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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一個俗套故事。人也好,怪也罷。
隨便怎樣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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蝦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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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樹


一句話簡介:那座墳上,那個“人”

立意:放下過去,展望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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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隨筆
  • 作品視角: 其他
  • 所屬系列: 無從屬系列
  • 文章進(jìn)度:完結(jié)
  • 全文字?jǐn)?shù):3563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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蝦婆

作者:雨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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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還記得老家有株大梧桐。

      梧桐高數(shù)丈,需幾個人手拉手圍著才能抱住,在村里長了已經(jīng)有些年頭了,長勢還很好,綠葉子換了一代又一代。

      “這樹啊,是幾百年前一個仙人隨手插下的梧桐枝,從很久以來就守著這片土地上的人民,從未停止。”

      村長這么說著。

      老村長成天神神叨叨,能把黑的說成白的,說的話也無從考據(jù),一向只有我們幾個小孩子愛聽。聽過了,便當(dāng)個笑話,也是個極好的故事。

      后來,老村長逝世,葬禮辦得馬虎匆匆,之后他的兒子接了衣缽,從前的流言和傳說也就此徹底翻篇了。

      而蝦婆,就是那時候出現(xiàn)的。

      沒有什么連年大旱,沒有什么寸草不生,也甭提什么眾星歸位、陰云環(huán)繞,說來平常,不過是在某個普通的早晨,一推窗,就見她在那大梧桐下了。

      蝦婆是從北方移居來的災(zāi)民,無兒也無女,只有一條老黃狗常繞膝頭。不過后來,就連老黃狗都病死了。

      整個兒就一活脫脫的孤老太。

      幾個小伙伴私底下有偷摸著嚼過她的舌根,說遇著蝦婆的人都得晦氣死了。雖然話說得多少都有點無知的惡毒,卻也只敢私底下說說,從沒到她跟前說過,怕挨揍。

      這蝦婆原來是不叫“蝦婆”的,但是她自個兒都忘記了原來的名字,加之靠著在梧桐下賣點小魚小蝦——尤其河蝦居多——來營生,于是“蝦婆”這個稱呼就在村民口中傳開了。

      蝦婆身量不高大,有些瘦小;蛟S是帶了點北方的習(xí)慣,總是無論春夏秋冬都用塊青灰色的布把自己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連腦袋上都包著塊褐色的頭巾,把臉擋得結(jié)實,平常只能看見兩只昏黃的眼珠子賊溜溜地轉(zhuǎn)。

      講真的,在我看來,蝦婆那佝僂的樣子,倒真像那種淺青色的河蝦。嘿,還是大型的品種。

      記得有一次美學(xué)老師叫我們畫畫,讓畫肖像畫。我拿著畫板對著樹蔭里的老婦人沉吟片刻,最后想也不想地繪出一只活靈活現(xiàn)的蝦來。

      第二日,老師拿著我交上來的畫,默然了一會兒,然后問:

      “…這是什么?”

      “蝦!

      “……這是哪家的人物?”

      “蝦婆!

      他于是一捋山羊胡子,極歡快地大笑起來,笑得身子都往后仰,一口大白牙整整齊齊地露出來。

      ——現(xiàn)在想來,仍覺得那張畫畫得真叫個傳神,不是象征,不是比擬,就是活生生的寫實!

      蝦婆一開始名聲不太好聽,就因為她那老烏鴉一樣的聲音。不僅如此,她還總是莫名其妙地瘋笑,帶著一股陰惻惻的感覺,能把走夜路的人嚇出一身雞皮疙瘩。

      有人說她是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有一次,我親眼看見這邪乎的老婆子從村長家的后院籬笆上翻下來,動作敏捷利落得完全不像個老年人。她手上提了只剛抹過脖子的公雞——說是提,倒不如說是惡狠狠地掐著脖子——,一邊“嘎哈哈”地尖銳怪笑著,一邊解開頭巾一角,張著大嘴就要去啃公雞脖子,血漿濺得草地都染上一片暗紅。

      我不禁感到一陣惡寒,嘔吐的欲望涌上來,又被費勁地壓下去。等到蝦婆走遠(yuǎn)了,我就沖到村長家告狀。

      結(jié)果村長走到后院的雞窩,扳著手指頭一數(shù),一、二、三、四……竟是一只沒少!

