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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遇又別離
很早的時候,葉子就覺得自己的癖好很奇怪,她喜歡看夜場電影,特別享受凌晨電影院的那種奇妙的氣氛。零碎的幾個人,都有著各自的心思,并不會懷著好奇心去看對方一眼,誰也不搭理誰,坐在黑暗中,等待被電影情節(jié)擊中。
凌晨的電影院,不用刻意選座位,看電影的小伙伴也就一兩個人,位子是自由的。葉子最鐘意的觀影座位,是觀影區(qū)最后一排左邊的角落。看夜場電影,她都是直奔這個位子去的,而每次她都可以如愿以償,像是有人刻意留給她的一樣。
第一次遇見顧千北,是在影片《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上映那天。葉子是奔著這場電影去的,她一直對be的電影情有獨鐘,一聽這影片名字就很符合她的口味。
讓她意外的是,她最心愛的觀影座位被別人占了,這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
男生穿了一身黑色的運動衛(wèi)衣,在那個最不起眼的角落,如果不是燈還亮著,不會有人知道那里坐著一個人。
葉子繞過他,去了右邊的角落。經(jīng)過他身邊的時候,葉子皺了皺眉頭,好重的煙草味。
電影開場了,燈光熄滅的瞬間,葉子發(fā)現(xiàn)男生的指尖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一根煙,在這暗下來的影院里,格外明顯。
葉子的觀影興致逐漸敗壞了,對這個男生破壞觀影氛圍的舉止有些惱,索性躺下來,枕著電影里的對白睡覺。
葉子是被清潔阿姨叫醒的,離開的時候,那個男生已經(jīng)不在了。葉子看了看手機,已經(jīng)三點了。
城市被燈光泡著,很刺眼,走在回家的路上,看不見一個人,連車子都不愿意在深夜的街道上經(jīng)過,有種被透支的孤獨感向葉子襲來。扭開門鎖,家里靜悄悄的,葉子倒在沙發(fā)上,任時間從她身上慢慢流走。
第二天一早,葉子收拾好行李,準備去江城寫生,完成她的畢業(yè)設計。公交車到末站停了下來,江城跟葉子印象中的樣子很契合,有種莫名的親切感,與其說是寫生,不如說是放空。
背著畫板,拖著行李箱,葉子找到了提前預訂的民宿,房間的裝修風格簡約雅致,想到未來半個月會在這里度過,還是不錯的。
葉子收拾好房間,去廚房煮了一碗面。聽見開門聲,正準備跟房東打招呼,但是看見映入眼簾的人,欲言又止,應該是震驚:是他,那天晚上的那個男生。
男生打破了這些許尷尬的氣氛:“我叫顧千北,這家民宿的房東”。
還沒等葉子緩過神來,顧千北已經(jīng)上樓了!翱磥硭徽J識我”,葉子心里想,幸好不認識。很難想象那天晚上電影院的那個問題青年居然是這家民宿的主人,太不搭調(diào)了。
自從剛來那天見到了顧千北,葉子后來兩天都沒有見過他的身影,不過這正是葉子想要的,因為不管從哪里看,顧千北都不像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
枯水的季節(jié)里終于下了一場雨,空氣中到處彌漫著淡淡的青草地氣息,在這樣一個好天氣里,葉子卻有點焦慮,已經(jīng)過去一周了,畢業(yè)設計還是沒有什么頭緒,葉子背上畫板想去淄河邊找找靈感。
淄河邊的柳枝抽芽了,萌新出了新綠,找了一處視野開闊的空地,葉子搭好了畫架,插上耳機,放著舒緩的輕音樂,一切準備就緒,卻不知道應該畫些什么,又不想辜負這難得的春意,索性畫起了淄河橋頭的建筑,看著淄河橋上稀稀疏疏的行人,葉子突然發(fā)現(xiàn):世間的美好都井然有序地發(fā)生著。
“你也來畫畫?”突如其來的聲音打破了這難能可貴的寧靜。
葉子轉(zhuǎn)過頭,看見身后的顧千北,“嗯,我來找畢業(yè)設計的靈感,”葉子愣愣地回答。
等等,什么叫“也”,難道他也是來畫畫的?葉子疑惑地打量著他,看見他身后背了一塊畫板,證實了她的的想法,原來他也是來畫畫的。葉子對這個叫顧千北的男生越來越好奇了,怎么跟那天晚上的他差距那么大。
“你喜歡建筑?”顧千北看著葉子的畫問道。“也不是多喜歡,不知道畫什么,隨便畫的!比~子邊說邊拿新的畫紙遮了起來。
盡管葉子急忙地又顯得不動聲色地遮了起來,顧千北還是看到了:“確實看不出來你有多喜歡!
