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已是個老人。每天早晨，他走到鎮(zhèn)上去拿預言家日報，有時還買些面包和牛奶，在煙快抽完時，他還會買些手卷煙。人們從他身邊經過，有些人尊敬地朝他點頭，有些靜靜地道聲“早安”，而另一些已經認識他很久的人，則會對他溫和地微笑。但他從未停下腳步和人聊一聊。這些日子以來，已經沒什么事情讓他有興趣聊一聊的了。

　　今天的天空是陰霾的灰色，但如果他運氣不錯的話，那么這天氣會放一會兒晴。他喜歡太陽，但太陽對他來說總是太熱了一些，如果他不小心點，他就很容易曬傷。

　　當他在做什么事時，比如說付報紙錢，或者幫別人開門，人們總是盯著他的手看。在人們露出被他蒼白手指的動作迷惑住的表情時，他想，僅僅是他的手就比許多人要有生命力。

　　在他的時代里，他殺死過許多的食死徒。他曾和黑魔王戰(zhàn)斗，與一群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欣賞的人并肩而戰(zhàn)。在他念書時，他曾經很討厭這些人。

　　他漫步在一片田野邊的石子小路上，回家，這是去霍格莫德的必經之路。這條路能從他的屋子一直延伸到大街的南端，盡管沿路沒什么住戶。他享受著鄉(xiāng)間的寧靜，他的腳踩在沙礫上，發(fā)出靜謐的嘎吱聲。

　　“呃，先、先生？”

　　他停下腳步轉過身，原本正為了拿著方便而將報紙卷成筒狀的動作僵硬地停了下來。

　　他瞪著來人，眼睛由于那極短暫而又極驚人的認知而發(fā)亮。這不可能。

　　心臟在他的胸腔里瘋狂地跳動起來；他忽然感覺身上的袍子又重又厚，最上端的扣子掐痛了他的脖子。有那么一瞬間，他無法呼吸；仿佛喉嚨都堵了起來。他凝視著。

　　男孩似乎有些害怕，他眨了眨眼，臉微微發(fā)紅。“很抱歉打擾你，先生……但是……”男孩尷尬地抓了抓那頭亂糟糟的、看上去很柔軟的黑發(fā)下面的后脖頸�！拔蚁搿矣幸环荻陶撐�。嗯，我是霍格沃茨的學生，哦對，我知道你以前在那里教過書——”

　　他的心依然跳的很快，盡管他一直試圖集中精神聽那男孩在說什么�！班牛俊彼麑ψ约旱穆曇魶]什么把握。多年來，他第一次擔心如果他開口說話的話他的語氣聽起來是怎樣的。

　　“我——哦，就是這個論文，”男孩又說了一遍，抬手扶了扶眼鏡。他大概只有十四歲，最多十五，沒錯。
　　他看著那男孩，慢慢理解了一下他在說什么。是的，這年輕人希望能得到指導，雖然他結結巴巴的沒有說重點。男孩的聲音是如此可怕的熟悉，以至于他聽著感到一陣惡心。

　　最后一次聽到時，那聲音正在兩豎綠光中大喊著虐殺咒，而就在對面，另一個惡咒朝聲音的主人擲了過去。

　　就在那之前的幾小時，這個聲音還在高|潮的余韻里叫著他的名字。

　　這男孩的臉太圓了，眼睛太過溫和，顏色也不對。但其他的……瘦長的身體、蒼白的皮膚、淘氣的眼神、鏡片上的污跡、嘴唇的線條，還有長長的、光滑的頸部弧度——全都一樣。這種相似是如此的怪誕。就好像過去忽然從他的安靜小路上跳出來，用一種滿懷期待的表情看著他。

　　“我很抱歉，”他終于開口回答，報紙支在他的胸口�！拔液芾狭�，教不了你了。我沒有時間，也沒有耐心，更沒有再次指導孩子的打算�！彼D身離開，咽下嘴邊的話語、詛咒、回憶、悔悟、愛，還有“別離開我”。

　　“哦，好吧，”男孩輕輕地說，“無論如何，謝謝你，Snape先生�！�

　　他回到了家里，將還沒閱讀的報紙放在廚房的柜子上，然后走上樓梯，穿過他的臥室，走到角落里的書桌邊，他從桌子里拿出一張鳳凰社的合照。最后的、也是唯一一張當所有人都還活著時拍下的照片。

　　那些是Weadley家的人，紅頭發(fā)、白皮膚，散布在許多微笑的臉龐中。那是Moody，站在臟兮兮的Mundungus Fletcher旁邊，兩人看上去都很高興，手里還都拿著扁平小酒瓶。那是Granger，她站在看上去非常開心的Lupin旁邊。他花了些時間來隱藏對Lupin的恨意，但終究他還是慢慢地做到了。那是Hagrid，他的一大片臉都藏在難整理的胡子下，一只大手搭著Arthur Weasley的肩膀。Dumbledore……Albus，他看上去一直都是那把年紀，就算那時他已經快走到生命的盡頭，他仍然帶著微笑，那笑容似乎使得他的眼睛因無盡的笑意而閃閃發(fā)光。

　　還有，那是他，站在Harry的旁邊，在一群人的正中間。兩個蒼白的黑頭發(fā)的男人，其中一個的年紀足以做另一個的父親。沒有人談及在那張相片里他們是如何牽著手。沒有人提到，在閃光燈亮起的一剎那Harry是如何抓住了他的手。其他人一定注意到了。但沒有人說什么。這些他慢慢開始欣賞的人們，堅定地、緩慢地使得他和他們的關系變得比較令人舒服，然后變得令人自在，然后建立起了信任。

　　然后變得太過親密。

　　他把白發(fā)從眼睛里撫開。

　　而現在，剩下的只有照片而已。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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