      回去看時,那草坪上的臟血也早已不見。

      ——怪事兒,對吧?

      話又說回來,雖然蝦婆在村里也待了有段時日了,但其實,我和她之間真正意義上的交集也不過兩次。更多的,不過是我?guī)е⒆有男院闷娴赜^察她。

      我幼年時水性不太好,有一次甚至險些就淹死在河里了,幸好被村里人發(fā)現(xiàn)得及時。不過也因此落下了陰影,對那些和水挨上邊的水產(chǎn)品均沒什么好感。要論最不可能出現(xiàn)在蝦婆攤位上的人,那就必非我莫屬了。

      所以蝦婆買的魚蝦是什么品種,價錢幾何,我都是一律不知。

      那少得可憐的兩次交集,一次,是在蝦婆初進(jìn)村那會兒,還有一次,就是在我爺爺?shù)脑岫Y上。

      爺爺是個善人,清清白白、樂于助人的爛好人。

      他會笑瞇瞇地給嘴饞的小孩買糖葫蘆,會苦口婆心地勸村頭的懶漢和二流子踏實做人,但是當(dāng)他得了絕癥臥病在床,卻沒有人能夠幫他。

      爺爺一向可謂“紅顏白發(fā)”,卻終也會有這樣虛弱無力的時候,我不禁深深長嘆。

      爺爺去世前幾周,大梧桐也有了枯萎的跡象,黃葉子一大把一大把地往下掉,雖然在村農(nóng)的努力下重新煥發(fā)了生機,但也總不如以前茂盛,幾根枝干蔫頭耷腦的。

      村里人說,大抵是因為這樹有靈,感應(yīng)到我爺爺要走了,心里也不好受。

      爺爺?shù)脑岫Y上來了很多人,差不多整個村都來了。但人們臉上卻不見哀色,只是湊在一塊兒說他生前干了什么事。

      爺爺曾經(jīng)干過許多大事,可是最后的最后,也都要在前頭綴上沉重的“生前”二字。

      我想再去看看爺爺。

      我知道的,村里人死去后不會立刻下葬,要在屋后停個一日,然后才找送葬的把干癟癟的尸體搬去挖好的墳頭。

      我走過那些人的身邊,沒有人叫住我,他們只是一杯一杯地往肚子里灌酒。

      真荒誕,這葬禮辦得像是婚禮。

      爺爺身上蓋著塊白布,躺在停尸的木板子上,穿著成套的壽衣,兩條手臂被不知是誰擺在胸前,交合著。他的神態(tài)很安詳,和生前沒有什么兩樣,像是下一秒就會睜開眼睛。

      我在爺爺身邊蹲坐了一會兒,聽到家里人叫,就站起來跑過去了。

      不知是不是蹲久了后站起來眼暈的緣故,我總覺得蝦婆那露出在外面的一對眼珠子總是往這邊瞟過來,視線帶著種快要將人灼傷的熱切,不知是否是我看錯了。

      我這時才發(fā)現(xiàn),蝦婆即使是坐在餐桌邊也沒有解下頭巾,一次性筷子也沒有拆開,還帶著包裝。

      我心道古怪,卻也沒有細(xì)究,畢竟是別人的事,說不定只是沒有胃口罷了。

      …………

      晚上,我夢見爺爺抱著我講他年輕時出外游歷的故事。講到他以前吃蝦被沒剝干凈的蝦殼狠狠地扎了舌頭的橋段,我突然就又醒了。

      莫名其妙。

      還有不知是何處傳出“吱嘎”聲,似乎是老鼠作祟,大半夜了還執(zhí)著地擾人清夢,不知疲倦。

      我躺在床上,側(cè)耳聽了一會兒,仍分辨不出這惱人的聲源在哪。于是隨手摘下衣架上的呢絨大衣,草草披了,想著既然睡著已經(jīng)無望,那不如挑燈夜讀至天明。

      但當(dāng)我拿了紙筆走到窗邊時,聽著仿佛尖嘯一般的風(fēng)聲,卻驀地憶起,爺爺?shù)氖磉停放在外頭。

      一股寒氣像冷水一樣從頭至腳地包圍上了我,讓我可恥地產(chǎn)生了一種名為“害怕”的情緒。

      男子漢大丈夫,不過是自己爺爺?shù)氖w,還隔著窗戶呢,有什么可怕的?傳出去都叫人笑話!