聽見他這么說,葉子真的特別想罵人,正準備和他理論,轉(zhuǎn)過身卻看見顧千北已經(jīng)走遠了。留下葉子一個人在原地憤憤不平:真的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啊,我和你很熟嗎?這樣評價別人的畫,真沒禮貌。
葉子收拾好畫板,追上了前面的顧千北。
“喂,你什么意思,我畫的有你說的那么不堪嗎?”葉子顯然生氣了。
“丫頭,你是隨便畫的,我也是隨便說的,別那么較真,況且……”看見顧千北欲言又止的樣子,葉子更生氣了。
“況且什么,隨便說也不能這樣說吧,我和你很熟嗎?”
看見眼前這個氣鼓鼓的女孩,顧千北不禁笑了笑:“嗯……況且……你的進步空間確實挺大的!甭犚娝f完,葉子竟然無言以對,因為這樣的話,她的導師也經(jīng)常說。
兩個人一前一后回了民宿,吃了簡餐,各自回了房間。葉子怎么也醞釀不出睡意,起床打開了電腦,索性看起了電影,自從來了江城,葉子好久沒有看過夜場電影了。
墻上的指針指向了兩點,感覺有點口渴,葉子下樓去找水喝,發(fā)現(xiàn)客廳的電視機竟然開著,看著茶幾上的煙灰缸已經(jīng)裝滿了煙頭,葉子才反應過來,屋子里流散著刺鼻的煙草味。
“吱呀”一聲,窗戶被人推開了,葉子被嚇得一哆嗦,仔細望去發(fā)現(xiàn)站在落地窗前的顧千北。如果不是因為開窗發(fā)出的聲音,在這暗沉的房間,角落里的人很難被發(fā)現(xiàn),就跟葉子第一次遇見顧千北的時候一樣。
“吵到你了嗎?”嘶啞的聲音讓葉子渾身一震。“沒有,我下來找點水喝!比~子倒了一杯水,沒有立刻上樓,她想說點什么,卻又不知道怎么開口。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他,不得不承認顧千北長得確實很好看,窗外的月光映照在他的臉上,一個大男人皮膚竟能如此白皙細膩,原本可以成為一個陽光帥氣的美男,但他眉眼里總感覺透著一股憂傷。
沉浸的思緒被電視機里的聲音拉了回來。屏幕上的影片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悲傷的片尾曲把這清冷的氛圍襯托得更加讓人悲傷。
葉子突然想起了第一次遇見顧千北的那個晚上,又看著眼前這個樣子的他,她知道顧千北肯定是一個有故事的人,裝著很多心事,或許他也喜歡看夜場電影。
葉子喝了一口水,試探地問到:“你喜歡看夜場電影嗎?”顧千北沒有回頭,也沒有任何要回答葉子的反應。
正當葉子準備上樓的時候,身后傳來顧千北的聲音:“夜晚會給城市披上一層善意的面紗!辈幌袷窃诨卮鹑~子,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第二天葉子下樓的時候,顧千北已經(jīng)出門里了,客廳一點也看不出來昨天晚上留下的痕跡,仿佛像一場夢一樣。
再次遇見顧千北的時候,是葉子準備離開的前兩天。葉子看見茶幾上擺放了很多建筑畫稿,應該是建筑圖紙,細膩的筆觸吸引了葉子,拿著翻了起來,卻不知道顧千北在她身后站了多時,“你對建筑很感興趣?”
“這些都是你畫的?”葉子并沒有直接回答顧千北的問題,滿眼驚艷,不可置信地問到。
“所以我才說,你的進步空間很大啊,”顧千北看出了眼前這個女孩對他的畫很感興趣。
葉子有些不自然,尷尬地笑了笑:“大神,請賜教!
