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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一章
“喂,尚佑,回家啦!
這是尚佑小時候最常聽到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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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尚佑不喜歡這個地方。
這是位于首爾邊緣的一個社區(qū),說好聽一些,是平常人家居住的地方,說難聽些幾乎就是貧民區(qū)。這里魚龍混雜,居住著各式各樣社會底層人士。混得稍微好一些的,有一家自己的小店,尚且能夠以此維生;斓迷愀獾模刻齑邆娜藗兌紩疑祥T來,把家里弄得一團(tuán)糟。
這里的孩子們也大多都是留守兒童,或是家中父母忙于工作而沒人管的野孩子。他們在街頭巷尾玩耍,偶爾也會偷東西或搞一些小破壞。
尚佑從小就發(fā)現(xiàn)自己和一般的孩子不太一樣。他不喜歡在巷子里跟其他孩子玩耍,也厭惡著這魚龍混雜、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街區(qū)。他喜歡自己找一個安靜的角落,仔細(xì)地讀一些從垃圾桶里撿來的報紙和書本。他喜歡數(shù)字,他對數(shù)字的記憶非常精準(zhǔn)。有時候他會自己拿著樹枝,在泥地上畫著沒人看得懂的數(shù)字游戲。
或許也正因如此,街巷里的孩子也不喜歡他。
“呀,你這個四眼怪!币粋身材高大的孩子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又躲在這個墻角邊,你是街邊的老鼠嗎?”
“哈哈哈哈哈哈...”
吵鬧的笑聲從四處傳來,大約五六個孩子把他圍住了。他們開始搶他手上的書和報紙,把他在地上寫下的數(shù)字一腳踩掉。
“還給我!”尚佑大叫著,在這寡不敵眾的情形下卻顯得非常無力,“我說了還給我!”
一個胖孩子三兩下就把報紙給撕了,碎片全部都丟進(jìn)了垃圾桶。高個子男孩則拿起了那本書,高高地舉過頭頂,說道:“讓我看看這是什么書?小四眼怪每天那么喜歡看!”
尚佑漲紅了臉,一拳朝高個子男孩揮了過去,可那個拳頭卻被對方一把抓住,對方的力氣很大,他怎么也使不上勁。只見對方一腳踢向了他的肚子,鈍痛瞬間從腹部傳來,很快他便倒在了地上。
“想要回它嗎?”高個子男孩一臉嘲諷地看著看,將那本書從他臉上劃過,笑著說道:“去偷點(diǎn)有用的東西過來,我就還給你!
“呸!”尚佑朝著那張令人厭惡的臉龐吐了口口水,說道:“你們這幫垃圾廢物!”
“行,你自找的!”高個子男生似乎憤怒到了極點(diǎn),“給我打死他!”
周圍的孩子全部圍了上來,對著尚佑拳打腳踢起來。
“你們都給我滾蛋!”就在此時,胡同外傳來了另一個聲音。
這是曹尚佑第一次看到他。
那個男孩看起來比他年長幾歲,留著一頭亂糟糟的卷發(fā),好像很久沒有剪過了。身上穿著破舊的衣服,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前方的孩子們。那張憤怒的臉龐和其他孩子的憤怒不同,那是充斥著正義凜然的憤怒,像童話書里看到的威風(fēng)凜凜的英雄。
可現(xiàn)實往往不像童話般那樣充滿著戲劇性,只見那個威風(fēng)凜凜的英雄朝著人群沖開,隨后被高個子男孩一腳踢倒,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于是,事情從一個人挨打變成了兩個人挨打。
尚佑發(fā)現(xiàn),那個卷發(fā)男孩,即便是挨打也護(hù)著他。
真是個傻瓜,他從一開始就這么想。
尚佑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世界就像陰溝里的淤泥一般,而他也不打算抱任何希望。眼前這個天真的家伙妄圖用自己的力量改變一切,真是個傻瓜。
回過神來的時候,那群野孩子已經(jīng)離開了這個巷道,眼前只剩下被撕碎散落一地的書本,和那個滿臉是血的卷發(fā)男孩。
“喂,你沒事吧?”那個男孩抬頭看向他。
這個傻瓜明明自己都被打成了這樣,還想逞強(qiáng)裝什么英雄,尚佑從來沒有那么生氣過,但這次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何生氣。
“走開!傻瓜!”拋下這句話后,他頭也不回地就跑來了,只留下那個傷痕累累的男孩還呆呆地坐在地上,望著他離去的背影。
曹尚佑第二次見到他是個雨天。
他喜歡雨天,雖然在外面淋著雨容易著涼,但是只有雨天那群野孩子們才不會出來,而他也能夠擁有屬于自己的、為數(shù)不多的時間。
不知不覺他又來到了那個巷道,幾個鐵桶里的垃圾散發(fā)著難聞的臭味。一只黑色的野貓在垃圾桶里翻找著食物,察覺到有人過來立馬竄到了鐵桶的后方。
尚佑來到墻角邊坐了下來,他渾身都濕透了,一旁廢棄的小吃攤棚勉強(qiáng)能夠遮一些雨。那只流浪貓似乎發(fā)現(xiàn)來者并沒有攻擊性,悄悄地來到了尚佑的跟前蹭了蹭他的腿。
“抱歉,沒有東西給你吃呢!彼穆曇袈犉饋砗軟]有力氣。“你也跟我一樣吧,沒有值得去的地方!
