重地點點頭。
　　“不知大王有何憂慮？”
　　“桃花源男女離奇失蹤，吾命副官查遍卷宗閣、儲藏窟，皆未找尋到命折子，生死簿上也未記載姓名。你們居于桃花源已有些時日，可知曉一二？”
　　“這……恕屬下愚鈍，屬下著實不知�！�
　　……
　　輪轉(zhuǎn)王臨走時，憂心忡忡吩咐老鬼們多種些柳樹。
　　過了幾天，老鬼們挖坑栽柳樹時閑話說這蹊蹺已經(jīng)上報了羅酆山的北陰酆都大帝。大帝派遣差吏來調(diào)研島上桃樹，欲觀此處桃樹與度朔山大桃木有什么區(qū)別。
　　這么一塊美景小島，鬧玄乎竟然鬧到酆都大帝那里，也是厲害。
　　“你說的是真的？沒有唬我？”
　　“沒有呀，我唬你做什么喔�！�
　　茍思特歪頭，一臉無辜。
　　趙某人清楚記得，《桃花源記》的結(jié)尾，漁夫出去后背叛村中人，將其報告太守，按照最初的記憶回頭再尋時，標記全無、迷失方向，再也找不到路。
　　劉子驥聽聞也去找尋，仍沒有結(jié)果。
　　不久，劉子驥病亡，桃花源再無人問津，仿佛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
　　夕陽紅通通如血色映照半空，趙某人瘆得渾身發(fā)麻。

　　You
　　天黑了，暖黃色的路燈指引趙某人的歸家路。
　　“嗯……我明天就要回去了喔�！�
　　茍思特坐在趙某人肩上，乖巧抱著他的脖子。
　　規(guī)定的日子快到了，它兜里計嚇人數(shù)目的小罐子已經(jīng)裝滿，這就意味這他們分別的日子逼近。
　　“是么……”
　　趙某人聲音聽起來有些落寞。
　　“這段時日跟你在一塊兒很開心呀�！�
　　“我也是。”
　　“有緣分的話，以后還能和你在一塊兒玩啊�！�
　　“我也是�！�
　　“我還想玩好多好玩的東西呢�！�
　　“我也是�！�
　　“喔，你是復讀機么。”
　　“呵……”趙某人輕笑了笑。
　　“柳環(huán)你帶走吧，到了桃花嶼，也好和別的小鬼頭臭顯擺，就說某個塵世凡人送給你的�！�
　　“你有，它們沒有�！�
　　“喔！”
　　茍思特終究逃不過小孩子心性。
　　“還有……柳諧音‘留’，有惜別盼歸之意，望君珍重多牽念�！�
　　茍思特沒有說話，臉頰蹭蹭他的發(fā)。

　　Zone
　　“啊呀，規(guī)定日子到啦，我要回陰司‘交作業(yè)’啦！”
　　茍思特向趙某人告別。
　　它用法術(shù)在墻上開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黑洞連通著一個趙某人目前不能踏足的特殊地域。
　　“你什么時候再回來？”趙某人問。
　　“不好說喔，也許明天就回來，也許過幾天再回來，嘻嘻嘻……”茍思特攀上他的肩頭咬耳朵，“也許永遠也不回來了喔。”
　　這次離別的咬耳朵著實把趙某人嚇得不輕，身子都僵住了。
　　“嘻嘻嘻……嘻嘻嘻……”
　　茍思特搖頭晃腦地滑稽笑。
　　“真是個沒輕沒重的小鬼頭啊�！�
　　趙某人抹抹緊張的臉。
　　“我不在的時間里，生活再怎樣不講武德，都好好生活喔�！�
　　“再普通也要自信哦，畢竟七十億分之一概率、全球限量獨一份且永不復刻版，很金貴的。”
　　茍思特飄到趙某人肩上，摸摸他的頭。
　　“好�！�
　　茍思特戴著柳環(huán)飄入黑洞，向趙某人比了一個心形手勢：“我能交滿作業(yè)全靠你的配合呀，臨走前我沒有什么送給你的，就送給你一個大——心心吧！”
　　“不管你什么時候回來，只要我還活著，都住在這里，哪也不去。你回來的時候，通知我一聲吧。”
　　“好喔�！逼埶继卮饝�。
　　“A Bientot.”
　　這是茍思特除了“Bonjour”外，唯一一個記住、理解還會說的簡單法語。
　　黑洞迅速縮小，眨眼間不見痕跡，只余下一堵光潔的白墻和窗外月亮灑下的溶溶月光。
　　某天，趙某人深夜睡覺。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似乎是小孩子的笑聲。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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