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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她死后,徘徊在忘川河畔,久久不愿投胎轉(zhuǎn)世。
孟婆勸她:“姑娘,前塵往事不過是過眼云煙,喝了孟婆湯早早投胎轉(zhuǎn)世去吧。”
三生石說:“他陽壽未盡,你只怕還要等七十年!
路過的鬼說:“我尚在陽間時,他已高樓筑起,摟著寵妃看星星看月亮。”
有人勸說,她便傻傻聽著,也不反駁。
恰逢人間動蕩,戰(zhàn)爭瘟疫不斷,地府內(nèi)的孤魂野鬼擁擠在奈何橋上,鬼哭狼嚎。
孟婆忙不過來,缺個幫手。
閻王便將她提為編外人員。
“您是陳娘娘?”一女鬼,舌頭長長的吊在外面,面色青紫,很明顯是個吊鬼。她盈盈哭泣,擦拭眼淚,“您怎么還沒投胎?別等了,他不再是娘娘心目中的那個少年郎了!
娘娘?
多少年了?
她都快忘記自己的名字了。
她叫陳嬌,大慶國開國皇帝是她舅舅,長公主是她的母親,她的親外婆是太皇太后。她集萬千寵愛于一身長大,曾是大慶國最尊貴的女人。
陳嬌熬著鍋里的湯,眼皮子掀起,“他怎么還不死?”
女鬼接過湯,一愣,眼珠子一串一串的落,“娘娘,他舍不得死呢!這么多孤魂野鬼都是拜他所賜,他是個昏君!梁側(cè)寵幸奸臣,一心求仙問道,想要長生不死,不惜傾全國之力修建望仙臺,還耗費大量國力民力征戰(zhàn)周邊國家,全國百姓無不怨聲載道,民不聊生!
“喝吧,喝了早些去投胎,別誤了好時辰!标悑傻捻乖谀峭霚厦。
湯很苦,比人生七苦還要苦。
女鬼皺眉,“娘娘,您知道奴婢是怎么死的么?”
“吊死的!标悑缮裆龅
女鬼將舌頭塞進(jìn)嘴里,哭的更難看了,“娘娘,我是死于宮斗。昭容夫人說我為了替您報仇,欲對她行巫蠱之術(shù)。她的手段太過殘忍,我不想落到她的手里,就上吊自殺了!
巫蠱之術(shù)?
是了,她因巫蠱之術(shù)被廢,幽禁于長門。
她的臉上不再死氣沉沉,而是重新活了過來。
女鬼偷瞥了她一眼,心中不忍,嘆了一口氣,“娘娘,我死了,什么都不怕了。今兒,我便告訴你實情,長門走水乃是陛下暗中授意的,闔宮上下無不盡知。娘娘,別等了,不值得。”
長門走水,陛下暗中授意,這句話一直陳嬌腦里徘徊回蕩,淚珠子一顆一顆落進(jìn)孟婆湯里。
她狠狠擦掉眼淚。
為什么要他流淚?!
女鬼喝掉碗中湯,將碗輕輕放在桌上,投胎前極為同情的看了陳嬌一眼。
萬人尊貴又如何,終究敵不過權(quán)力二字。
孟婆坐在三生石上翹腿磕瓜子,腳邊堆了一地的瓜殼。
她抖了抖身上的殼,站起來接過她手中的湯勺,舀起一瓢湯遞給野鬼,兇神道:“快喝!早喝早投胎!”
一個月,地府終于送走了所有的孤魂野鬼。
所有人都空閑下來,變得無所事事。
陳嬌還是如以前一般,守在忘川河畔,撐腮看著三生石。
三生石很無奈表示:“陳嬌,別看了。梁側(cè)在人間這些年享盡了榮華富貴美女環(huán)繞,他并沒有因為你失去,而過得不好,相反他過得很好。”它一直覺得這是一件令世間所有女人很難過的事情,如果男人過得好,她們會難過。男人若是過得不好,她們的心里至少會得到點慰藉。
孟婆一邊磕瓜子,一邊吐殼,手里端著一碗分量十足的孟婆湯,“看在你我的交情上,多給你添了份量,下一世也少吃些人生七苦!
陳嬌看著近在眼前的湯,并不動。
“我不甘心!
“姑娘,你本就輸給他了,再不甘心又如何?”
