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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
。ㄒ唬
說起來我好像沒有很久以前的記憶了,我只記得我的名字了,我叫香織,僅此而已。
不過有鬼告訴過我這是正常的,因為變成鬼后就是會失去所有的記憶的。
可我真的很想知道我變成鬼之前的事情啊,這對我很重要,因為我時常會沒有由來地感到悲傷,我想這大概和我還是人類時的經(jīng)歷有關(guān)吧。
變成鬼其實不是什么好的體驗,不能曬暖融融的太陽,在感到饑餓時會無法控制住自己,而且那樣沒有記憶地漫長地活下去,沒有任何意義。
我喜歡安靜,喜歡一個人坐在森林里最高大的一棵樹上看著月亮,聽夜間萬物發(fā)出一切的細(xì)微的聲音,這片森林是我的領(lǐng)地,從來沒有人來打擾過我,假如有,我會把他們趕出去,我不喜歡殺人,因為不喜歡吃人。
我忘記了自己之前有沒有吃過人,但是大概沒有,因為我有一次嘗試著吃了一口人肉,卻惡心得吐了出來,好像這具身體在本能地厭惡人類的肉。
但我不知道這是為什么。
因為活著的時間太長了,所以我經(jīng)常會忘掉之前的事情,忘記我為什么開始可以不吃人類是很正常的事情,但這樣一來,我?guī)缀踹B我在哪里醒來、是怎么來到這片森林的都忘記了。
(二)
今天有人闖進(jìn)我的領(lǐng)地來了,我聽見了那個人的腳步聲,那些腳步聲像討厭的鼓點那樣頻繁地、用力地敲打在我的耳膜上,這些聲音逐漸讓我的心臟跳得很快,我喘不上來氣,眼球在發(fā)燙,我甚至想要嘔吐,但是那個人還是在不停地走、不停地走!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能不能夠停下來!
可是今晚沒有月亮這件事已經(jīng)讓我夠煩躁的了,為什么還要多一件讓我覺得暴躁的事情呢,我覺得我的脾氣算不上很好,有時候會因為一點很小的事情而大發(fā)脾氣,殺死很多森林里的動物。
我準(zhǔn)備下去把那個人給趕跑。
我感覺到那個人來到這里了,所以我跳下那棵樹,落在他的面前——那是個男孩子,看上去年紀(jì)不大,但我無法準(zhǔn)確判斷他的年齡,因為我當(dāng)鬼很久了,忘記了人類社會的很多規(guī)則,他有著秋日稻田顏色的金頭發(fā),發(fā)梢好像要燃燒起來那樣,眼睛高高地吊起著,像貓頭鷹。
我的愛好是觀察和思考,所以在把這個討厭的人類趕出去前,我會好好觀察他。
“快出去吧!你知不知道你很吵?”
我捂住左邊的耳朵對他說道。
“什么?”
已經(jīng)拔出刀的孩子露出一點驚訝的表情,他說話的聲音也好大啊,真的太大聲了,我猜就在前一刻有一片樹葉掉落的原因就是他不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聲音。
我討厭極了。
“我說你能不能安靜點!”我皺起眉頭說,我指著躲在不遠(yuǎn)處漆黑灌木叢里的一只體型小小的山兔,它是我飼養(yǎng)的寵物,我總是抱著它在樹上思考,也會盡可能地忍住不吃掉它,“你真的很吵,你把輝月給嚇走了,它剛才還躲在樹洞里!所以,你能趕緊離開嗎?你打擾到我們了。我們都喜歡安靜!”
“唔姆!那么我給你和你的寵物道歉!對不起!大家也時常說我說話的聲音總是很大!”
“……你知道你在說這句話時,聲音也很大嗎?都說了讓你安靜點呀!”
我生起氣來,是他把一切都搞砸了,今天明明也能是個靜謐怡人的夜晚,可是他把一切都搞得那么吵鬧,還把輝月給嚇得躲進(jìn)了灌木叢。
“明白了!”
“現(xiàn)在就給我滾出去!”
