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經(jīng)細胞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沒有在中央控制系統(tǒng)的廣播或視頻里出現(xiàn)了。

　　定期投入的依非韋倫維持著世界的平靜。沒有細胞知道平靜會在第幾個下一秒被突然打破，或者還是就在平靜中，悄悄地走向滅亡。

　　不過總指揮的頻道并沒有因此完全沉寂。依非韋倫除了巡視著世界的每個角落殲滅發(fā)現(xiàn)的任何逆轉錄病毒以外，也在血腦屏障之內(nèi)制造了靜電干擾，又間或通過廣播傳出不規(guī)律的嘈雜噪聲。

　　Th司令不再向神經(jīng)系統(tǒng)徒勞地發(fā)送請求執(zhí)行STI方案的申請。神經(jīng)細胞終究不知道，那天Th在中樞神經(jīng)系統(tǒng)機要辦公室外面，隔著透明的防彈玻璃眼睜睜地目睹指揮官閣下失去生命，卻被辦公室的安保系統(tǒng)攔在外面，無論是對當下發(fā)生的死亡，還是一切源頭的病毒危機，全都無能為力。

　　免疫系統(tǒng)的司令官足夠聰明，早就看懂了總指揮閣下目光中那些從未說出口的話。但他卻還沒看懂自己的心，也不知該如何應對，于是選擇了沉默。

　　在逆轉錄病毒的陰影下，只要時間足夠漫長，就沒有一個CD4+T細胞能夠獨善其身。盡管殺手T細胞班長竭盡全力，幾乎寸步不離地貼身保護他，Th也還是成為了感染的犧牲品。

　　不過現(xiàn)在CD4+T細胞稀缺，后繼無人。依靠藥物抑制了病毒逆轉錄酶活性，Th司令別無選擇，也只能繼續(xù)工作下去。病毒感染的事情，他沒有告訴過神經(jīng)細胞�；蛟S在生命的最后時刻，至少總指揮閣下還可以相信他拼上自己的性命，就真的能換來Th的平安。

　　Th沉默了幾天。胸腺司令部辦公室的空氣壓抑得快要凝固了。就在Th終于清了清嗓子——這幾乎是他幾天以來第一次發(fā)出聲音——的時候，挺直腰板站在Th身邊的Tc班長不自在地動了動。然后，金發(fā)的殺手T細胞看到Th抓起了對講機。

　　在過去的幾天里，Th司令幾次盯著對講機，面無表情。于是Tc也就盯著Th，保持著同樣的沉默。他其實很想開口說些什么。還在學校的時候他就從來都看不懂這個天才室友的腦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畢業(yè)之后Th成為了司令，給他的命令倒是簡單明確，從不用他花費什么腦子；而在病毒危機剛剛發(fā)生的一段時間里，也是Th和他的距離最近的時候，就在Tc幾乎快要產(chǎn)生他已經(jīng)完全能看懂Th的錯覺時，Th卻因為神經(jīng)細胞的死亡而突然沉默下來。

　　還對他的貼身保鏢擺出了拒之千里的樣子。Tc一想到這點就感到委屈，但他不吵不鬧，只是扁了扁嘴，依舊兢兢業(yè)業(yè)。經(jīng)歷過太多鮮血與死亡的洗禮，當年的張揚青春已經(jīng)漸漸沉淀下來，即使是一根筋又頭腦簡單的熱血Tc，也褪去了那時無憂無慮的天真，多了隱忍和穩(wěn)重。

　　“叫B細胞過來�！盩h聲音有些沙啞，攥著對講機，只說了一句就切斷了線路。

　　反戴帽子的少年很快就過來報到了。濃重的黑眼圈掛在B細胞的臉上，完全看不出他從前熱情活潑的影子。B細胞似乎已經(jīng)猜到到了什么，瞪大的疲憊雙眼中充滿了驚恐。他試圖對Th勸說什么，但司令官甚至沒給他開口哀求的機會。

　　一張指令被直接丟在他面前。B細胞眼中的驚恐被絕望取代，然而他無法違抗Th的命令，哪怕這個感染了病毒的Th看起來已經(jīng)過于憔悴。

　　抱著抗體槍的B細胞雙手在顫抖，終于在對講機里Th冰冷的催促聲中閉上眼，開始漫無目標地掃射自體免疫抗體。正常細胞尸橫遍野，在細胞的驚叫、哭喊和叫罵聲中，B細胞忍不住嚎啕起來。

　　Th扯斷顯示屏的電源，SLE現(xiàn)場的慘狀便突兀地從屏幕上消失了。

　　“混蛋，你到底在做什么！”Tc終于忍不住，對著Th吼了一句。積攢多日的莫名情緒終于變成按捺不住的怒火爆發(fā)出來。金發(fā)T細胞掄起拳頭，拳頭帶著風聲向Th的臉上砸過去。然而就像多年前畢業(yè)典禮前的那次一樣，Th的動作比他更快。