“我想問問他——”
“問什么?問他究竟愛不愛你?”癡男怨女,孟婆見過不少。只是這么傻的,她倒是頭一次見。
人都是死一回,就什么都看清了。
唯獨她,死死不肯放下前世。
“他來了!梁側(cè)來了!”三生石朝陳嬌喊。
陳嬌回過頭,看向橋頭。
那人一身白衣,還是與她初見時的少年郎模樣,英雋絕倫。
眉宇間氣質(zhì)高冷矜貴,棱角分明的臉上自帶冷漠疏離,久居高位,使得他渾身散發(fā)出不怒自威的氣勢。
孟婆將湯倒進(jìn)鍋里,她自然知道梁側(cè)來了。
最后一次機(jī)會,陳嬌還是沒要。
梁側(cè)走到她跟前,頭高高抬著,不可一世的視線落在陳嬌的身上,懶懶攤開手。
等了一會兒,陳嬌還在發(fā)愣。
梁側(cè)輕嗤:“嗯?”
孟婆拿出鍋,一下拍在他頭頂,“我嗯你個大頭鬼,‘嗯’?進(jìn)了地府,還擺人間皇帝架子,也不在忘川河畔好好照照你這副鬼樣,進(jìn)了地府,還敢囂張?”
梁側(cè)被打,眼冒金星,火光滋滋亂濺。
孟婆將陳嬌推到他的眼前,“好好看看,這是誰?”
梁側(cè)盯著陳嬌看了好一會兒,眼中由驚艷轉(zhuǎn)為失望。
傾國佳人,奈何作鬼。
孟婆的眼刀子都能將梁側(cè)射成窟窿。
他絲毫沒記起陳嬌是誰。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好歹兩人是修了十世的緣份,竟比不過薄心寡義如此。
都說帝王薄情,今日算是打開眼界了。
“陳嬌,你還記得么?”陳嬌死人臉上蒼白如灰。
‘陳嬌’,這個名字自她死后,他便不許世人提起。幾十年了,再提起她的名字,腦海中竟一時想不起她長什么模樣。
久遠(yuǎn)的記憶襲來,他的腦里閃過一抹鮮艷的紅。
他看著眼前的女人,一身紅衣似血。記憶里,陳嬌也是愛穿紅的,一襲紅衣,帶著一股侵略的美浸透到永巷的每一個角落。
“她是朕的第一任接發(fā)妻子,自然記得!绷簜(cè)一甩衣袖,雙手后背,挺直了腰。
“是么?”陳嬌嘴皮扯出一抹譏笑,一張頹敗得沒有多余的表情,眼內(nèi)死氣沉沉的,“為何廢她?”
梁側(cè)本不想回答,只是忘川風(fēng)起,暗流涌動,河內(nèi)鬼哭神嚎攪得他心神不安,“她若不廢,外戚專權(quán),朕乃是為了大慶朝萬年基業(yè),不得已而為之!
陳嬌的心已麻木,他說出這句話時的意氣風(fēng)發(fā),猶如當(dāng)年他與她并肩站在城樓上,指點萬里江山。
“說得真好,真好聽。”陳嬌像個木頭人,詭異的張口說話,“難道不是因為她太任性驕縱,傷害了你做為帝王的自尊?難道不是因為她沒有衛(wèi)紫兒溫柔賢淑,處處忍讓你的帝王脾氣?難道不是因為色衰愛弛,你厭惡了她?”
梁側(cè)心間震驚,臉上驚愕,舌頭都打不轉(zhuǎn)了,尾音帶了一絲顫抖:“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他拼命地看著這張臉,想要抓住點什么,抓得越緊,反而流失得更快。
眼淚從他眼角流出,心間涌起一股從未有過的不可置信。
他竟然哭了?
他為什么要哭?
因為眼前的女人?
“你究竟是誰?”梁側(cè)伸出手,握住她的肩膀。
女人的肩膀在他的手中漸漸變得透明,她閉上眼,不愿再看他一眼。
幾十年的精神內(nèi)耗,她早該灰飛煙滅。
只是強(qiáng)烈的不甘撐著她到現(xiàn)在,如今她覺得一切的不甘不過是個笑話。
她吊著一口氣站在他眼前,他卻不記得她是誰。
人生,莫過于諷刺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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