我忍無可忍地說,我想我現(xiàn)在的樣子大概很猙獰,或許額頭上遍布青筋,指甲也開始變尖變長了,因為那男人已經(jīng)警惕地握住了刀,刀刃上薄薄地燃燒著一層火光,是夜幕中最溫暖、最鮮亮的顏色了。
我好久沒有看見過那樣的火光了。
心臟都好像溫暖了起來呢,我怔怔地看著那層躍動的火光,或許我以前還是人類的時候很渴望這樣的溫暖。
心情逐漸平靜下來,回想起以前的事情總會讓我在忽然間變得平和起來,可明明從前的那些事總會給我?guī)肀瘋母杏X啊……
“你……怎么了?”
那孩子竟然那樣問我,他不是想要殺掉我嗎?
我兇巴巴地說,“不要你管。你只要快點離開就好了,我可不喜歡殺人和吃人!像你這種小鬼,我一拳能揍死一百個!你要是死在這里,我還要花力氣把你給埋起來,麻煩死了!”
那小子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他依然警惕地看著我,但沒有繼續(xù)進(jìn)行攻擊性行為,“唔姆!你不喜歡殺人吃人——這是真話還是謊言?”
我為此感到憤怒,饑餓的感覺在身體里蔓延開來,我恨不得吃一點東西來讓自己冷靜下來,什么都好,總之不能是兔肉和人肉,“安靜點啦小鬼!我從來不騙人!你去這森林的東邊看看吧,那里埋的可全是你這樣沒有能力、固執(zhí)地不愿意離開還非要來自尋死路的人類!假如看完感到害怕的話,就趕緊滾出這里,不然我會親自把你給趕出去的!”
“好的!我會去看看的!”
他離開了,這世界總算安靜了下來,我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從躲在灌木叢里把瑟瑟發(fā)抖的輝月給抱了出來,帶著這只身體溫?zé)岬男|西爬上了那棵我最愛的樹。
。ㄈ
“你還在嗎?我回來了!”
嘹亮嗓音的回音在森林里回蕩,連風(fēng)聲也吹不散,我壓根沒有享受多久的寧靜那小鬼居然就回來了,他可真是討人厭!
我從樹上跳下來,在跳躍之前特意調(diào)整了角度,下落時狠狠地踩在了他的肩膀上——我的體重可不輕!
那小鬼被我的身體的重量壓彎了腰,悶悶地哼了一聲,我安全落地,又忍不住惡狠狠地踢了他的小腿一腳,才抱緊輝月對他說,“真是吵死了!那么你在看完后,想要離開了嗎?還是想要被我趕出去?”
他疼得蹲了下去,問了一個很愚蠢的問題,“你真的沒有吃過人嗎?”
為什么還要問呢?這問題我也記不清了。
“我不記得之前的事情了,但從很久之前開始,我就只吃動物的肉,人肉太惡心了!
“唔姆!這樣難道是可以的嗎?”
“吵死了笨蛋!我還活在這里難道不是最好的證明嗎!我不知道別的鬼可不可以這樣,總之我可以!除了人肉和兔肉!
“是因為你的寵物是兔子嗎?”
“臭小鬼!你的問題好多!”
原本要進(jìn)行的戰(zhàn)斗演變成了這樣沒有營養(yǎng)的夜談,而且這家伙的嗓音沒有一絲一毫的收斂,我被他給氣得眼球發(fā)燙。
“唔姆!其實,我想說我完全相信你的!你是一只不一樣的鬼!”他笑了起來,笑容讓我聯(lián)想到火焰和它的顏色,“我叫煉獄杏壽郎!請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好長的名字,記不住。
“……香織!
我很久沒有跟別人說過我的名字了,但我不想忘記掉它,所以每天都會對著輝月說三遍“我叫香織”,沒想到今天終于派上用了,雖然是對這小鬼說的,但也還過得去。
煉獄杏壽郎說,“很好聽的名字呢!”
我應(yīng)該說謝謝嗎?我迷茫地思考了起來,可能是太久沒有和人類或者同類交流了,我已經(jīng)喪失了一部分交流能力,所以我握著輝月的爪子,想要從它的身體反應(yīng)征詢一些意見。
輝月毛茸茸的爪子動了一下,我握緊了它。
“謝謝!”
于是我嚴(yán)肅地說,這是我恢復(fù)交流能力的第一步,雖然我并不需要它就是啦。
“香織小姐是為什么會一直待在這里不離開呢?我聽過很多前輩講,這里有一只很強大的鬼!難道香織小姐不會被無慘給控制嗎?他不是那樣會允許自己的部下一直待在這里的人!”煉獄杏壽郎看著我,我從他的瞳孔里看到了模糊的、縮小的自己,說起來我還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樣子的,因為從來沒有鏡子,我也不喜歡靠近水,我討厭水!