只聽見前方有人咳嗽了一聲,尚佑猛地抬起頭,是那天那個傻瓜男孩。他撐著破舊的黑色雨傘,手里還拿著什么東西。尚佑正想不耐煩地讓他走開,對方卻將那樣?xùn)|西遞到了他的面前——那是一本書,一本破破爛爛、粘滿了透明膠的書,也是那天被高個子男孩撕碎的書。
“我想...這是你的東西吧...”卷發(fā)男孩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你上次忘記拿了...我?guī)湍惆阉匦缕春昧。?br> 真是個傻瓜。
尚佑又一次這么想到,可淚水卻不受控制涌了出來,和雨水混在了一起,看不清他在哭泣。
“跟我一起回家吧!
回...家?這是對方第一次對他說這句話。
“淋雨也太冷了,你家住哪兒?對了,忘了說了,我是住在雙門洞的成奇勛,你叫什么名字?”
“尚佑...曹尚佑。”不知為何,他不由自主地就開口回答了,明明自己不打算搭理對方的。
“尚佑啊,我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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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雙門洞的曹尚佑和成奇勛成了好朋友,兩家人的關(guān)系也變得更親切起來。
兩家人開始經(jīng)常邀請對方到家里吃飯,尚佑的媽媽會經(jīng)常送魚給奇勛,奇勛的母親也常常帶著自己做的泡菜送給尚佑。
尚佑這才發(fā)現(xiàn),其實成奇勛跟自己相似的地方很多,比如也不喜歡那群在街頭巷尾偷東西的野孩子,比如他的父親也很早就離開了這個家,不知去向。
但他又是那么不同。如果尚佑把自己形容成深邃無盡的黑夜,那成奇勛一定是點(diǎn)綴著這夜空最亮的星。
有一天,成奇勛拉著他,告訴他自己認(rèn)識了一群新朋友,一定要帶他去一起玩。尚佑抗拒著,他雖討厭著雙門洞,卻從未離開過這里,他同樣畏懼著外面的世界,因為他對這個世界不再抱有希望和幻想。
“奇勛哥,我說了我不去了!
“尚佑!一起去嘛!”成奇勛說道,曹尚佑一直覺得他像一只憨憨的大狗。“他們真的是很好的孩子,而且他們玩很有趣的游戲,去了你就知道了!
最終尚佑還是敵不過對方的軟磨硬泡,被牽著手,一路小跑,離開了這個熟悉的社區(qū)。尚佑看著在前方奔跑的奇勛,熟悉的街道在身后離自己越來越遠(yuǎn),彷徨和興奮的感受交融在一起,他頭一次對前方的路燃起了希望。
曹尚佑不記得自己跑了多久,總之這確實是離家很遠(yuǎn)的地方,大概到了另一個社區(qū)了。他喘著氣,抬頭才發(fā)現(xiàn),前方的孩子們在一個很大的、看起來像是魷魚圖案的地畫上玩耍著。
“就是這里啦!背善鎰赘吲d地說道,“這是魷魚游戲,尚佑,我告訴你怎么玩吧!”
魷魚游戲,那是尚佑第一次接觸這個游戲。
后來,他們經(jīng)常跑到這個社區(qū)玩耍,直到天黑了,母親們催著他們回家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這就是住在雙門洞的曹尚佑和成奇勛的童年。
再往后,成奇勛帶著曹尚佑一起去上學(xué),尚佑迎來了人生中的第二個轉(zhuǎn)折點(diǎn)。他是如此聰明而富有天賦,很快就成了學(xué)校里最優(yōu)秀的學(xué)生。而成奇勛還是老樣子,成績差得一塌糊涂,到了高中他們就沒有一塊兒上學(xué)了。
尚佑跟奇勛的關(guān)系似乎也正因如此變得疏遠(yuǎn)了一些。后來尚佑考上了首爾大學(xué),奇勛一家都來到家里一起吃飯,給他帶來祝福。尚佑只記得,那天的奇勛哥喝了不少酒,眼睛笑得瞇成了一條線。
雖然雙門洞仍舊有他深愛的母親和奇勛一家,但他還是選擇放下留戀,去看這廣闊的世界,去追尋屬于他的人生道路。
可在命運(yùn)中發(fā)生的一切總是如此陰差陽錯。尚佑和奇勛的命運(yùn)就如同兩條纏繞在一起的紅線,注定無法分離。
曹尚佑不會想到,再一次跟他的奇勛哥一起玩魷魚游戲是在這樣你死我活的情形下進(jìn)行的。
這天和他第二次見到成奇勛一樣,天空陰沉沉的,正在下著小雨。他就這樣躺在那個魷魚圖案的正中央,臉上的鮮血和雨水混在了一起,再也沒有力氣重新站起來。
他用余光看見,奇勛哥一瘸一拐地朝魷魚的頭部走去,而一旁的紅衣人也將槍口對準(zhǔn)了他。
他閉上眼睛,苦笑了一下。
他的奇勛哥最終還是不要他了。
這樣也好,他的人生就是一攤無可救藥的爛泥,就讓它在這里結(jié)束吧。
再次睜開眼睛,不是那個對準(zhǔn)自己的槍口,而且那只傷痕累累的手。
成奇勛又一次朝他伸出了手。
“尚佑,我們一起回家吧!
真是...真是個無可救藥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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