      我不斷地嘗試說服自己,提起勇氣向窗外瞥了瞥,很好,爺爺還在那里。

      但是就在我收回目光的剎那,我的余光卻看見一個陌生又熟悉的瘦小身影。

      那個身影半背對著我,在屋后栽下的幾株翠竹間模糊了輪廓,幸好從窗后的角度恰恰好能看見那褪了色的褐色頭巾和青灰色的破衫兒。

      蝦婆。

      我無意識間將眉頭蹙得能夾死蒼蠅,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預(yù)感讓我有些許的不安。

      這瘋老婆子大半夜的來這里干什么?或者說,她已經(jīng)干了什么?

      蝦婆距離我爺爺?shù)氖碚f遠(yuǎn)不遠(yuǎn),但好歹隔了段距離,這個發(fā)現(xiàn)讓我砰砰直跳的心臟稍微安定了一些。

      她像是恰好路過,懷里正揣了個包裹,包在外面的那層布在夜色下看不清花紋,但是按照那不規(guī)則的深淺分布來看應(yīng)當(dāng)是被什么東西濡濕了。

      我猜測那應(yīng)當(dāng)是連夜去集市購來的魚蝦,但是不像。那包裹足有籃球那么大,被包成一個圓球,據(jù)我所見過的魚商里,還沒有這么賣的。

      終究是好奇戰(zhàn)勝了恐懼,我一錯不錯地看著那包裹,想要用所學(xué)分辨出那究竟是什么,仿佛這樣就能證明自己的非凡聰慧。

      蝦婆向著更深、更密的竹林里小跑過去,那個包裹隨著她的奔跑而上下翻著,搭配著小老太高頻率邁動的兩條短腿,竟有些滑稽。

      她跑得急,草草系上的布結(jié)散開一小截,露出包裹里的一點東西——棕褐色的,帶著點老年斑一樣的紋路,像是一個老人松松垮垮耷下來的臉頰處皮膚,一些黑紅色的液體正不斷淌出來,奇怪的是竟完全沒有沾濕蝦婆的衣擺。

      這個聯(lián)想讓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恰好就在這時,仿佛察覺到我的注視,蝦婆一下子轉(zhuǎn)過頭來,那雙賊溜溜的眼睛古怪地瞧了我一眼,又接著向前面去了。

      月光下,她那頭凌亂蓬松的頭發(fā)隨著奔跑帶起的風(fēng)飄動,我將永遠(yuǎn)不能忘記我所見的——若隱若現(xiàn)里,我清清楚楚地看見那老婆子后腦勺上張合著的可怖東西。

      那是一張嘴。

      像一道刀疤一樣橫亙在她腦袋上,咧得很開,幾乎把她的腦袋切成兩半的嘴。

      它肆意地張合著,牽動著那附近的頭皮,變成像是在笑的模樣。那鮮紅的舌上,嵌著一只碩大的、布滿猙獰血絲的眼珠,向我家的方向看過來。

      我覺得自己就要暈倒了。但是我沒有。和那只眼珠子對視的一眼所產(chǎn)生的巨大沖擊好像讓我能言善辯的嘴也變得蠢笨了,連尖叫都做不到。

      意識恍惚間,我的耳邊仿佛響起蝦婆那老烏鴉一樣沙啞詭譎的怪笑聲——“嘎哈哈”,“嘎哈哈”,就在耳邊,但我知道那只是錯覺。

      一片黑暗混沌中,我無力地跌在床上,沉沉的睡意席卷而上。

      ……

      在那之后,我們一家都搬離了那塊窮鄉(xiāng)僻壤,前往了大城市,前往了沒有死去的親人可來哀傷的地方。

      我便再也沒有見過蝦婆了。在日復(fù)一日的單調(diào)生活中,偶時也會以為那只是自己的幻想,但是,大腦的某一深處,卻有一個無法忽視的聲音在不甘地向我叫囂著“真實”。

      “我是個愛做夢的幻想家,但我依然明白——那佝僂瘦小的小老太,定會在明日早晨,帶著最新鮮的魚蝦,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大榕樹下。

      定會坐在我老家的榕樹陰影里,遠(yuǎn)望著我爺爺?shù)膲,就隔了一座山頭!

      我在我的文章中這般平淡地敘述著她的故事。

      ——關(guān)于,蝦婆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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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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