我又煩躁了起來,“因為我喜歡這里!但是你這小鬼讓這里變得很吵鬧!至于什么無慘,我不知道啦!怎么會有人能控制我呢?”
“唔姆!是這樣的嗎?”
“是的是的是的!所以你趕緊滾出去吧!真的吵死了!我只想要一個人待著!”
“那么好吧!香織小姐!我還有最后一個請求希望你答應(yīng)!能給我一點你的血液嗎?”
“……拿完就趕緊離開吧!”
我用尖尖的指甲劃開自己的手腕,屬于鬼的血液一下子涌出來,可能是由于我很久沒有吃人了,所以我的愈合能力變得非常弱,組織的再生很緩慢。
煉獄杏壽郎看著我的血淌滿了整個小瓶子,“唔姆!香織小姐的傷口不會愈合嗎!”
這家伙又來了!真想把我的耳膜給打碎。
我忍無可忍地拿那只全是鮮血的手揪住他的衣領(lǐng)一把把他給丟了出去,拿完我的血還有那么多的廢話,真是個出爾反爾的人吶!
。ㄋ模
“香織小姐——你在嗎?”
吵死人了!我今天本身就很難過,他為什么非要在今天來打擾我呢?
我正蹲在森林東邊的墓地里埋葬已經(jīng)死掉的輝月,聽見那個小鬼的聲音后就用力地捂住耳朵。真是煩死了,那樣的噪音就不該出現(xiàn)在我的地盤里!
煉獄杏壽郎正站在那兒,他的羽織像是流淌的、燃燒著火焰的月光,我注意到他長大了一點,比從前高了不少,但還是很像貓頭鷹!
可惜我不怎么注意時間的流逝,所以不知道離他上一次來這里過了多久,但真是長大了,不像我,自從變成鬼之后就再也沒有變化了。
煉獄杏壽郎大聲地說,“香織小姐!我是專程來感謝你的!代表全部鬼殺隊的成員!因為你提供的血液讓我們的研究有了不錯的突破!相信有一天,我們能制作出來讓鬼變回人類的藥!”
他朝我鞠躬,彎腰的角度很大。
我不太明白這個動作的含義。
“唔姆!其實本來大家都對香織小姐很好奇!想要過來一起感謝你!但是香織小姐不喜歡吵鬧呢!所以我就擅自做主讓他們都不要過來了!”
“我相信就算他們?nèi)慷歼^來也沒有你一個人吵!假如說你只是過來感謝我的話,就離開吧!因為我只想一個人待著!”
“不!這一次過來,我還給香織小姐帶來了作為感謝的禮物!這是鬼殺隊的大家一起給香織小姐挑的!”
煉獄杏壽郎說。
他從身后拿出了一個布包裹,我忽然就有點期待,血液和心臟都久違地發(fā)起熱來,可惜輝月已經(jīng)死掉了,不然它也能看到那樣禮物的。
一件和服,印著可愛的藍(lán)底玉兔花紋。
還有一雙木屐。
煉獄杏壽郎笑起來,“香織小姐的眼睛都在發(fā)亮呢!你喜歡這些東西真是太好了!這件和服的顏色和香織小姐眼睛的顏色非常搭配呢!”
我暫且不追究他的吵鬧,因為我真的非常喜歡這份禮物,他怎么會知道我喜歡兔子呢?
我從他手里把那些東西給接過來,立刻就把身上那件穿了很久的衣服給脫了下來,煉獄杏壽郎動作很快地轉(zhuǎn)了過去,但我看見了他的耳根紅了一片,真是奇怪。
“香織小姐請放心地穿吧!”
。ㄎ澹
我換衣服用了很久,因為我不怎么擅長穿這樣結(jié)構(gòu)復(fù)雜的衣服,但不得不講,在穿好后感到非常有成就感。
可是在那之后,我對那雙木屐陷入了沉思——我從來沒有穿過鞋子,一直都是光著腳的,反正沒有什么傷口是好不了的,我也就從來不害怕什么會傷害我。
“唔姆!香織小姐不會穿嗎?”