　　Th微微一側身就避開了Tc的攻擊。但這次他沒有還擊，只是扭住Tc的手腕向旁邊一帶，讓那個金發(fā)大塊頭不由自主地趔趄了一下。

　　就在殺手T細胞試圖穩(wěn)住身形的間隙，他聽到了司令的聲音：“這個茍延殘喘的世界，還有什么存在的資格�！�

　　受傷的眼神在Tc的金眸中出現(xiàn)。他被Th語氣中的冰冷刺到了。但同時他也敏銳地覺察到，Th的手比他聲音更加冰冷。而且，盡管或許能夠某種程度地被嫻熟的格斗技巧所彌補，但Th體力的虛弱還是沒有瞞過實戰(zhàn)經(jīng)驗豐富的Tc。

　　這個認知讓Tc心中顫抖了一下，泄了氣，剛剛的怒火也一下子煙消云散。

　　“你……是要逼著身體使用糖皮質激素嗎？”最終，不知不覺間紅了眼圈的Tc咬牙切齒地問。

　　Th反而放松下來，甚至露出了一個微笑：“你也可以殺死我，畢竟我現(xiàn)在本來就是感染了病毒的靶細胞，對吧，笨蛋？”他的語氣乍一聽，和過去那個舉重若輕的天才毫無二致，但Tc就是莫名地感覺到刻意玩世不恭背后，似乎還藏著什么說不清的情緒。

　　“在和你這個瘋子一起被類固醇殺死之前，我還想問你個問題。”最終Tc用和他形象完全不符的深沉語氣說。

　　或許是Tc的樣子太像是被主人遺棄的大型犬，也可能是因為他此刻的畫風實在反常得嚇人——嚇胞，Th似乎會錯了意，換上了一副鄭重的神情，單手掐住了Tc的下巴，盯著那雙金色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喜歡過。是你先拒絕我的�！�

　　話一出口，輪到Tc受到驚嚇了。他下意識耿直地解釋說不是這個問題，這讓Th感到意外，于是他松了手，聽到Tc繼續(xù)說下去：“每天你都忙到要被提醒才記得吃藥，今天的藥你記得吃了嗎？”

　　Th司令的眼神突然犀利起來。然后Tc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剛剛Th說出了什么。他的臉瞬間變紅了，連耳朵都燒得滾燙。但他還是硬著頭皮，憑著T細胞的勇氣和毅力將解釋補充完整：“他……總指揮閣下，搭上性命讓你活下去，不是讓你這樣作死的。還有我也……”最后半句似乎是情不自禁脫口而出的，才開了個頭就又被Tc吞了下去。

　　司令官推了推眼鏡，繼續(xù)盯著Tc，沒有說話。Tc咬了咬嘴唇。Th的目光如同實質，灼燒著他本來就已經(jīng)通紅發(fā)燙的臉。然后他似乎突然下了什么決心，以某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悲壯迎上了Th的注視：“雖然不懂你說的是哪一次，但是我從來就沒拒絕過你……而且雖然很在意你但你那么優(yōu)秀的怎么可能注意到我這種學渣嘛，還以為你會和……況且……”臨時鼓起的勇氣很快就用完了。盡管比過去成熟了不少，但Tc本質上終究還是那個單純的一根筋。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終變成了誰也聽不清的咕噥。

　　Th嘴角似笑非笑的表情讓Tc愈發(fā)感到尷尬起來。

　　終于，Tc自暴自棄般提高嗓門吼了出來：“大不了現(xiàn)在讓你也拒絕我一次，就扯平了嘛！但我可學不會你們那些優(yōu)等生拐彎抹角的怪話！你、你……可不可以和我在一起？”

　　“好�！�

　　意料外的答案讓大吼大叫的Tc突然像卡殼的M61機炮一樣啞火了。然后他看到Th司令正伸手去拿剛剛被他自己摔在桌上的對講機。

　　Tc以為Th又要發(fā)布什么毀天滅地的命令，情急之下?lián)溥^去將Th扯開：“混蛋你別作死了��！以后……”慌亂中的Tc口不擇言起來，“還需要你的IL-2還有別的各種細胞因子的說……”

　　說歸說，腦子里開始不受控制浮想聯(lián)翩出現(xiàn)畫面的Tc尷尬得恨不得原地消失，或者藏進Th的懷里不讓他看到自己的臉。

　　“笨蛋，給我對講機。”Th終于忍俊不禁，發(fā)自內(nèi)心地放松下來，“我要告訴B細胞，取消行動�！�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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