顧千北看著這個咋咋乎乎的女孩,些許無奈,“拿著畫板來天臺找我!
葉子帶著畫板去了天臺,這是她來民宿第一次上天臺。有一面涂鴉墻,還有……眼前的事物,讓葉子驚呆了,天臺上居然支了一頂帳篷。難不成他沒有在家的時候都在這里?原來他一直都在家?果然,跟電影里的情節(jié)一樣,大神都有點自己的怪癖。
顧千北的身影跌進了葉子的眼眸,他就坐在那里,那么安靜,用鉛筆比劃著遠方的建筑,對比著比例,明明是他在畫畫,但此刻葉子卻覺得不遠處的顧千北更像是一幅畫。
葉子不自覺的用手刻畫著顧千北的剪影,許是輪廓太好看,連顧千北回頭都沒有發(fā)覺。
“丫頭,過來把畫架搭好!彪p方眼神交匯的那一刻,葉子仿佛觸了電一樣。
葉子愣愣地過去搭好了畫架,看見顧千北畫板上畫的建筑,再次淪陷了。“你的畢業(yè)設計完成了嗎?”顧千北問。
“還沒呢,沒有靈感,一點兒頭緒都沒有,”葉子嘆了一口氣。
“你可以順著記憶里的事物慢慢地去描摹,或者看著眼前的圖景,賦予它一定的想象和情感,找到感覺,慢慢勾勒,那樣畫出來的畫才有感情!
葉子突然冒出了一句話:“大神,感覺你是一個很有故事的人。”顧千北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顧千北停下了手中的筆,“二十多年了,這么長的時間,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會有些故事,不過經(jīng)歷的事情都會沉淀下來,然后被時間掩埋!
“丫頭,你看過張嘉佳的《從你的全世界路過》嗎?”不等葉子回答,顧千北又繼續(xù)說著:“里面有一句話我很喜歡:一個人的記憶就是一座城市,時間腐蝕著一切建筑,把高樓和道路全部沙化。如果你不往前走,就會被沙子掩埋。所以我們淚流滿面,步步回頭,可是只能往前走!
葉子突然感覺特別難過,顧千北跟她想象的很不一樣,透著一骨子的陰郁,她不能想象一個不到三十歲的人要被生活傷害了多少次,才會有這樣刻骨銘心的思考。
“畫畫很簡單的,靜下心,去發(fā)現(xiàn),用自己的審美把你發(fā)現(xiàn)的美好描摹下來就好了!鳖櫱П焙茏匀坏啬眠^葉子的手,在畫板上輕輕的勾描,“你看,就像這樣,這樣……”。
清風拂過葉子潮紅的臉頰,試圖幫她掩飾內(nèi)心的不安,一切都那么的自然,像畫一樣。
半個月很快就過去了,葉子收拾好行李準備離開江城,走的時候,顧千北送了葉子一幅畫,包裝得很嚴實。
上了公交車,葉子迫不及待的拆開了畫,瞬間濕了眼眶,畫上的女孩很認真地在作畫,戴著耳機,看著淄河橋頭對面的建筑。
葉子想著剛剛離開的時候,顧千北笑著說:“丫頭,以后看夜場電影的時候,可不能再躺在電影院里面睡覺了。”
原來他早就認出我了。
葉子想起前面顧千北提到的《從你的全世界路過》,雖然沒有看過這本書,但曾經(jīng)看過同名電影,其中有句對白她很喜歡:故事的開頭總是這樣,適逢其會,猝不及防。故事的結(jié)局總是這樣,花開兩朵,各開一方。
就像她和顧千北的相遇一樣,他們本就是不同世界里的人,卻在情竇初開的時候,在超越時空的領域里莫名的遇見了。葉子喜歡顧千北,顧千北沒有發(fā)現(xiàn),葉子也沒有告白。
對于葉子而言,相遇即是告別,唯一能做的,就是讓那道劃痕盡可能地淺。
江城在身后越來越遙遠,窗外的陽光開始脫離往日的沉悶,變得通透起來,空氣中飄浮著暖濕的因子,風也灑脫了起來,一切似乎變得明媚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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