“我沒有穿過這樣的東西!你幫我吧。”
我說。
煉獄杏壽郎的耳根好像更紅了,像被煮熟的肉一樣透出粉嫩的顏色,我坐了下來,把腿給伸到他的面前,我就是很想要穿好這些東西,好像我是人類時就那么渴望。
他輕輕地握住我的腳踝,動作很輕,好像怕我在他的手里碎掉,說起來,他的手心好暖和啊,稍微有點潮濕,但還可以忍受。
雪白的襪子被穿上,有點悶,有點癢。
我忍不住掙扎了一下,煉獄杏壽郎就立刻有點緊張地問我,“唔姆!是我弄疼香織小姐了嗎?”
“沒有啦!有點癢而已!”
他的動作變得更輕了,很慢地給我穿上那雙木屐。
我站起來,有點不適應(yīng)地活動了一圈,覺得這身衣服有點限制我的動作,但我喜歡它,也就無所謂了。
煉獄杏壽郎卻跟我說,“唔姆!等等!香織小姐請不要動!還有最后一樣禮物!是蝴蝶姐妹給你挑的呢!我也覺得很適合香織小姐你!”
那是一條發(fā)帶,是淺藍(lán)色的。
我再次期待起來,真是很久沒有產(chǎn)生那樣的感情了,那感覺有點陌生,但還不錯,好像讓我重新活過來了,心臟在撲通撲通地跳呢!
所以我難得很溫順地任由煉獄杏壽郎擺弄我的頭發(fā)。
說實話他對于頭發(fā)好像有點束手無策,總是一不小心就扯得我頭皮疼,我在中途吼了他好幾次,過了陣子他才終于結(jié)束。
“唔姆!果然很適合香織小姐呢!”
“真的嗎?是什么樣子的!”
我興奮起來,被人夸贊的感覺很不錯。
現(xiàn)在的樣子真想讓輝月也看看呢!
“總之就是非常可愛!香織小姐真的是個可愛的女孩子呢!稍等一下,蝴蝶還特地叮囑我?guī)еR子過來!香織小姐可以自己看一下呢!”
“是可愛的鬼!”
我忍不住糾正他。
煉獄杏壽郎把那面鏡子遞給我,我從里面看到一位看上去年紀(jì)很小的女孩子,這是我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模樣——眼睛是海洋的顏色,眼睛和臉都圓圓的,長長的頭發(fā)被盤成了整齊的發(fā)髻,發(fā)尾泛著的淺藍(lán)色和發(fā)帶的顏色很搭。
但我無法定義什么是可愛,因為實在太久沒有見過和我一樣的人類了。
“香織小姐為什么要哭?”
我聽見煉獄杏壽郎慌張地問我。
我怎么在哭?連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我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頰,發(fā)現(xiàn)的確很潮濕,全是冰涼的液體。我是為什么要哭呢?
我不知道。
好像是在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一個瞬間,我的眼淚就流出來了,那些咸咸的液體從眼睛里涌了出來。
哦,我好像想起來了什么,身為人類時候的事情。
。
我想起來了一段回憶,很清晰。
那時候的我好像生活在一棟海邊的小屋子里,屋前的空地上倒翻著一艘漁船,未干的漁網(wǎng)濕漉漉地搭在上面,迎面吹來的海風(fēng)里面摻雜的海水的咸腥味很難聞,還混合著血的氣味,讓我忍不住地想要嘔吐。
身邊的男人一直在咒罵我,不停地、不停地說一些話,不是在指責(zé)我不能為家里出力就是在指使我去干家務(wù),可我明明有在很努力地干活!
“你和你媽媽什么用處也沒有!只會坐享其成!說起來今晚就去把你媽媽給丟掉吧——她現(xiàn)在連下海采珍珠這樣的活也做不好了!受了這樣的傷是活不下去了的吧!”
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
那個男人好像在自說自話的過程中醞釀出了極端的憤怒,他一把抓住我的頭發(fā),把我的腦袋給摁進(jìn)了水缸里。
不能呼吸了!
我痛苦地、拼命地掙扎著,眼前一陣一陣地發(fā)黑,心臟就快要跳出胸膛了,水大口大口地涌進(jìn)我的嘴巴和鼻子里,我想要咳嗽但做不到。
好像有女人在旁邊尖叫和乞求,我不知道中途具體發(fā)生了什么,只聽見了一些打斗聲和凄厲的尖叫,總之最后我狼狽地被放開,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不停地從嘴巴里面吐出水來,鼻腔和喉嚨里彌漫著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她撫摸著我的額頭,指甲尖尖的,她一直哭著喊我的名字,聲音變得陌生了起來。
“香織,要好好活下去啊!”
