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夢里關(guān)山不是客
一、
汴京城中,一條沒有名字的小巷里,一家小小的面攤。
面攤生意很好,這里的面只有最便宜也是最實惠的爛肉面,這里還有酒,也是最便宜但也是最烈性的酒,不講余味,只講沖勁。
這里是窮苦人的天堂,賣體力的下層百姓忙碌了一天自然是沒有時間去酒樓去放松,自然就只能在這種面攤來喝酒罵娘放縱自己勞累一天的筋骨。
可是在這些窮漢子中,坐著個白衣勝雪的青年公子,他面容俊朗,雙目似星,只是眉間似有股輕愁。他衣飾華貴,坐在這群窮漢子中間甚是突兀,他的面前也是一壇酒,一碗爛肉面。
這個白衣公子就是戚少商,金風(fēng)細雨樓的代樓主。坐著他周圍的窮漢子怕是想不到這個坐在他們中間喝酒的白衣公子就是現(xiàn)今京城各路勢力的群龍之首。
戚少商在喝酒,喝得很急,這種烈性的酒從嗓子里咽下去,一股沖勁直沖向腦子,竟也激得他一陣輕咳。戚少商不由泛起一絲苦笑,這酒的味兒和千里之外那個同樣破舊的酒肆里的酒還真是像啊,可也只是像而已啊,五年了,自從那年過后,自己似乎就再也沒有了當(dāng)時喝酒的感覺,再也沒有了那種滿頭煙霞烈火的美妙感覺了。
這五年來,戚少商其實沒少喝酒,金風(fēng)細雨樓的窖藏好酒實在是不少,可在好的酒在他的口里都如鏹水一般,能陪他喝酒的人都不在了,而自己曾經(jīng)最想一起快飲的兩個人已經(jīng)離開了,紅淚終究選擇了離開,如今再見已是郝連夫人,而那個人,自己心底最深的禁忌也已遠離京城,遠離自己,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獨處高樓,失去了生命的色彩,寂寥蒼白地活著。
二、
戚少商累了,楊無邪看著戚少商立在中庭的背影生出了這種強烈的感覺,那個白色的背影看起來那么寂寥,從戚少商來到金風(fēng)細雨樓,他看著他的背影一點一點的寂寥,獨立中庭,那么孤獨,是英雄獨立高樓魂歸何處的孤獨。
戚少商自己也感覺得到,這五年,在京師,從六扇門到金風(fēng)細雨樓,自己的血已經(jīng)一點點得冷了,沒有了豪氣萬丈的激情。無論是在六扇門還是金風(fēng)細雨樓,都沒有當(dāng)年的連云寨來得干脆,沒有在連云寨抗遼殺敵的豪情,在這里江湖義氣不是準(zhǔn)則,戚少商覺著自己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年的九現(xiàn)神龍了,他來到了江湖中的官場,這種感覺讓他厭惡,卻不得不繼續(xù)。在京五年,他依然挺拔,依舊重義氣,依舊決策精準(zhǔn)甚至更精準(zhǔn),是當(dāng)之無愧的群龍之首,可他的心在涼在死。
所以,當(dāng)老八的信傳來要他去喝他兒子的滿月酒時,他毫不猶豫得推掉了樓中的事物準(zhǔn)備行程。他想回連云寨看看,想回到那個曾經(jīng)豪情萬丈的地方去看看,甚至還想到那個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夢中的地方去看看,想到這里,他的血似乎也熱了些。
三、
戚少商在連云寨呆了三天,這三天,激動的穆鳩平和他拼了三天的酒。哪里像是請他來參加他兒子的滿月酒,分明是灌他酒的。
快走的那天,他才見到了來連云寨的目的,這小家伙倒是長得乖巧可愛,渾然看不出來老八的影子?粗@個小家伙,戚少商的心里也是暖暖的。
和老八告辭后,戚少商騎著馬慢慢得走著,他的心里渴望著去一個地方看看,又害怕著去那里,仿佛一去到那里會去見到那個人。
可是此刻的他也萬萬不想即刻就回到京師,就這樣慢慢走著,終究是擋不住心里的向往,不知不覺就來到了那座破爛的酒肆前。
破爛的酒旗還在迎風(fēng)飄揚,颯颯地響著,敲打著戚少商的心,一瞬間,苦悶、無助的情緒充塞在戚少商的胸臆之間,直讓他站不住腳。
勉意壓下心里的雜念,戚少商舉步走進了酒肆,室內(nèi)一片破敗,顯是很久沒有人來了。
轉(zhuǎn)到后堂,來到了當(dāng)初和那人一起當(dāng)伙計的地方,戚少商猝不及防地看到了一襲青色的身影,心不由得就是一跳,仿佛看到了什么失而復(fù)得的東西一般欣喜。
那個青衣的人正倚在當(dāng)年的位置上喝酒,微微抬頭,看見戚少商也是一怔,想是沒有想到會在這里碰到他,不由輕哼一聲,“還真是人生無處不相逢啊,大當(dāng)家也來了,也來喝一杯吧。”說著將酒碗微微舉起略為示意,戚少商沒有答話,只是舉起酒壇仰頭喝了一口,酒液順著喉嚨咽下,那一股沖勁直沖上腦子,只覺頭頂一陣煙霞烈火,甚是快意,不由嘆道“這酒還是這個味兒啊,痛快!”