。ㄆ撸
我從回憶里脫身而出時,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蜷縮在一個溫暖的懷抱里不停地啜泣,眼淚把他的衣服都給打濕了,我怎么會流那么多眼淚呢?
“香織小姐!不要再哭了!”
煉獄杏壽郎一邊說,一邊為我擦掉不停流出來的眼淚,但眼淚好像擦不干凈。
我原本不想跟他說起這些,可我除了他之外沒有人可以傾訴,因為輝月也死掉了啊,我也不想一個人痛苦地消化這些事情,實在是太折磨人了。
“我……我想起了我還是人類時候的事情!”
(八)
“唔姆!靠海的屋子嗎?香織小姐還記得起來別的什么嗎?或許可以根據(jù)這條線索調(diào)查下去呢!這樣的話就能知道一些香織小姐作為人類時候的事情了!”
“……可是我離不開這里!
“沒有關(guān)系的!交給我吧!香織小姐,我一定會盡全力為你帶來你的一切生平的!”
煉獄杏壽郎在離開之前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證。
我第一次笑了起來,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想要對他感激地微笑,我明明對他的態(tài)度一直那么惡劣,他卻還愿意幫助我去尋找我的過去!
“請香織小姐以后多笑一笑吧!”
他在離開前那么講,好像有點臉紅。
怎么回事?竟然有點舍不得他離開,或許是輝月死掉了,再也沒有東西陪我了吧……
(九)
對于這一次煉獄杏壽郎的離開,我一直有在好好地計算時間,每過去一個夜晚,我就在樹干上刻下一道劃,我很清楚我在等待著他,究竟是等待著他為我?guī)Щ貋砦业倪^去還是等待著別的什么,我搞不清楚。
他總是會托一只跟他一樣嗓門很大的烏鴉送來一些小禮物和信,有時候是一些形狀很奇怪的糖果,有時候會是一盒還溫?zé)岬谋惝?dāng),有時候會是一個漂亮的發(fā)飾。
只是那些信我并不能看懂,可能是因為我在變成鬼之前,也不認(rèn)識什么字。
我很喜歡那些東西,所以一直在期待著。
在第九百四十九天時,他送來了一枝盛開的櫻花和一封信,信封很正式,扎著緞帶,信紙上散發(fā)著一種淡淡的香氣,字跡大概算是很好看的,可惜我沒有能看懂,那些文字在我眼里僅僅是毫無意義的符號。
下次等他來了再叫他念給我聽吧!
。ㄊ
當(dāng)我在樹干上刻下第九百五十一道劃痕時,又有人來拜訪了我——但不是煉獄杏壽郎。
他沒有來。
來的人是一個男孩子,有著深紅色的頭發(fā)和紅寶石那樣的眼睛,額頭有像燃燒的火焰那樣的疤痕。
說起來,他的打扮和煉獄杏壽郎很像呢。
他問我,聲音很溫柔,“您是香織小姐嗎?我是煉獄先生的……后輩,我叫灶門炭治郎!
又是一個難記的名字呢。
他沒有煉獄杏壽郎那么吵鬧,一點兒也不讓我反感,但我還是希望杏壽郎本人能來呢……
我有點生氣地說,“是的!有什么事嗎?煉獄杏壽郎為什么不來?”
我根本不會把頭發(fā)給盤起來,很久之前自從不小心把那發(fā)帶給扯下來后,無論自己努力多少次都無法把它給盤上去了,所以我希望煉獄杏壽郎能再來一次,替我把它給弄好。
“煉獄先生他……”那個讓我記不住名字的男孩子用雙手捂住了臉,有眼淚從他的指縫里溢出來,看上去很痛苦的樣子,我有了一種不好的預(yù)感,“煉獄先生他——犧牲了!”
他聲嘶力竭地說,跪在地上哭得那么難過。
我一下子沒有能反應(yīng)過來,耳朵里出現(xiàn)了巨大的嗡鳴聲,好一陣子才消退下去。
……是騙人的吧?
犧牲是一種什么概念呢?和死掉大概是一個意思。
煉獄杏壽郎……死了?