顧惜朝不語,只看著他,看是要看穿他似的眼神。
戚少商放下酒壇,順勢坐在了當(dāng)年和顧惜朝一起喝酒的位子上,兩人都不再言語,只是喝酒,仿佛要把這輩子沒喝過的酒都不上來一樣。
四、
天蒙蒙亮了,戚少商睜開了雙眼,他回頭一看,顧惜朝仍舊在睡,昨夜他二人拼了一夜的酒,拼得痛快,拼得心頭都熱起來了。
看著顧惜朝平靜的睡顏,戚少商有一種想撫上他眉眼的沖動,戚少商一直都知道自己對顧惜朝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那抹青色深入了他的心內(nèi),是一輩子都忘不了的牽掛,也是能融合他心底的冰的色澤。
他恨顧惜朝,毀他基業(yè),殺他兄弟,可是他的心現(xiàn)在太空白,他需要對顧惜朝的恨來填充,更何況,恨之深,愛之切,顧惜朝是他一切噩夢的起源,也是他噩夢的解脫。
五年了,他從沒想過要去找他,他們是仇敵,是想見爭如不見的仇敵。所以即使那是他心底唯一的溫暖,即使每每午夜夢回再也睡不著,他也不曾找尋。
可是,如今,他累了,他的心已經(jīng)快成冰了,那個能融合他心的人就這樣毫無預(yù)警地出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是放手任自己繼續(xù)活著冰天雪地?不,他不要,他承受不了這樣的寂寥了,他要拉上他,既然蒼天讓他遇見了他,那么,不管萬劫不復(fù),不到滄海桑田,他要拉著他陪著他抵抗這寂寥,一起承受心靈的折磨。
五、
顧惜朝醒來的時候,戚少商已經(jīng)不在他身邊,如果不是散亂的酒壇擺在周圍,他幾乎要以為昨夜的種種是一場夢境,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光臨過他的夢境。
他搖搖微微作痛的頭,看著酒壇發(fā)了一會呆,戚少商已經(jīng)走了吧,真是沒有想到,會在這里遇見他,這是不是老天圓他一個夢,讓他和戚少商喝夠酒。
立起來,撲打一下身上的塵土,他向外走,他現(xiàn)在要離開了,也許,下一年這個時候,他還會來這里,只是不知道,還會不會再一次碰到戚少商了。
他走到門口,意外地看見戚少商的馬系在旗桿上,戚少商沒有走,他倚坐在旗桿下,看到他出門,一個的笑容浮上臉龐,兩個酒窩大得刺眼。
“大當(dāng)家原來還沒走么,顧惜朝倒是要先行一步了!
顧惜朝無視笑得燦爛的戚少商,口里說著,腳下也沒停。
“顧公子此行要去哪里?”
戚少商翻身上馬,慢慢跟在顧惜朝身后。
顧惜朝打量了一下端坐在馬上的戚少商一眼,“怎么,戚大俠是打算送顧某一程么?”
戚少商笑笑,“只要顧公子愿意!
顧惜朝偏頭玩味地看著他,“顧某居無定所,四海為家,戚大俠送不了,還是后會有期吧。”
戚少商笑道“顧公子你欠了我那么多債,現(xiàn)在就想這樣一走了之么?“
顧惜朝愣住了腳步,回頭看著他,嘴角一絲笑意,“怎么,戚大俠原來是來向顧某討債的啊,戚大俠想讓顧某怎么還?是殺還是剮?”
戚少商依然是一臉笑意,“顧公子驚采絕艷,殺了剮了豈不可惜,你來金風(fēng)細雨樓幫我如何?”
顧惜朝愣了一下,定定看著他,眼睛了帶了三分嘲諷三分了然和四分不可一世的笑,“戚樓主就不怕顧某再把你這金風(fēng)細雨拆一次。”
戚少商身子前傾,一把把顧惜朝拉上了馬,將嘴唇附在顧惜朝的耳朵上曖昧地輕聲說道“那就要看顧公子你的本事了。”
言罷,不待顧惜朝有所回答,揚鞭一揮,一騎絕塵而去駛向京師。(完)
插入書簽