可是他還沒有替我找到我的過去呢,怎么就能那么死掉呢?他給我寄了那么多的信,我一封也沒有看懂,難道他不該親自過來念給我聽嗎?
我的心臟劇烈地疼痛了起來,抽搐著、痙攣著,我也開始和那男孩子一樣哭泣,但好像這樣并不能緩解什么,到底要怎樣做才能不那么痛苦呢?
我想要拿指甲劃開自己的胸膛,把那顆心臟給挖出來,或許只有那樣才能緩解些什么。
“香織小姐!煉獄先生在死之前交代了我,他有一些話想要和你說,現(xiàn)在就由我來為他說出那些話吧!蹦悄泻⒆诱f,他擦干凈眼淚。
。ㄊ唬
隨著他的講述,我的過去變得清晰起來——
那大概是五十幾年前的事情了,我叫西九條香織,出生在一個漁村里,我的父親叫西九條健次郎,是一名漁夫,我的母親叫西九條千穗美,是一名采珍珠的珠女,我們一家以此為生。
我全部都記起來了。
父親原本是一個沉默寡言的男人,對我和母親都很好,但自從開始賭博和酗酒后,就變得暴躁起來,時常毆打我和母親,母親有想過要離開,但那時候我還太小了,她為了我而留下來忍受這一切。
她拼命地想要維持現(xiàn)狀,盡可能地保護我,不讓我收到任何傷害,她努力地做家務(wù)、下海采珍珠,但在那個夜晚,噩夢一樣的夜晚,父親和母親誰也沒有回來。
家里沒有了一點碳火,冷得要命,我已經(jīng)好幾天沒有吃上飯了,又冷又餓,我蜷縮在角落,渴望著一點火光和溫暖,只要一點就好了啊……
直到將近黎明時,母親才帶著渾身的傷回到了家,我驚慌失措,并不知道她遭遇了什么。
她一句話也沒來得及說就暈倒了。
不久后父親也醉醺醺地回來了,他今天輸了很多錢,也喝了很多酒,充血的眼珠和猙獰的表情都說明他需要一些東西來發(fā)泄。
他抓住我的頭發(fā)想要把我給溺死。
母親在這時候變成了鬼,她大概還殘存有一些意識,用自己鬼化的身體殺死了父親,她抱著快要暈過去的我,不停地乞求我不要死掉。
那時她以為我要死掉了。
變成鬼就可以了吧。
她一直不是什么聰明的女性,也算不上是什么明智的母親,但此刻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我不要死掉,鬼的本能告訴她,只要變成鬼就不會死掉。
所以,我——也變成了鬼。
母親帶著眼淚笑了起來,“香織,要好好活下去!”
她站起來想要去給我找一些食物來。
父親的尸體被拖到了我的面前,那時候的我沒有任何理智,我撕扯著、咀嚼著我的父親的尸體,舔掉每一滴和我相同的血液。
他的身上有海洋的味道,很惡心的味道。
好惡心啊。
母親看著我,眼神那么溫柔,“香織,還想要嗎?”
我用咆哮表達(dá)了我的渴望和饑餓。
母親說,“等等哦,香織,媽媽會給你找來的,我們再也不用忍受饑餓了!
她轉(zhuǎn)身走了出去,那時候距離黎明還有一陣子,她出去為我尋找食物,但再也沒有回來過。
。ㄊ
原來是這樣嗎?
難怪我會討厭水、討厭吃人。
我的母親啊……她是死在黎明的陽光下的嗎?
我迷茫地想著這一切,再也流不出眼淚來,好像因為剛才一直在哭而眼淚干涸。
。ㄊ
“香織小姐,煉獄先生想要跟你說,請好好地活下去吧!”那男孩子繼續(xù)說,“因為你提供的血液,那種能讓鬼變回人的藥已經(jīng)快要研制成功了!請帶著煉獄先生的那一份活下去吧!我相信香織小姐可以的!”
“不,我不可以!
我說。
我把煉獄杏壽郎送給我的所有東西都拿了出來,在里面找到了那封隨著那枝櫻花一起送來的信。
我說,“請念給我聽吧!”
那枝櫻花早就枯萎了,我把它和輝月埋在了一起。
“煉獄先生大概不知道香織小姐不認(rèn)識字吧,”他說,“那么我開始念了,香織小姐!
(十四)
“敬啟,香織小姐。
又到了櫻花盛開的季節(jié),你還好嗎?希望我的鎹鴉沒有吵到你。關(guān)于那枝櫻花,是因為庭院里的櫻花開得很好,所以想要和你分享。
香織小姐知道櫻花的意義嗎?
我即將要去執(zhí)行下一個任務(wù),這次任務(wù)的地點是一輛列車。這次任務(wù)結(jié)束后,我會過來一趟,有關(guān)香織小姐的過去,我已經(jīng)全都知曉了。
或許下一次我來時,那種能讓鬼變回人類的藥物也能研制完成,我希望香織小姐能變回人類呢!那時候我想帶你去見見我的家人,他們一定都會很喜歡香織小姐的。
香織小姐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等待。
在我下一次來時,也有些話想要和香織小姐說呢,希望那時候香織小姐不會覺得我吵鬧!
煉獄杏壽郎!
(十五)
那男孩子念完這封信,眼里含著淚花地對我微笑,他再次擦掉眼淚,“香織小姐,看起來煉獄先生真的很喜歡你呢!
“櫻花的意義……是什么?”
“把櫻花插于竹枝,表達(dá)的是少女的愛慕。煉獄先生還真是……”他撲哧一聲笑了起來,眼淚又涌了出來。
我也笑了,沒有流淚,因為感到了幸福。
“那么煉獄先生想要講的話已經(jīng)完了。香織小姐,要好好地活下去。〔灰钾(fù)煉獄先生的希望!我相信你一定能從鬼變回人類的。”
不,我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想法。
。ㄊ
已經(jīng)快要黎明了呢。
我抬頭看著被參天的大樹給掩蓋住的天穹。
我爬上那棵森林里最高的樹,我曾經(jīng)在這里抱著輝月看著星空和月亮,黎明將至就趕緊回到洞穴里休眠,說起來我還有想過和煉獄先生一起看月亮呢,最好是誰也不說話——他要是想要說幾句話也不是不行,但得小點聲。
說出來還真是讓人有點害羞。
在那男孩子的叫喊下,我登上了那里,迎接第一縷晨光,我看見遠(yuǎn)處是一片海洋——無邊無際的海洋,翻騰著無窮的浪花。
那里有我最熟悉的景色。
原來我一直不曾離開過啊。
我感到我的身體在化為灰燼,但我認(rèn)為那并不痛苦,我只是要和母親去一個地方了。
(十七)
“啊,是香織!你怎么過來得那么早呢!”
在身體完全化為灰燼時,我在一片眩目的白光中看見了母親,那里或許是專門給鬼準(zhǔn)備的地獄,她抱住我,戳著我的額頭責(zé)怪我。
“媽媽希望你能活下去啊!”
我也抱著她,把腦袋埋在她的懷里不高興地說,“真是的!媽媽你到底知不知道作為鬼活著和作為人活著的意義是完全不同的!”
母親一直笨笨的。
她說,“只要活著就好了!你這孩子干什么自作主張呢!說起來,香織,那里有位先生一直在等你,不愿意去輪回,一開始我也嚇了好大一跳呢,我問了好幾遍才知道他真是在等我家香織啊!這是怎么一回事?”
我的心臟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
是杏壽郎嗎?
我朝著母親所指的方向看過去,看見了他,在那一刻,他也看見了我。
我沖過去抱住了他,眼淚無法抑制地流了下來。
他說,語氣里第一次有了責(zé)怪的意思,“唔姆!香織小姐怎么會那么早就來到這里?我明明都做好準(zhǔn)備看見頭發(fā)都已經(jīng)全部白了的香織小姐和自己的愛人一起下來呢!難道香織小姐沒有聽從我的話,好好活下去嗎?”
我哭著朝他大喊大叫,“你也是笨蛋啦!我怎么可能一個人活下去!我明明不是那樣堅強的人……我從來沒告訴過你吧,杏壽郎,我不認(rèn)識字。∧憬o我寫的那些信,我讀不懂,要不是你的后輩來了我的森林告訴我信里的內(nèi)容,我到死掉也不知道那些事情啊!”
他溫柔地擦掉我眼角的眼淚,指腹粗糙而溫?zé)幔皩Σ黄!香織小姐!那么你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知道了嗎?”
“對,我知道了全部。”
我牽著他的手走向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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